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只好盯着宁裴怕他摔了,一边打新邻居主意:“那咱要不要给对面打个招呼?以后也有个照应。”
“我看人家也不像乐意和我们这种人打交道的。”
“什么叫我们这种人?我们怎么啦?唉赵元庆你今天是不是纯粹找事儿呢?”陈若撸起袖子拧赵元庆耳朵,宁裴洗漱完毕,脸湿漉漉的没有擦干,他努力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往桌子边走,踩在板凳上爬上椅子,在桌布上擦干手拿起赵元庆买来的早餐,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裴宝,吃完一会儿姨妈带你去见新朋友好不好?”陈若懒得再理赵元庆,目标转向宁裴。
宁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馒头,听见这话没什么反应,陈若继续循循善诱:“以后你就可以和新朋友玩。”
见他照旧那副呆愣样,赵元庆冷哼了声,终究还是没挖苦。
陈若一门心思想结交新邻居,没想到这天午后,新邻居就找上门来了。
午后家里就剩宁裴一人在,宁裴每天过得十分单调,他没有朋友,这老小区小孩子倒是很多,陈若带着宁裴搬进来那会儿也尝试着带宁裴去结交朋友,可宁裴一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二不喜欢玩小孩子玩的游戏,宁愿捧着本书坐那儿也不乐意搭理别人,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都把他当异类,觉得他无趣又奇怪,久而久之,这附近不仅没小孩儿愿意和他玩,还传出他是个智障的流言。
陈若也是在那之后才开始求医。
宁裴和往日一样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看书,看的是《十万个为什么》,这书是陈若搬家的时候翻出来的,本来准备卖了,谁知道向来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宁裴抱着书不放,陈若一时高兴,就留下了。
但宁裴年纪小都没学过字,陈若觉得他看不懂,没想到宁裴自那之后每日都抱着书不放。
宁裴扒在桌上认真盯着书页上的画,疑惑地歪头。
人为什么会存在?
宁裴始终思考不出答案。
他正出神,窗户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陈若出门前怕宁裴闷没把窗户关实,一个沙包顺着窗户被砸了进来,砸在了宁裴的书上。
宁裴吓了一跳,他个子矮,本来就是扒在桌上看书,被这么一吓,一条腿乱蹬,把用来站着拔高的小板凳给踢翻了。
他被迫挂在了书桌上,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地面,努力伸腿去够小板凳,可怎么也够不着,他只能去看地面。
可书桌到地面对他的距离来说太高了。
他不敢跳。
渐渐的,宁裴的手酸了,他扒不住了,也不敢动,瘪着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二楼有没有人!”
宁裴一愣,手一松,从桌上摔了下去,屁股着地,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
“那里是傻子家!”
“对!他不会理你的!”
“傻子?”周厌努力仰头看着二楼的方向,“我看你们才是傻子!都接不住沙包!”害得他把沙包扔楼上去了。
周围几个小孩儿被他骂得瞬间眼泪汪汪,扭头边跑边骂:“你才是傻子!他才是傻子!我不是!我要告诉我妈妈!”
等他们跑远了回头再看,周厌人都不在那了。
宁裴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抚平被他拖累一起摔下来的书,他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压书角,突然间听见有人敲门。
“有没有人!开门把我的沙包还给我!”周厌可喜欢那个沙包了,那是奶奶给他做的,搬家的时候他就来得及拿了一个。
周厌拍门拍得手心疼,屋里没半点动静,心想是不是真没人在,他人矮,刚才哪里看见窗边有人,把沙包扔上来也不过是想在大家面前炫耀一番自己多厉害,还是头一次扔这么远,一边忍不住觉得自己天生神力,一边又鼻尖泛酸。
他最喜欢的沙包,奶奶又不能再给他做第二个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他的沙包被不明物体扔了出来。
那不明物体头发乱糟糟哭得满脸通红,沙包倒是准确扔进他怀里,还把他砸得摔倒在地上,周厌大少爷脾气上来,正要发火,却摸到沙包上有什么可疑的黏液。
他摸了一手,突然愣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晚上陈若先下班回来,宁裴没出房间她也没太在意,宁裴平日就这样不喜欢出来,刚把米淘上,门铃就响了起来。
陈若问了句是谁去开了门,没看见人,却听见稚嫩的孩童声:“阿姨!你能不能帮我洗一下我的沙包!被你儿子弄脏了!”
