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哭过后,把书拿出来道:“娘,你让爹把书当了吧,钱给大哥做身新衣服,十月大哥就要成亲了。”
妇人擦掉女儿的眼泪:“月儿乖,娘给你和大哥一人做一身新衣。”
宋玉竹从地图出来沉默的叹了口气,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只想着让女子也接受教育,却没想过她们读书后可以干些什么。
不读书懵懂无知,她们兴许还不会这么难过。读书后让她们的眼界开阔,却没有相应的人生,反而增加她们的痛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间久了女孩子肯定不会再有接受教育的机会。
宋玉竹赶紧派人将秦凤图、徐冰和刘蔺等人召集入宫,商议这件事。
“女子能从事什么工作?”
徐冰、秦凤图、张齐开、刘蔺、李捷等一众人被宋玉竹这个问题愣住。
宋玉竹道:“朕准许天下女子读书,却没想过读书后她们能干什么,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张齐开道:“老臣不才,家中有两位仆妇和一位灶上娘子,其余的活计大多是男子在干。女子身体柔弱,能让她们干的工作太少了。”
徐冰补充道:“绣坊的绣娘大多是女子,还有纺织娘。”
“还有别的吗?”
几个人摇了摇头,封建思想禁锢了他们的想法。大多数人都觉得女子成亲后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不是正道。
书房里一阵沉默,见没人说话,李捷悄悄抬手:“微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其他人把目光转向最后面这个毛头小子,大伙都知道此人得皇上青眼,所以没人小觑。
“女子虽然体力不如男人,但心思细腻,更适合从事精细的工作,例如账房先生、教书夫子、郎中等等。”
“那不都是男人做的?”张齐开不解道。
宋玉竹反问:“女子做不得吗?”
“倒……倒是可以做,可女子抛头露面,有违世人眼光。”
李捷拱手道:“张大人有所不知,民间百姓对这个并不太在乎,农家妇人跟男子一样出来种田、砍柴、去集市售卖家中的物品。”
李捷出身低,养父和养母都是普通人,老百姓可没那么多讲究,毕竟能活着尚且不易,哪里在乎抛头露面?养母为了补贴家用还经常带着他去镇上售卖家中的鸡子呢。
秦凤图拱手道:“李大人说的可行,这样不光可以增加百姓的收入,女子的地位也可逐渐提高。”
宋玉竹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此事朕再斟酌斟酌,明日早朝再议。”
出了大殿,张齐开急步走到秦凤图身边道:“秦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陛下对女子好像格外重视?”
“陛下对百姓一视同仁。”
“不对,你看之前陛下想要女子参加科举,好不容易劝下去,如今又想要给女子增加工作的机会,未免也太……”
秦凤图停下脚步道:“有何不妥?乡野间的女子都能同男子一样下地种田,其他的事她们就不能干了?张大人你这么这般短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秦,你看你!”为官者嗅觉都很灵敏,他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么做,心里有些好奇罢了。
等其他人离开后,宋玉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银行和医院四个字,后世女子就业的两大部门,如今都还没有。
钱庄和飞柜就是银行的雏形,现如今都握在世家和富商手里,百姓们若想要往里存钱,还需要交保管费,跟后世的银行差距非常大。
而且钱庄和飞柜并不保险,就拿林家来说,林翼被捕后,整个林家都被抄了,旗下的十三家钱庄也一并倒闭,其他商人存在林家商行的钱也就打了水漂。
宋玉竹打算在全国十八州开设大启银行,然后再慢慢建分行和支行。银行的业务不光有存取款,将来还涉及到贷款和投资,不光可以充盈国库,还能让百姓的生活更加便利。
银行需要招聘员工,宋玉竹顺理成章的把目标放在了上过学的女子身上。女人心细,让她们做这种统计类的工作再好不过。
宋玉竹是行动派,有了计划就开始行动,第二天早朝便把银行一事提了出来。
大臣们并无反对,各地都出现过钱庄和飞柜兑换不出钱的事件。且私人产业,很难管理,不如国家出资建设新的银行。
建造银行本该由户部负责,但刘蔺实在太忙了,宋玉竹将此事交给新提拔上来的户部给事中胡敬中。
命其务必在年底将银行一事筹办好,十八州知府配合户部共同建造。
起初百姓并不知道银行是干什么的,谁也不敢把钱存到里面。不过商人眼睛却是雪亮的,听闻银行是全国通用的,在一地存了银子,去另一地可以取出来,这不就跟钱庄差不多嘛!
