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间在青年脸上落下一片斑斑点点的纹路,不过几息时间无尘终是屈下身子,将浑身动弹不得的楚明钰打横抱了起来。
射眼的阳光正好落在和尚身后,在楚明钰的角度抬眼望过去,这和尚可真是像极了话本子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可惜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多的活佛,青年艳丽的眼眸里闪过浓郁的戾气,随即将脑袋软软靠在无尘胸口处,任由自己整个儿昏死过去。
无尘上山本是为了给山脚下的村民们采药,不过眼下草药是一棵都没采到,反而还带了个浑身是血的大活人回来,村民们远远望过去,全都惊恐瞪大了眼睛。
“大师,这是怎么了?”
“怎么还捡了个人回来?”
“大师,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这群村民着实热情极了,萍水相逢间,无尘对他们尽心尽力,他们对无尘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担忧。
偏偏被无尘抱在怀里的青年,只觉周边实在聒噪得厉害,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庞,忍不住无意识往和尚怀里钻了钻,眼角不受控制沁出的泪水,自然也就沾到了无尘青灰色的僧袍上。
鼻翼间是股子淡淡的檀香,说不上有多好闻,但也绝对不难闻,正因为这个,青年面上因为疼痛而纠结在一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了些。
对上大家伙儿关心的目光,无尘垂眸略略解释了两句,这才将怀中受伤的青年,抱进他住下的那处房间。
无尘本就是在村民家里借住,只能先把楚明钰安置他睡过的床榻上,转而轻轻抬手拿起青年单薄瘦削的手腕。
经脉寸断又受了极其严重的外伤,明显就是被人下了死手,青年方才还能露出那般闲适自在的神色,倒也是个性情坚毅之人。
等到楚明钰再次从黑暗中醒来,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包扎得整整齐齐,虽然依旧处于动一下就浑身疼痛的废人阶段,楚明钰顶着一双止不住溢出水迹的眼眸,还是非常闲适轻轻敲动了两下手指。
外面传来丝丝缕缕汤药的苦味儿,看天色他这是昏死过去整整一天的架势,身上着实躺得酸软,楚明钰刚想要动弹一下,便听到一抹清润温润的嗓音。
“檀越莫动。”无尘点了松明子,房间里瞬间亮起昏黄的光线,“檀越内伤受得极重,万万不可随意动弹。”
“大师不让动弹,可我睡了整整一天,身上实在难受得很,不若大师行行好,帮我捏上一捏。”楚明钰抬起那双波光流转的艳丽狐狸眼眸,朝着无尘望过去时,嗓音也带着些许魅惑的绵软。
无尘手上端着还冒着一丝热气的药碗,抬脚朝着床榻那边走过去,许是青年昏死过去后他又上了一趟荒山,故而原本整洁干净的青灰色僧袍上,沾了斑斑点点已经干掉的泥土。
“失礼了。”见青年着实躺得很是不适,无尘淡淡垂下眼眸,他将手上的药碗暂且放在一旁,方才又伸手帮着青年轻柔换了个姿势。
也不知原主到底练了个什么功法,一身皮肉简直比闺阁里的姑娘还要娇贵绵软,楚明钰闻着近在鼻翼间的檀香气息,悠哉悠哉用指腹摩挲着和尚垂落在床榻边的衣袖。
外面如今形势不明,眼下他又成了这幅死不死、活不活的德行,真要被那些喊打喊杀的正派人士发现踪迹,虽然死是死不了,但多少还是会让人心生烦躁,楚明钰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位将他救下的活菩萨,饶有兴趣勾起了唇角。
“宿主,你不会想要勾搭这个和尚吧!”001见着楚明钰眼中流露出来的熟悉神色,不免有些浑身发麻。
楚明钰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拉一个心中皆是佛祖的和尚下水,他在意识海中嗤笑一声:“那就要看是哪种勾搭了。”
无尘那双清润漆黑的眸子落在面色惨白的青年身上,下一瞬他微微转身,重新端起放在一旁的那碗药:“檀越先把药喝了。”
“喝了这药就能立刻好起来吗?”眨了眨晶亮的眸子,楚明钰视线落在那碗乌漆嘛黑的汤药上,浑身都透露着浓浓的排斥。
