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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蓝鲸不流泪)


“那是长主的别院。”
“别院不是公府,不会有那么多暗卫的,你小心些,若是不妥及时撤回,别被发现了就好。”
即墨允领命告退。
夏翊清和许琛正在屋中休息,听得窗外一阵窸窣响动,二人立刻警戒起来。见是即墨允翻窗进来,许琛才收了匕首。
“可是打扰你们了?”即墨允问。
夏翊清笑着说:“扰了我的好梦,你要怎么赔?”
“四郎根本没睡,何来好梦?”
许琛给他们取了茶来,道:“我去外面等。”
即墨允道:“我就是来看看,知白留下罢。”
夏翊清也说:“你我之间无需隐瞒,你也不用一见明之就跑。”
许琛这才坐了下来:“我哪有见到明之就跑,只是没有那么熟罢了。”
即墨允笑笑:“多见几次就熟了,我同四郎初见时,他还拿着季亭给的机括指着我呢。”
“深更半夜穿着一袭白衣,未曾通传就直接进入我寝室,我能不害怕吗?”夏翊清调侃道,“也亏得我当时病未痊愈反应慢些,不然我那毒针就直接射出了。”
“难不成我的轻功还能躲不开一个小孩子射出的毒针吗?”
夏翊清撇撇嘴,问道:“明之亲自前来,可是有事?”
即墨允:“孙石韦的话已传到,天家命我来看看。”
许琛疑惑道:“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孙石韦进宫回话,说你去年胸口那一掌的伤未全好,这次新伤旧伤一起,要多调养一阵,算是把那日朝堂上的事情全都圆了过去。”即墨允说。
许琛看向夏翊清:“你啊!每日里想这么多,难怪病好得慢!”
“四郎真病了?”即墨允有些意外。
许琛点头道:“到这里就起了烧,反反复复,到昨日才算好。”
夏翊清怕即墨允担心,连忙解释:“就是受了风寒而已,没那么夸张。”
即墨允:“我还以为孙石韦前面说的那些也是假的,原来是真病了。”
“真真假假,才最能迷惑人。”
许琛轻轻叹息,望着夏翊清不说话。
夏翊清问即墨允道:“天家知道知白的伤后说了什么?”
“他说既然要瞒着,就等养好了再回去。”即墨允问,“四郎打算让我怎么回话?”
夏翊清略想了想,说:“你回去同他说,知白伤情反复,我看上去颇为自责,其他的看着回就好。”
即墨允点头:“我知道了。”
许琛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明之,魏拓发妻身边的那名女使?”
即墨允说:“那人现在在归雁楼,跟在两位苏姑娘身边。苏姑娘告诉她成羽是在帮四郎办事,你放心,这些事四郎都已安排好了。”
夏翊清笑笑:“行了,都是些小事。”
即墨允又道:“城中一切安稳,季亭说让你们踏实休养,不必再操心了。只是还有一事,这别院的暗卫也太少了些,我进来时简直如入无人之地,在城外更不能放松警惕。”
许琛:“明之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
即墨允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是我忘了,山下就是骁骑营。”
许琛:“骁骑卫就在山下,一盏茶的时间就能上山,我们这几日一直都没出别院,所以就没叫他们上来。”
夏翊清:“明之说让我们放心,自己却这么不放心。”
即墨允笑了笑:“那二位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复命了。”
夏翊清:“好,麻烦明之了。”
即墨允喝过茶,便翻窗离开。
在夏翊清接连几日的要求之下,许琛终于同意了带着夏翊清一起登山,随行的除了平留和安成,还有五十名骁骑卫。夏翊清身体刚好,又没有什么急事,所以都没有用轻功,只一步步拾阶而上。用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才到达山顶。许琛示意周围人退到一旁,自己带着夏翊清走到了山顶的观景台上。
远眺山下,夏翊清道:“我从未在高处看过临越。原来皇城这般大。”
许琛没有做声,只轻轻将手搭在夏翊清的肩上。
“你看这偌大的皇城,满眼都是寂寥人啊。”
“和光……”许琛想安慰一下夏翊清,却听夏翊清继续说道:“可我有你。”
许琛:“对,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你说,那皇位到底有什么力量?自古至今生于皇家之人,全都前仆后继地奔向那张龙椅。”夏翊清自顾自地说着,“可一旦坐上那皇位,其实就像大哥说的一样,成为了孤家寡人,从此天下人都是他的臣。他没有妻子,只有皇后;没有儿女,只有皇子公主。你看当年扶着他坐稳龙椅的人,言清被他杀了,明之和许公被他猜疑,姑母也同他离了心。他是仲渊最尊贵的人,可他身边无人可信,连与他对坐说话的人都没有。”
许琛沉默着不接话,夏翊清看向许琛,道:“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旁人。”
许琛轻轻摇头:“我不是怕,只是……我知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你对那龙椅毫无兴趣,可有人汲汲一生就是为了那个位子。而且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想法也亦会不同,小叔年轻时想帮天家,可如今他却只想与晟王一起好好生活。”
夏翊清却说:“我倒觉得小叔不是想帮天家。我跟小叔聊过,也听明之说过许多以前的事,我觉得小叔或许从来就没想过权力,他不想做官,也不为出名,与所有人的追求都不同。”
许琛:“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懂小叔?”
