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布一大张,回头自己叠一下盖。
然后就是小炭炉、炭火,小砂锅,生米可以,或是做成熟食的馒头,一般考生在里头都无心做饭,都是带馒头、饼的,这会天也凉快,熬个三日,馒头放不馊。
岑越听完了‘攻略’、‘须知’后,回来检查了下单张被子,一锅馒头备上了,本来说做一小罐清爽版酱菜,盐少,这样不用多喝水。
齐少扉听闻后说不用麻烦,这三日吃得多上厕所,会有‘屎戳子’,听闻主考官见了会不雅,因此三日都是少食,小号不用申请去厕所。
岑越听完只能作罢,看来科举会试是实打实的,身体精神双重抗压,因此出发过去带的东西不多,一个篮子就装完了,笔墨砚台,十个奶香馒头,十个五香饼,一个水杯,成了。
他还觉得去的早,但到贡院门口时,已经到处都是人了。车子进不去,停在老远的地方,俩人下了车,江护院拿着东西,牛师傅便不去了,留在这儿守着看车。
牛师傅望着三少爷郎君的背影,看着那高高大大朱红色的贡院大门,不知为何,心里情绪复杂,眼眶一红,差点哭了出来。
终于到了,终于三少爷能进贡院了。
那一年,他早早打听清贡院在哪,想着考试时好送三少爷,客栈掌柜的每日笑脸逢迎,说三少爷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必成大器……
“人还挺多。”岑越说了声,赶考的举人有,不过人多的都是陪考的,还有小商贩,这会就有人挑着担子,卖馒头、饼,还有卖旁的早点。
前两日来,岑越还听了八卦,也不知道真假,说有一年那小摊贩卖的饼里头夹了字条,买来的举人被检查出来,考官狠狠发落,盖了个舞弊的章子,六年不得科举。
这故事听起来玄乎,岑越也不知道真假,但在自家人身上,不敢验证,反正他家大崽的干粮全都是他亲手做的!
这会看到卖饼卖馒头的,岑越就想到那个传闻。
齐少扉随着越越目光看过去,也想到了,便说:“看着那是传闻了。”因为买馒头饼的举人们还挺多。
没法子,有些举人住最便宜的客栈,谁让早早到盛京,一住就是一月半月,住宿花费,还有吃喝,之后考完了还得等成绩,有些考生手头紧,客栈也没地方卖这个,便来贡院门口买。
不过有人很是仔细,买了馒头饼还掰开看看。
“大家都听闻过饼里夹小抄这个故事了。”岑越感叹道。
天越来越亮,人也越来越多,早点铺子生意一般,大家都没心思坐下吃一碗热乎的汤粉,都是站着目光看着贡院大门。
又过了一刻左右,听到‘开门了’的声,岑越和齐少扉在后排,看向门口,果然大门缓缓打开,先是两队兵出来了,有人敲锣,高声大喊:“长文十三年秋日恩科开启——”
重复了三遍,接着便说:“盛都以北的考生排在左队,以南的右队,两边同时进入,凭户籍册、身份牌入内,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前头围着的考生便分成了两队,一左一右进。
中间台阶站着穿官服的人,敲着锣,还在说禁止携带什么,一经发现上禀主考官云云。
“你去吧。”岑越跟阿扉说。
齐少扉点了点头,握了下越越的手,“只是三日,你被担心我。”
“嗯。”岑越咋可能不担心,只是不让大崽操心,玩笑说:“知道了,三日吃馒头饼饿不死的,去吧去吧,家里有我呢。”
“好。”
齐少扉便排在了北方队伍末尾。岑越一直看着阿扉入门内,里头什么景况他就不知道了,同他一样的考生陪考家人,有许多,大家都没立即离去,而是守在了外头。
岑越便跟着大伙一块,好像这样守着能安心一些。
“汤粉,热腾腾的牛肉汤粉。”吃食铺子声不大的吆喝。
岑越早上吃的素,这会一听牛肉汤粉,当即是从贡院里的神跑回来了,当即寻声过去,坐在铺子那儿要了两份,“江护院一道吃,没事,吃吧。”
“谢郎君。”江护院便坐了下来。
岑越要了两碗汤粉,问还有什么,这家竟然是‘牛肉大全’,还有牛肉饼,当即是要了两个,等饭时,岑越发现原先跟他一块候着的家属,这会零零散散都像是回过神,也找了店家坐下吃早饭。
刚才吃食铺子都没什么食客,这一会像是活了一般,热热闹闹的。铺子老板、伙计也知道聊什么说什么,这些食客能久坐,要是是听完了有用的,不好意思还会再买一些。
“今年主考官是温大人,诸位知道吗?温大人。”
谁知道啊。岑越竖着耳朵听隔壁桌伙计说话,那边有人还真知道,说:“是吏部尚书。”
“怎么是吏部尚书,不是礼部尚书?”