从青年身上清楚看出几分稚子怕吃药的小性子,无尘却还是老老实实回道:“药能治愈檀越浑身经脉,但终究不是仙丹,自然没办法即刻药到病除。”
“那就不吃了。”青年任性甩手开始摆烂,脑海中纷纷杂杂涌上来的回忆,让他更加排斥起那碗看上去就苦兮兮的汤药。
无尘手上依旧稳稳端着药碗,只淡淡望向楚明钰,眸色始终温和清润。
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楚明钰被那般温和通透的眼神望着,竟然莫名生出一股心虚来,但他偏偏又是个不服输的恶劣性子,干脆用白嫩指尖轻轻点了点和尚垂落在床榻边的念珠:“我浑身经脉被毁,手上自然使不上力气,不若大师亲自喂我。”
不料青年话音刚落,无尘便已经拿起木质汤勺,将汤药递到了他的唇边,楚明钰茫然眨了眨眼眸,只觉得自己似乎被和尚套路了。
那药汁实在苦得厉害,楚明钰恶劣心思没有得逞,便恶狠狠瞪了和尚一眼,直接从无尘手中夺过药碗,仰头将药汁灌进肚子里。
不过瞬间功夫,青年一双艳丽眼眸就被苦得沁出点点晶亮水迹,闷声又躺回了床榻上,更是半点儿逗弄和尚的力气都没了。
青年总算老实了下来,无尘平和温润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为浅淡的笑意,像是小蜻蜓掠过湖面无意触起的浅浅涟漪。
任由楚明钰躺在床上休息,无尘端了空空如也的药碗,抬脚走出了房间。
很快外面又是一阵浓郁的药味传来,时不时还能听到老者闷闷咳嗽的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那苦了吧唧的药汁起了效果,在房间里昏黄光线的映照下,楚明钰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睡了过去。
强大精神力到底也不是全然被此方世界压制,在汤药的加持下,一抹细微的精神力,终究还是一点点渗透进这幅躯壳中,慢慢滋润着原本千疮百孔的身体。
等到无尘看着老伯将药喝下,再此回到房间时,便见着青年缩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模样。
老伯家中也就分出了那一床被子,再多的可就真没了,无尘轻轻捻动着手上的佛珠,转身在房中寻了个干净的位置,盘膝坐下开始打坐念经。
无尘特意将声音放得极低,趁着山脚下没个停歇的蟋蟀声,床榻上的青年反而睡得更加香甜。
等到第二天楚明钰睁开眼睛,已经不见了无尘的身影,他下意识从床榻上坐起身,虽然没了昨天那种没法动弹的憋屈感,但受伤的地方依旧疼痛难耐。
面无表情擦掉不受控制沁出来的泪珠,楚明钰微微转动一下略有些僵硬的手腕,随即便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声响。
楚明钰想也不想就抬脚从床榻边走到窗户的位置,一小段路就把他疼得出了一身冷汗,面颊上还将将挂着落下的水迹。
透过有些破旧的窗纸,楚明钰远远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一群的百姓,无尘坐在破破烂烂的桌子前面,帮着一个老妇人诊了脉象,随即又转身快速配好药材,放进老妇人的手中。
老妇人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着无尘连声道谢,无尘只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又给下个人诊起脉来。
“原来还真是个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楚明钰忍不住咂舌感叹一番,当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许是察觉到了屋子里望过来的视线,无尘帮着最后一个老伯抓完药,尚且还没有来得及整理院中凌乱的筐篓,就已经起身向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见状,楚明钰眨了眨晶亮的眼眸,忙转身想要朝着床榻的方向走过去,可这幅身体到底还是受伤太重,使他行动起来实在吃力又笨拙。
所以当无尘走进房中时,楚明钰还是稍稍晚了一步,刚刚坐在床榻上,尚且没能躺下去,就被和尚抓了个正着。
