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想准备到最好,却总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够好,那是他才明白原来深爱一个人真的会患得患失,需要如此艰难地维持理智,才能看似平静地忍受着孤独,独自继续往前走。
江朔筷子一顿,看着面前这几道自己最爱吃的菜,片刻后说,“就这两年。”
陆邵坤看过去,“在哪里?”
“第一年去的奥地利,第二年在德国。”江朔说。
陆邵坤看着他出神,“怎么突然要学滑雪?”
江榕在对面捂住嘴偷笑。
“强身健体。”江朔回答。
“噗哈哈哈哈哈——”江榕笑趴在桌上。
陆邵坤,“……”
“傻瓜。”江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夹了一筷子菜塞进陆邵坤碗里。
吃完饭,陆邵坤去厨房洗碗,江榕要帮着他一起收拾,却被江朔叫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哥?”江榕有些激动,以为他要跟自己宣布什么。
结果却是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榕榕,”江朔看着她,“林殊导演,你还记得吗?”
江榕愣了一下,“记得啊,和你合作《夜》的嘛,怎么啦?”
“他来找我了,”江朔说,“给我递了新的剧本。”
闻言,江榕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真的吗?这样的话哥你岂不是又能演戏了!”
江朔看着她,“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当然是替你高兴了!”江榕激动地说,“你那么喜欢演戏,演得又那么好,当然是要继续当演员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朝她哥调皮地做了个wink,“反正现在,你们也——对吧!”
江朔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是说,你是想跟我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江榕从初中起,就被他迫不得已放到了亲戚家,一个人坚强地读到上大学,后来又跟着自己背井离乡,江朔对她一直很愧疚,总想尽可能地弥补亏欠的一切,他肯定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回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回申港大学继续念书,当然最后还是要尊重江榕自己的决定。
“我回去的话餐厅怎么办啊?”江榕问。
“餐厅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厨师,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太放心。”江朔说。
江榕摇摇头,“哥,我挺喜欢这儿的,我想留下来。”
江朔不禁面露担忧,“你确定?”
“哥,”江榕蹲下来,趴到他膝盖上,抬头看着他,“我已经长大了啊,你不用再什么事都想着我了,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这个姿势让江朔瞬间想起了小时候,不禁眼眶泛红,“可是哥哥并没有陪着你长大。”
江榕笑道,“怎么没有啊?我可是看着你演的电视剧长大的啊!”
“这怎么能一样?”他失笑。
“我从小就是你带着我,怎么不算了?”江榕靠到他膝盖上,想起小时候哥哥等在幼儿园门口、小学门口接自己回家的身影,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闪电。
那时候的她一天天长大,校门口的哥哥也在一天天长大,那个时候的江朔也才上小学、初中,正是最调皮的年纪,却十年如一日地承担着做哥哥的责任,从未缺席过一天。
“我的第一包卫生棉还是你帮我买的呢!这世上有几个哥哥能做到?”江榕骄傲地笑道,“我还记得你买错了三次,最后是超市营业员过来问了,你才总算买对了!”
江朔摸着她的脸,“这你可别说出去啊。”
江榕噗噗地笑,笑久了,又沉默下来。
他趴在江朔腿上,江朔摸着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在家陪她看电视时那样,用手指将她柔软的发丝慢慢梳顺。
像是突然得了感冒,江榕的声音突然有些发闷,“这些年你总说对不起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叔家,但是那几年为了还债,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演艺圈哪儿有那么好混啊,咱们家没权没势的,还欠外头一屁股债。”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眼里涌现泪光,“哥,其实你和陆总,你们当年,是不是那种关系?”
江朔没想到江榕居然猜了出来,顿时惊慌地看着她,“榕榕——”
膝盖上顿时落下一片湿润,江榕摇摇头,声音透出哽咽,“哥,以前你有很多的迫不得已,都是为了别人,为了爸,为了我,为了那些被骗了钱的老人,现在家里的债都还清了,我也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我希望你可以彻底放下心,无拘无束地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她看着江朔,兄妹俩互相擦去对方的眼泪。
“其实我觉得老天爷对我们还是挺好的,真的,”她笑着说,“你看你现在和陆总,再看看我们这个小家,咱爹虽然不靠谱,但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啊,哥哥给了我最好的一切,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觉得自己缺过什么,所以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也能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江朔俯身抱住妹妹。
江榕回抱住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去吧哥,你的舞台还远不止一个戛纳影帝,好好演戏,不要再担心我了,我可厉害了,你忘了?我当年意大利语学的比你快多了!”
江朔破涕为笑,“是,你确实比我厉害。”
“而且我现在在这里有这么多朋友,我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啊,”江榕笑眯眯的,“卡崔娜还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呢!”
“……”江朔沉凝片刻,“男朋友的事,你还小,其实不用那么着急——”
江榕噗嗤一声,笑着抱住他,“哎呀,哥你真的太可爱了!”
