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脑子都是这场仗得赢,一定要打赢!
“将军,什么事这么高兴?”马震威牵着马走过来。
“没你小子的事。”
马震威跟在他身后道:“将军,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啊?”
赵骁暼了他一眼,哼笑道:“想立功啊?”
“想!太想了!”他上次因为听信张义的话,被赵骁教训了一顿撸了官职,虽然现在升为校尉,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
白一舟那小子都升副将了,自己比他功夫不差,来的还比他早呢。
“先遣军可有危险。”
“怕危险谁当兵啊!”
赵骁笑着捶了他一拳:“好小子,去骑马!”
“哎!”马震威屁颠屁颠的跑去牵了战马,跟着大军一起出发!
四月初十,赵骁率领三万先遣军与盛军在诘阳相遇,两军不约而同的避开县城,在附近十里外的平原上对峙。
寒风中,旌旗猎猎作响,铁锈味和马粪味充斥着鼻腔,这是战争的味道……
叶清第一次看见赵骁,此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许多,可身上沉稳的气势,却与年龄不符,那是许多老将身上都不常见的将气。
道家管这个叫将星转世,地支三合,五行旺帝的命格。这种人太平盛世是一员猛将,乱世则是枭雄!
赵骁也看见对面的叶清,见他三十多岁,身材并不算高大,身上的战甲看起来也有些年头,腰间配着一把长刀。整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唯独身下那匹战马看起来异常惹眼,比旁边的马高了大半个头,眼神凶狠,虽是马却犹如猛兽一般。
这匹马可是北关外野马中的头马,叶清花了三天时间,不吃不喝驯出来的。不光跑得快,性子也凶猛,往往打仗时,一脚可以踢断敌人的肋骨。
赵骁感觉自己的血都沸腾了起来,这是面对强敌才会出现反应。
他扭了扭脖子,拔出长刀,没有太多废话,猛的挥刀。身后数万名士兵大喊着朝盛军冲去。
这股气势让行军多年的叶清也不免浑身一颤,他同样拔出刀,大喊一声:“冲!”
身下的马儿像离弦的弓箭,嗖的窜穿了出去。
赵骁的目光锁在叶清身上,叶清也一样,二人不约而同的跑到一处拼杀起来。
“铛!”刀刃撞在一起,迸射出火花,耳朵都快震聋了。
叶清低头一看,对方的力道之大,居然一个照面把他虎口都震裂了。
赵骁也没好多少,不过他早习惯这种强度的厮杀,对面越强他反而越兴奋!立即调转马头再冲过去,途中还砍死了两个敌军的士兵。
叶清自然也是不惧怕,从衣摆撕下一条布,把刀缠在手里冲了过去。
二人劈砍,长刀在冷风中嚯嚯作响,士兵都不敢往前靠。
过了百十招叶清的体力逐渐下降,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跟这孙子继续拼,这人他妈的根本就不知道累!
“赵将军,你有如此能力,不效忠朝廷,当什么反贼啊?”有一丝喘息的时间,叶清忍不住询问。
“你给朝廷当狗,朝廷能喂饱你的兵吗?”
叶清不再跟他废话,调转马头撤回到后方,命士兵镭起战鼓,开始强攻!
赵骁这边人少,强攻肯定是打不了,立刻大喊撤兵,得把他们引到埋伏点去!
杜冲接到命令大喊:“收兵!”
承天军赶紧往回跑,有跑的慢的,几乎瞬间就被敌方的军队淹没了。
赵骁走在最后眉头紧锁,见不远处马震威为了掩护自己的手下,被四五个人困住没办法脱身,立即拿起弓箭射杀出一条缺口。
“小马,赶紧跑!”
“哎!”马震威冲开围困跑了出去,跑了一会才发现将军为了救自己,已经被一大群盛兵包围了!
他吐了口涂抹:“操他妈的,将军我来助你!”
赵骁且战且退,奈何敌军如群蚁附膻一般,不停的往自己这边靠拢。
眼看着要被困死,马震威驾马撕开一条口子。
“将军快走!”
赵骁不再犹豫,狠抽了一下身下的马,飞一般的冲出了围困。
再回头时,身后已经看不见马震威的身影……
赵骁双目赤红,怒吼一声,飞快的追上前面的大部队。
身后盛军穷追不舍,快点,再快一点,马上就到设伏的地点,他要杀尽敌军给小马报仇!
就在盛军即将进入埋伏点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号角,叶清带着大军撤回了原来的驻扎地……
军营中,许定坤闻声脸色一变:“不好,埋伏被他识破了!”
