比纪寒被石砖绊倒还要丢脸更多。
见这景象,被付浩然搀起来的纪寒,心里头不着调地想,早知付浩然他们能到得这么快,他就不费劲跑出来了,差点就要自认倒霉变成残废了。
不过当时的情况未定,他不可能坐以待毙。这些人关纪寒的地方不完全是徐姨那店面的旧址,而是铺面旁边的车库最里头,用铁皮围起来,看上去就像一堆杂物,并不容易找到,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小纪,你有没有事?”
纪寒对上付浩然那满是慌乱与关心的视线,原本悬在喉咙的一句“没事”立即拐了个大弯,变成一句:“被踹了一下,好疼呀。”
他都轻而易举地被绑架了,还在好几个人面前被砖给绊倒了,反正脸已经丢光,怎么也得讨点甜头吧,一点可以少费点劲哄人的甜头。
“那那那要怎么办?我带你去看大夫?”付浩然立即道。
“不用,只要浩然哥你不要自责或者后怕,我也会跟着不疼的。”
付浩然缩了缩肩,他方才确实很后怕,怕会失去珍而重之的朋友。
他不敢想像,他们要是再晚些到,纪寒会怎样?是会像纪寒与他讲过的那个平行世界一样吗?纪寒因为他搜索太慢太笨拙,而受到很严重的伤,甚至是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纪寒。
这样……太过可怕了。
付浩然踟蹰了片刻,嘟囔道:“这有什么联系呀……”
不等纪寒生编造出这两者的联系,他身侧原本被付浩然撂倒的那绑匪倏忽再起。
他既然能当绑匪,怎么说也是个亡命之徒,即使被撂倒了,也还是想拉上个垫背的。
他细长的眼睛斜向几步远外正拨报警电话的周温文,拇指指尖抵上自己食指的银环戒指上,轻轻一按,内里的隐形刀突出。
既然是垫背的,肯定是挑最孱弱的。
他起身朝着纪寒飞扑了过去,那把隐形刀眼见着就能扎进那光洁的后脖,纪寒却被立即发现不对劲的付浩然给一下拉开,同时一腿高抬直接踢开了那绑匪的手,把人再度踏摔到地上去。
然而随着那绑匪为了维持自己平衡,而胡乱挥手,那戒指上的隐形刀最终在付浩然小腿接近脚腕的地方划出一道痕。
不深,却极为细长。
付浩然以前练习时,不是没有磕碰过比这要深许多的伤口,可他看着自己腿上的破口,看着那破口的位置与长度,心脏却如擂鼓般激烈地跳动。
脑中一片混沌,许多零散的记忆相撞在一起,竟让他站在原地一下出了神。
纪寒喊了好几声,付浩然眼中才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一抬头,就有眼泪珠子从眼眶处不受控制地聚了出来,像一条珍珠链子,落了下来。
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
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纪寒总有一种付浩然会是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哭包错觉。
相处下来才知道,付浩然即使是练剑的时候不小心砸到自己,整个脑门都红了,也不见得他眼眶边上泛出水雾来。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似乎认定了:哭,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
所以这是纪寒第二次见到付浩然哭,与上次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他竭尽自己所能,一如当初地用最为温柔的语调,轻声说道:“怎么哭啦?”
眼见着对方张合一下唇齿,道歉的话语就悬在嘴边,纪寒再度抢先道:“我什么事都没有,没有死去,也没有残疾,你有好好地保护我。”
唯一不好的……纪寒视线落在付浩然的腿上。
那被隐形刀划出来的破口渗出了血珠,是那样的刺眼,就像是那刀口子其实是划在他身上一般。
如果保护的代价是受伤的话,那他情愿付浩然不要去保护他,只当个拿着剑一直耍威风的大侠就可以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的付大侠即使是在如今的时空里,也是要当真的大侠的。
纪寒平复着自己的气息,面向周温文问道:“周叔叔,你们车上有药箱吗?”
周温文向前来,将那绑匪的戒指拿掉。
“给我老实点!”
