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洗没有洗?”
季听摇了摇头。
“活该!那野桃子全身都是毛,你不洗就这么啃,被毛给蛰了。”
戚灼见季听满脸发红地看着自己,又道:“你给我站着别动,再痒也不准抓,不然给你的手捆起来。”说完便提起一桶水,从下面扯出来一只重叠的空桶,往里面倒上一层清水,“过来洗洗。”
季听蹲在桶前,戚灼撩起水将他嘴和脸洗干净。
“怎么样?还痒不痒?”戚灼问。
季听感受了一下:“还有些痒。”
“那就把你脸泡进去。”戚灼指着水桶。
“哦。”
季听果真将脑袋伸进水里泡着,戚灼另外取了只桶,将那些毛桃放进去搓洗。
“不痒了噜噜噜噜……好舒服噜噜噜……”季听的脸被凉水泡舒服了,又开始吹水泡玩。
“哥噜噜噜噜……哈噜噜噜噜……”
戚灼将毛桃搓洗干净,摆放在小平台上,再动作迅速地打开舱门,倒水,关舱门。接着去行李箱里取出季听的儿童毛巾,这才道:“可以了,起来。”
季听玩得高兴,还将脑袋扎在水桶里噜噜噜,被戚灼拎着后衣领提起来,用毛巾劈头盖脸地一顿揉搓。
“轻点……嘶……哎哟……”季听被揉得左右踉跄,嘴里嘶声不断,戚灼动作便放缓了些。
搓干头脸上的水,戚灼见他脸上的红团已经淡去,便指了指平台上的毛桃:“吃吧。”
“啊……不想吃果果了。”季听连忙摇头,满头乱发看上去像只小狮子。
“洗干净了的,没毛。”
季听摸了下自己的嘴巴,继续摇头:“算了算了。”
戚灼将毛巾挂在操控器上,取过来一颗毛桃,用匕首一点点削皮,削干净后再递给季听。
“哇,这种果果我爱吃。”季听这次眉开眼笑地接过了毛桃。
戚灼冷笑一声:“德行。”
野生毛桃虽然酸涩,但果香也很浓郁,加上腹中饥饿,两人很快就将那堆毛桃吃了个干净。
他俩昨晚都没有休息好,现在躲在这尚算安全的机甲里,只觉得又困又累。戚灼坐在地上整理背包,季听靠在他肩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垂。这机甲地板很干净,温度也偏高,两人干脆倒了下去开始睡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戚灼醒来时看了眼腕表,已经是下午七点,同时觉得肚子隐痛,有些不舒服。
季听四仰八叉地躺在旁边,脑袋枕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哼哼:“我好想拉便便。”
戚灼倏地睁开眼,一个翻身坐起来:“那别睡了,快起来,别拉在裤子里。”
三分钟后,季听弓着背,两只脚在地上踏碎步:“成火哥哥,我有些憋不住了。”
戚灼嘴里叼着在副舱找到的卫生纸,从圆形副舱出入口爬了上来,和季听一样弓着背跑向舱门:“给我憋死,一定要憋死,不要放松!”
“知道,我夹得很紧。”季听为了表达夹紧的力度,说话都咬着牙。
舱门拉开后又迅速合拢,两人躲在机甲身躯的阴影里偷偷往前。庞隆城方向又在开始激战,他们不敢走得太远,见机甲搭在沙地上的手臂微曲,肘弯下方有一小块空间,便钻了进去。
两人并排蹲着,炮火从头上呼啸而过,不时照亮了这片沙地。
“成火哥哥……呃呃……这里会不会被……呃呃……炸掉。”
“不会。”
话音刚落,上空就响起长长的破空尖啸,两人齐齐仰头,脑袋跟着一颗燃弹转向,看着那道明亮的弧光下落,击中了沙地里的一辆汽车残骸。
那辆汽车瞬间燃起了大火。
“成火哥哥!”季听紧张地微微抬起屁股。
戚灼问:“拉完了吗?”
“呃呃……还没有。”
戚灼沉默了几秒:“那继续拉,反正要炸你,你不拉屎也要炸你。”
“好。”
炮火在天空飞纵而过,隆隆爆炸声不断。沙地的一架机甲残骸下,却蹲着两个正在炮火下拉屎的小孩。
回到机甲后,戚灼开始研究机甲内部,盯着那张大屏看了半晌,又去观察仪表台上的按键。季听很感兴趣地跟在他旁边,嘴里叨念着冲冲冲大招之类的话。
“机甲3组已经将所负责的几百名民众安全送入避难所,请指示下一步任务。”
“现在不要和入侵者正面对抗,将机甲藏去后山的训练山洞,保存仅有战力。机甲兵再想办法回到避难所,路上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是!”
