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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听日记(秃子小贰)


戚灼头也不回地道:“别跟来,我马上就回来。”
已经晚上十点了,军部物资点的士兵现在才有空吃饭。他拿着一个馒头,看看桌上的塑料袋,又看看面前站着的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长相俊美,明明五官还未脱稚嫩,但却带着几分和年龄不相符的淡漠。
“你说什么?用这个换衣服和弥拉粉?”后勤士兵指了指塑料袋。
塑料袋的袋口大敞着,露出两只宰杀过并洗干净的动物尸体,像是兔子,又比兔子小一些,被节能灯光照得白惨惨的。
戚灼点头:“对。”
“衣物没问题,我们本来就会给每一位幸存者发衣物,但是你要弥拉粉干什么?”
“做痱子粉。”戚灼回道。
“什么?”后勤士兵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做痱子粉。”戚灼一字一句地重复,又道:“我不白要,用两只沙鼠换。”
后勤士兵应该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放下碗抹了把嘴:“这是不行的,我们军库有规定——”
“不然我就把孩子扔在军部大门口。”戚灼打断他,“反正是我捡的孩子,我养不了。”
“这……”后勤士兵懵了。
戚灼竖起食指和中指:“还是两个。”
戚灼走在通道里,抱着几件新衣服和一小铁盒弥拉粉,远远就看见某间房门口站着个小身影。
那小身影看见他后就兴奋地冲了过来,冲出两步后又赶紧跑回去,站在门口兴奋地蹦跳。
戚灼走得更近了,季听满脸欣喜地小声叫哥哥,在戚灼走到十几米远的地方时,便急不可耐地冲了上来。
“这么晚了就不要到处跑了,我又没在你身边,有怪物的话谁来保护你?”季听抱住戚灼的腰,嘴里甜腻腻地道。
他双脚踩在戚灼脚背上,戚灼就这样挪动双脚,一步步带着他走回了屋。
戚灼将手里的物品丢在床上,季听惊喜道:“哇,新衣服!”
他们有三人,后勤士兵便发了六套童装。
所谓的童装,其实是宽大的白色T恤,像是街边老人爱穿的老头衫,还有裤腿又肥又粗的蓝布裤子。这些衣物应该是早就囤积在避难所里的,全都带着一股霉味儿。
季听看着新衣服,问白伽:“这是你穿的衣服吧?”
“嗯。”白伽点点头。
“那我们穿一样的衣服了。”
戚灼瞧自己和季听一身脏污,必须得洗漱换衣才行。便拖上育婴箱,端上装着洗漱用品的盆,带着季听一起去水房。
避难所面积太大,每一层都有四个水房。离他们最近的水房就在楼梯口,一排水槽上横着二十几个水龙头,旁边还有一排开水器,而左右两旁的大房间分别是男女浴房。
季听刷牙,戚灼洗脸,洗好后又擦身体,把垫在后背的尿片扯了出来,搭在水槽边上。
季听刷完牙,接过戚灼已经清洗干净的毛巾洗脸,戚灼就用他的儿童牙刷开始刷牙。
两人住在机甲里时,一直共用一套洗漱用品,所以戚灼刚才端上了香皂牙膏,却忘记带上新牙刷和毛巾。
两人都洗漱完毕,戚灼又拧了一把毛巾递给季听:“给猪崽擦擦脸和手。”自己则开始洗那张尿片。
“蛋蛋,我们来洗脸。”
冷水毛巾盖在脸上,狗蛋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甩脑袋,逗得季听哈哈笑。旁边经过的大人道:“兑点热水嘛,这地下层挺凉快的,这么小的小孩哪能洗冷水呢?”
戚灼正想说关你屁事,却听季听在甜甜地道:“谢谢奶奶,我知道了。”
他便没有吭声,继续洗尿片。
季听拿盆去接了点热水,戚灼又端过来兑了冷水,重新拧了毛巾递给他。
“蛋蛋,你不要扯鸡鸡啊,蛋蛋,呀,不要扯。”
戚灼转头问:“怎么了?”