“人生总有很多很多的可能,谁能说得清明天的事呢,对吧?”江榕拍拍他的肩。
江朔凝视着她娇俏的面庞,觉得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自己的妹妹已经长这么大了。
“男朋友是不急啦,这个世界这么大,我还有很多事想做,哥,我要去追寻我的可能了,或许过几年,我又会换个地方继续生活,你也是啊,你不是一直说,一个剧本一场人生?我们一起努力,去追寻更多的可能,好不好?”江榕说。
江朔抱紧自己的妹妹,“可是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个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朝我走过来的小婴儿。”
江榕强忍住眼泪,“哥,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
“无论未来的人生有多少种可能,榕榕,记住,哥哥永远会在你身后。”江朔说。
微风轻拂,花园内五颜六色的圣诞小灯不断闪烁,犹如花丛中迷路的萤火虫。
江朔坐在院子里,望着餐厅的方向怔怔出神。
片刻后,一个身影来到身边,陆邵坤在长椅上坐下,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江榕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子,她会照顾好自己的。”陆邵坤说。
“她真的好像妈妈啊。”江朔靠在他肩上,轻轻叹了一声。
“有多像?”陆邵坤好奇地问。
“性格,长相,还有说话的时候眼睛眉毛会不自觉地往上飞,像这样,”江朔抬头演给她看,“看起来特别的自信。
陆邵坤笑了一下,“那除了这点,你们兄妹俩不是更像?”
“这不是废话嘛,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江朔靠回去,“哎,要是妈还在就好了。”
陆邵坤调查过江朔的全部资料,知道他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就生病走了,肝癌,走得应该很痛苦,但是能给孩子留下这样的印象,可见这位母亲生前有多坚强,至少在面对孩子时,而且一定从小给予了他们很多关爱。
江朔和他说了些他们小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刘启东就极不靠谱,但对老婆孩子还是好的,从不在外面鬼混,最多就是生意失败了会到外头躲几天,避一避风头。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漆,我妈半夜拿了盒我妹的水彩笔,把那些红漆改成了一幅画,早上被邻居看到,大家还都夸好看来着。”说起这些往事,江朔眼里没有一丝难堪和伤心,“几个月后我爸回来,又给那画上加了几个小人,我妈不让他把自己画上去,他就半夜偷偷蹲墙角补上,最后我妈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这行为有点奇葩,陆邵坤忍不住问,“你妈不怪他?”
江朔想了一会儿,很笃定地摇头,“没有,我爸那人虽然经常欠债,但一定会想办法还上,那么多年我妈估计都习惯了,唯一一次就是我大四那年,他被人骗了,那次真的欠了太多钱,估计是怕连累我和江榕,所以才跑了。”
虽然最后还是连累了。
想想也过去六、七年了,陆邵坤算了算,问,“想不想找他?”
江朔犹豫片刻,如实回答,“不知道。”
“为什么?”
“他如果想来找我,那几年肯定找得到,既然不想,肯定就有他的理由。”江朔说,“他一个纯爷们大老粗,还用得着我来担心?”
这话多少有些脾气在里面,但陆邵坤还是看出了江朔眼里隐藏着的担忧,于是低头在他额头上安抚地亲了亲。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又十岁不到就失去了唯一值得依靠的母亲,接连不断的变故对年幼的江朔打击可想而知,可他没有自怨自艾,带着妹妹一起,努力积极地将每一天都过得认真又踏实。
可即便如此,内心安全感的缺失也难以弥补,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抚平的伤痛,那些表现出来的坚强和活泼一部分来源于天生的性格,但更多的或许是一种自我麻痹。
他是兄长,他还有一个妹妹,如果他也倒下了,还有谁能来为更加年幼的江榕撑起一片完整无忧的天空?
想到这里,陆邵坤心疼地侧过身,将江朔抱到了自己身上。
江朔吓了一跳,冷不丁跨坐在陆邵坤腿上,赶忙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挣扎着要下去,“陆邵坤,你干什——”
紧跟着,他被陆邵坤摁住脑袋,侧脸贴上他的胸口。
耳边响起陆邵坤沉稳的心跳,江朔听见陆邵坤说,“别动。”
这个动作很像婴儿出生前蜷缩在母亲腹中的模样,江朔呆愣片刻,慢慢抬手搂住了陆邵坤的腰。
沉沉的心跳声中,陆邵坤低沉的嗓音仿佛电流,伴随着胸腔的共振传入他的耳中,“江朔,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发誓,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照顾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长久的寂静后,他感到胸口的衣服渗透出些微湿意,不由得抱紧江朔,随即看他轻轻点了下头,声音闷闷的,透出哽咽,“陆邵坤,这次我就跟你走,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邵坤低头亲吻他湿润的侧脸,“谢谢。”
可是抱着抱着,却听江朔突然说,“陆邵坤,我其实给过你一次机会。”
“?”心跳骤然飙升,陆邵坤愕然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江朔看着院子里随风摇摆的三色堇,低声说,“你说我争风吃醋铺床示威那次。”
陆邵坤呆滞了很久才想起来确有其事。
那一次,他原本是想带江朔去上环地下酒吧看演出,结果小东西居然有事和他说不去,他觉得被鸽了很没面子,所以当晚就把表演的舞者带回了别墅。
其实现在回想,当时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等回到家,看到三楼铺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床铺,人虽然跑了,陆邵坤却被哄得心满意足,然后第二天就把争风吃醋的小东西狠狠收拾了一顿。
“……”
见陆邵坤不知所措到手脚慌乱,想哄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恨不得当场给他来个滑跪的模样,江朔勾了勾唇角。
江朔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陆邵坤动心的了,但他知道,应该是远在他察觉到陆邵坤爱上自己之前。
在他们曾经那段毫无平等和尊严可言的关系中,江朔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很努力,努力拍戏,努力赚钱,同时尽职尽责地当好陆邵坤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这种清醒一直持续到他发现自己似乎对陆邵坤动了心为止。
微妙的天平仿佛在一夕之间被打破,他感到绝望和愤怒,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了那样的陆邵坤。
所以他耻辱地将这份爱深藏在了心底,那些年,每一次受尽伤痛,他都会反问自己,江朔啊,你就不恨吗?
