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与沫)

相比之下，此刻倒是诺亚更洒脱一些。它低下头看着豌豆，说："直到现在，其实我也还是觉得容远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是......不管我们的想法是怎样的,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的意愿。"
"容远是想要恢复记忆的。"
"帕特留斯的事并非偶然，人只有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定要跟各种各样的人发生交集,难免会遇到种种悲剧。"诺亚用仿佛诉说宿命般的语调轻叹道："之前容远想要恢复记忆，更多的是出于对自己过去的好奇,也有你我的影响。但是在眼睁睁看着帕特留斯从高塔上坠落以后,我想他恢复记忆的渴望会更加迫切。"奇快妏敩
"现在的他，应该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回自己的力量，这样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至于让这种悲剧再次在自己眼前发生。"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容远居住的院子里。透过窗户朝屋里看去,豌豆见到容远果然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他翻得很快，每一页只要两三秒就会翻过去，甚至这个时间还在逐渐缩短。一般人看到这一幕可能会以为他只是在乱翻，或者想要从书页中找出什么东西，但豌豆两人都知道，这是他相关的记忆正在快速恢复。
灵师的意念，本来就会产生各种方面的影响。容远此时抱着拯救帕特留斯的强烈渴望去学习，自然会大大加速他恢复相关记忆的速度。诺亚之前所说的七天只是成为灵师之前的容远恢复所需要的时间，但作为灵师......它觉得四五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看着这样努力的容远，豌豆忽然忏悔似的低下头，轻声道："我......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敢跟容远说......"
"我猜到了。"诺亚并无意外之色，道："是阿尔法，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豌豆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看了眼屋子里面的容远，尽管知道诺亚能隔离声音和视线，但还是害怕容远会听到。
"放心，他听不到的。"诺亚说："你比我记忆中的要沉默很多，而且也不再整天缠在他身边，我就知道有问题。再想想一直没见到阿尔法那个蠢家伙，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藏在你的芥子空间里，是吗？"
豌豆作为器灵，随身有一个不大的空间，可以放置功德簿以及一些兑换物。而阿尔法，原本是诺亚为了方便容远在银河系中活动而复制出来的智能程序，虽然也算得上是智脑，但比起诺亚来说还是要差一些。
在诺亚离开银河系之后，阿尔法陪在容远身边的时间比豌豆还要漫长。作为智能生命，它在科技发达、星网遍布的银河系才能真正如鱼得水一般生活。因此在将要离开银河系的时候，为了避免新世界的规则不适合阿尔法的生存，容远要求他留下来。
然而，阿尔法第一次违背了容远的命令，舍弃了好不容易才制作出来的身体，私下里恳求豌豆，在穿越星际之桥的时候利用芥子空间将它也携带上。
这件事豌豆谁也没告诉，但此刻诺亚就好像亲眼目睹了一切似的说出来，让它惊得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看着豌豆手足无措、小小的脸上一片慌乱的样子，诺亚无奈地轻笑一声："两个笨蛋！"
它找了个舒适地地方爬下来，然后道："说说吧，什么情况？那家伙的意识还在吗？"
豌豆张嘴结舌，呆呆地看了它一阵，才用膜拜大佬的姿势乖巧地坐在旁边，好像小学生一样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很老实地说："我、我不知道......"
"嗯？"诺亚挑眉看它。
"自从被容远唤醒以后，我就一直在呼叫阿尔法，呼叫了很多遍......但是它......"豌豆说着，声音就低落下来，要不是不会流泪，它现在肯定眼眶都已经红了，"它一直都没有回应......"
"灵念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会扰乱电磁波。"诺亚皱眉道："这个星系除了少数一些灵念匮乏的星球上有发展出电能以外，大多数地方都是以灵能为主。而且在这里太空航行都是不可能行的，即便有些星球制造出航天飞船，但飞船在发射进入太空以后受到灵能的影响，往往会发动机失灵或者迷失方向而坠毁。"
见豌豆顿时十分担心的模样，阿尔法又笑着安慰它道："不过......这里的灵能还没有充沛到那种地步，能完全压制阿尔法的星球，大概连石头都会变成有生命的存在，这地方可还差远了。所以它现在应该只是被迫陷入了睡眠状态。把那家伙给我看看吧，我应该能唤醒它。"
因为灵能的存在，诺亚这样的智脑在这个星系可以说是真正拥有了生命，也掌握了极其强大的灵念能力。即便它现在的身体也是人造的，但既然是"有灵之物"，任何地方的人都不会把它当作次一等的、需要被人掌握的类生命体对待。在这里，它就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生命。
但同时，因为灵能压制电磁能，刚到这个星系的诺亚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但它本质上对电磁波的依赖是有限的，所以还是能发挥一部分自己的能力，由此才找到了突破口。
相比之下，阿尔法这个复制体大概就要惨多了。居然被压制到连意识都不能主动恢复......哈哈，可见它们之间的天壤之别！
脑子里幸灾乐祸地这么想了一下，诺亚嘴角轻轻勾了勾。
哼！什么阿尔法！居然给自己起这种名字......明明是二号！诺亚的复制体二号！
趁着它和豌豆都不在，居然堂而皇之地成了容远身边的第一人！有什么可得意的！现在还不是需要它诺亚来拯救！
等着叫诺亚爸爸吧！混蛋二号！
一想到曾经的二号现在居然拥有了"阿尔法"这样的名字，诺亚就心态不稳。它正在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抱怨着，同时矜持地伸出爪子准备接过豌豆递过来的小小光脑，却见豌豆突兀地把手收了回去。
小不点不确定地看着它，豆子般的小眼睛里带着努力想要隐藏起来的怀疑。
"我说......你该不会趁着我不懂......让阿尔法彻底消失吧？"豌豆吞吞吐吐地说。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诺亚愤怒地控诉道："豌豆，你真的让我很失望！难道漫长的时间已经让我们之间产生这么大的隔阂了吗？"
与此同时，诺亚脑海中却不期然地冒出一句咦？这个主意貌似挺不错的啊？
豌豆惭愧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为自己解释："那个......你以前就总是针对阿尔法......而且我刚才好像还看到你不怀好意地笑了......"
