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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木质的栅栏,他和一双黑色的,亮着的眼睛对视上了视线。
明余渡举步往那里走,他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到一个陌生的,嘴唇干裂,发丝脏污,全身没有一处整洁的女人。
另一边,村民们干扰太过,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躺到了土坑里,嚣张地要警察们挖掘尸骨的锄头往自己身上落。
有位新入职的警察没忍住,拔出腰间的qiang,冲着天空打了一颗子弹。
“砰——”

◎《昏君游戏》新剧集◎
这声巨响让现场静了一瞬。但接着是更激烈的拉扯和吼叫:“警察杀人啦!”
“还有没有王法啦, 警察杀人啊!”
领头的那位警察被村民撕扯得制服都乱了,帽子也歪了,但和普通人又不能强来, 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对那个新入职的警员吼:“开什么木仓!给滚回去给我写检查!”
他这话一说, 让那些村民更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 闹得更加起劲。
“哎哟,我好疼啊,没天理了,警察打人了!”
“大过年的,警察要杀人!”
“你们不该杀吗?”明余渡转过脸, 指着那个窗口里的女人, 声音冷到了极致:“罔顾人命, 买卖人口,我看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该下地狱。”
大家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 落到了屋内那个女人的身上。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身上脏污,嘴唇皲裂,大冷天的竟然还只穿着单衣, 露出满是青紫的枯瘦四肢, 仿佛是被抽干了生机的树干。
这副惨状, 让几个警察都拿起了对讲机, 一把挥开拉扯的村民:“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人性之恶, 在这个村子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不觉得自己有错, 男女老少都拧成一股绳, 拿起能拿的家伙什和警察对抗。明余渡一行人带来的保镖也参与了进去, 后面几乎把整个村子的人全部控制住,才开始着手寻找其他的受害者。
案件重大,报告了上级后,警察的人手很多,通过地毯式的搜寻。除了最新被拐卖来的妇女,还发现这里是一个人贩子团伙的中转站。有妇女,有儿童。都一起挤挤挨挨地被锁在地窖里。
因为要过年,这个人贩子团伙的人员预备年后再把这些人脱手,倒是他们来得及时,否则还不知道二次倒手后,这些受害者要去哪儿找。
一个接一个的嫌疑人戴上了手铐。但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
其中有个黑瘦的男人反抗的很厉害,被几个警察合力按在地上,还在挣扎着、理直气壮的嘶吼:“我们穷,娶不到媳妇儿,不买能怎么办!”
这话实在让人火大。
明余渡蹲下来,故意用目光扫了下这人的身体,再冷冷地和他对视:“说得好。希望你进了监狱,被两米高的壮汉按在身下的时候,也能用这个理由替他辩解。”那人当即脸色铁青。
领头的警察咳了两声,拍了下明余渡的肩。见人起身,递了根烟过去:“好了,少说两句,免不得后面叽叽歪歪地说你恐吓。”
明余渡接了。
很久没抽过烟,火星明灭,烟草味在舌尖略带苦涩。薄薄的烟雾弥漫在两人中间,又被山风吹散。警察的声音也像是这烟雾一样,淡薄,悠远:“哎,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真的愚昧无知,还是假的。”
无视律法,顶风作案。
《昏君游戏》里,张凡眼看着迅速涨高的粮价,和衣不蔽体的百姓,同样对摄政王傅百川说:“有时候,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真的愚昧无知,还是假的。”
罂粟是害人的东西,张凡回到沄国的阵营,把这个东西的危害掰开了揉碎了和大家说。摄政王当即下令将罂粟列为违禁品,不许任何百姓种植。为了让不识字的百姓不对着告示猜,还让官兵去街头巷尾敲一声锣,嚎一嗓子话,隔几个时辰一次,将这事宣传开来。
张凡又回去看了眼国库,算了春耕的时间,要摄政王削减宫中用度,遣散大半宫中侍从,希望可以凑凑钱,给受到损失的百姓发点粮种。
但罂粟的禁令一下,很多的豪绅、商人,嗅到了其中的商机,明面上大家都将其进行拔除,实际暗地里的身价却在水涨船高。百姓们又不懂,他们连识字都有限,于是个个都拍着大腿,遗憾自己太听话,把罂粟的苗拔掉,家里没了进项。
他们不知道什么危害不危害,他们只知道算账:一亩粮食种出来,还要交税,够用多久?一亩罂粟种出来,又用多久?