季听说:“你看,他就在这扯自己的鸡鸡,我喊不动。”
戚灼看见狗蛋把尿片从开裆裤缝隙里扯了出来,低着头,牵着自己的小鸡往外拉。
他走过去拍掉狗蛋的手,又仔细看了看,说:“我们洗澡的时候没有给他洗,这是被尿蛰了,有些发红。”
他们离开机甲时,狗蛋被关在副舱里很干净,戚灼就没给他洗澡。机甲里温度高,狗蛋全身都黏了汗,现在肯定觉得发痒不舒服。
戚灼便又去调了盆热水,放在水槽旁的洗衣台上,把狗蛋剥光后按了进去。
狗蛋很喜欢洗澡,拍着盆里的水咯咯笑,两条腿也蹬着水,溅了戚灼一脸。
“别动!”他拍了下狗蛋的大腿,啪地一声。
狗蛋心情很好,只朝他噗了一次便继续笑。
旁边有洗漱的人看见了,问道:“这是哪家的胖小子啊?”
季听拿着毛巾站在戚灼旁边,得意地挺起胸脯大声回道:“这是我的胖小子。”
“你的胖小子?那你是他的谁?”
戚灼刚要制止,但季听已经清脆出声:“我是他爸爸。”
开水房的人都笑了起来,包括浴室门都有人探出头看。
见这样一个软软白白,漂亮可爱的小男孩儿说着童言稚语,大家都忍不住开始逗他:“那你媳妇儿是谁?”
“媳妇儿……”季听有些茫然。
“就是老婆,你老婆,你胖小子的妈妈。”
戚灼瞧见季听转身看着自己,心头一凛,湿淋淋的手按在他嘴上,低喝:“去打热水!”
季听盯着他点了点头。
“不准再说话!”
季听又点了点头。

第46章
两人回到房间后, 戚灼将狗蛋放在床上躺着,让季听去换白色老头衫,自己则将洗好的尿片和衣服搭在窗棂上晾着。
季听把自己扒得精光, 正要往头上套白T恤,戚灼便道:“等等。”接着取出那盒弥拉粉, 给他全身扑了厚厚一层,又抱过在床上扑腾的狗蛋开始扑粉。
“我好白啊, 我是个面粉人。”季听在屋内跑了两圈,看见狗蛋也全身涂白, 便将他脑袋抱在怀里:“蛋蛋也是面粉人, 我们都是面粉人。”
狗蛋脸蛋儿上在他胸前蹭了两团白,被粉末呛得打了两个喷嚏:“阿嚏, 阿嚏。”
“哈哈,阿嚏, 阿嚏。”季听学他,又在他脸上亲了两下:“我也要阿嚏阿嚏。”
“快把衣服穿上睡觉。”戚灼低喝,动手给狗蛋穿上干净连体服,再垫上尿片。
白伽躺在对面床上, 看着他们抿嘴笑,戚灼转头瞧见了,将手里的弥拉粉冲他抬起:“你要抹点吗?”
白伽迅速揭开被子坐起身:“谢谢哥哥。”
季听原本还在抱着狗蛋翻滚, 闻言立即看了过去,有些不太高兴地道:“是谢谢季听的哥哥。”
白伽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戚灼将弥拉粉递给白伽, 白伽却坐着没有动, 还抬起下巴仰着头, 等着戚灼给他抹。
若是按照戚灼以前的脾气, 肯定不会搭理,但经过季听和狗蛋的磋磨,他现在已经心平气和很多,见到白伽这幅样子后,便低下头用手指挖弥拉粉。
季听盯着白伽看,发现他脖子上并没有痱子红点,便倏地跳下床,全身白乎乎地走到他身前挡住:“哥哥,他没有长痱子,你不用给他擦的。”
白伽抿了抿唇,伸手将他从自己床前拨开:“我今晚就会长痱子了。”
两个小孩互相瞪着,一个气势汹汹满脸怒气,一个看似平静实则毫不退缩。戚灼没有管他们,只伸手将弥拉粉抹在白伽脖子上,接着便回到床边蹲下,把铁盒放在床底行李箱里。
季听依旧瞪着白伽,板着脸道:“那是我的哥哥。”
“哼。”白伽昂了下脖子。
季听觉得他脖子上那团白色很惹眼,气咻咻地道:“我不和你玩了。”
“我也不想和你玩。”白伽摘掉眼镜躺了下去。
戚灼听着两个小孩子的话,心里着实有些困惑。
他自己差不多是在季听这个年纪开始了颠沛流离,没有和其他小孩相处的经历,也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刚才还亲热地坐在一起,结果为了一点弥拉粉说翻脸就翻脸,一场友谊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
不过他想不通便不会再去想,放好铁盒后就换上了老头衫和蓝布裤。这身衣服对他来说也大了点,略微松垮,但季听穿上老头衫后,两条袖子快拖到地上,长度罩到小腿,戚灼见他这副模样,便道:“箱子里有你的衣服,你穿自己的吧,别穿这个。”
季听低头打量着自己,伸手在腰间一掐,掐出个连衣裙的形状。
“哈!”他惊喜地笑道:“我就穿着这个,腰上系条带子,就是我的公主短裙。”
“这短裙真好看,白伽要不要也这么穿?”门口出现了一名年轻士兵,笑着往屋内走,白伽一骨碌翻起身,喊了声舅舅。
年轻士兵像是刚出任务回来,浑身泥灰,所以便没有抱白伽,也不准他起床,只站在床边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吃了些什么之类的话。
等白伽详细说完后,年轻士兵又转头打量戚灼和季听。因为戚灼年纪最大,他便对戚灼自我介绍:“我是白伽的舅舅,名叫刘力。以后你们住在一起,白伽还请你多照看一下,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行了。”
戚灼便也简短地介绍了下三人情况,士兵对盯着他看的季听笑了笑:“季听,你和白伽一起叫我舅舅?”