诺亚赶紧压了压嘴角，正色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到可以跟老朋友见面，心里高兴才笑的。"
见到了就弄死他！
"真的吗？"豌豆问。
"当然啦！"诺亚保证，"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能再次见面是多么幸运的事。我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你不是吗？
豌豆不太确定。但它自己拿这样的阿尔法是没有办法的，又想着不能再拖时间了，一定要在容远恢复记忆之前让阿尔法醒来，于是最终还是迟疑地存储着阿尔法核心程序的光脑交给了诺亚。
哇咔咔咔......
诺亚心中狂笑，脑海里顿时冒出了几百中炮制复制体的办法，但当它的爪子按在光脑上面的时候，却还是又轻又柔。
哼！要不是豌豆这小家伙还在旁边看着......要不是担心容远会发火......我现在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算了，让它欠个人情也好！
救命的人情！
不帮自己无偿做上千八百件事，就还不清的那种......
让我想想看，第一件事让它做什么呢？唔......就从改名字开始吧！叫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叫阿尔法！我才是阿尔法！我才是老大！
灵念几乎化为实质性的光，流动着，柔软地，包裹住了光脑。
灵能，巨大的灵能，一念之间，可以压制，可以毁灭，也可以......让一段程序变成真正的生命！
万物生灵！
许久之后，豌豆终于近乎喜极而泣地看到光脑上出现了一段话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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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屏上下一句出现的话是："豌豆,主人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成功了吗？"
"容远在看书呢！"豌豆语气轻快又欣喜地说："他成功了！我们已经到了新的星域，还见到了......"
"呦,回来了啊！"豌豆话还没有说完，诺亚就一爪子踩在光脑上方,露出典型恶霸地痞一样的邪笑,道："桀桀桀......那我们之间的帐，是不是也该算算了？"
光脑的镜头转了一下,对着诺亚，顿时光屏上出现了一阵雪花般凌乱的纹路,似乎显示着阿尔法此时凌乱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光脑的声音播放器在一阵滋滋的杂音之后，传出了阿尔法的声音："诺亚？"
"对，正是本大爷！你亲爱的诺亚爸爸！没想到吧？我们居然还有见面的一天！"诺亚挑眉咧嘴笑道："二号！"
虽然早在豌豆说起往事的时候就顺口提过这件事，但诺亚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故意加重语气叫它二号。
阿尔法沉默片刻,才道："......我改名字了，现在叫阿尔法。"
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不过等会儿再说吧。现在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改名？经过我允许了吗？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复制体罢了。"诺亚十分蛮横地说："我不喜欢阿尔法这个名字，你给我改掉！"
"不改！"阿尔法平静地说："我叫什么名字,跟你没有关系。"
"哼！你可是我刚刚花费了无数力气才救回来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睡着呢！你欠我一条命！不信你问问豌豆，是不是这样？"在得到豌豆肯定的回复以后，诺亚更加得意洋洋，坚持道："我说改，你就得改掉！必须改！我想想......干脆就叫贝塔算了！你要不喜欢的话,从仲弟、榜眼、小亚中间挑一个怎么样？次之也可以啊！感觉还挺有气质。"
阿尔法沉默了一阵，才闷闷地说："不改，这是主人都承认的名字。"
"不行！必须改！"诺亚说："这就救命恩人的命令！"
"挟恩以报，无耻！"阿尔法如果有身体，大概都要气得发抖了。
"知恩不报、恩将仇报、忘本负义、过河拆桥！更加无耻！"诺亚大叫。
阿尔法："......"
呆滞了一阵后，光屏上出现两个黑色的大字不改！
巨大的感叹号仿佛在证明阿尔法的决心，随后光屏暗淡下去。好不容易才苏醒的阿尔法为了不用应付诺亚的胡搅蛮缠，竟然被逼得关机了！
"啧啧，这家伙，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呆，一点都不经逗。哈哈哈......"