他试图用恨去慢慢冲淡那根本就不应该生出的爱,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他发现自己依然不受控制地继续深爱着他,他会因为听到林姐说陆邵坤不断带人回别墅而伤心失望,会听到陆邵坤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笑着提起别的小情人而悲伤难过,他绝望又愤怒地爱着陆邵坤,这个男人就像是他生命里摆脱不去的毒、、瘾,令他陷在那冰冷的旋涡中难以自拔。
江朔清楚地记得,察觉到陆邵坤对自己动心,是他在剧组打了耳洞回家之后的那天。
那天陆邵坤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他费尽心力哄了很久才平息他的怒火,晚上战战兢兢爬上床,陆邵坤放下手机靠过来,屏幕暗下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上面[耳洞,消炎,止痛]的搜索页面。
所以那一次,江朔告诉自己,就一次,他就试这么一次。
如果呢?他天真地想,如果他猜到了呢,会不会有什么改变?变得更在乎他的感受,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呀。
结果陆邵坤竟然真的猜到了,然后将他压在那张昨晚还同其他人翻云覆雨的床上,面对他伤心绝望的沉默,将他又一次伤得体无完肤。
比起身体上的伤痛,江朔的心更痛,但撕心裂肺地痛过后,他反而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因为那些伤口愈合后掉下的痂,成为了彻底包裹住一颗真心的硬茧。
他知道自己依然爱着陆邵坤,但他选择不再爱了。
自那之后,和陆邵坤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江朔都在欺骗自己。
他假装看不见他眼里那渐渐再也藏不住的爱意,假装自己对这个男人根本毫不在意,假装自己迫切地想要离开,假装自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洗脑式的自我麻痹真的很有效,配上他天衣无缝的演技,时间一长,连江朔自己都要信了,可再精湛的表演偶尔也有露馅的时候,没有关系啊,每次硬茧裂出缝隙,陆邵坤总能亲手将其再次牢牢粘合。
小楼里决裂的那一晚,他颤声问陆邵坤,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其实想问的是,这么多年,陆邵坤,我挣扎着爱了你这么多年,在你面前活得没有一点尊严,你明明都已经爱上我了啊,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陆邵坤自私又高高在上的爱对他来说仿佛一种凌迟,比起无动于衷更加令他感到绝望,江朔内心这句歇斯底里的质问陆邵坤没能听见,一颗真心一夜之间焚成灰烬,他不会再对这个男人抱有任何幻想。
但江朔终究是低估了他对陆邵坤的爱和依赖。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无数个孤独冰冷的深夜里,他问陆邵坤,也问他自己。
为什么不能因为恨所以将爱淡忘?后来他明白了,没有爱,他又怎么会去恨?
既然放不下,那就只能捧着往前走了。
于是怀揣着一颗了然深爱着陆邵坤的心,那一天,飞机载着他缓缓离开申港,耳边充斥着引擎的巨响,身旁的江榕已经睡了,江朔面朝未来,透过泪光凝视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这一次,他小声和他说:陆邵坤,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指路三十三章。话说你们当时真的都没有看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咆哮?
“行了,早都原谅你了。”江朔直起身,看向陆邵坤充满内疚与自责的双眼。
陆邵坤无法面对江朔,将头难过地靠在他肩上,手臂牢牢圈住他的腰,“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你明明对我那么好,我却总是不满足——”
那个时候,似乎越是欺负江朔,陆邵坤就越能从他身上榨取到更多的“爱”,江朔的爱仿佛永无止境,多到让当时的他根本不屑一顾,又到手得不费吹灰之力,说到底,他在乎的根本就不是江朔,而是在通过践踏他的尊严不断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如果没有彻彻底底地失去过一次,陆邵坤恐怕永远都不会懂得珍
“陆邵坤,”江朔轻轻叫了他一声。
陆邵坤抹了把脸,抬头看向他,看到江朔用指腹擦去自己眼角的湿润。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谴责你,”江朔说,“我是想说,这一次,请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可以吗?”
鼻尖涌上强烈的酸涩,陆邵坤眼眶通红,看着他用力点头,“不会了,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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