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衣服，两人各自钻进自己的睡袋。这种把自己裹成个长条的束缚式睡袋，方远还是第一次接触，不免有些新奇。
透过天窗，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光芒。不过也不完全是天窗，窗口那里还有透明的塑料布链接，所以说就算拉开睡觉，也不用担心被早起时的露水浇一脸了。
气氛有些尴尬，明明帐篷还算大，但方远已经挤到帐篷边边去了，现在他也没睡意，就盯着天窗外的星星在心里默默数。
“你家住哪里啊？”烧烤架旁边的场景记忆回笼，方远想起，第一天他见凌乔的时候就问过他的过去，不过那时凌乔不愿多谈过去，方远也没在过问。
“我不喜欢那里。我没去过首都星，但看过照片。赫兰星有些地方和首都星一样繁华，一样高楼林立，但大部分地方并不发达，甚至有贫民窟的存在。”
方远猜测凌乔以前的日子应该并不好过，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或者安慰，任何安慰鼓励的话语此刻都显得单薄，话语哽在喉咙，方远说不出来。
明显凌乔也不需要什么安慰，他面色平静的说着，像是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此时此刻，只要有个听众愿意听他讲话好了。
“我以前和妈妈住的地方一般，但也没有很差。她在我印象里是个很割裂的人。有时候她会很温柔的抱着我讲故事，有时候她会像不认识我一样，把我关在门外，又或者出门好几天不管我。因为这样，我九岁的时候就被迫学会了自己煮面煮饭，虽然手艺也不好，但好歹能吃。有次我忘记关火了，差点把厨房烧了。还把我妈妈吓了一跳。”
“13岁的时候，我妈妈生病了，我凑了很多钱给他治病，花光了我们的积蓄。但妈妈的病也没有治好，我一点也不后悔。那段时间妈妈也不想着外出找我父亲了，经常抱着我和我讲以前她的故事。我很喜欢她抱着我温柔地讲过去的事，我会感到被爱着，被需要。她讲很多，讲她以前的家，讲我的父亲。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原谅她了，也期待着或许有一天我能找到父亲。”
方远心都要揪起来，很难想象一个15岁的孩子是怎么拼命凑钱去救他唯一的亲人，之后的日子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骗我，我的亲生父亲一点也不像她说的那么好。她死了之后我没有钱买墓地，就悄悄把她埋在陵墓园旁边的一棵树下。后来有一天我做兼职的时候，被我父亲的人发现，然后他把我领了回去。我也幻想过父子相认后美好的画面，但他好像只是单纯为了弥补对我的愧疚，又或者是堵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大肆宣扬我的身世，好让他的儿子竞选官职。”
“赫兰觉，也就是我父亲，把我带回来给我一笔钱后就没管过我了。我早该知道，不能奢望一些我得不到的东西。但是没关系，我有了钱，就把她迁进陵墓园里的，不会孤孤单单的埋在树下。再然后，我就想被踢皮球一样扔到这里了。”
方远没有经历过那些，但他知道，凌乔表面上风轻云淡，但曾经遭受的那些苦难都是无法抹去的伤疤，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反反复复的说“都过去了”，是安慰凌乔，也是宽慰自己。
凌乔害怕自己最后一句话让方远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想回去。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对那里没什么感情，相反，我很庆幸自己来到这里，庆幸自己遇见了你。”
夜色之下，凌乔明亮的双眼直勾勾的看向方远，“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小时候我不爱说话，他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然后我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他们说，说我是哑巴，说我有病。骂的很难听，开始我会反驳会难过，但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明明是在笑，怎么看得让人这么心疼？方远打断他的话，极力解释着，“不！不是这样的。你很好！不爱说话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每个人都会有些自己的小癖好的。而且他们不值得你和他们讲话，你看，你来到这里后每天说的话越来越多了，以后也会更好的！”