夏翊清笑了笑:“我就是闲来无事跟小叔多聊了几次而已。”
许琛:“真希望有一日可以知道小叔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一定会的。”夏翊清往许琛身边靠了靠。
许琛向远处招手,平留立刻将氅衣送了过来。许琛接过氅衣,亲自给夏翊清穿好:“这是用小叔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上等银狐皮毛做的,非常保暖。”
氅衣上身,夏翊清顿觉周遭寒风都被隔绝开来,他笑着看向许琛:“这么好的东西就给我用?你呢?”
“拿好。”许琛把手炉递到夏翊清手上,“我穿鹤氅就足够了,这银狐氅衣原本是为了冬天去草原准备的。这次是怕你冷才特意带的。”
“你还真是周到。”夏翊清拉过许琛的手,让他也握在手炉上,“山上果然是更冷一些,我们去观景亭中坐坐罢。”
平留见状立刻将备好的炭盆放到亭子里,安成又奉上了茶点。
夏翊清笑着说:“你们竟然还备了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在山上过夜呢。”
平留:“大王身体刚好,我们自然要小心伺候着。”
安成也说:“登山消耗体力,备些茶水吃食也是应该的。”
许琛看夏翊清一直盯着那些茶点,知道他心中有事,于是吩咐他们和骁骑卫到远处歇息,不必随身伺候。
待他们走远了些,许琛拿起榛子酥递到夏翊清面前:“这是你爱吃的。”
夏翊清笑着接过,说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许琛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点心:“茶是龙团胜雪,茶点是榛子酥和减了蜜的茯苓夹饼。不是勤政殿里的雀舌和你已经不爱的绿茶酥。”
夏翊清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十岁生辰那日,他去过我的寝殿,就是在那时他知道我爱吃绿茶酥。”
许琛轻轻握住夏翊清的手。
夏翊清继续说:“当时我还挺欢喜的,他进了柴娘子的位份,给了我想要的赏赐,关心了我爱吃什么,我以为以后的日子我会像大哥和二哥一样,常常能见到他。可是后来我依旧被遗忘在临月轩中,依旧是宫宴上才能见到他,依旧没有跟他说过几句话。在我最需要关怀的那些年,他什么都没给过我,后来我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在意他对我如何了。”
“可你那日从宫中出来依旧不开心。”许琛轻声地说。
“我不是不开心,我只是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夏翊清喝了口茶,“后来你进宫去,我同明之又聊了会儿,他告诉我天家现在唯一信任的人,是已经死去的言清,何其可笑?言清在时,他疑心到不惜痛下杀手,可言清死后,他却对言清的话全然相信了。除夕祭祖时他带我去拜过言清的墓,他在墓前说了些话,若不知内情的人,定会以为他在怀念故友,根本不会想到当年是他亲手杀死了言清。而且这些年他偶尔提到我生母也都是怀念惋惜,我生母以为天家从未爱过她,可其实他是爱过的,只不过是在我生母去世之后。”
许琛沉默。
“他的一切情感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在该温暖时冷漠,在该信任时怀疑,在该温柔时狠戾,又在该释然放下时念念不忘。”夏翊清抬头看向许琛,问道,“你知道就像什么吗?”
