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邵坤看着眼前四面透风的小土房。
“你要求的啊,江朔隔壁!”林殊大声强调隔壁两个字。
“演员工会不找你麻烦?”陆邵坤斜眼,面无表情地质问。
林殊一脸坦然,“我这电影又不在国内上映。”
“……”
看到这间小破屋,陆邵坤第一反应是去看看隔壁,看到隔壁那间水泥房,不由得松了口气。
回去后再仔细打量打量,他发现这间屋子那个狗洞似的窗刚好对着对面的窗户,不禁十分满意,连带着看屋里那个灰扑扑的土炕都顺眼了不少。
见陆邵坤总往对面瞧,林殊哼笑,“别看了,窗帘一拉,屁用没有。”
随即被陆邵坤狠狠瞪了一眼。
林殊走后,陆邵坤掏出手机,拨通周悦的号码。
这屋里连张板凳都没有,陆邵坤原地转了一圈,嫌弃地看了眼那个土炕,走到院子里,站定后望着江朔的屋子。
“陆总。”周悦接得很快。
“从现在到春节前的工作全部延后,不能延后的暂议,需要我签名的文件派人送到围村。”陆邵坤言简意赅。
听到最后一句,周悦那句心领神会的“陆总是要去度假吗”,硬生生又被咽了回去。
“围?村?”周悦难得困惑。
陆邵坤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解释,“你现在去别墅收拾行李——”
他回头看了眼光秃秃的屋子,表情很是无语,“多带几套被褥和生活用品,还有电暖炉,准备十个,明天一起送到这里。”
周悦在电话里顿了几秒,明显在消化陆邵坤的命令,然后跟他确认,“明天是吗?”
陆邵坤暗戳戳地挑了下眉,“对,明天。”
周悦不再迟疑,“好的,陆总。”
挂了电话,陆邵坤看着江朔的小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窃笑。
在宋清那里吃过饭,江朔回去自己住的地方。
行李已经被人送过来,他打开箱子,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出门去林殊那里围读。
《夜》这部电影基本全由他一个人扛,其余戏份比较重的演员就只有李天记忆里的奶奶,隔壁邻居花婶和她的女儿,村里几个常年对他施行欺辱的二流子,以及那个李天深爱着的男人。
男人没有名字,是在附近码头负责搬运的工人,整部电影从始至终只有身体入镜,而且大多时候为背影,却占据了剧本里大量的篇幅,是李天如同长夜般昏暗窘迫的人生中,唯一一丝触手可及的光明。
到了林殊住的地方,其他演员都已经就位,看到他进来,一群人立刻热情地起身打招呼。
林殊早年在南城话剧院工作了十年,后来才到申港来谋求发展,这些演员大多是他当年在话剧院里的朋友,虽然寂寂无名,却也和江朔一样,能够为了演戏奉献出所有。
面对他们的热情,江朔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感动于他们没有因为如今他身上的丑闻对他刻意疏离,甚至冷眼相对。
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林殊事先做过沟通的原因,江朔看向林殊,两人视线一对,林殊裂开嘴,朝他嘿嘿笑了笑,起身走了过来。
“来来来。”林殊拉江朔出去。
关上门,林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这事挺为难江朔的,“那个——”
看他支支吾吾的,江朔说,“林导,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欸,”林殊挠挠头,“那个,刚才陆邵坤去跟丹尼尔道歉了哈!”
江朔嗯了一声。
林殊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突然觉得这小子的态度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便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陆邵坤说,他想演丹尼尔那个角色。”
说完后他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耐心等待江朔的回答。
谁知过了几秒,江朔一脸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呢?”
林殊,“……”
“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嘛!”
江朔还真认真思考了片刻后才说,“那个角色其实谁演都差不多。”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林殊却忍不住追问,“你不会觉得,有点儿那啥?”