国家开的银行肯定比世家开的钱庄要稳妥多了,而且还不需要托管费用,若是存的时间久了,银行还会给利钱呢!
商人们纷纷取出钱,转存到银行里。
银行工作的待遇也非常好,根据朝廷颁布的告示来看,每旬休沐两日,相当于一个月可以休息六天。
每天早上辰时开始工作,下午申时休息。主要工作的内容就是银行流水,接纳顾客,以及统筹。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
工钱之所以没定太高,宋玉竹也有自己的忧虑,女子就业本就困难,若是把薪资给的过高,恐怕会引起妒忌。
为了满足女子工作的需求,不光法定节假日均休息,女子结婚,还有三十日的婚假,怀胎生子有一百八十日的产假,假期银行还会补助半数工资。
工作满二十年允许退休,退休后每月可领取三百文的退休金。进入银行后相当于吃上了铁饭碗。
银行通过考试和面试的方法招纳员工,而且女子优先。当然面试也是非常严格的,不光要识字,还要懂得数术。
朝廷放出消息后,各地百姓惊讶不已,纷纷把自家女儿送去学校,万一学出门道将来面试通考试,这辈子吃饭都不用发愁了!
要知道过去女子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谁不想直起腰杆做人?
滨州府的长海县,陈老汉带着儿子赶着牛车去县城买东西。
儿子十月份的婚期,家里该提前准备了。农家人娶亲简单的很,两家商量好日子,男方买八样礼品过去,将新娘子接回家吃顿酒席,这婚事就算成了。
八样礼品里有四动四不动,动的指活物,即为猪羊鸡鱼,四不动就随便了,家里富裕的可以送布匹,家具之类的东西,普通人家也可以送些家里的粮食。
陈老汉打算买两匹布,加上两把凳子,凑个四不动。父子俩在集市买完东西,陈老汉突然想起临走时,女儿交给自己的几本书,让他拿去当铺当了。
赶着车朝当铺中途,见不少人围在街上议论纷纷。
两人停下马车走上前去询问旁边的男人:“小兄弟,这是干嘛呢?”
“嗨,这不是官府刚贴出告示,说明年春天银行招聘,读书识字的女子优先,听说给的工钱还挺高呢。”
陈老汉想起家中的女儿,忍不住追问:“银行是干什么活计的?”
“这我哪知道啊?多半是跟钱庄里的账房差不多吧,不过告示上说是吃公粮的,干满二十年就不用再干了,每个月朝廷还发放养三百文的老钱呢。”
儿子拉了拉陈老汉的袖子道:“爹,这书咱还是别当了,明年让妹妹去试试?”
陈老汉点头,父子俩赶着牛车回了家。
村子里,小月抱着膝盖正坐在井边发呆,这一个多月她都没有再去过学校,每日拘在家中做杂事。偶尔听着路边孩子们的歌声,她都难过的要命。
娘亲的话她明白,都是为了她好,再念下去也没有结果,还不如别浪费这个时间。
今个一早父亲去县城买东西,她便把自己的书给了父亲,让他拿去当掉也算是断了自己的念头。
快到晌午的时候,陈老汉赶着牛车回来了,往常小月早就跑着迎出来,看爹爹给自己买什么东西,这次却是无精打采的坐在炕上缝着衣服。
“小月,小月!”陈老汉吆喝了两声。
“爹,叫我啥事?”小月走出屋问。
陈老汉把布包递给女儿:“快把你这几本书拿回去吧。”
“书?”小月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小跑着过去接过布包,见里面不光放着自己的书,居然还有新的铅笔和本子,激动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爹,你咋没当了?”
“不当了,明个你继续去念书吧!”