“什么?”
“就像这炭,只不过是盛夏时节的炭,显得多余且无用,甚至会惹人生嫌。”夏翊清解释道,“那日在勤政殿里,他给我准备的绿茶酥我丝毫未碰,我当然可以拿起来就吃,演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可我不想。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无法弥补,不合时宜的温柔和慈爱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他还有别的皇子可以陪他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我也就不必勉强自己去迎合他了。”
许琛攥着夏翊清的手说道:“其实你有过犹豫,甚至想过以后和天家真的可以如此温情下去,但最后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夏翊清愣愣地看着许琛,半晌才点头:“我确实有过一瞬的犹豫,但我知道不可能。我设计脱身出来,让他以为这些年对我的怀疑和利用都是错的,他现在是觉得对我有愧,但这愧疚在他心中并不能长久。接下来他依旧会利用我打压宏王、平衡朝堂局势,甚至会利用我身上的一半西楚血统去算计西楚。”
许琛怜惜地抚摸过夏翊清的眉梢:“如今话都说出来了,心里也该轻松些了。”
夏翊清颔首:“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开口,只是觉得自己无端的心软有些丢人罢了。”
许琛:“因为你并非真的绝情,你曾经期盼过他给你这样的温柔,虽然这慈爱和温柔来得晚了些,可毕竟是你盼了十多年的东西,若说真的毫无触动,那便不是你了。”
夏翊清默默地喝了口茶,只听许琛怅然说道:“你当年爱绿茶酥时,恨不得日日以它为茶点,总也不腻。可自你不爱之后,我便再没见你吃过。你所爱之物,便是喜爱时炽热,放开时决绝。这榛子酥你也爱了数年,或许未来有一日也会被你搁下再不去看。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替代,没了龙团胜雪,还有龙焙贡新,再不济也有御苑新芽、乙夜清供;没了绿茶酥,如今还有榛子酥和茯苓夹饼,或者是旁的那些新鲜果子茶点,总会再有合你口味的……”
夏翊清放下茶杯,攥住许琛的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有些东西是会变的,比如口味,比如爱好。但也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我身上的血脉,比如想跟你在一起的心意。”
未等许琛回话,夏翊清便顺势抓起许琛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问:“你感受到了什么?”
“什么?”许琛一时未想明白夏翊清此举何意。
夏翊清说道:“你是我的心跳,你在一日,我便能活一日。”
许琛愣了片刻,伸手将夏翊清紧紧搂在怀里:“我会一直在。”
夏翊清埋在许琛胸前说:“大将军可要说话算话。”
“绝不反悔。”许琛似乎是用尽全力说出的这四个字。
“我要被你闷死了!”夏翊清从许琛怀中起身,“骁骑卫就在旁边,你也不注意点。”
“他们看不见的。”
一阵风来,夏翊清觉得手上有些湿润,他抬头看去,外面竟是飘起了雪花。
“知白,下雪了。”
许琛有一瞬恍惚,仿佛回到了那年除夕夜时的场景,那时在玲珑苑的廊下,夏翊清也是这般轻声唤自己,原来,有些东西是真的不会改变。
许琛眉梢舒展,反握夏翊清的手,说道:“天色不好,这雪可能会越下越大,我们该回去了。”
夏翊清点头,叫来安成收拾好东西就一起往山下走去。

第97章 九十七 落雪
归平早已在屋内笼好了熏笼,见他们回来立刻上前帮二人脱下沾了雪的外衫。
“雪后就该冷了。”许琛转顾归平,问道,“别院的东西可还够用?”
归平:“郎君放心,就算是一直待到明年冬都足够了。”
夏翊清笑道:“你就是操心!这里可是姑母的别院,一应供给储备都是按照宫中标准置办下的,怎么可能不够用?”