陈若低头一看,一个穿着卫衣的小男孩,长得眉目漂亮,一双大眼睛万分真诚,不由疑惑:“你说裴宝吗?他弄脏了你的东西吗?不可能呀。”
这里的孩子陈若都认识,这生面孔估计就是新邻居的孩子,陈若正愁没法无缘无故上门,赶紧把人领进屋:“哎你先进来坐着,我去喊裴宝。”
原来他叫裴宝,真娘炮的名字。
周厌装作一副乖巧样,看这阿姨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惩罚小孩的模样,可他准备的一肚子进屋计划又都不需要了,周厌用袋子装着自己的沙包放到沙发上,沾了一手鼻涕的仇他不可能不报。
陈若给他倒了水,又去房间门口喊宁裴。
平日不到饭点宁裴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可今天陈若可真喜出望外,她才喊了两句就听见屋里有动静,不由想难不成宁裴真把人家东西弄脏了,那可是好事!
她正想着,房间透出一条缝隙来,宁裴探出来半个脑袋偷偷看沙发那里。
周厌就得意地朝他昂下巴。
宁裴看都不看他,开门,一瘸一拐地出来,怯生生朝陈若伸手,喊:“姨妈……”
那声儿都是颤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陈若实在太高兴了,宁裴会主动喊她,还主动牵她手,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连忙牵着宁裴去了沙发,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了下去,让他和周厌并肩坐着,对着他俩道:“我去给你们切水果啊。”
陈若一走,客厅里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周厌从沙发上跳下来绕着宁裴转了两圈:“你为什么用我的沙包擦鼻涕?”
宁裴连看都不看他。
周厌没被这么忽视过,一时急眼跑他面前和他面对面:“我和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宁裴脑袋往哪儿转,周厌就往哪站,一边跟着换位一边叨叨:“我叫周厌,你叫什么?”
“我是新搬来你家对面的,你知道吗?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你知道邻居是什么吗?”转了一会儿宁裴都懒得转了,周厌终于得以休息,爬到沙发上教育宁裴:“邻居就是以后要天天见面的,我们要友好相处。”这都是周厌他妈出门前和周厌说的,周厌平时都把这些话当放屁,现在还好没有全部忘记。
“所以为了我们以后的友好相处,你现在给我道个歉,我们就和好,以后我们一起玩。”
周厌挺了挺胸脯,感觉自己特别通人情,也很讲道理。
“我故意的。”宁裴声音很小,但又是周厌恰好能听见的声音,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周厌。
刚刚还兴奋得以为自己诡计得逞的周厌瞬间僵坐,恰好陈若端着水果出来,见他俩挨得近,高兴得不行,把果盘推周厌面前,给宁裴拿了块苹果。
周厌被宁裴那一句惹得还没回过神来,等他转过神,宁裴已经在吃苹果了,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周厌气得想跳脚,可见宁裴吃那么香,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他在外面待了一天,午饭就吃了个面包,早就饿得不行,他眼巴巴地看向果盘,但是又不能吃陌生人家的东西。
“还要吗?”陈若见宁裴迅速吃完了苹果也盯着果盘,更加高兴了,以往宁裴吃东西都慢条斯理,是他们家动作最慢的那个,不管谁催他都不行。
宁裴慢吞吞地看了周厌一眼,周厌正盯着果盘咽口水,宁裴点点头。
陈若又给他拿了橙子,转头见周厌不吃,也知道有的小孩儿腼腆内向,像宁裴去别人家从来不言不语不乱吃,心下了然,正想劝说,周厌突然挪着屁股过来挨着宁裴边上,他挺直了脊背,“算了,我原谅你了。”他自顾自:“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是朋友就可以吃东西了。
说完他一点也不客气地选了块最大的苹果。
