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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蓝鲸不流泪)


“这事到此为止罢。”许琛说,“她只是借机给自己搏了个出路,其他事情不是她做的。”
“确定?”
“确定。”许琛看向永嘉,“怎的?竟是不信我了?”
“当然信!”永嘉这才放下心来,“不是我想的那般便好。四哥事务繁忙,我也不好去打扰他,这事我也不便与行正说,实在是憋得难受。”
许琛安慰道:“你放宽心。后宫手段我们或许比不过你们,但前朝阴谋你们可没有我们见得多。荻黎在耶兰时从未参与政事,她或许知道,或许能了解,或许能想通,但绝对做不下这般精密算计。”
永嘉疑惑道:“算计?莫不是除了行刺外还有旁的?”
许琛:“你当时在后面陪着荻黎,想来是没有听到,那刺客舌头被人割了去。”
永嘉怔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道:“又是如此……”
许琛:“荻黎若有这番心思,当初又怎会傻到持剑杀到我面前?”
永嘉缓过许久,才说:“知白哥哥,你与四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许琛笑道:“是,谨遵长主教诲。”
宣政处内,即墨允坐于夏翊清对面,端着茶盏说道:“四郎真是宠辱不惊。”
夏翊清手中翻着奏疏,问道:“明之这又是哪里生出的感慨?”
即墨允:“封赏之后,外面各种猜测,你倒是安稳。”
夏翊清笑笑:“与我何干?传言中的即墨院首已与天降神仙无异,你不也依旧安稳吗?传言猜测总归都是假的,不必理会。可是有事要我知道?”
即墨允自袖中取出纸条放于夏翊清案前:“最新消息。”
夏翊清打开看过,而后放到一旁,说:“你去处理就好。”
即墨允问:“怎么处理?”
夏翊清抬首注视片刻,问道:“你可是忘记如何杀人了?”
“啊?”即墨允愣愣。
夏翊清:“难道你以为我会让你以德服人?那可都是死士,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
“那……全杀?”
夏翊清伸出一根手指:“留一个半死的能报信就好,做干净些。
“明白。”
即墨允起身欲走,却被夏翊清叫住:“还有,西边的事情可以开始了。”
“知道了。”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 平静
这一日收班之后,夏翊清难得按时回了王府,他甫一坐定,木鹞便带来一个消息。他唤来张培,将纸条交予他,吩咐道:“你辛苦一下,备上三份礼,明日带着这三人依次替我去送礼。”
张培会意,立刻着手去办了。
晚间,夏翊清躺在许琛床上,手里将他的头发来回摆弄。
自许琛回来后,夏翊清便多了这个习惯,两人一旦散下发髻,夏翊清必得抓着许琛的一绺头发在手中,或是一下下拽着玩,或者是把发梢在手指上绕上几圈,反复松开缠绕。后来似是又被仁珩启发,将两人头发松松垮垮绕在一起把玩。
许琛问:“在想什么?”
“下午院里的消息,木赫死了。”
许琛愣愣,旋即道:“该来的总会来。他死与不死,扎鲁都是要叛的。我知道你担心我身体,但你也该清楚我必须得去。我与扎鲁之间不仅仅有国仇,更有家恨。”
夏翊清:“扎鲁当年在京中安插的探子我已全数清剿,两府亦可留中几日,但毕竟是质子身死,总不好一直压着。我估摸着不过月余扎鲁便会收到消息,你得让骁骑卫做好准备。”
许琛拍了拍夏翊清,道:“放心,这两个月我又不是真的诸事不闻。”
夏翊清靠在许琛肩窝里,低声说:“院里和颍昌军作院已派人去了经州,最快下个月就能正式调整好。接下来就是西边和南边……”
“和光,”许琛打断道,“你已经很累了,别再这般逼迫自己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也对,”夏翊清轻笑一声,“躺在你身边还在想那些事情,真是煞风景。”
许琛在夏翊清的额头上轻柔一吻,柔声道:“睡罢。”
次日晨起,夏翊清照常去往宣政处,许琛则敲开了陵游的房门。
谏院值房,穆飏自外面进入,迎面正碰上袁徵和谢承汶,谢承汶问道:“如风老弟,你这又是去哪里看乐子了?”