夜里十点,戚灼和季听一起躺在平展开的操纵器上,听着通话器里的对话声睡觉。季听整整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肚里的那点毛桃又被拉掉了,现在只觉饿得心里发慌。
“我们幼儿园的饭可好吃了,有大鸡腿,还有蛋糕。有时候我吃不完大鸡腿,会剩下一半。我为什么要剩下一半呢?那么好吃的鸡腿,我为什么要剩下一半呢?”季听懊恼地咽了口口水。
戚灼闭着眼平躺着,什么话也没说。
“饭里有肉肉丁,碎鸡蛋,还有胡萝卜。我每次都会把胡萝卜丁选出来不吃。我为什么不吃胡萝卜丁呢?现在给我一整根胡萝卜,我也可以啃完。”
季听临空虚抓,做出握住胡萝卜的模样,再把嘴咂得叭叭的,像是正在啃胡萝卜。接着又是一抓,递到戚灼嘴边,催促道:“快点,是热的大鸡腿,快吃。”
戚灼微微撩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
半夜时,戚灼醒过来一次,听见季听正在说梦话,在念叨还要添饭什么的。他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吃的才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开舱门查看外面的情况。晚上的那场激烈战斗已暂时结束,只有一些零星的炮火声。
季听听到开舱门的动静,立即睁开眼抬起了头。他看见戚灼站在门口,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光着脚往这边跑。
“成火哥哥。”
戚灼道:“我去打水,顺便找点吃的,你就在机甲里等着。”
“……哦。”
戚灼出了机甲,经过一架汽车残骸时,突然停下脚步蹲了下去。他看见侧翻的汽车旁边有个洞,瞧那大小和形状应该是沙鼠洞。
他抬头看天空,没有机甲出没,便藏在汽车旁耐心守着,像是一块等待风化的岩石。
季听依言留在机甲里,却盯着主控屏上的全景小屏,看那个代表着戚灼的小黑点在沙地里移动。
那黑点停在一辆汽车旁,足足十分钟没动,他也就一直盯着,还越站越近,爬上主控屏前的操纵器,探出身体,鼻尖都快碰着屏幕。
直到黑点朝着之前提水的小楼前进,他才松开紧握的拳头,长长舒了口气。但机甲壁却在这时发出两声轻响,像是有谁在敲舱门。
季听知道那不是戚灼,顿时吓得僵住了身体,片刻后才转动眼珠子看向右上方的小屏。
那是块全景屏,但可视范围小得多,只能看见机甲整身和附近。
他看见一只灰扑扑的小东西正趴在舱门前的沙地上,头上两只尖尖的耳朵,刚才就是它撞上了机甲壁。
“兔兔。”季听认了出来,倏地滑下操纵器,跑向了舱门。
戚灼没有守到沙鼠,他担心随时出现的螅人机甲,只得放弃继续蹲守,去那小楼里打水。
小楼里水桶很多,当他又提上两桶水快速回到机甲前时,舱门突然被拉开,季听忽地冲了出来。
季听跑出两步后又掉头跑回去,将舱门合得只剩下条缝,仅能看见一只忽上忽下的运动鞋,是他在门后快乐地跺脚。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
戚灼回到机甲内,季听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戚灼提着水往舱壁前挪,他也不松手,只亦步亦趋地跟着。
“闪开。”戚灼放下水桶拍腰上的手。
季听在他后腰叭地亲了下才松开,挠了挠手背,绕到戚灼旁边,也不说什么,只看着他笑。
“笑什么?”
“嘿嘿。”
戚灼伸手扯开系在季听下巴上的帽绳,将那还罩着脑袋的冲锋衣帽子拿掉,再转身走向操纵器。
刚走两步,他就顿住了脚,俯下身,看着操纵器下方那团灰扑扑的东西。
“哈哈哈,你看见了吧,兔兔!”季听跑了过来,蹲在那只惊恐的兔子前。
“兔子哪儿来的?”