宁裴咀嚼的动作顿住,陈若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见这话笑得更开心了,在那儿连连重复:“朋友好啊,朋友好!裴宝,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自知姨妈靠不住,宁裴干脆扭过头去不说话。
周厌在宁裴家待到天黑,不管他怎么说话,宁裴都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真跟个哑巴一样。
周厌妈妈江玲下班很晚,在家没见到儿子早就习以为常,压根没想着去找他,直到周厌听见对门开门声喊了她她才姗姗来迟接孩子。
两个家长一见如故。
尤其是陈若说俩小孩儿成了朋友,江玲自知自家儿子什么德行,见他难得安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和旁边的小孩儿说着什么,和陈若一拍即合,乐意以后要有什么事儿能帮衬的就互相帮衬,平时要是去上班,就把俩孩子放一起,甚至都安排好了以后宁裴就去周厌就读的幼儿园。
当时宁裴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他只知道从这天起他的生活变得一点也不安分。
第二天开始一过午饭,周厌就准时敲他家的门。
宁裴一开始当听不见,他不想和周厌当朋友,但他不开门,周厌就一直敲,敲得楼上楼下都听得见,老小区隔音很差,楼下住的是个腿脚不便的老奶奶,周厌敲门的时间正是老奶奶午睡的时间,宁裴没法,板着张脸去给周厌开门,却见周厌拖了一麻袋东西进来。
周厌累得气喘吁吁,一进屋就往地上坐,压根没在意宁裴嫌弃地后退,他把麻袋里的玩具一样一样拿出来,“你有没有想玩的?我们下午玩什么?这个赛车你要玩吗?”周厌闲不住,等他把玩具全部摆出来都没听见声,一扭头,宁裴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膝盖上摆着一本厚厚的书。
周厌对书的认知停留在江铃给他买的一大堆书上,那都是讨厌的东西,但他又好奇宁裴在干嘛,抱着自己心爱的赛车趴宁裴边上问:“裴宝,你在看什么?”
除了姨妈,还没人这么喊过自己,宁裴自然是不喜欢被这么喊,周厌发现他对这话有反应,还皱眉,不由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好玩的,试探着又喊:“裴宝?你为什么取这么女孩子的名字?”
“你怎么还不说话,是不是真的哑巴了?可是你昨天明明说话了。你不想和我说话?你为什么不想和我说话?”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宁裴很不高兴地从沙发上跳下去,人还没走房间,周厌先拦去了他的路,明明是相同的年纪,周厌却比他高上一个脑袋,陈若总说宁裴还没发育,以后能长得高,随他爸,可也掩盖不了他现在就是比同龄人矮的事实,周厌看出他的意图不让他走,还忽悠他:“你不陪我玩也行,就坐在这陪我。”
要不是江铃让他这两天别出去乱混,说是有家长找她告状说他恐吓别的小孩儿,他才不乐意待在这里。
最后,宁裴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周厌就坐在地上玩玩具。
当然,宁裴是怕周厌偷他家东西。
好在没多久周厌就待不住了,他留了一地玩具,出去的时候还贿赂宁裴,让他别把自己溜出去的事告诉他妈,这么多玩具随他挑。
但晚上的时候,江铃还是知道了这事儿,宁裴不知道周厌回去挨批了没,反正第二天周厌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往他家地板上坐。
宁裴赶不走他,只能认了。
一连过了几天,陈若要和赵元庆出门走亲戚,早上宁裴刚睡醒,就听见两人在客厅里商量。
“能带着裴宝去吗?”
赵元庆气得脸黑:“那是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本来就对你生不出孩子有气!你还带宁裴去气他们!”
陈若愁眉苦脸,按血缘,宁裴确实是跟赵家那边没半点关系的,以往过年他们为了照顾宁裴都不走亲戚,可这回是赵元庆他姑的儿子结婚,没法不去,陈若愁了一阵,赵元庆倒是想了办法:“你之前不说邻居家人挺好吗?能不能问问能不能把裴宝送过去?”