“大盛又不是前朝,科举是礼部操持细枝末节,但主考官那都是皇上钦点的——”这人说到这儿停了话。
大家伙都好奇。
岑越也好奇,回头看过去。说话那人穿着普通——就是不上不下,不是粗布,是绸缎但也不是上乘那般,中年人,应当是做买卖的商贾。
“怎么?今年的主考官不是圣上钦点的?”
那人点了头,没说这个,而是说:“听说圣上点了他的少傅做副考官,季广恩,季大人。”
“那温大人又是谁门下的?”这人还是好奇温大人。
一个吏部尚书,跟着科举怎么听都不沾边。
“什么不沾边,吏部是六部之首,管大盛官员任职、升调等事宜,温大人年纪轻轻,坐到了六部之首,当个主考官而已,如何做不得?”
“这位是军政处那位手下的。”
“你是说摄政王?!”那人惊叹,“难怪了……”可这不是为圣上亲政加的恩科吗,怎么由着摄政王派的主考官,压了圣上指派的季大人一头,难不成摄政王还不想放权?
“客官,牛肉粉上来了。”
店铺老板亲自送上了粉。岑越道了谢,端着碗,问老板:“季广恩大人,就是副考官那位大人,是不是家住向阳街上的?”
“是啊,客官打听过了?”老板笑呵呵的,有意提点一二,说:“季大人是出了名的廉洁,不收什么贿赂的,先前有考生想拜访一二,拿了重礼过去,被扫地出门不说,还口头警戒了一番。”
岑越:“谢老板提醒,不过我也没想这一茬,先前听闻季大人的女婿和夫人伉俪情深,都夸季家女贤良淑德,这会一听对上了。”
“客官是说杨大人吧?”老板一听就知道说的哪位,不由笑呵呵说:“那确实,杨大人命好,中了进士,虽是名次不高,但有这么位好岳父……”
天下男人谁能不羡慕杨大人呢,娶了如花美眷不说,岳父给动了关系,塞到了礼部,才几年就坐上了郎中位置。
岑越笑笑不多聊,老板也不说了,招呼其他人。
这家牛肉粉味道还行,说不上一绝,无功无过,不过牛肉饼很好吃,在盛都,贡院门口开吃食铺子,还是难得稀罕的牛肉粉,老板背后关系也硬啊。
难怪知道的多,说起杨淙来,是嘴上夸、羡慕,又露出几分轻视来。
“老板,牛肉饼再来十个,打包带走的。”还挺好吃,给牛师傅也带一个,回家刘妈妈梅香几人尝尝。
老板应了声。
吃食铺子说来说去就是主考官的八卦,还有身后派系,岑越听的,觉得京里当官的确实是水深,目前来看,再加上过去民间的风向,摄政王还是牛啊。
听上去像反派,把持朝政、风头无二、专横霸道,野心很大。
皇帝斗不过摄政王。
吃过粉结了账,岑越让江护院先带着牛肉饼去找牛师傅,“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一会过去。”他在等等。
贡院大门紧闭,闲杂人等进不去,里头人出不来。
岑越不知道等什么,反正等了会,心慢慢安定了,这才往车的方向走去。
之后两日,岑越天天去贡院门口吃牛肉粉,刘妈妈身体好了,他就带着刘妈妈、青丝、小菊三人出来,还抱着圆月。
吃食铺子老板也认出他来了,每次都聊一会。
“像客官这般的,我也是见过许多,里头人考试,外头人看着闲着,其实心也飞在里头了。”铺子老板感叹说。只是第一次见外来还带孩子的,这孩子长得真好。
刘妈妈听老板这番话,是讲到她心坎里去了,说:“是挂心。”
“没事的,都到这个时候了,想来是平平安安的。先前第一天时,这位夫郎客官一走,没一会,大门敞开,里头押出两个人来,怎么着?自然是被查出来作弊了。”
刘妈妈听得惊讶,“那这如何是好。”
“他们倒霉,今年碰上了温大人,往年都是盖个戳,或是罚三年或是六年,今年直接取消了他们举人身份。”老板提起来也唏嘘,那两人哭的都快撅过去了。
瞧着年岁也不小,头发花白,你说何苦呢,就是考不上进士,做个举人,吃喝不愁的,犯这一遭。