陈老汉的娘子闻声走出来,不解的问:“你不是不愿让女儿读书吗?怎么又同意了。”
儿子道:“娘,今天我跟爹爹在集市上看见了官府的告示,明年春天官家要招女子做工了!”
父子二人把银行的事说了出来,小月和妇人惊的目瞪口呆。
“竟,竟有这样的好差事!”
陈老汉笑道:“可不是,我们小月学习这么好,肯定能考上那个银行!”
这么多天的阴霾终于散去,小月昂着头道:“爹,你放心吧,我一定能考上!”
一家人欢快的进了屋子,宋玉竹也笑着关上了地图从系统出来,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
可惜赵骁不在没人分享,他换了身衣服道:“李得海,备车回宋府。”
回到宋府,宋玉竹察觉出一丝异样来,往日府里的下人很活泼,偶尔三三两两凑到一起玩闹。今天却是否低着头,神色有些不安。
宋玉竹先去了母亲的院子,并未看见江蓉在,只有小梅和禾香正在照顾玉潼吃饭。今天是休沐日,宋玉潼不用去宫里学习,故起的晚了些。
“皇上万安。”两人见到宋玉竹连忙跪地请安。
“起来吧,我母亲呢?”
“大哥,娘亲去祖母院子了。”宋玉潼放下勺子说。
宋玉竹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在这玩,我去祖母院子里看一看。”
“嗯。”
宋玉竹朝老太太院子走去,见院里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宋家本家的亲人外,还有太医苑的即位医官。
“拜见皇上。”
“免礼,玉民发生什么事了?”
宋玉民走上前道:“祖母……恐怕不成了。”
上次宋玉竹回来时,她就已经人不出人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
宋玉民:“二叔和三叔都在屋里,让我们先出来。”
宋玉竹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放冰块,闷热的空气夹着苦涩和腥臊的味道,熏的人喘不过气。
江蓉和秦氏正在帮老太太穿衣服,宋玉竹第一次正眼打量她,居然已经这么老了吗?灰白的头发因为长期卧病在床,变得有些蓬乱,消瘦的脸颊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要不是偶尔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几乎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宋柏见儿子来了,连忙走过来道:“屋里气味难闻,你先出去吧。”
宋玉竹见他眼圈通红,忍不住拍了拍父亲的手:“爹,节哀。”
宋柏吸着鼻子点点头,虽然母亲活着的时候他有诸多埋怨,如今人真要没了,心里反而空落落的,难过的要命。
其实宋玉竹对老太太没多少感情,毕竟以前宋老太太对他一般。他虽不会记恨,但也没有多敬爱她。
过去的事不提了,如今她快走了,况且还是父亲的母亲,宋玉竹决定让内务府好好操办。
“李得海。”
“奴才在。”
“去吩咐内务府准备丧事的用品,按一品夫人的规格置办。”
“是。”
宋玉竹刚出了屋子,屋内就响起了嚎啕的哭喊声,宋玉民和宋玉沣连忙跪地,红着眼睛哽咽的哭了起来。
宋玉竹也跟着跪下,他虽是天子,但也是人子,该跪还是要跪的。
没过多久,松柏和宋桥走出来,宣告了老太太去世的消息。
府里的小厮们把提起准备好的白布拿出来,挂白幡,孝子贤孙披麻戴孝。
松柏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宋玉民和宋玉沣在旁边架着他安慰,松桥比他强一些,强撑着吩咐下人去准备停灵的灵房。
老太太去世需要报丧,要尽快向亲朋好友发出丧贴,但他拿不准给哪家送信,毕竟老太太的身份特殊,她是皇上的祖母。
宋玉竹换了身孝衣立在旁边,仿佛玉雕的人一般,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松桥踌躇片刻,走上前道:“玉竹,你祖母的丧事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内务府,按一品夫人的规格办。”
“哦,那我就不操心了。”宋桥躬着身子转身要离开,他对这个侄子有些犯怵,当初宋玉竹造反的时候,他可是把人家好生嘲讽了一顿,还强行跟三房分了家。后来老三不计前嫌,请他帮忙送药,但宋桥自己心里明白,一家人终究是生分了。
如今上京谁不知道,两宋府中宋柏府上才是金贵的皇亲国戚,宋桥只不过是沾着关系的药商而已。
“二伯。”
松桥的脚步一顿,回头道:“有何事?”