他们要是就去一天也就算了,坏就坏在去两天,路途远,赶不回来,哪里放心宁裴一个人在家。
这是个好办法,陈若一听就赶着去对门了,生怕江铃上班人走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宁裴已经洗漱好换好了衣服,赵元庆还乐呵呵:“裴宝今天起这么早。”
宁裴不声不响,见陈若一脸高兴,知道江阿姨肯定是同意了,什么话都没说,只回房间拿了书。
他是不乐意去周厌家的。
但不乐意也没办法,他不能让姨妈和姨夫担心。
陈若给宁裴拿了个包,里面装了些水果和零食,站周厌家门口的时候不停地叮嘱他:“要听话,晚饭等江阿姨回来,饿了就吃零食,午饭江阿姨给留,周厌会弄微波炉,你不会你别弄。”
虽然知道俩小孩儿成了朋友,每天都在一起玩,但她还是不放心,尤其是宁裴的性子,不高兴也不会讲。
江铃对宁裴的到来特别欢迎,还给他留了早饭,和陈若交谈的时候见宁裴安安静静更加喜欢了,听陈若提起宁裴天天这么早起,四处环顾了一下居然拿了把扫帚,特生气:“周厌不睡大中午不起来!”
宁裴之前一直以为周厌只是中午吃完了午饭才来找自己,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压根那时候才醒,他被江铃领着直接进了周厌房间。
两家房子虽然是对门,但格局却全然不一样,宁裴家其实是被隔断出来的,他家隔壁还能住一户人家,只不过迟迟没人搬进来,周厌家就不一样,是完整的,周厌的房间是宁裴和姨妈房间加起来那么大,房间里有新的书桌、零食柜衣柜,床也是宁裴床的一倍大,床上鼓起个小山丘,周厌半点没打扰到睡得不动如山。
江铃压根不在意儿子是不是在睡,特别高兴地翻出新的睡衣:“今晚你就穿这个,你和周厌挤着睡没问题吧?要是睡不习惯就让他睡外面沙发……”
宁裴呆愣愣地没什么反应,陈若连忙替他答了:“这倒不用,裴宝能将就着一晚就行了,这两天得麻烦你了。”
江铃赶着上班,没再多说什么,就是走之前摸了摸宁裴的脑袋,宁裴仰头直直地盯着她看,都把她看笑了,和陈若一起出去的时候直夸:“真听话啊。”
陈若也要赶车,和江铃一块儿走了,房间里还开着暖气,特别暖和,宁裴从来没感受过这么暖和的秋天,站在床边一时不知所措。
他清楚地看清江阿姨讲到周厌时候虽然嫌弃却爱护的眼神,和姨妈平时看他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周厌睡眼朦胧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脑袋:“你站在那里干嘛?快来陪我睡觉。”
但周厌很讨厌。
跟个离不开人的婴儿一样,做什么都要人陪。
宁裴瘪瘪嘴,一不留神就被周厌拉下去,整个人摔在了床上,周厌不分三七二十一,用被子裹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过去
宁裴起的早,不代表他不困,小孩子精力好,也容易犯困,他被周厌压着动弹不得,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
宁裴从记事开始就没睡过这种懒觉,坐在床上一脸懵,习惯性叠被子,刚把被子拉过来,被子里就滚出来个人。
周厌明显被他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宁裴和他对视了片刻,才听见他说:“我饿了。”
借宿在别人家里,宁裴不乐意理他也得理他,早上江铃走的时候把饭菜备好了放在外面小桌上,他去把菜放进微波炉,盯着完全不认识的控制面板看了好久,耳边才想起周厌得意的声音:“你是不是不会弄?”
宁裴不说话,周厌全当他默认,笑得特开心,教他:“按这里,这里。”
然后“叮”的一声,微波炉转了。
有些神奇,宁裴忍不住去看里面的灯,看面板亮起来的地方,那里有字,他看不懂。
周厌没管他,去刷牙洗脸了,还是爱干净的,动作也很娴熟,等他收拾好自己,菜热好了,饭也放进去了。
周厌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快就会了?”
宁裴还是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按键,他有浓厚的兴趣,却又不乐意问周厌,只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