“如果我不同意,十分钟后我就不在这里了,林导。”江朔跟他实话实说。
林殊,“……”
事情就这么看似顺利实则别无选择地解决了,林殊叹了口气,气呼呼地想,到时候丹尼尔的解约费就让陆邵坤付,反正人也是他打的。
“那行吧,我其实也觉得他可以演,”林殊心情复杂地看着江朔,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勾住他的肩,慢慢往回走,“那先让他试试,不行我们到时候再看!”
回去屋里坐下,林殊环顾一圈,“都到了吧?欸,那个谁——”
话没说完,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江朔正低头看剧本,听见开门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邵坤的视线落在江朔脸上。
“这是?”另一个演员纳闷地问。
林殊轻咳一声,向大家解释,“刚才丹尼尔出了点意外,临时要回M国,这是我们新找的男二号,陆,陆坤,来,大家欢迎一下!”林殊带头鼓掌。
闻言,陆邵坤看着江朔的眼睛顿时一亮。
“陆坤,”饰演花婶女儿的小演员笑眯眯地说,“好帅啊,不露脸真可”
“来,你坐这边吧!”一位男演员起身,让了林殊旁边的位置出来,自己搬了张板凳坐到了斜对面。
陆邵坤道了声谢,赶紧走过去坐下,从林殊手里接过剧本后忍不住又看向他身边的江朔。
林殊咳嗽一声,不着痕迹地扭头盯了他一眼。
你也别太明显了啊大哥!
陆邵坤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低头拿起剧本胡乱翻看。
下午的围读进行得非常顺利,林殊一进入到工作状态立马像换了个人,为了一句台词,可以拉扯着和演员讨论整整一个小时,小院里的气氛相当热烈,一个下午过去,进度行至四分之一,晚上七点,林殊疲惫地看了眼时间,合上写满笔记的剧本,大声宣布解散。
陆邵坤倒不觉得多累,主要是他这个角色实在是没什么发挥的余地,一个下午就一句台词。
听到解散,他立马拿起准备好的热水,起身绕过林殊,跑到了江朔身边,“累不累?喝点水。”
江朔推开他的手,起身抱着剧本往外走。
其他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聊天,突然有人叫住江朔,“江朔,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江朔即将迈出去的脚随即收了回来,“好啊。”
对方眉开眼笑,继续招呼别的演员讨论晚上弄点什么食材回来。
“没想到吧?我们都是自己做饭。”说话这人叫陈轩,有一张十分憨厚的面庞,饰演的阿飞是村里为数不多帮李天说过话的人。
他笑着问江朔,“你会做饭吗?”
江朔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不过我可以做些别的,洗碗什么的都可以。”
陆邵坤一听,立马抢身上前,“我负责洗碗。”
头一次见到抢着洗碗的,陈轩愣了一下,不禁失笑,“可以可以。”
晚饭就在导演这里解决,林殊从村户那里弄来一些酒菜,一群人在院子里十分自在地生火做饭,江朔着实对做饭这件事毫无天分,茫然地站在那里,看见陈轩在厨房忙着增添柴火,刚想过去搭把手,随即被陆邵坤拦下了。
陆邵坤卷起袖子,进屋蹲到陈轩身边。
陈轩看看他,热情地教他如何添柴。
江朔看了眼陆邵坤动作笨拙的背影,转身去帮花婶准备碗筷。
吃饭的时候,陆邵坤一屁股坐到江朔身边。
林殊被挤得差点飞出去,踉跄几步,哼一声,端着碗去了隔壁桌。
“吃菜。”陆邵坤帮江朔夹了一筷子青菜。
江朔顿了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什么,小声道了谢,夹起那片青菜送进嘴里。
陆邵坤内心雀跃,赶紧又帮他夹了许多,“多吃点。”
“够了。”江朔皱眉。
“小陆是懂行的人,这季节的青菜啊,最好吃了。”饰演花婶的演员,张曦月笑道。
“要像北方一样,下过雪的地里长出来的,才算最好。”立马有人接话。
说起天气,张曦月不禁叹道,“申港现在的冬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我记得十多年前来,这个季节都不用穿棉服的。”
听到这里,陆邵坤轻声问江朔,“冷吗?”