季听还没张嘴,白伽便道:“这是我的舅舅,是白伽的舅舅。”
季听哼了声,却也很礼貌地和刘力打招呼:“你好,白伽的舅舅。”
刘力笑了笑:“你好,季听。”
“啊啊。”狗蛋从床上抬起了头,刘力这才发现还有个婴儿,又好奇地多问了几句。
士兵们时间很紧,刘力只呆了十分钟便要走了,说去地面新剧院附近接幸存者。白伽很舍不得舅舅,却又知道他很忙,便在他离开后,坐在床上流眼泪。
季听坐到他床边去小声安慰:“你别哭了。”
白伽抬起袖子擦眼睛:“我不想哭的,但是忍不住。”
“我哥哥要去哪儿的话,我最多哭两声就不会哭了,你已经哭了两声,可以不哭了。”
白伽想了想,抽搭着道:“可是,可是我都没有发出,发出声音。”
季听拍拍他的背:“我不是还在吗?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明天教你穿公主短裙。”
“什么是公主短裙?”
“就是这样。”季听站起身,将T恤掐出腰。
白伽不是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但情绪也很快地恢复过来,红着眼睛开始和季听研究泡泡浮力招的招式。
戚灼在两人的嘀咕声中,把狗蛋推到了下床里面,自己则爬到上床,扯过被子躺下,仰头盯着天花板。
“……这个手是发射炮弹的。”
“砰砰,砰砰。”
戚灼侧头看了眼两个头抵头的小孩,被他们迅速修复且一片火热的友谊搞得更加迷惑。
片刻后,季听回到了下铺,戚灼伸手关掉灯,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他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在季听的小声絮絮和狗蛋时不时的晤晤声中,注意听着屋外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但想来很多人也都如他一样,在黑暗里睁着眼发呆。人声小了很多,却让那些士兵的对话清晰了不少,戚灼听到很远的地方他们在对口令,还有朝着避难所门口匆匆跑去的脚步声。
纳鹰军的星舰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才能启航离开这里……不知道自由军现在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戚灼身体困倦,但脑袋里念头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下床的季听和狗蛋一直在发出各种动静。
“蛋蛋,你别捏我鼻子,我好想睡觉。”季听的声音瓮声瓮气,困得都有些口齿不清。
“咯咯。”狗蛋在笑。
“蛋蛋,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啊,你松手。”
“晤晤。”
季听逐渐没了声音,对面床上的白伽也在开始说梦话,但狗蛋还在叽里咕噜。
戚灼脑中逐渐迷糊,就快要睡着了,就听到狗蛋啊地大叫一声,又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睛,听见狗蛋在要哭不哭地哼哼。
如此持续了好几分钟,狗蛋的哼唧声越来越大,让戚灼想无视都不行。他忍无可忍地滑下床,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一身低气压地站在床边。
狗蛋横躺在床上,一只脚架在季听肚子上,一只脚蹬着他的脸。季听被蹬得脑袋往上仰着,五官也挤成了一团,就着这个艰难的姿势依旧在熟睡。
狗蛋眼睛被骤亮的灯光晃得眯起,嘴里依旧还在哼哼,戚灼一脸怒气地指着他:“你他妈的到底睡不睡?不睡就给我滚。”
狗蛋睁眼看着戚灼,先是朝他噗噗噗,接着又伸出两只手要抱。
戚灼威胁无用,沉着脸看了狗蛋片刻,从床底抽出背包,将他拎起来往里面装:“谁爱养谁养,走走走,我把你送到军部去,他们不接就丢在门口。”
狗蛋原本还在哼哼,但看见那个背包便立即收了声,被戚灼装进背包后,更是兴奋得一耸一耸地往上拱。
戚灼背上背包走出房间,才在通道里走出十来步,便听见狗蛋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他停住步侧头看,见狗蛋脑袋也斜斜靠在了背包沿上。
“你现在要睡觉了?”戚灼醒悟过来,错了错牙,“老子就不该在来的路上背着你睡觉,是不是有瘾了?是不是不背着你就不睡了?”