他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儿子掉眼泪,还以为很严重,于是比什么都快地伸脚踹了那绑匪一脚,拿着车钥匙按了锁,对纪寒道:“有,在副驾的储物箱那。”
“嗯,我们先过去处理一下。”纪寒应道,伸手拉起来付浩然的手腕,带着他向车子的方向走去,
才把人安置到车旁边的石凳上,就听付浩然低着头说:“小纪……我不是故意想哭的。”
“是故意的也没关系。”
纪寒从副驾那取了应急药箱,在付浩然面前蹲了下来,也不顾忌,指尖扶住了对方的腿腹,将那裤腿卷起往上提了提。
“我可以自己来的。”付浩然眼眶还蓄着泪,缩了缩腿,怔怔地说道。
“嗯,确实可以,但是我来的话,会更方便一些,”纪寒说着,已经开始轻手轻脚地沾着碘伏的棉签,点在那道并不深的伤口上,传递出一阵细碎的冰凉,“忍着点疼。”
话是这么说,但纪寒其实知道付浩然并没有多怕疼。
像他们这些学武术的,作为运动员的,平常没少磕碰,撞伤这里嗑着那里都是常有的事。
但怕不怕,和疼不疼是两回事。
这么点小伤口一下子就被处理好了,期间付浩然一直盯着那伤口的位置在看,像是里藏了什么秘密。
纪寒将工具收拾好,而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小包薄脆饼,递了过去。
一般来说,纪寒现在包里总是会装着不同的小零食,有事没事看情况去喂付浩然两口。
可是他的包被秦伟给扔了,所以这是他从周温文车上顺来借花献佛的。
付浩然也认得这个薄脆饼的包装。
“小纪怎么知道我在爹爹车里头藏了吃的?我好像没有说过啊。”
“因为周叔叔不管你零食,”纪寒起身坐到石凳的另一边,“说起来,我们浩然哥好聪明呀,一下子就找到我了。”
他安抚性地摸向付浩然的脑袋,总觉不过是一个星期没见,那细软的发丝又长长了点。
“我先前还在担心,浩然哥万一没听出我想说的意思可怎么办。”
“怎么会听不出。”
付浩然有一点自知之明,但不多地嘀咕了一声:“我可能是有点呆,但是我又不傻……”
啊……不傻吗?
纪寒目光直直地对上付浩然,身上的狼狈分毫不影响他面容的精致,反倒衬出了些许招人眼的野性,声调慢得几乎能磨出些许轻佻,心口不一道:“也不呆吧。”
“我觉得浩然哥你是……最聪明和最敏锐的人了,真的。”
付浩然一个激灵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总觉耳朵好像发烧了,最后一珠子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去,凝在下巴尖处。
而后一抖身,水珠落下,碎在了正对的腿上,仿佛能散出水雾,蒸得他不仅耳朵,而是连同整个脑袋都烧了起来,人好似飘忽忽地踩在云端上。
付浩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经夸了。
纪寒还不肯放过他:“浩然哥是不信我说的吗?”
听着纪寒言语中透露出的三分委屈,付浩然差点都忘了自己那股子感伤劲,连忙道:“不是的!我相信小纪你的!”