“就连我！我辞职来蓝星的时候周围也很多人不理解。我放弃首都星稳定的工作，来没什么人的蓝星创业，开始很多人不看好我，我都知道的。但有什么关系，我不还是来了，看，我现在过的也很好！”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选择也不一样。日子是自己的，我们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要在乎别人。不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过一会儿，方远闷声闷气的讲，“凌乔，你还有我呢。不是一个靠山都没有。我的爸爸妈妈都在，他们人很好。你不介意的话，以后他们也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好好待你的。”
“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以后我带你回去看他们，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我爸很喜欢研究厨艺，等回去我让他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好。”凌乔说不出拒绝的话。方远讲的话像一个美好的梦境，但就算是梦凌乔也无法拒绝，他只期望这个梦能再长一点。
凌乔察觉到最近方远总是有些疏远自己。他不想被退开，不想被推远，所以他选择说出自己的过去，换来方远的可怜也好，同情也罢，他不想离方远越来越远。
但方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凌乔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有些懵。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有些卑鄙，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不得不说，早上的山林比晚上还冷，一出门方远就被迎面是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他赶紧出来拉上拉链。
见凌乔揉眼睛，方远误以为凌乔还没睡醒，就放缓了动作道，“还早。你要是困还可以再进去睡会儿。走得时候我会叫你。”
“不用，我已经清醒了！”凌乔拿起旁边凳子上方远给他准备的洗漱用品，几下收拾好。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果然清醒了很多。
“那好吧。洗漱完把营养剂给吃了。”方远抬头示意一并放在凳子上的营养剂，“我本来捡了些柴打算烧点热水的，但是昨天晚上下雨了，柴很湿，火也燃不起来，我就放弃了。”
“看样子，今天白天应该不会下雨。”凌乔抬头看着晴朗无云的天色补充道，“大概率会出太阳，这样晚上应该还是可以烧柴。”
凌乔喝完营养剂，方远也把睡袋之类的行李收拾好了。但对于怎么拆帐篷，方远心里还是没底，他怕不小心把帐篷拆坏了，今晚他俩就得以天为被了。
还好凌乔看出来了方远犹豫的动作，他走上前自然的接过方远的动作，“我来拆帐篷吧。这个我昨天已经弄明白了，还挺熟悉的。”
凌乔不是什么衣食无忧的大少爷，而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可怜，顺着他一点可以让他放心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考虑到凌乔不认识路，又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方远基本上都在凌乔的视野范围内行动。他怕凌乔看不到自己会焦急。
听到凌乔急促的脚步声，方远还有点愧疚，一不小心就走远了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解释，凌乔却率先开口了。
听到这话，方远急忙拿出口袋里的战利品给凌乔看，“这边桦树茸要多一些，我不知不觉就走得有些远了。你看，我摘了很多。”
“这朵摘了就不摘了，多了不好拿。”虽然这么说，但方远却没自己动手去摘，而是把小刀递给凌乔，“你也试试，一手按住桦树茸，一手用小刀慢慢从底部开始割。”