穆飏笑着坐到椅子上,说:“确实有件趣事,你们可想知道?”
袁徵来了兴趣:“快说来听听。”
穆飏喝过茶,缓缓说道:“今儿上午,寭王府都监带着人去给文庄公府送礼。”
谢承汶觉得新奇不已:“四大王?给文庄公送礼?这送的什么礼?哪有大王给臣属送礼的?”
“妙就妙在这礼!”
袁徵道:“穆大学士,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
穆飏稍微收了笑意,道:“四大王给文庄公府送去一只折了翼的鹰,那位都监还在文庄公府门口说了句话。”
“什么话?”谢承汶追问。
穆飏学着张培的语气说道:“四大王夸赞靳公子有雄鹰之志,特命老奴将此次春猎猎得的鹰送与公子。”
袁徵憋笑道:“折了翼的鹰,果然是好志向啊。”
谢承汶问:“四大王这是何意?”
穆飏摆手:“这只是开始,泽源兄莫急。”
泽源正是谢承汶的字。
穆飏继续说道:“跟着王府都监送礼的一名厮儿被留在了文庄公府门口。而后都监又分别去了诚武伯府和秦高濂家,给诚武伯送了一张弓,给秦高濂送的是一本刑律。”
谢承汶朗声笑道:“拉不开弓的诚武伯和不懂刑律的刑部员外郎,有意思!四大王这礼送的可真有意思!”
穆飏:“更有意思的是,此次王府都监只带了三名厮儿,然最后回府时却只是独自一人,那三名厮儿分别留在了这三人府宅外。”
“这又是何意?”袁徵问。
穆飏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这三名厮儿是他们安插在寭王府的眼线。”
谢承汶笑道:“蠢啊!真的是蠢!先帝在时寭王府就如铁桶一般,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如今寭王辅政,难道反而会让人将消息打探出来吗?他们这也太蠢了些!”
“难怪!”袁徵突然拊掌,“难怪我今日自崇政殿出来路过宣政处时,见秦高濂一脸苦相地等在门口。”
谢承汶道:“你自崇政殿出,如何过得了宣政处?你这又是哪门子借口?”
袁徵无奈笑笑:“我是去送天家御笔给四大王,不过见秦高濂在门口,我便没有进去,将御笔交与安先生便回来了。”
“天家有旨意?”穆飏问道。
“不是旨意。”袁徵颇有些无奈,道,“是四大王要求的,每三日要将天家描字送给他检查,今日我原是想着顺便去同四大王说些天家读书之事,见他忙着,便没进去。”
谢承汶:“四大王对天家做学之事看顾得紧,倒是累你往返崇政殿和谏院了。如今天家经义习得如何了?”
“经义尚可,只是……”袁徵轻叹一声,转顾穆飏道,“此事倒还要劳烦如风兄,内外皆知如风兄书法造诣极高,所以小弟想请如风兄墨宝,供天家习练。”
“我的天……”穆飏不可置信地问,“难道天家之前都没有临帖吗?”
袁徵面露难色:“临了,但那字……好在天家还小,尚来得及。”
穆飏和谢承汶对视一眼,都无奈摇头。
傍晚,夏翊清收班之后去往栩园,见许琛正在侍弄院中桂花树,心中一暖,走上前去,自后面环住许琛,轻声说道:“我拦不住你,但你记住,必须活着回来。”
许琛抓住夏翊清的手转过身来:“我的神医,你这又是胡说什么呢?”
夏翊清道:“你去找过陵老先生了,不必瞒我。”
许琛弹了一下夏翊清的额头:“我去找陵老先生给你要安神香,你昨晚睡得不安稳,抓着我梦呓许久,险些勒死我。”
“我……”夏翊清一时语滞。
许琛笑着说道:“若不是我这身功夫尚未松懈,还真制不住你。”
“胡说!”夏翊清嗔道,“怎么可能!”