叶清一早就觉察出不对劲,敌方的士兵似乎只有已方半数之多。
打到一半还未见颓势,主将突然要退兵,也不符合常理。
追着追着他便怀疑对方可能会设伏,直接鸣金收兵不再继续追了。
承天军撤回几十里外的驻扎地,不过一个照面便损失了一千多号人,还折了个赵骁极为看重的马震威,气的得赵骁炸了毛。
回到大营,宋玉竹和许定坤一行人迎了出来,连忙询问战事。
赵骁摘下头盔道:“埋伏没用,对方根本不上当。”
许定坤道:“如果正面攻打,即便打赢了我们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那也不能这么打了!”
这场战役注定是持久战,双方开始都在互相试探。后续又打了两场,各有伤亡,渐渐的战争变了味儿。
承天军这边不再主动强攻,而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两边大军就这么对峙着,偶尔小打一场。
一直到五月份,天气逐渐转暖,庞大的军队消耗巨大,盛军开始露出疲乏之势,他们后方的补给不够了。
而承天军这边有徐冰在后方坐镇,粮草源源不断的往前线送,几乎每隔十日就有粮草抵达。
天气转暖,黄河开河后直接水运过来,速度反而更快。
不光是食物,药品和兵器也是供应的十分充足。
宋柏在后方也发挥了很大作用,他联系二哥宋桥,帮忙收了一大批伤药。
自从分家后宋桥便一直心怀愧疚,收到宋柏的信后,二话没说立马带着儿子去收药,花了三万两银子收了十车的大蓟、小蓟、三七和血竭送到了徐州城。
兄弟二人乍一见面,都没忍住红了眼眶。
宋桥拉着宋柏的手道:“当初后悔让你们离开,弟妹还怀着孩子,还颠簸了这么远的路。”
宋柏擦擦眼泪道:“没事,母子平安。”
“我收到你的信了,娘听闻弟妹生下千金非常高兴,还特地让我给孩子捎来许多东西。”
二人回了王府,宋桥去看了眼才三个多月的小侄女,想自己都当了爷爷的人了,如今又当了一回伯父。
宋桥把老太太拿来的东西递给江蓉。
沉沉的包袱里装着七八套做工精细,用料讲究的小衣裳,江蓉认出这是老太太的女红。
宋老太太年轻时女红了得,虽然这几年眼睛花了,但做孩子的衣裳还是得心应手,一点不比外面绣娘做的差。
宋玉堂和宋玉沣小时候都穿过她做的衣裳,唯独玉竹没穿过。如今老太太解开心结,给孙女做了许多套,似乎想要补偿当年落下的孙子。
包裹里还有两块金子的长命百岁锁,一块是给玉潼的,另一块则是给宋玉竹的。
她听闻宋玉竹跟着大军去前线打仗,心里也是担忧,送来这长命锁,想保佑孙儿平安。
江蓉眼圈微红,心里酸涩不已,说不怨恨都是假的,可终究是两个孩子嫡亲的祖母,想到她那么大年纪还给孩子做了这么多衣裳,便是想恨也恨不起来了。
“娘……娘她身体还好吗?”
宋桥点点头:“天气暖和了,身体比冬日好一些,偶尔还能出来溜溜弯。”
宋柏和江蓉同时点头说:“那就好。”
孩子太小,玩一会就困了,江蓉抱着孩子回了里屋。
宋柏和宋桥兄弟俩叙了叙旧,之前宋桥总觉得侄子年纪小,起义谋反都是胡闹。
如今知道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承天王,带着十万大军北伐,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些自豪又有些惭愧。
“你交代买的药,我和玉堂都买齐了,不够的从咱们自家的药坊里凑了些,全都拿过来了。”
“真是太谢谢二哥了!”
宋桥摆摆手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玉竹带军在前方打仗,我们也一样担心,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吧。”
宋柏:“花了多少银子,我叫徐大人结给你。”
“跟我还谈什么银子?”
“一码归一码,这药又不是光玉竹自己用,当然要结银子。”宋柏不能让二哥拿买药的钱。
两人推了半天,最后宋桥只收了本金,临走时把大儿子宋玉堂在这里帮忙。
这些药材都要炮制一遍,碾成粉末装进密封的坛子里,再送到战场上。
前方战事紧急,宋柏不敢耽搁,抓紧时间叫人帮忙炮制伤药。
徐冰也派人四处收购粮食,之前合作的牛老板和林老板,又先后卖给他十万石粮食,手里的银子够用,底气也足,这些粮全都由城中的军民护送到前线。
前线盛军军营里,叶清脸黑的像锅底,看完手里的信件,直接团成团狠狠的摔在地上。
负责送信的士兵吓得一抖。
“去,继续回去要粮!不光要粮,还要伤药!甲胄!武器!什么时候给,我们什么时候出兵!”