“不冷。”江朔往旁边挪了挪,见陆邵坤又给他夹菜,忍不住用筷子挡开,“我自己会吃。”
陆邵坤却很担心他的膝盖,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整颗心就老是不由自主地揪在这上头。
还有,这地方怎么这么穷,居然还要自己烧水。他不满地啧了一声。
这人在旁边一直不动筷子,还老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吃着吃着,江朔忍不住看过去,视线随即在他脸上一处定格住了。
“嗯?”陆邵坤茫然地看着眼前飘荡的纸巾。
“脸。”
陆邵坤乖乖接过去。
片刻后,江朔无奈地放下筷子,又抽了张纸巾,反手在他下巴上,用搓泥似的力道迅速擦了几下。
擦完把纸巾往他手里一塞,江朔重新拿起筷子。
陆邵坤回过神,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抖着手,一口气往江朔碗里夹了一堆小山似的排骨。
第85章
吃完饭,见一群人没有要散的意思,陆邵坤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江朔腿上,主动去厨房洗碗。
张曦月拉着江朔说话,见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刚才在饭桌上观察了半天,这位陆坤先生,一顿饭就没吃几口,全程光顾着给江朔夹菜,又是帮着烧火又是洗碗的,摆明了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年轻可真好啊,就该这样,想要什么就尽情去追。张曦月的眼尾笑出几道岁月的痕迹。
大伙儿坐在院子里聊天,陈轩是个性格热络的人,现在也是南城话剧院的演员,拉着林殊听他说以前团里那些事。
江朔把腿上的外套拨到一边,捧着杯子默默听着,张曦月看他一眼,轻声道,“这天气洗碗可遭罪了,一会儿得赶紧捂捂,再涂点儿护手霜,不然容易生冻疮。”
这地方煮饭都要自己烧水,洗碗自然只能用冷水。
闻言,江朔下意识撇向厨房的方向,捕捉到门边一闪而过的身影,随即又移开视线。
陆邵坤可真是遭罪,不过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洗过碗。
陆总这双手,长得修长有力,实际上全依赖于常年健身的缘故,指尖的肉捏着都是软的,平时除了拿文件签字,连水都很少自己倒一杯。
此刻看着浸满脏碗,飘着厨余和油渍的水桶,陆邵坤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恶心,一口气挤了一堆洗碗液进去,用筷子搅和搅和,等到晶莹的泡泡冒出来,感官稍微好了点儿,才拿起一只碗,用抹布沾了水,姿势别扭地在里外两边飞快地蹭了几下。
洗好的碗还冒着泡泡,陆邵坤崩溃地用指尖弹飞上面的一片菜叶。
见差不多了,随手甩了几下,然后只听当啷一声,碗滑出手心,砸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
院里的气氛热火朝天,这动静外面听不见,陆邵坤看着地上碎裂的瓷器,默默从角落翻出扫帚,将罪证通通扫到墙角。
聊到晚上九点,大家也都累了,尤其是江朔,一大早收拾行李赶过来,林殊见他眼皮子都快耷拉上了,便招呼大家回去休息。
一群人住得分散,谁家有地方就住哪儿,有几个演员甚至还要挤一间房,江朔算是条件好的,一个人一间,起身正准备回去,就见林殊怀里抱着枕头被子从屋里出来,东张西望一副找人的样子。
“找谁啊?”陈轩问。
“陆,陆坤呢?”林殊看向江朔。
江朔和旁边的张曦月不约而同看向厨房,林殊走过去,推开门探头进去张望。
“没人啊——靠,这碗谁洗的,碎了这么多?!”
张曦月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早在意料之中,但看到林导气急败坏的样子,江朔还是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听人说是陆坤洗的,林殊恨不得把从自己这儿匀出来的被子再抢回去,骂骂咧咧地出来,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被子和枕头往江朔怀里一塞,“他住你隔壁,交给你了!”