岑越心想,这位温大人手腕还挺强硬的。
也挺好,这种考试,有人作弊,那是对其他人不公。
“这都第二天了,还算平安,到了晚上,或是明日早上,那就有的瞧,先前还有疯了的……”
这就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扛不住了。
刘妈妈听得坐立难安,岑越最后是岔开了话,问老板牛肉能不能买一些,他回去想自己卤,还有这家牛肉粉汤底缺少一些独门惊艳感,就是汤和肉都平平的,不难吃,也有点好吃,却没让人眼前一亮的‘绝了’感觉。
老板一听这位客官说起做饭,两人聊了一会,听到香料二字,眼皮子一跳,“你也知道啊,这是我们家卤牛肉秘法的。”
“家中卖药材的,琢磨出一些,粉汤的汤至关重要……”
岑越给说了一个法子,让老板去试试。老板点了点头,便卖给了这位客官一块新鲜牛肉,送人走时,还说:“明日傍晚你家相公就出来了,他们在里头考了三日,一间小瓦舍遮身,吃什么的别吃肉了,喝点汤啊,要是有参片,含一片参,还有洗漱……”
“多谢老板提醒。”岑越道了谢。
他卖人家一个法子,不管有没有用——老板还没试过。老板也提醒他一些考生考完出来,家属如何应对。
第三日一大早,岑越抱着圆月带人出来了。
圆月这三日没见爹,还是有些不习惯和想爹的,岑越说找爹爹,圆月就很乖在阿爹怀里,不哭不闹的,在外头看人看屋子,见什么都有趣。
今日贡院门口人就多了许多,站在台阶下的,旁边候着的。岑越带人抱着圆月到牛肉铺子,老板一眼瞧见他们,极为高兴说:“快请坐,今个我请岑夫郎吃牛肉粉。”
“那我不客气,尝尝新滋味。”岑越一口答应。
老板:“昨日用岑夫郎说的法子煮了一锅,还真是绝了,就多了两味,却让人记忆深刻,唇齿留香。”
“你们先坐着。”
没一会伙计先上粉了,圆月在刘妈妈怀里,岑越尝了口汤,有种一亮的感觉,汤还是这家的那个老汤味,不过多了惊艳感。
“好吃。”岑越真心道。这个滋味,就是平日贡院不开门,也有客人为了吃口粉跑来一趟的。
老板是喜气洋洋,“今早开张,不少人夸,说今个牛肉粉汤味道不一样了,好吃了许多,还要多谢岑郎君。”
“客气了。”
岑越在这儿吃了粉,早上扎在贡院门前,晌午回去了一趟,下午出来时没抱着圆月,他和江护院、牛师傅来的,听其他陪考家属说,有些人连着三日,出来时精疲力竭,是撑着一口气到了门口,要有壮丁扛着或是背人出来的。
阿扉应该没那么虚吧?岑越心想,可还是不放心。
等了一下午,越是晚,贡院门口家属脸上焦急神色便重,天还未黑时,贡院大门咯吱打开了,原是吵杂的门口立即安静下来。
“长文十三年秋闱恩科,结束——”
铜锣铛铛三下。
“考生出——”
考生列着队伍,挎着自己的篮子,依次鱼贯出来,到了大门口也不得逗留太久,匆匆找到家属,先挪步让开,到了角落或是说话,或是哭泣。
真还有出了大门,见到亲人,腿一软就栽过去的。
岑越在不远处等着——他们家属近不了台阶门口范围三米的。门口两队,陆陆续续出来人,大家都是神色枯槁,很是潦草,本来就是寻常样貌,熬了三日,脸蜡黄,黑眼圈重,头发丝乱的,年岁一下老了十岁一般,唯独——
齐少扉在其中,拎了个篮子,那也是瞩目的。
一眼就瞅到了。
也确实是有几分憔悴,几分发丝凌乱,可齐少扉高挑,俊美,那凌乱潦草颇有种别的风情——
岑越没良心的想说,怪好看的哈。
他也是看阿扉真没事,精神头还好,步履稳健才这般打趣的。
齐少扉到了跟前,江护院还要扶——是踌躇了下要扛要背,怎么跟旁的考生出来不一样,便见三少爷摆了摆手,意思不用扶,这连扶都不用了?