财帛动人心。官兵们得到命令严查,挨家挨户地搜,搜出相关的花种要拿走,看起来简直像是要拿走了他们的命。很多人甚至故意空着些土地,想看看后面能不能再偷偷种罂粟。
今年春耕,撒下粮种的土地更少了。
这个情况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今年的粮食数量会更少。那些豪绅富商赶紧大量收粮,同时也让现在粮食的价格水涨船高。同样的价钱,原来可以买一斗米,现在只能买半斗。
这让张凡既气愤,又无力。
国将不国,沄国内忧外患,他们竟然还是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粮价飞涨,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
更让张凡绝望的是,这还仅仅只是沄国需要忧虑的一部分。饥荒,水患,战争。他看着摄政王的烛火燃至深夜,又看向自己从未努力,但依旧稳步上涨的昏君任务进度条。
这个国家,像是堕入泥潭的大型动物,挣扎不起,正在被蚁兽当做猎物分食。
他还要继续救下去吗?他做的一切,有用吗?
宫里削减用度之后,不再处处灯火通明。张凡坐在石阶上,身边放着一坛酒,侍从给他倒一碗,他就喝一碗。在月色和橘色的烛火下,姿态豪迈的像是一位侠客,不知是喝醉了还是什么,眼神有些迷茫。
“陛下还不睡,明天早朝该瞌睡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凡头也不回,眼睛放在碗中的酒水上:“你也叫我陛下。”
傅百川轻叹了口气:“张凡。”
两人坐到了一处。张凡给摄政王倒酒,笑着吐槽说这里的酒没多少度数,应该蒸馏一下,说不定可以弄出些高浓度酒精,这东西可以杀菌,也能让前线的将士多点存活率。
傅百川说记下了,之后让人去做。
这段时间张凡说了很多属于穿越者的奇思妙想,比如杂交水稻,甄选育种,比如红薯和玉米,比如棉花的种植等等。虽然实际运作下去,要收到效果的时间还要好几年,但多少给沄国带来了一些改变。
两人在月下碰碗,酒水溅起,像是朋友一样随性的聊天。
张凡大口喝下碗里的酒,面上有些醉了。“之前就很想问你,像我这样的穿越者,你杀了多少个了?”他单手支着头,脸上有酒意熏出来的一点红:“三个?还是四个?”
“很多。”
张凡笑:“很多是多少?”
金黄的月挂在天空,连同周围稀疏的星子一起,成为傅百川的背景。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十三个。”
这话让张凡脸上散漫的笑意一下收拢:“怎么可能?!”看陈胜的态度就知道了,穿越者们想回家时,会有各种过激行为,那绝对不止罂粟这一种。假如真的有这么多人过来,这个世界早就千疮百孔,沄国也早该灭亡了才对!
傅百川没有直接回话,而是伸出手,在月下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它碎过,又好了。”
他将扳指取下来,放到张凡的手心,脸上的笑意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你能看出它上面的痕迹吗?”