江朔,“……”
“要帮忙吗?”张曦月问。
江朔摇摇头,张曦月想起来,把陆邵坤的外套披到他肩上,“披着吧,晚上冷的。”
院里开着电暖炉,一踏出门,江朔便感受到了初冬的寒意,好在怀里抱着被子,肩上还披着厚实的外套,倒也不算冷。
这村子如今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全都去了外地打工,田地荒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江朔走在昏暗无灯的小路上,身后几位保镖远远跟着,这环境让他觉得放松,再加上刚才在院子里和大家聊得十分开心,长期以来总有些萎靡的神情也渐渐有了几分神采。
然而就在快要回到小屋的时候,江朔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远方的漆黑瞳孔中映出两点微弱的橙光。
他的屋子亮着灯。
冷风卷起三两枯叶扫过脚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江朔脸色刷白,望着黑暗中亮着幽光的小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肩上的外套随即飘落在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保镖捡起地上的外套,轻轻披回到他身上,“江先生?”
江朔猛地回过神,仿佛触电般避开对方落在肩上的手,“离我远点!”
那保镖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正打算退到一边,江朔将抱着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他怀里。
“拿走!”
见他突然反应如此强烈,几位保镖满是疑惑地迅速和他拉开距离,看着江朔快步朝前走的背影,放轻脚步尽可能地减少存在感。
江朔冷着脸,用力推开房门。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这屋子只有一层,厕所和灶间都在外面,目及之处,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两个电暖炉全都亮着,床边摆着一只木桶,正往外冒着热气。
江朔环顾一圈,听见旁边灶间传出一声轻响。
他走过去,看见陆邵坤蹲在灶台前,正用刚学来的方法笨拙地往里加柴。
灶台下滋着火星,他蹲得快有八丈远,胳膊伸得老长,用手里的木棍不停扒拉里面的木炭,一阵浓烟涌出,他不禁偏头咳嗽,这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朔。
“回来了?”被烟熏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顿时一亮。
江朔冷冷地看着他。
“别进来,这烟太呛了!”陆邵坤站起来,低头看看手里的木棍,随手丢到一边。
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他走到江朔面前,摁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个身,推着朝屋里走。
“我在烧水,马上就好,你先进去休息,洗完澡出来再泡个脚,这样睡得舒服。”
江朔猛地挣开他的手,朝前急走几步,背对着他颤声说,“别碰我。”
陆邵坤尴尬地收回手,“外面冷,你进去等着,我去烧水,马上好。”说完,转身回了灶间。
等陆邵坤提着一桶烧完的水从灶间出来,伸手推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
“江朔?”放下手里的桶,他奇怪地拍拍门。
屋内,江朔蜷缩在床脚,用两只手紧紧环抱住自己,身体却依然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一晚可怕的回忆像是毒蛇紧紧缠绕住一颗寒透的心,就是烧再多水,开再多电暖炉,也捂不热的。
外面拍门声不停,江朔痛苦地捂住耳朵,“别拍了!”
陆邵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急如焚地站在门外,趴在门缝上软声哄,“江朔,你让我进去,我把水给你倒好,倒好我就走,行不行?”
重物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
陆邵坤回头瞪向身后的保镖,压低声音厉声质问。
几位保镖更是茫然,其中一人回忆片刻,如实回答,“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这屋亮着灯,突然就这样了。”
话音落下,陆邵坤脸色骤变。
——看到这屋亮着灯,突然就这样了。
转身看向紧闭的房门,他的眼眶逐渐漫上一层湿意。
额头贴上冰冷的木门,他闭上眼,喉头哽咽,说,“江朔,对不起——”
他真的错得太离谱,这些年,无论江朔对自己表现出的感情是真是假,但曾经带给过他的快乐和温存都是真的,他肆意挥霍享受着他所能给予的一切,却将他的尊严一次又一次践踏进尘埃。
在他眼里,他对江朔的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是主人逗弄脚边一条听话的狗时随手丢在地上的赏赐,哪天他让自己开心了,就掰一小块出来,看他屁颠屁颠地捡起来蹦跶几下,要是哪天他让自己不开心了,那就立马狠狠地收拾一顿,打到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求饶还不满意,非要毁了他最重要最心爱的一切,再将他的脸踩在泥里碾几下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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