“您也节哀。”
“诶。”松桥红着眼眶点点头。
内务府接到消息,马上就派人过来了,安排报丧的人员,既然是按一品夫人置丧,丧贴就要给上京大小官员全部送到。
接到丧贴的官员立马换衣服,乘车去吊唁,宋家的人还需要谢孝。
宋玉竹一直忙到傍晚才抽出空去江蓉院子里吃了碗素面。
“哥哥。”宋玉潼刚睡醒,白日里想去前院玩,被禾香拦住了。她虽年纪小倒也知轻重,知道家里有事大人们顾不上她。
宋玉竹抱起妹妹,贴了贴她睡红的小脸:“这个时辰睡觉,夜里还能睡着吗?”
禾香道:“小姐习惯下午睡一觉,夜里睡得晚一些。”
宋玉潼抱着哥哥的脖子,奶声奶气问:“祖母去世了吗?”
“嗯。”
“哥哥,人为什么会死啊?”
“年纪大了就会死。”
“以后爹爹和娘亲也会死吗?”
“会,我们每个人都会。”
宋玉潼扁着嘴,有些难过的问:“那人死了会去哪里?”
宋玉竹想了想:“去另外一个世界吧。”
“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见面吗?”
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可能会吧,哥哥也不知道呀。”
宋玉潼紧紧的抱住他:“我不想你们死,咱们都活到一万岁好吗。”
“好。”孩童的话总能让人捧腹,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脸,心情好了许多。
不一会江蓉也回来了,昨天半夜起来的,一夜都没睡一直忙活到这时候,熬的她亮色苍白眼底乌青,一进屋宋玉竹赶紧搀扶着她做下。
“娘,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些困倦,睡一觉就好了。”江蓉说着打了个哈欠。
宋玉潼懂事的拉起哥哥:“娘亲快睡吧,我们去别处玩。”
晚上宋玉竹没回宫,把妹妹送去偏院自己又去了灵堂,前来吊唁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宋玉竹贵为皇帝虽不用谢丧,但也得在这守一夜。
宋柏这会才缓过劲,正在跟宋桥商议着什么,宋玉竹走过去一听,原来是商议老太太葬在哪?
“娘她愿意回老家,毕竟父亲的墓地也在那,总该回去合葬。”
宋柏道:“但路途遥远,天气又炎热,送到江城县恐怕……”
这个时代不流行火葬,正常死亡的都是土葬,只有行军打仗时不方便带遗体回去,才会火葬。
宋玉竹道:“要不这样,我已经派人在上京选好了墓地,先将祖母葬进去,再劳烦父亲和二伯回一趟老家,将祖父、高祖和大伯的坟一同迁入上京。”
宋桥点点头:“这样是最好的。”毕竟以后他们都留在上京扎根,把祖坟留在江城那么远,回去一趟太不容易了。
宋柏拍板决定“就按竹儿说的办吧,以后我们逢年过节祭祀也方便许多。
葬礼结束后,宋柏和宋桥兄弟二人启程回江城县老家去迁坟,宋玉民和宋玉沣也一同前往。
金秋八月,是大启的建国节,举国欢庆。
朝廷每个部门除了值班的官员,其余人全部放假休息。放假期间不需上朝,宋玉竹也难得有了几日空闲的时间,带着妹妹微服出宫游玩。
这几年的发展让上京越发繁荣,街上不光能看见当地百姓,偶尔居然还能看见几个卖货的异族人。
加上水泥的出现,正阳大街已经陆陆续续盖了不少楼房,最高的有五六层,是上京最大的酒楼祥云楼。
整座楼高高的立在上京城的中央,仿佛是一处地标一般,远远看去,竟跟后世的建筑有些相似。
宋玉潼趴在马车窗上,小脑瓜东张西望,都不够她忙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