他“唰”一下站起身,快速地抹了一把脸,瑟缩着说:“我就是……就是……要去看看爹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然后慌忙地逃走了。
这件事仔细算下来,受到惊吓最大的,莫过于纪丹扬。
当时她还在主持项目会议,助理不敲门闯进来时她甚至都准备黑脸骂人,直到在助理的指引下,打开了自己被调成静音的手机,看见那勒索信息和纪寒被
据她公司底下员工透露,纪总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
向来的干练与冷静被全数清空,甚至一股劲就要开车去银行取钱,车钥匙都已经插进孔洞里了,而后就接到了来自周温文关于“纪寒他没事”的消息。
不过她自己本人是抵死不承认这件事的。
她赶忙地去到警局时,纪寒他们录完笔录,看到他们除了身上的衣物沾了些尘土外,并没有什么大碍,纪丹扬这才放下心来。
过后没多久,那个原本候在交易地点的秦伟也被警方给抓获了。
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徐姨。
徐姨几乎是看着纪丹扬长大的,纪丹扬也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半个母亲来看待。
知道她生活艰难,所以给她开出了比许多家政都要优厚的条件,同时还顾念着她的身体,没有给她安排太多的活计。
结果到头来,反倒给自己招来了祸端。
从家里调出的监控看,秦伟其实不是第一次借着徐姨的便利进出纪丹扬的家,也顺走过不少不显眼的摆设和纪丹扬的手饰,一直到最后把主意打到了纪寒身上。
因为这事,徐姨那双满是褶皱的眼睛里,埋着深深的无地自容。她深吸了一口气,很是郑重地替她的儿子向纪寒和纪丹扬鞠下了躬。
可开口说的,却是:“丹扬,我知道秦伟做这种缺德事没办法原谅,但能不能看在我照顾了你和小寒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太为难……”
“不能。”纪寒拒绝道,神情一如平常对着不相熟的外人。
类似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从前他管下有过两回情报泄露,问题就出现在内部人员的亲属上。这些亲属借着他们工作的便利,来实现自己的利欲熏心,让他们变得既无辜又不完全无辜。
被如此拒绝的徐姨脸色一白,低下了头,没有继续多说点什么,在警方的催促下离开了。
直到完全见不着人影,同为人母的纪丹扬才叹了声:“生了个不如叉烧的儿子,也不是她想的。”
“嗯,确实……但为了我,母亲务必请最好的律师,让他们牢底坐穿,”纪寒知道纪丹扬是个软心肠,做不了“大恶人”,所以有些“恶人”的话,得由他来开口说,“尤其是秦伟,他踢了我一脚,害我现在还肋骨疼。”
说罢,就发现付浩然在侧着头很是担心地看他,纪寒在“添油加醋”和“安抚人心”之间纠结了片刻,想着方才某人掉泪珠子的场景,话音一转,道:“只有肋骨在疼,一点点。”
纪丹扬的目光也落在了付浩然的身上,仔细算来,付浩然已经救了自己儿子两次了,甚至还因此被划伤了腿。
感谢不能只溢于言表。
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还真的有点心软,她心底就酿出自责:“纪寒,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好母亲。”
“母亲想多了,你光是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当然,如果能再少点恶趣味就更好了。
真是的,每次安慰她都这么敷衍。
“我看你也是块叉烧,说得好像是我死过一样。”纪丹扬颇为无奈地一笑。
听到纪丹扬的这话,纪寒尚且还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付浩然先一步向前,握住了纪寒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将对方拉离落寞,给对方带来安心。
付浩然是知道纪寒为什么这么说的。
有一回他无意中问起:“纪阿姨在一千年后,也是小纪的母亲吗?”
当时纪寒回答说:“嗯,母亲一直都是我母亲,无论是样子还是性格。只不过以前,大概从我八岁开始,她就再没有回过家了。”
“一开始还是个小孩,什么都做不了,直到后来有了些底气,调查过后才发现,是因为情报泄露,导致母亲他们一行十几人遭到了坏人的偷袭,全都被卷进了洞里,回不来了。”
付浩然不知道纪寒口中的“洞”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坏人偷袭和情报泄露的具体,但他一反往常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知道……他的小纪是发自肺腑地在说这句话,纪寒是真心觉得,纪丹扬只要活着就挺好的了,也一直很听纪丹扬的话。
纪寒用余光瞄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好像对方的力量真的可以通过这接触传递而来。
他心里提不起一丁点要把手抽回来的想法,反倒有股莫名的冲动,迫使他将自己的指节稍稍勾起。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就着付浩然握着他手都动作,把人带前一步,在他凑过身来的一刻,道:“浩然哥,等下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而后又转向欲言又止的纪丹扬:“没事的,浩然哥陪着我呢,我就是想散散心,顺道去吃点东西。”
说到这个份上,纪丹扬虽然心有余悸,但也不能把纪寒给绑起来,只好答应。
过好手续出来额的周温文,头一眼就看见这俩人拉着不放的手,以及自己被“劫”走的儿子。
他眉头一抽,问:“纪总,你觉不觉得,他们这样有点太过亲密了?”