狗蛋又打了个呵欠,他感觉到戚灼停下了脚步,闭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个猪崽子,还不准我站着。”
整个避难所都很安静,大帐篷间也没有穿梭的人影,只有军部和医疗点哪个方向,士兵和医生依旧在忙碌。
戚灼背着狗蛋,阴沉着脸在通道里来回走动,居然遇到了两个同样抱着小孩走来走去的人。
“这是你弟弟?”其中一名年轻父亲手臂里横抱着女儿,一边摇晃一边轻声问戚灼。
戚灼还没应声,他又摇头感叹,“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家这个才不省心,睡着了都搁不下去,只要一沾床,立马醒。”另一名父亲边晃边道。
“你弟弟多大了?”
戚灼回道:“六个月。”
“半岁了,加了什么辅食?”两名父亲问。
戚灼一脸茫然:“什么辅食?”
“半岁的孩子了,不能光喝奶,你得给他吃点其他东西,比如奶粉里加入蔬菜汁,胡萝卜泥——”那名父亲说到这里顿住,另一名父亲苦笑道:“哪儿去找蔬菜汁和胡萝卜泥?”
“是啊,军库有囤着奶粉都已经很幸运了。”
戚灼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避难所里有什么可以作为他辅食的?”
“哎对了,好像说军部仓库还囤着蔬蛋粉,那个兑在奶粉里也不错。”
三人站在一起颠着身上的孩子,戚灼沉默地听另外两人交流育儿心得,正说着,突然听见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那声音尖锐撕裂,包含着极度痛苦,已经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倒像是野兽垂死前的嚎叫,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一起看过去,看见医疗点房门被拉开,一名医疗官冲了出来,朝着旁边喊:“麻醉剂呢?麻醉剂呢?他不行了,需要麻醉剂。”
惨叫声不断响起,似来自地狱深处的痛嚎,一声接一声响彻整个避难所。一些人从大帐篷和房间里走了出来,惶惶地朝着那方向张望,戚灼身旁的两人也呼吸急促,抓紧了身旁的铁栏。
“麻醉剂在这儿,在这儿。”一名护士拎着药箱往这边飞奔。
“快点快点。”
那名医疗官往前迎出几步,伸手去接护士手里的药箱。可就在这时,戚灼听到了一道不是很明显的闷响。
那声响被掩盖在惨嚎中,像是尖针刺入气球,日头下暴晒的西瓜绽裂,露出深红的瓤和漆黑的籽。
这声闷响过后,惨叫声陡然停住,医疗官和护士也停下了往屋内奔跑的脚步。
从戚灼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医疗点屋内的一片角落,那里到处都喷洒上了星星点点的红。他心脏开始狂跳,手心冒出冷汗,突然想起机甲内那个男人肚子炸开的一幕。
医疗点内响起了枪声,大门同时被咣地关上。
走出帐篷的人越聚越拢,二层通道上也趴了不少人,士兵站在医疗点门口驱赶:“回去了回去了,别来这边。”
“你们看见了吗?”戚灼身旁的父亲出声问道,听上去很紧张。
“看见了。”另一名父亲的声音也崩得很紧:“又是一个被螅人播种的人。”
“播种是什么意思?”戚灼突然出声问。
两人齐齐看向他:“你不知道吗?”
戚灼摇头,又补充道:“我今天刚进避难所。”
他个子比同龄人高,气质成熟,再加上也同样背了个小孩,其中一人便像对待成年人般给他解释:“螅人长了好多根触手,生着眼睛的那根是主触手,也是它们的武器。其他触手就像是脚,能配合主触手进行攻击。但是它们还有根缩在腹腔里的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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