季听笑道:“它刚才在敲门,我就把它抱进来了。”
戚灼明白这是只昏头昏脑撞上来的兔子,便伸手将那瑟缩成一团的兔子拎起来,举在面前左右看:“这门敲得好,足有几斤肉,比沙鼠肥多了。”
第28章
季听喜滋滋地去摸那兔子:“等会儿我就去采点白菜和胡萝卜喂它, 以后也把它带上星舰,和我们一起去找妈妈。”
“还养着?带上星舰去找你妈?”戚灼很不可思议,嗤笑一声:“现在哪儿来的白菜和胡萝卜?如果你能找到的话, 正好胡萝卜炖兔肉。”
季听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你要吃掉它?”
戚灼掂了掂手上的兔子:“机甲副舱的能量机板温度很高, 可以用来烤兔子,半个小时就烤熟。如果有调料就更好了, 烤出来的兔肉最香。”
季听在原地愣了几秒,猛地伸手去夺兔子。戚灼没料到他会有这一动作, 竟让他将兔子抢到手, 紧紧抱在怀中,还背转过身蹲着。
“干嘛?”戚灼问道。
“不能让你吃我的兔兔。”季听大声吼道。
戚灼皱了皱眉:“兔子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我的兔兔不是用来吃的, 是养的。”
“人都没得吃,你还养兔子。”戚灼伸出手道:“把它给我。”
“不给。”季听回答得斩钉截铁, 蹲着往前挪了几步,离戚灼远些。
这还是他第一次违抗戚灼,让戚灼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恼怒:“行, 那你带着你的兔子滚蛋,自己找个地方养它去。”
说完也不再理季听,去舱壁旁提了一桶水去副舱。
他曾经因为喝不干净的生水上吐下泻过, 差点去掉半条命,在一个桥洞下面躺了三天。这水是从矿山引来的,没有经过太多过滤, 所以也要烧开了才喝。
副舱很狭窄, 但却是机甲的核心部分, 动力机和能量机都在这里, 剩下的空间还有储物柜,放着必要的工具和机甲兵的私人物品。
戚灼从软梯下到副舱,在头上一排储物柜里四处翻找,找到了一个大号行军空饭盒。
他将能量机上的隔热装置取掉,直接将铝制空饭盒放在能量板上,再注水,已经烧热的空饭盒便腾起白烟,又瞬间被机甲的空气置换装置吸净。
几分钟后,戚灼端着烧开的水爬上主舱,刚冒出头,就看见季听蹲在舱门前,缩成小小的一团,还抱着那只兔子,正泪涟涟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叫你抱着兔子滚蛋吗?”戚灼冷冷地问。
季听瘪了瘪嘴,哽咽着道:“能不能,能不能不滚蛋?”
戚灼没有做声,站到主舱地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成火哥哥,能不能不滚蛋,也不吃兔兔?”季听仰着头哀求。
“那吃你?”戚灼问。
“啊?”季听忘记了流泪,茫然地看着他。
戚灼淡淡地道:“我们没有吃的,总不可能就在这里饿着,不吃兔子难道吃你?”
季听像是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住了,戚灼也没管他,将饭盒里的水灌入季听那个小水壶,又回到副舱接着烧水。
烧水的过程里,他在储藏柜里又找到了一些机甲兵的私人物品。其中他觉得没用的就是几样电子产品和印着时髦女郎的杂志。有用的便是调味盐,还有两袋补钙奶粉。
若是实在没有吃的,喝奶粉也行。
戚灼再次回到主舱,发现季听白着一张脸,眼神畏惧,却又一点点走向他,递出了一个笔记本。
【我是cou的,不好吃,我今天没有洗zao,很zan,我不好吃,我没有su牙,很cou,太cou了,】
戚灼皱着眉看手里的笔记本,季听小声道:“成火哥哥你不认识字吧?你好像没读过书,我给你念:我是臭的,不好吃。我今天没有洗澡,很脏,我不好吃。我今天早上没有刷牙,很臭,太臭了。
戚灼撩起眼皮看他:“那又怎么样?”
季听慢慢伸出手,手里是那只灰扑扑的兔子:“还,还是吃它算了,就吃它吧。”
戚灼提上一桶水去了机甲外,藏在机甲曲起的金属腿下处理兔子时,季听就坐在舱门口默默流泪。
“你把它杀了吗?”