“还好吧,我小的时候也跟闺蜜这样天天拉着手上厕所的。”多年寡王的纪丹扬如是回道。
周温文:……这能一样吗?
纪寒想去的地方,是秦伟让人扔掉他书包的地方。在一座跨江大桥底下,嶙峋着一片石围。
书包就被藏在其中一块石围柱底下,他们两个人费了好些劲才找到的,掏出来时已经被地上的泥渍给弄得一片片乌黑,上头还爬了蚂蚁。
纪寒对此倒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第一时间,是从包的侧边摸起一个地球挂件,将它从脏黑的包上取下来,放进自己的兜里。
“都已经这么旧了呀。”一旁看着他动作的付浩然眼神极利,嘟囔道。
这些年纪寒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换过几个包,可每换一个包,都会重新把这个挂件别上,上头的一些大洲大洋好多都褪了颜色,那掉落的漆面仿佛在印证着他们一同度过的每一寸岁月。
“是啊,好旧了,浩然哥什么时候给我换一个,我一直都找不到同样的款式。”纪寒信口开河。
“欸!居然找不到的吗?”
买这个挂件的时候付浩然还没上小学,只揣着自己那辛苦攒来的20块钱,从一家小店里买回来的,从来没有留意过那是不是什么稀罕的款式。
“那我再去找找看,找到的话就给小纪你换一个新的!”
“哇——浩然哥对我真的太好了!”
纪寒走向水岸,拎着包,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晚风太过令人惬意,一个不小心,他就漏出了些许心里话来:“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信。”
付浩然也跟着在旁边坐了下来,眨了眨眼:“小纪是不可以相信的人吗?”
纪寒学着付浩然的语调:“可以哦。”
“那我就一直相信你!”
付浩然说着晃了晃自己的腿,结果一晃就又看见自己腿上的破口,人跟着怔了一下,嘴角常挂着的弧度也往下低了一点。
他这点小动静完全逃不过纪寒的视线,纪寒伸手去点了一下:“说起来,浩然哥想不想听我说点未来的事?”
想呀!付浩然竖起耳朵,人立即有了精神。
他对于纪寒所处的那个未来,一直存有极大的好奇。
“要我说也可以,”纪寒眯着眼睛,神情有点像付浩然看名著必读里描写的葛朗台,全是算计,“不过作为交换。”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今天是因为什么而烦心呢?”
“唔……”
付浩然一时紧张,没有像往常一样即刻应话,手上不安生地捡起周边的小碎石,用打水漂来掩盖自己的不安。
从前的长风剑阁居于山巅,终年孤寒,难觅水源,远没有现代社会这般管道四通八达,只要拧开水龙头,净水就“唰唰”地往外窜,方便得让付浩然总觉得像是仙法。
正因此,每每轮到付浩然当值,他就会跟着同门一道,拿扁担下山挑水。
他们都是些少年心性的小混蛋,挑完水了也不会马上上山,而是会像现在这样,蹲在岸边比拼看谁打的水漂更远。
付浩然记得,当时是那个老是被他错认为师弟的小师妹掷得最远,而他紧随其后。
现今没有小师妹了,他也就能独步天下了。
纪寒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付浩然打下第三个水漂,石子摔到了从前未有过的远处。
“咚”的最后一声落下,付浩然怯怯地开口:“小纪……我以前的脚上有条疤,也在这个位置,也差不多这么长。”
“不过不是被刀刮的,而是被火圈烫出来的。”
“为什么是火圈?”
按照纪寒对付浩然口中江湖的印象,他们这些习武的人,身上有伤有疤并不意外。
一般可能是刀砍的、剑切的,甚至是长鞭带刺划开的,甚至说是把这些兵刃烤红了往人身上切也不是不能想象,怎么着也不该是被火圈烫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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