无尘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清润温和,并没有丝毫要动怒的意思:“檀越身子刚刚恢复了些,这般随意下榻恐会有伤根基。”
这会儿楚明钰觉得自己莫名被人吃得死死的,如果说无尘真因为这个而生气,他反倒还能稍微还嘴几句,偏偏无尘依旧还是那副温和清润的模样,就让矜贵的教主大人,不由自主生出些许的心虚来。
眨了眨那双艳丽的眉眼,楚明钰微微僵硬了下身体,随后自暴自弃挣扎着重新躺回床榻上,顶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可怜巴巴开口道:“大师,我错了。”
青年语气倒是极为真诚,只是那双沁着水迹的灵动眉眼,却不经意间把小心思流露出了些许端倪。
老伯做好了饭食,乐呵呵将热粥和饼子端进房中,看到已经醒来的楚明钰,不禁开口感叹:“无尘大师果然医术高明,小公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一两碗药下去,竟然就恢复了精气神。”
昨天无尘捡回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还真把一群民风淳朴的村民们吓坏了,老伯这会儿看着楚明钰干干净净的面庞,也没了之前的心惊胆颤。
对着老伯勾唇笑起来,楚明钰同样点了点头:“多亏了无尘大师出手相救,要不然我这条小命,还真就撂在荒山野岭里了。”
随口又和青年说了几句闲话,老伯这才赶紧催着无尘和青年吃东西。
老伯煮好的热粥格外粘稠,饼子应该是在火里稍微烤了一下,咬上一口外壳酥酥脆脆,瞬间满嘴都充斥着一股极其浓郁的麦香。
看这屋子的情况,想来老伯家中应该很是贫寒,怕是把家里所有能吃的好东西都拿给了他们,楚明钰喝了一口热粥,微微弯起一双精致艳丽的眼眸:“老伯手艺真好,这热粥比我之前喝过的都要浓香。”
说起煮粥这点,老伯还是很有自信:“小公子这话可真就说对了,老头子我以前也是有把子手艺在身上的,只是老了老了不能干喽!”
无尘同样也喝了一口热粥,他忙了一个早上,这会儿热粥下肚,本就清润柔和的眉眼,都似更为舒展开了些。
等两人都吃完了东西,老伯方才收拾了碗筷出去。
青年扭头望着无尘,眼中带上不加掩饰的戏谑:“我以为无尘大师仁心仁德,会拒绝那碗热粥。”
“那是老伯一番心意,不收下这份心意,老伯更会愧疚难当。”无尘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不通人情,他微微抬眸望着坐在床榻边的青年,眉眼中充斥着一股近乎飘渺的佛性。
楚明钰缓缓摩挲两下放在被褥上的手指,不禁在意识海里向001感叹:“小破统看明白了吗,这就是话本子里的活佛俯身看人间。”
001:……所以跟我一个小破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要躺着吃吃喝喝。
小破统不愧是小破统,真是没意思得很,楚明钰忍不住嫌弃地啧了一声。
等到楚明钰得了无尘大师允许可以下地,距离他被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捡下山,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时间。
这半个月的功夫,无尘是一点儿都没忙着,每日不仅要帮那些村民诊脉抓药,还帮着这家整整柴垛,帮着那家修修房顶……
“明日小僧便要离开此地。”等到傍晚时分,无尘方才从外面回来,他抬头看向坐在床榻边的青年,“檀越身子眼下已无大碍,亦可以……”
无尘话还没有说完,楚明钰就已经伸手勾住对方身上的僧袍,艳丽眉眼映在昏黄的光线下,更是别有一番韵味,“我之前既被人打成那般模样,就已经没了其他去处,活佛既然救死扶伤、救苦救难,何不救人到底,带我一同离开此处!”
青年微微昂起脑袋,抬眼望过来的时候,似乎是将面前的和尚整个儿映入眉眼之中。
无尘微微向后退了半步,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小僧与檀越并非同路而行。”
“啊!”楚明钰朝着无尘困惑地眨了眨眼,“大师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又岂能算不上同路而行?”