许琛掀起自己衣袖,将手臂送到夏翊清面前,幽幽说道:“不愧为龙子,你这小蟒爪子倒真是厉害。”
“我……我不记得了……”夏翊清看着许琛手臂上那一道道尚未褪去的红印,心中满是愧疚。他并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更不知自己在睡梦之中将许琛抓成这般模样。原来今早许琛格外小心体贴,竟是怕自己噩梦之后心情不好。
许琛放下袖子说:“身上还有许多,你可要一一看过?我尚未问过,你究竟如何记恨我,竟要这般拼命掐我。”
“我给你上药。”夏翊清拉起许琛往屋内走。
许琛跟着夏翊清进入屋里坐定,道:“纪寒传回信来,二月初已从驻军之中又选出万人跟随骁骑卫训练。玄狼、乌珠和诃羯三部的小股侵扰便当做训练。等经州军作院制出黑甲便配给他们。如今这万人已开始专项训练,具体情况纪寒和覃岷会写奏疏递来。草原有骍部和鹰部,这本是好事,但前些年因为朝中文臣反对,骍部和鹰部只提供战马和战鹰,从未编入长羽军,其实他们才是最了解草原的,若可以,我想启用他们。当然若是推行不动也不必勉强,这本就非一蹴而就之事。”
夏翊清一直没有应声,上完药后便趴在药箱上注视许琛。许琛被他看得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夏翊清摇头:“没有,你说得都对。”
“你这是怎么了?”
夏翊清笑笑:“大将军这个侃侃而谈的样子真好看。”
许琛刮了一下夏翊清的鼻尖:“又说胡话了!”
夏翊清依旧趴在药箱上,说:“如今你已得了新贴官,是真的大将军了。你可还喜欢这贴官?”
“不喜欢。”许琛顺势掐了一下夏翊清的脸颊,“从前名不正言不顺,这是我们俩之间的情趣。只有我能叫你翊哥儿,也只有你会叫我大将军。可如今我得了这贴官,谁都可以这般称呼我,我在你面前似乎再没有什么特殊的了。”
夏翊清直接扑进了许琛的怀里,撒娇般连叫了数声“大将军”,而后用额头抵住许琛,低声说道:“你永远是最特殊的,而且还有一个称呼,谁都抢不走……唔!”
许琛轻轻含住夏翊清的双唇,温柔地将他尚未得及说出口的话吃了进去。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许琛低声问道,“我为何不回应你,你真不知道?”
“大将军!”夏翊清已坐于许琛腿上,他感到许琛一团炙热的欲望亟待发泄,便亲吻得更加深入,“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样唤你。”
亲到动情,夏翊清却倏然起身:“快冷静,调息。”
许琛喘息着抬手,竟终究未能说出话来,只略指了下床铺。夏翊清连忙扶着许琛坐到床上,调息过一刻钟,许琛才渐觉恢复,缓缓睁开眼。夏翊清自责说道:“我真不该招惹你。”
许琛轻轻摇头:“是我一见你就忍不住,不怪你。”
夏翊清微微蹙眉:“我虽不能习武,但我好歹习过这些年医理,我知道走火入魔是何模样。你……你回来已近两个月,却总也不见好,真教我担心。”
许琛握住夏翊清的手,道:“我确实去找陵老先生调药了,这新药……药劲有些大,刚才气血翻涌,一时没控制好。”
“我就知道!”
“没事了。过来说会儿话。”许琛将夏翊清拽入怀中,拥着他靠在床上,道,“木赫一死,扎达兰便失去最后的忌惮,势必要反了。其实你心中清楚,我偷闲两个月已是极限,我知道你们希望我能好好休养,可敌人却盼着我缠绵病榻。对阵之前是没有人会询问对方主将能否提得动刀的。”
夏翊清颔首,这道理他自然明白。
许琛继续说:“玄狼部从草原深处一路打出来,不可能只有这些手段,也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企图。乌珠和诃羯两个小小部落敢屡次三番犯我边境,背后定然有所凭恃,扎达兰若真反,最大可能便是与玄狼部联手,正如当年草原七部联合那样。若真如此,我们必得提前做好准备。”
“你已做了准备?”夏翊清问。
“不然我何将纪寒留在草原?”许琛笑笑,接着说道,“只是木赫死得早了些,以防意外,我过几日便会上奏状自请回北疆,到时候四大王不要以权谋私不让我走就行。”
夏翊清:“当然不会!我怎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知道你懂事。”许琛道,“现在朝中没有堪用的主帅,父亲身体尚未好全,他有心无力。而且草原……你明白的,我责无旁贷。只是我想你心中做好准备,此番我离开,怕是要以年为计。”
“为何?”