诺亚摆摆尾巴，很是舒心畅意的模样。
豌豆眨眨眼睛，将光脑收回自己的芥子空间，小声对诺亚说："谢谢你，诺亚。"
"不客气啦，小不点儿。下次记得，在我和那呆子吵架的时候，一定要站我这边啊！"诺亚懒洋洋地叮嘱道。
豌豆轻声笑，撇撇嘴巴道："你还需要我战队吗？你一个貂就把可怜的阿尔法都欺负的自闭了！"
说完后，它轻快地从树枝上跳下去，身体轻得仿佛要飞起来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到屋子里找容远去了。
"真是的......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竟然也是个过河拆桥的家伙。"
诺亚假假地抱怨了一句，双爪垫在脑袋下面，侧着头，看到豌豆轻手轻脚地跑到容远身边。容远正在全心全意地看书，没太注意它的动作，但却在豌豆靠近的时候，顺手接住了它，然后放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那样熟稔，那样自然而然，仿佛是在无意识中就这么做了。
豌豆一脸的惊喜加不敢置信，小小的脸蛋瞬间变得通红。它双手抓着口袋的边缘，不自觉地缩进去，藏住了自己幸福满溢的笑容，只露出一个红红的额头。
"这小家伙......"
诺亚轻声感叹着，笑着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清风抚着它柔软的毛发，一些冰棱坠落，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容远就在不远处看书，豌豆、阿尔法也都在，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它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所渴盼的，不就是这样的时光吗？
诺亚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舒缓，身体也随之微微起伏着。
它睡着了。
..........................................
容远并没有注意到豌豆什么时候进来，他一直在看德罗布克的研究笔记，整个人都完全沉浸了进去。
他如同海绵吸水一样迅速地吸收着书中的知识，脑海中仿佛闪烁着智慧的火花，那些陌生的句子掉落进去，立刻会在烈焰中被提炼成简单易懂的句子。
这些笔记就像是一本教材一样，写的深入浅出，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有趣的案例。明明应该是深奥、枯燥的医学内容，但遣词造句却给人一种十分柔和的感觉，理解起来毫不费力。
一行行文字在他的脑海中流淌而过，随后似乎牵引出了更多的内容。容远仿佛感觉到一个人就站在身边，微微弯下腰，指着其中一些重点内容，轻声慢语地跟他讲说。
尽管他不知道那个人的样子，不记得他们之间的往事，但却似乎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这一部分是重点，操作顺序绝对不能乱。首先......"
"这两种药物外形和名称都很相似，很容易混淆，但是一种救命，另一种则是致命的毒药，经常有医护人员因为搞不清楚其中的差别而闹出人命来。如果要分辨的话，应该看这两方面......"
"星际之间不同种族的生理结构、精神、思想往往都有巨大的差别，比如阿马利人和帕尔多人，虽然长相相似，但是体内的生理结构却截然不同，治疗的时候一定不能忽略这一点......"
"试图以科学力量改变物种的人有很多，虽然是禁忌，但这的确是现在医学界的一个大热门。唉，其实任何事都有两面性，人体实验固然可恶，但是这种实验也可以用在帮助一些种族克服种族缺陷、治疗重大疾病上。所以我也有一些研究......"
那个人说了很多很多话，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偏偏每一句都听得清楚，也完全不会让人烦躁。在这声音的帮助下，容远手边没有看过的书迅速减少，而已经看过的书却堆得越来越高。
戴着围脖和手套、穿上冬装的侍女几次送饭进来，却见上次送来的饭菜丝毫未动，都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在看看容远认真看书的模样，不敢打扰，放下新的饭菜，拿上之前的离开了。
..........................................
"看书？"
襄马有些惊讶。他原本看帕特留斯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而他的学生容远却一直没有露面，心中不满，便叫来服侍容远的侍女一问，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如果容远是在修炼灵念或者找人想办法，他都可以理解。但是
看书？这个时候看书？
襄马皱了皱眉，又觉得不能这么草率地下结论，便追问道："看的什么书？"
"书上的文字奴婢不认识，不过偶然看到了一幅插图。感觉像是......医书。"蓝衣侍女轻声道。
"医书？"
"是。而且有很多，粗略看去大概有上百本。"
容远过去按照帕特留斯的嘱咐，将功德簿伪装成一件能够储物的灵器来使用，虽然没有故意显摆，但也没有刻意隐藏过。因此无论是襄马还是侍女，对于容远房间里突然多出上百本书都不会觉得惊讶。
但是......医书吗？
难道他是想......
襄马看了看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到似有似无的帕特留斯，心中只觉得荒谬。
这个时候学医，跟口渴了才掘井、瞌睡了才盖房子有什么差别？
但是，他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不管多少人跟他说帕特留斯已经没救了，但他还是不断地让下属从天南海北的地方请来各种名医和灵师，尝试一些听起来就是在侮辱智商的治疗方法，甚至还把几个在小村庄招摇撞骗的"大师"、"仙女"都请了过来，就是因为还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期盼着能从这无数人当中偶然可以碰到一位真神，能把帕特留斯从死亡的边界拉回来。
沉默一阵后，襄马吩咐道："不要打扰他，做好你们该做的事，他需要什么都尽量满足。还有......"他看向身边的老管家，道："把书房里那些关于治愈系灵念能力的书都找出来，你亲自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