扳指是白脂玉,质地温润,色调带点奶白。张凡对着月光看去,没看到一丝一毫的裂纹。他拿着扳指,又看向傅百川,脸上慢慢露出了震惊:“你……”
“没错,我重来了很多次。”傅百川将扳指再度拿回,套到了拇指上:“每个来这里的人都说,大家都是假的,这只是一场游戏。所有人,都是数据。”
“我不知道什么是数据。”
“我只知道,我的君主本来勤政爱民,心有沟壑。我是他亲手立下的摄政王,我们立志一起挽救江山于危难之中。”
“他不在了,但还有我。我会纠正这一切。”
听到这话,张凡简直毛骨悚然。他突然又想到什么,踉跄着往屋里走:“来人,给我翻前几位皇帝的起居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凡站在凌乱的纸张中间,烛火下,他的表情已经震惊到近乎麻木。
翻阅过去几代君王的史书,在他前三位的昏君,每个史官的记录中都有一条:某日醒来,神情大变。
张凡看向傅百川。
跃动的烛火中,年轻的、身上带着和自身格格不入般深沉阅历的摄政王就那么定定立着。
他是这场昏君游戏中唯一的变数。
*** ***
明余渡这里忙到了很晚。
那些受害者被救出来的时候,很多披着毯子还不可置信。被女警察安抚了许久后,有几个已经在哭着给家中的亲人打电话。现场拉起明黄色的警戒线,挖出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法医也来了好几个,有些尸骨不全,还需要后面分拣,辨认。
一个年轻的女警察脸上表情都已经空白,看着尸骨越来越多,她喃喃道:“都是人命啊。”难以想象,这个村子在这些年究竟埋葬了多少生命。
因为涉及贩卖人口,以及故意杀人,协助杀人等多项罪名。这个村庄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将面临公诉。而明余渡指认的几个将明姝打死的凶手,也会面临最高死刑的惩罚。
案件程序走得没那么快,但尸骨在进行尸检,将证据留存后,可以还给来认领的亲人。通过DNA检测,明姝的白骨被法医留证后,在除夕的前一天,送还给了明余渡的手上。
活着的时候她就瘦,成了白骨就更轻了。

大年初一, 新年。
今年的雪好像格外多一些,明余渡踩在积雪上,能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穿着黑色的西装, 胸口别着白花,怀里抱着一束淡黄色的腊梅, 跟着工作人员走到目的地后, 静静地看着明姝的骨灰下葬。
明余渡没有买城市的墓地,他选择将明姝葬在她父母的坟冢旁边。
记忆里那个困于魔窟,逐渐疯癫的母亲,现在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是笑着的,看着很安详。
她一生都没能回到自己的家, 明余渡想, 将她安置在父母的身边, 也算是另一种魂归于家了吧。
现场很静默。
两座稍大一点的坟冢旁边,渐渐堆起了新的、稍小一点的坟包。黄色的泥土被翻起,将白雪溅上了泥尘。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而下, 又将一切重归于干净的白。
明余渡将蜡梅放在母亲的坟冢前,雪粒落下来,他看向重叠的黄色花瓣,用手指将落到上面的雪稍微拨弄了一下。花很好看, 难怪她生前会喜欢。
“过些时间我们再来。”
明余渡抬头, 看见了身边的时钰。她的装束和他很相似, 正为他撑着黑色的大伞, 表情平静:“等不那么冷了, 就在这里种一颗蜡梅。”
“也可以种两颗, 或者种一片。”严昼也举着伞, 他往外伸手接了下飘落的雪花, 又轻轻吹起一口气,让雪花飘落:“让她和喜欢的花一起长眠。”
头顶有四份伞。
狄埃斯和弗拉德没说话,但他们姿势都差不多。
雪花簌簌地往下飘,四份伞近乎交叠地遮住了天空,没有一片落在他身上。
“那就等暖和点再来。”明余渡慢慢站起身,风雪之中,黑色的大伞抬起伞沿,他隔着雪雾茫茫的天空,望向蓉城的城市方向:“在那之前,我要让另外一个凶手付出代价。”
这个新年,有人阖家欢乐,有人满室冰冷。
江以胜没有回家过年。毕竟他的好儿子自从和他争权以来,连家都不回了,何况是过年?不过他倒不觉得冷清,和平日一样,照旧到江云科技上下班,像是不觉得这个日子特殊。
他最近过得也算是悠哉。西蒙·戴维森被他拉拢以后,董事会基本都认为他“姜还是老的辣”,很多人都在动作上有所靠拢。
当然,这也不仅是因为他在这次的内斗中即将获胜,更因为西蒙·戴维森这个资金实力雄厚的外国佬。江云科技的主营业务始终是芯片,他们可以不进一步发展,但同类的竞争对手最近在技术上有所突破,他们不能被甩在后面。有这样一位新股东的加入,外界对江云科技会更加看好,芯片的研发资金也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江以胜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查看相关的文件,听见门在外面被敲了敲,他把文件随手放到一边:“进。”
秘书将门打开,言辞谨慎:“小江总想见你。”
隔着两掌宽的缝隙,能看见江澈脸色不怎么好看,正杵在门口不远处,像是对自己要进父亲办公室却被拦住这点而不满。
倒像是之前孩子气的时候了。江以胜心中这么想,面色依旧温和:“让他进来。”
自从西蒙·戴维森和江以胜合作以来,他偶尔会感觉自己这个儿子有些莫名的疯癫。有几次遇见,那眼神看过来就像是即将在族群中落败的郊狼一样,有种莫名的阴狠,好像随时会伺机反咬一口。
今天摆这副表情过来,倒是稀奇了。他的手搁在桌面上,看着江澈走近:“有什么事?”