无尘不着痕迹抿了抿唇,随即轻轻转动手上的念珠,他并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而是转身寻了个角落盘膝坐下来,这段时间楚明钰睡了房中唯一的床榻,他便一直如此入眠。
楚明钰脚步轻轻跟了过去,与无尘面对面盘膝坐下,他转了转灵动艳丽的眼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原来无尘大师竟是怪我抢了你的床榻,其实我并不介意和大师……同被而眠。”
手上捻动佛珠的动作略微停了一瞬,无尘睁开素来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对上几乎近在咫尺的青年。
青年脸上挂着一抹鲜活的笑意,面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那股鲜活明艳的气息,似乎把整个破败不堪的房间,也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无尘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重新闭上了眼睛,口中轻轻念着佛经。
无尘这般模样,让楚明钰看得哑然失笑,随即他眸中多了一抹深色,起身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只要他想跟上去,无尘就没有任何甩开他的可能。
第二日,得知无尘大师就要离开此地,村民们眼中纷纷露出浓浓的不舍,他们匆忙赶回家里拿了做好的吃食,过来给无尘送行。
无尘自然不会收下这些村民们的东西,但他也从未亲自应对过如此热情的场面,一时间再怎么平和温润的和尚,依旧流露出了浓浓的手足无措。
终于能从无尘脸上看到其他表情,站在窗户旁边往外看着好戏的楚明钰,眼中闪过些许忍俊不禁,他摸了摸身上的兜袋,掏出一粒不大不小的银锞子随手放在床榻边,这才抬脚走出了房间。
勉强废了点儿功夫,楚明钰才从一群热情村民里面,将受不住村民热情的无尘大师拯救出来。
等二人渐渐走远了些,楚明钰这才戏谑着凑到无尘身旁:“无尘大师定然不会应对这种场合,如此我对大师而言,是不是也算有点儿用处了?”
无尘无奈轻叹一声,他转头深深看了青年一眼,能够清晰看到楚明钰眼中的执着,如此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亦是相当于将青年跟在身边的行为,点头应了下来。
楚明钰扬眉浅笑,原本艳丽灵动的眉眼中,在阳光的映照下,更多了几分蓬勃的朝气。
想着当初无尘在村子里,帮那些村民诊脉抓药的熟练模样,楚明钰原以为无尘怎么说也是个,已经熟练在外游走的行僧,等入了江清城他才算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方世界并非是个海晏河清的盛世,朝堂上可以说是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的生活自然就不会多少舒坦快活。
江清城算得上是个富庶之地,城中却依旧能够看到许许多多的小乞儿,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躲在角落里,眼睛却直勾勾望着街上每个走过的行人。
无尘慈悲怜惜的目光,落在那些明显极为稚嫩的小乞儿身上,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亦是稍微加快了些。
入了江清城不过几天光景,和尚就将身上带着的银钱散了个干干净净,但即便如此,对上数不尽的小乞儿,不过也就是杯水车薪。
直到对上个目光呆滞的小乞儿,无尘那双无喜无悲的眸子,落在对方明显残缺不全的胳膊上,似乎也多了几分沉重来。
可无尘身上实在没有再多的银钱,只能转身朝着楚明钰望过去。
第27章 魔教教主X佛子2
楚明钰从兜袋里拿出一粒胖嘟嘟的银锞子, 用白皙指尖夹在无尘面前轻轻晃了晃:“大师想要将银钱送给那个小乞儿?”
作为魔教教主,楚明钰身上自然从不缺银钱,也不稀罕手上这么小小一颗银锞子, 但他偏偏又坏心眼将手收了回去,唇边带起一抹邪性肆意的笑:“无尘大师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无尘显得有些愣神,并不知道青年为何突然在这个时候,要与他打下一个赌约, 随即便听见楚明钰漫不经意道:“就赌大师这一路上又要被多少人骗到。”
说着楚明钰就将手上的银锞子塞到无尘的手中,白净指腹不经意间从无尘手心划过, 转而他默默走到一旁冲着无尘耸了耸肩, 但随即他落在小乞儿身上的目光, 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冷厉。
直勾勾盯着无尘手上的银锞子, 小乞儿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受控制吞咽两下口水,他察觉到楚明钰望过来的冷厉目光,霎时间瘦弱不堪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下, 没敢做出任何胆大妄为的小动作。
无尘拿着青年递过来的银锞子,转头没有任何犹豫, 便将其放进小乞儿残缺的掌心上。
小乞儿艰难将那粒银锞子紧紧握住,没有任何犹豫对着无尘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等到无尘慌忙低下身子将他扶起,小乞儿额头已经开始往外沁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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