“还好,就是口干。”
“先回家,别逞能。”岑越看到阿扉到跟前,听声嗓子哑了,便知道这三日肯定没怎么喝水,“我扶你,牛师傅套车,咱们回。”
“诶好嘞郎君。”牛师傅忙去赶车过来。
齐少扉摇了摇头,说:“那还是江护院扶着我。”
岑越不明白,还挺诧异,竟然不让他扶?
齐少扉眉宇露出嫌恶来,还有点可怜巴巴,哑着嗓子说:“我隔壁那位跟尿壶似得,整日尿个不停,熏得厉害,我觉得我都沾染了些味……”
“别熏着你了——”
岑越:……
“我力气小,江护院还是你扶着阿扉上车吧。”岑越果断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乖崽崽圆月日记4:臭爹爹臭爹爹~【拍手
岑越拿了参片,“你先含一片。”这三日估计没怎么喝水,仔细看阿扉唇都有些干。
齐少扉可怜兮兮的靠在车壁上,说:“我还以为你嫌弃我呢。”
“……是有点嫌弃。”岑越实话实说,“不过不是嫌弃你,是嫌弃你隔壁那位,听你说都恶心,可怜你了。”
齐少扉顿时好了,也不受伤了,也不可怜兮兮了,乖乖含了参片,含糊不清说:“我回去跟你好好说。”
“好,现在别说话了,回去洗了澡,喝了水,好好上个厕所。”
齐少扉小鸡啄米点头,点的频繁了,眼前有些晕,好在有参片。
到了家中,浴桶里都放好了热水,圆月扑棱着胳膊,看到爹爹,眼睛亮晶晶的,是要爹抱。
齐少扉说:“来抱抱。”
青丝是抱着小少爷的,往近凑了些,怀里小少爷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可还没挨着三少爷呢,先是眉头一皱,扭头就扑着身子改要阿爹了。
齐少扉撇撇嘴,“我本来还想熏熏他的。”
“已经熏成功了。”岑越抱着崽,“你快洗——算了,我跟你进去,别累晕过去了。”
“圆月,你先乖,阿爹去给爹洗个澡,一会就出来了。”
岑越亲了口圆月,圆月高兴的眼睛亮晶晶,乖乖听话,又到了青丝怀里。
“走吧。”
齐少扉其实一直吊着一口精气神的,怕越越担心,一路上还玩笑几句,等到了浴室,解了衣裳,热水一泡,整个人放松下来,就有些招不住了。
“喝口参茶。”岑越递了水杯过去,亲自喂了几口。
齐少扉咕嘟咕嘟喝着水,嗓子舒坦了许多。之后便是洗澡了,齐少扉爱干净,虽说称不上洁癖,但三日关在狭小的考场内,隔壁还是那般姿态,真是恶心坏了。
“我知道,给你头发丝也洗了。”岑越解了阿扉的头发。
去年剪过之后,一直就没剪过了,因为今年恩科,怕到时候考中了参加殿试面圣,因此齐少扉的头发长长的。
先是洗了脑袋头发,岑越用干布吸了水,又用一张干的抱起来,再给阿扉身体上了香皂,洗了一遍,齐少扉在浴桶内有些蔫吧,此时还笑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草莓味了。”
“是了,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齐草莓了。”岑越也笑了。
之后便是吃饭了。小米稀粥、鸡汤、炒素菜,没有一口硬的,怕不够,主食是一小碗米饭,还是用鸡汤泡了泡,就怕太硬了。
齐少扉进食速度很快,却半点不狼狈难看。岑越一看就知道,阿扉这三日真没怎么吃。吃过饭,也没说什么话,岑越说:“去睡吧,有什么等你睡饱了再说。”
岑越扶着阿扉进屋,看到阿扉脱了外衣上床,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出来,关上了门,刘妈妈几人都在院子候着,离正屋远,莫要扰了三少爷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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