凌乔原本以为桦树茸会是一种蘑菇，手感应该和见手青差不多。然而亲眼见到才知道压根不是一会是，桦树茸更像桦树本事异变的一部分。
凌乔动作很慢，他怕一用力就不小心把桦树茸给掰碎了。终于，他完整的把桦树茸从桦树身上给剥离了出来，把这块比凌乔巴掌还大的桦树茸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凌乔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以！很不错！”方远在一旁用力鼓掌，是个合格的气氛组，“割的很完美，这还是我见到的最大、最完整的一朵。收藏价值极高。”
凌乔不太习惯这种热情直白的夸赞，他顶着鲜红的耳尖慢吞吞回复，“我只是按照你说的方法来，是你比较厉害。”
“对，我们都厉害！”方远不客气的接下凌乔的赞美。他系紧口袋，接过凌乔递回来的小刀，“走吧，厉害的小乔儿，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这片都是桦树林，也没什么其他植物，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出了桦树林，周围的植物也没在抱团生长了，都是东一棵，西一棵的。把周围的地盘每十平米分为一个单位，每个单位内各种各样的植物都有。
不过好多叶子都掉完了，方远能确定的也就香樟、芦竹、构树、牛筋草、马唐、小蓬草之类，既常见又没什么特殊用处的植物。
但雨后的秋季，蘑菇之类都涌出了地表，五颜六色的，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两朵。这像倒是秋冬限定地毯。
不过方远对这方面不精通，也不敢乱采不确定的，只摘了黑木耳、野香菇、金色的银耳、鸡枞菌、还有青头菌这几类，其他的方远都没敢碰。
看见方远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凌乔心里也不太好受，可惜他也不认识什么植物，不能帮上方远什么忙。
凌乔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别太难过了。秋冬的植物就是会比春夏少些，这不是你的问题，也许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等明年开春，我们再来一趟，也许会有不同的发现。”
“我知道，我只是对这次出来的期望很大，但除了桦树茸，其他的一无所获，所以不免有些失望罢了。别担心，我过一会儿就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凌乔提起装了一大半蘑菇的口袋，在方远面前晃了晃，“至少我们今天还捡了一大袋蘑菇，晚上我们可以煮个蘑菇汤犒劳下自己。”
凌乔故作高深是摇摇头，“你不懂，没个日子都是特别的，当然值得纪念啦。又或者是，也许今天不特别，但当你想要做件什么事情纪念它时，今天就已经不一样了。”
“看不出来啊，你歪点子还挺多。”方远打趣道，“那好吧，我决定今晚做蘑菇肉片汤好好奖励一下我们。因为今天小乔儿完整的摘下了一个巨无霸桦树茸，而我则凭借我的聪明才智，摘了一大袋子能吃的蘑菇。”
也许是凌乔被叫小乔儿的次数多了，他也不会脸红耳朵红了，可以很自然的应下，也可以很自然的反过来打趣方远。
装傻失败，凌乔率先败下阵来。他耸耸肩，“好吧，我承认我对小方哥哥的称呼是有点多，但这不是我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吗？难道我不能这样这样叫小方哥哥吗？”
这道题有点难，方远挠挠头才有些不确定的说，“啊，可能……也许……是没有人这样叫过我吧。所以有些不习惯。”
“好了好了！我在呢我在呢我在呢！晚上还要不要睡觉，要不要喝蘑菇汤了？快点把帐篷搭起来，然后捡一些干柴石头回来。”
方远甩甩头，但耳朵里好像按了个喇叭，一直重复回放凌乔一叠声的“小方哥哥”，凌乔声线清澈，尾音却有些缠绵悱恻的味道。
打住！方远强行止住自己往下的思绪。凌乔头一次见对他好的人，有依赖很正常。人家小孩儿把你当可靠的哥哥看，你不能，不能把他往歪路上带。这样是不对的！非常不对！
谁让他在蓝星，身边可长期接触的同性就凌乔一个，而凌乔又长他审美点上。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凌乔待自己也不一样。
打住！对信赖的哥哥亲近点很正常的。方远又想，早知道就不拒绝他妈妈给他安排的相亲了。如果这时候告诉妈妈，让她给自己物色一下相亲对象，会不会被骂？方远陷入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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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叫情哥哥呀～