“因为只要草原一动,南境必乱。之前并非真刀实枪地将南境打服,而且父亲受伤的消息并未瞒住,这般情况,南凉是不会死心的。先帝曾说过,南蛮小人,最爱趁火打劫,断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我在南境设了个局。去草原只是幌子,到时我会转向南境。”
“设局?”
许琛抚过夏翊清的乌发,轻声说道:“既是顽疾,便要下猛药,我定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南境,教南蛮小国再不敢做那趁火打劫之事。”
“那……你需要我如何配合你?”夏翊清问。
许琛:“我需要你相信我,然后好好等我回来。”
夏翊清用力颔首,抱住许琛良久不言,不管未来还有多少仗要打,会面临多长时间的分离,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彼此相拥。
然而几年前即墨允就曾说过,越是平静的夜晚,越容易酝酿风暴。

第130章 一百三十 克烈
三月底,经州分院改革完成,选调玄部冶炼匠人百余人充入军作院。兵部提请的兵制改革也在寭王的一路力保之下顺利开展。
四月,北疆传回绿疏,平宁侯自请前往北疆,两府留中不发。平宁侯再上奏请,皆被两府留中。寭王召宰执相询,答称参政方崎坚决不在诏令上落名签印。后首相冯墨儒与次相盛弥以宰执令绕过两府决议,将敕授直送吏部,派往宣告院,却被御史台方崎以御史中丞令追缴敕书。
台谏向来有权追缴敕书,只是多年来未曾行使此权,如今方崎这般行事,便是要做庭议才可。
四月二十日,朝会,紫宸殿内,御史中丞方崎当庭参弹平宁侯许琛犯欺君之罪,众臣哗然。
国朝规定,凡台谏当庭面参,所弹官员需出列应参,做应辩之举。然今日平宁侯并未上朝。
谢承汶出列道:“依制,当庭面参若无实证,则定台谏诬告之罪,是要罢官免职的,方中丞你可想清楚了?”
方崎义正严辞地说道:“下官司职御史台,定然知晓这规矩。”
秦高濂趁火打劫一般出列道:“臣以为,御史台向来持中,既方中丞行此事,必定握有实证。”
夏翊清起身,向御座道:“臣请召平宁侯应对。”
秦高濂道:“不知四大王要请何人去召?若是你身边的中贵人,怕不是要与平宁侯暗通款曲一番?”
太后的声音从帘后传来:“放肆!寭王平章军国重事,行辅政之职,还不得着你刑部员外郎这般置喙,礼仪尊卑稀疏至此,端的是不将先帝遗诏放在眼中。”
秦高濂立刻跪地:“殿下息怒。”
“当庭面参,须得当庭对应,这是礼制法度。”太后转顾身边内侍,“去召平宁侯入紫宸殿应对。”
内侍躬身而出。
少顷,内侍通传:“平宁侯应对。”
许琛入殿内恭敬行礼,太后道:“不必入列,今日有御史要当庭面参,需你应对,站在原地即可。”
许琛再度行礼,而后立侍原地。
方崎上前,道:“臣御史中丞方崎,参平宁侯捏造身世,蒙骗先帝与天家,入朝多年行欺君之事。”
此言一出,众臣侧目。
方崎接着说道:“平宁侯实为克烈遗孤。”
许琛神色未变,道:“方中丞空口白牙,便将这遗孤身份安于我身,莫不是太草率了?开宇六年克烈族灭,如今哪里还有克烈?”
方崎辩道:“克烈虽灭,但族人还在,你隐瞒身份便是欲行复族之事!”
许琛冷笑一声,对辩:“医部收归仲渊十余年,衣食住行皆已无差异,通婚日久,更不复蛮族野性。纵使我真为克烈遗孤,以我一人之力又如何召令北疆医部数万民众依附于我?方中丞此言毫无道理。”
方崎似是料到有此一辩,并未见任何慌乱之色,说道:“你并非普通克烈遗孤,而是克烈世子。”
方崎这话激起千层浪。若仲渊手持兵符的元帅真是草原部落的世子,便是说国朝这些年在靠一个草原人守护北疆。更何况当年是大长公主认子,方崎这参的不只是平宁侯一人欺君,更暗示了远国公和大长公主与草原早有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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