“杀了。”
“呜呜……”
戚灼提着处理好的兔子回了机甲舱,季听侧头看了眼,将脑袋靠在机舱壁上,悲恸地哭出了声。
戚灼脚步顿了顿,伸手拿起他背上的冲锋衣帽子,重新扣住了他脑袋,动作不太轻柔地擦掉他眼泪。
戚灼下到副舱,将兔肉搁到能量板上,很快就滋滋冒出了油,腾起的油烟则被空气置换器给抽走。
煎肉声越来越大,季听的哭声便也越来越哀戚。
“……我的兔兔啊……呜呜……你痛不痛啊……”
戚灼充耳不闻,只专心烤着兔肉,用匕首在兔身上拉出一道道槽,再在槽里抹上盐。
季听就坐在紧闭的舱门口,头靠在舱壁上,眼泪不断从紧闭的眼角淌出,一脸的心如死灰。
“我的兔兔……”
他鼻子突然抽了抽,慢慢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瞧着面前那一片烤得焦黄的兔肉。
戚灼捻着一片削得薄薄的兔肉在季听鼻子前晃,又道:“张嘴。”
季听盯着那片兔肉看了几秒,慢慢张开了嘴。
冒着热气的兔肉就进了口,香味瞬间遍布味蕾。他嚼了几下,脸上的哀戚慢慢收起,离开舱门坐直身体,那双还浸泡在泪水里的眼珠子也亮得出奇。
“好不好吃?”戚灼低头问他。
季听满脸都还是泪,却也挂上了惊喜的笑容:“哈,好吃,哈。”
戚灼从背后端过饭盒,里面装着大块烤好的兔肉:“这就是你那只兔子。”
季听停下了咀嚼,呆呆看着那饭盒兔肉,片刻后才抬起头:“它这么好吃,那我明天还去抓。”
两人盘腿坐在舱门前,装着兔肉的方盒搁在地板上。季听两手捧着一块兔肉,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
“明天,明天我就等在这里,再有兔兔来敲门,我就扑出去,嗷呜。”
“坐下!”戚灼斥道。
季听已经站了起来,两只手举在头侧做扑出状,闻言又坐好,再嗷呜一声,照着手上的兔块狠狠咬了下去,一脸凶狠地甩着头撕扯。
他扯了几下后问戚灼:“我凶不凶?凶不凶?你看我啊,成火哥哥你看我,我凶不凶?”
戚灼瞥了他一眼,他立即又要表演撕咬兔肉,戚灼却视线一顿,突然道:“别动。”
季听立即保持刚埋下头的姿势不动。
“抬头。”
“张嘴。”
季听张开嘴,看着戚灼从他口腔里取出一颗小小的东西,再拉开舱门,将那东西从门缝里丢了出去。
戚灼继续吃兔肉,见季听还张着嘴看着自己,便淡淡地解释:“没事,就是掉了一颗牙。”
戚灼将兔骨和一堆垃圾埋进沙地,转身看向庞隆城方向。刚才机甲通话器里又有纳鹰军在对话,飞往沙雅星的纳鹰舰队已经全部撤走,庞隆城形式越来越严峻,幸存者包括剩下的纳鹰军人只能靠自救。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庞隆城目前的纳鹰军人数量应该不少,他们肯定会想办法,他只需要躲在机甲里收听他们的信息就行。
戚灼进入机甲,关上舱门,身后就传来季听哀哀戚戚的声音。
“……不撒牙是不对的,今天早上没有撒牙,我的牙子已经洗了。”
戚灼从水壶杯盖里倒上水,一边喝一边看着旁边地上坐着的季听。
季听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我的牙洗了,可能我也快洗了吧。成火哥哥,要是我洗了,你就把我滋掉……但是不要烤,烤起来好疼,就随便啃啃吧。”
戚灼冷漠地道:“行,等你死了,我就把你挂在机甲手指上风干成腌肉,想吃了就去割一块,先吃大腿再吃屁股。”
季听倏地倒抽了口冷气,用手摸摸自己的腿,又摸摸屁股,闭上了嘴不再做声。
戚灼拧紧水壶盖,下到副舱去捣鼓那些寻来的玩意儿。季听一个人发了会儿呆,起身走到舱门口,将舱门拉开了一条缝。
他准备去看看机甲手指,如果不够高,不好挂人,那他就要好好劝下戚灼,打消将自己做成腌肉的念头。
星历3554年8月8日,6:35pm
红枫系右下角有一颗叫不上名字的小行星,围绕着恒星在孤单地转动。它的大气层外有一个小型跃迁点,只有小半个球场那么大,带着银白色的光点,在太空里缓缓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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