归平点头道:“还是大王明白。”
许琛盯着归平:“我看你这心早就偏向他了。”
“二位都是我的主子,我偏向谁都是一样的。”归平说,“主子们稍歇一歇,我去吩咐厨房备膳。”
待归平出去后,夏翊清从背后环住许琛的腰,轻声道:“温汤对雪,岂不快哉?”
“幸何如之。”许琛转过身来,顺势将夏翊清放倒在榻上。
夏翊清抬起手勾住许琛的后颈,呢喃道:“我们做了罢。”
许琛左手做枕,放于夏翊清脑后,右手将他双手按在胸前,低声问:“你就这般着急?”
“那你要等到何时去?”
“等到你成年。”
夏翊清不解地看向许琛:“我的大将军可真是糊涂了,二十年十月,我出阁开府时便已行了冠礼。”
许琛听言一怔,未几,深吻下去。
“嘶……”夏翊清轻喘片刻,问道,“难不成你打算等我到二十吗?”
许琛心中愧疚,他确实忘记了皇子封王即成年。他自己是在考中武状元后于家中行的冠礼,这样算来,夏翊清竟比他先加冠。
夏翊清又气又无奈:“你推了我这些日子,竟是因为这个!你寻了那些借口来糊弄我,却原来根本忘记了我已成年。”
许琛将头埋在夏翊清颈窝,闷声说道:“是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既如此,你今日必得做了才行。”
“好。”许琛心中起了旖旎,不过片刻就将夏翊清的衣衫褪了大半。
“你如今倒是急了?”夏翊清推开他,道,“我登山累了,先歇歇罢。”
许琛见夏翊清侧身背对,连忙凑上前去:“可是生我气了?”
“不敢。”
“那定是羞了。”
夏翊清耳根脖颈绯红一片,用肩膀拱了拱许琛,并未言语。
“你歇着罢,我先去教人将温泉备好。”
夏翊清嘟囔道:“谁要同你在温泉里做那事?!”
“你方才说要泡温泉的。”许琛将手搭在夏翊清腰间,“莫不是这就要反悔?”
“你……!”
“不逗你了。”许琛将榻边薄衾展开搭在夏翊清身上,“外面雪下得大了,我下山去看看纪寒他们。你既累了就先歇着,等我回来咱们去温泉旁用晚膳。”
“那你多穿些。”夏翊清终究还是转过身来,“下山路滑,你注意安全。”
“等我回来。”许琛在夏翊清唇上落下一吻,便起身离开。
到了晚膳时分许琛方才回来,稍作休息后,便带着夏翊清从连廊末端的小门进入汤池院落。
别院每一处院落都附有小型汤池,他们如今所住的是许琛常用的院落,这院落只前后两进,正房也不过三间。起先夏翊清还觉太过局促,如今见了这汤池才算明白,院落虽小,汤池却大,且装潢陈设精致不俗。
这汤池院内东侧有一用来更衣和歇息的房间,距离温泉只几步之遥。二人顺着游廊走去,屋内早已经备好了一应物品,许琛伸手解开夏翊清的腰带,轻声说:“今儿我来伺候你更衣。”
夏翊清也伸手去解许琛的衣服:“一起来。”
二人褪下外衣,里面竟都是软甲,许琛笑道:“出来休养都软甲不离身,不知情的还道我们身边有多少危险。”
“左右这软甲也不沉,就当多穿了件衣服。”夏翊清继续去解许琛的中衣,却在刚松开绳子时就停住了手。
许琛问:“怎么了?”
夏翊清将手伸向许琛胸前的平安符包,惊喜万分:“你还留着?”
“你送我的,我怎会扔?”
“给你看伤时不记得有这个。”夏翊清低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没带着了。”
“那次是归平拿去换绳子了。除了你给我的平安符,还有母亲的坠子。这坠子毕竟是女子样式,我戴在外面也不合适,便都放在一起贴身带着。”许琛将那符包摘下,“不过现在还是要摘的,不然该弄湿了。”
二人不再多话,换好衣服后便进入温泉。汤池四周以矮石为拢,西侧矮石延入池中,其上早已摆好晚膳,温泉水热,倒也不必担心饭菜过冷。见那石桌上都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夏翊清心中更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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