有了昨天搭帐篷的经验，今天凌乔的速度更快了。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凌乔已经搞定了一切，一座小巧工整的帐篷就出现在了眼前。
方远搭好火塘后，把剩下的木耳、银耳、桦树茸倒在塑料布上摊开，用余火烤着。篝火一烤，水灵灵的蘑菇就不停散发着水汽，方远时不时给它们翻个面。
凌乔从包里拿出土豆时，不免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多了，我感觉这土豆还挺大，汤里面的蘑菇和肉都挺多的。吃不完有点浪费。”
方远接过土豆，将滚烫的的木炭和灰拨到一边去，接着把土豆一个个的都丢到为它们准备好的坑里。最后把原先拨出来的灰重新盖到土豆面上。
方远对嘴吹吹勺子，然后喝了一口汤，举起大拇指道，“很鲜！比昨天晚上的土豆炖肉要好吃得多，如果现在有米饭的话，我能吃两大碗。当然，有烤土豆配蘑菇汤也很不错！”
凌乔点闻言切了录制，方远凑过头来看，“还行，录的不错！你已经掌握精髓了。”方远对凌乔也竖了个大拇指。
“还好了，毕竟不是专业的。早知道我应该把悬浮球带出来拍的。不过也没有打光，看得清人就好。”
“不能再煮了，本来汤就没多少，再煮一会儿就变蘑菇炒肉了。愣着干嘛？”方远舀了满满一碗菜，把碗和用树枝做成的临时筷子一起塞凌乔手里，“快吃！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方远也给自己舀了一大碗，夹起一块蘑菇就往自己嘴里送，都已经斯哈斯哈了，还不肯吐出来，由此可见这碗菜是多好吃了。
“你别说，斯，蘑菇大乱炖，斯斯，比这肉要好吃多了！”咽下那块烫嘴的蘑菇后，方远急忙灌了一大口水，喝完水方远说话也顺畅多了，“别站着，快过来坐下，站着乱走小心踢到我晒哪里的桦树茸。”
凌乔回头看了看，发现桦树茸还有没吃完的木耳果然就平摊在自己脚边，他也不站着了，乖乖坐到方远旁边吃蘑菇。
蘑菇顺滑肥厚的口感中又带着些脆嫩，不用其他复杂的调味料，只要一点点盐就能激发出它所有的香味。在蘑菇的衬托下，肉块儿都显得有些寡淡了。
“呸呸呸，太多灰了。”方远捂住口鼻，有些嫌弃。刚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土豆还很烫，都没办法用手拿。
等土豆凉一会儿，方远就把它捡起来，剥掉有些已经烤成碳壳的部位，橙黄的土豆肉就露出来了，一掰开，土豆还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水汽，土豆香也蔓延开了。
“乔儿！快接住！小心烫哈。”方远把第一个剥好的土豆递给凌乔。而他自己则伸手捏住耳垂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剥下一个。
“给我的？”凌乔有些意外，受宠若惊的接住土豆，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干巴巴的补充，“谢谢小方哥哥。”
一口咬下去，土豆又粉又糯，就是烤的土豆水分流失的多，显得有点干巴。但吃一口土豆，喝一口汤，这样搭配着来就刚刚好。
还好天气预报说了今天晚上不会下雨，方远也就没有把它们收进去，而是继续把它们平铺在火堆旁晾着。
今天捡了桦树茸，路上遇见了挺多家周边就有的植物。但好在最近下过雨，森林里冒出各种各样的蘑菇，捡了一大口袋，煮了蘑菇汤，味道很不错。下次还煮。还拍了视频记录下来了。没吃完的在帐篷外面晒着，不过晒月光应该干不了，明天白天也不能晒，应该不会发霉吧？应该不会。
方远发出痛苦的嘶吼，捂住脑袋闷声闷气地说“我都要睡着了，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剪视频！啊，我为什么要在睡前想起来这件事，这下好了，我的责任心不许我放鸽子。”
“对……”方远有气无力的回答。之前在直播时他就不用每天剪辑白天的素材，不过他也没落下这门手艺，而是只剪一些自己认为很有趣或者很美的片段视频上传宣传。
现在既然选择不直播，那就得每天晚上剪了视频上传了。今天方远拍了好几段视频，工作量还挺大。他光是想想就有些头疼了。
“如果小方哥哥愿意相信我的话，可以叫给我来的。我最近就在学习怎么剪辑视频。”凌乔向方远展示自己正学习的课程，确实是教怎么剪辑视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