后面的门一关,江澈就风风火火地走到他面前,双手往桌面一拍:“爸,我们不能再继续争下去了,你退出吧,好吗?”
这话说得可笑,凭什么他要退出?
江以胜不喜欢江澈居高临下看自己的样子,脚下一点,推动着椅子往后撤了一些,脸上的表情闲适:“你还拿我当你爸?”
看见他这样,江澈就知道对方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这让他感觉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隐忍和努力,都像是笑话一样,当即没忍住,用力猛拍了一下桌面:“我TM不把你当我爸,我至于做这些事吗?!”
江以胜轻笑了一声:“怎么,你伙同老爷子做出这些事,我还得感激?要不是我找到西蒙·戴维森……”
“你以为那个西蒙·戴维森就是什么好东西?!”江澈完全控制不住表情:“他一边稳着你,一边在和我接触你知不知道!”
江以胜脸色当即变了:“你说什么?”
江澈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两下:“这不重要。爸,我知道你怪我。现在我和你说实话,你真的得退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江以胜却紧抓着那句不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西蒙·戴维森和你有联系?具体怎么联系的?”
“你怎么永远就只记得公司!”江澈有些泄气,但顾忌着江以胜,还是顺着话答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为了和你合作,他一开始盯上的就是我。”
这位西蒙·戴维森,说是江以胜请来的外援,打着和他合作的名义,收拢了24%的股份,但背地里其实已经和江澈、江澈外公,也就是盛景集团那边,三方达成了协议。
他们一起成立了一家新的公司,用这个当做利益共同体。为了避免江以胜猜疑到,西蒙·戴维森就是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这个外国佬上来就大手笔的收了24%的股份,实际就全部归属于这家公司的名义之下。
听到这话,江以胜从脚心窜上来一股凉意。
他们引狼入室了。
江以胜当即不再和江澈掰扯什么,拿起内线电话打给秘书:“帮我把旗下的资金整理一下,我要收拢江云科技的股份,直到达到33%以上。”33%是股份的临界点,在一个按股份制的公司里,拥有“一票否决权”。
秘书接到电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江总,您的流动资金……”
“不够就卖不动产,别墅,车子,什么都行。”江以胜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一定要尽快!!”
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江澈怎么不合都是家事,也并不觉得自己会不如儿子,所以一直老神在在,胜券在握。但现在西蒙·戴维森趁着他们内斗入场,又是被他亲自接触的人,不管是江澈那边,还是自己这边,都认为他是自己人。双方都在掉以轻心,以恶意收购出名的西蒙·戴维森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不,或许一开始对方就在等这个机会,只是一直在耍着他们玩。
江以胜撂下电话,开始焦急地在房间踱步,江澈愣愣看了几秒,问他怎么了,但他完全没听见,复又拿起手机往外拨电话。
可还是晚了。
几乎是在秘书将消息先往外递出的同一时间,他们也收到了消息:西蒙·戴维森已经将自己购置的江云科技所有股份,转卖给了弗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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