“是…是!”士兵赶紧退出营帐。
辎重守王琪眉毛拧成了疙瘩:“将军,再不送来粮,咱们可就断粮了!士兵已经连着吃了七八天的稀粥,这样下去可不行,吃不饱饭怎么打仗?”
叶清捏着眉心问:“还有多少粮?”
“七车,最多够吃三天。还得是不吃饱的情况下,要是放开肚子吃,最多能吃一天。”
“他妈的……”叶清恨的牙根痒痒,他带着兄弟们在前方卖命,后面那些人吃着山珍海味还得拖他的后腿!
这种大战打的就是消耗和补给,人家承天军一车一车的往战场运。
自己这边可到好,半个月接连递了了六七封信,朝廷愣是一车粮都没送来。没补给,没粮食,神仙来了也打不了这仗啊!
信上让他自行解决,怎么解决?抢当地百姓的粮食?那他妈的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朝廷没钱他相信,毕竟都快被蛀空了。世家难道也没钱?他们囤田万顷,粮食堆积的都发霉烂了也舍不得拿出来!
越想越气,叶清恨不得直接打回上京,杀了那群贪官污吏!
承天军这边,下午又从徐州送来了十来车物资。
伤药运来了,这都是宋柏配的药方子,比药坊里卖的还好。
还有五车腌猪肉,腌过的肉存放的时间长,长途跋涉运过来也不会发霉。
当晚宋玉竹就吩咐下去,给将士们烹了解解馋!
十几口大锅炖着萝卜猪肉,那香味几里外都能闻道。
盛军这边,士兵们啃着干巴巴的黍米饼子,剌的嗓子眼生疼,碗里的粥稀的能照出人影来。
“我好像闻着肉味了。”副将郑大安吸吸鼻子说,
参军道:“净扯淡,咱们都快吃不上饭了,哪来的肉味。”
“真的,不信你闻闻!”
参军也吸了吸鼻子,发现肉味并不是大营里传来的,而是从远处承天军营那边传来的。
郑大安骂骂咧咧道:“这群王八犊子,吃肉馋爷爷!”
参将叹了口气,一口干了碗里的米粥,一样是脑袋瓜子拴在裤腰上卖命,自己的命就别人轻两钱。
大营里有不少士兵也闻到香味,纷纷闹着要吃肉。
郑大安气的大喊道:“吃个屁!打不过那些软蛋还想吃肉?你们看我像肉不?把我炖了解解馋!”
有年纪小的士兵,委屈的抹着眼泪说:“凭啥人家打仗有肉吃,咱们连饭都吃不饱?”
郑大安拎着他道:“承天军好你去那边,去去去没人拦着你。”
小兵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老郑!”叶清从营帐里出来。
“将军……”大伙巴巴的看着叶清。
叶清也为难,他自己吃的伙食跟士兵们一样,嘴里都快淡出鸟了来了,可是有什么法子啊?
“老郑,随我进来,其他人回去早点休息!”
郑大安怯怯的进了大营:“他们闻着肉味,馋的直闹……”
“我知道,坐吧。”
“哎。”郑大安搬把凳子坐下。
“明日……我打算跟对方主将单挑。”
“啥?!”
“你先别急,这是我想了许久的,一直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早晚得输?”
“那就直接跟他们拼了!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叶清摇了摇头:“对面有高人指点,知道正面打不过,一直耗着我们。朝廷不给粮食,咱们根本耗不过他们。”
郑大安气的脸色涨红,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明日,我若杀了敌方主将,咱们便一鼓作气攻下他们,若败了……”
叶清握了握拳:“败了,你就带着弟兄们降了吧,我听说承天军不杀俘兵。”
“将军,你说什么呢!”郑大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叶清:“你还没明白吗?盛朝的大势已去,我们不过是维护世家的走狗,即便打赢又如何,将士们一样吃不饱肚子。”
“那咱们就一块降!”
叶清摇头:“我曾跟父亲发过誓,要拿性命保护大盛,我不能让兄弟们跟着我一起陪葬,老郑,这是军令。”
郑大安眼眶模糊,半晌跪地道:“属下……遵命!”
两军再一次对垒,赵骁和叶清坐在马上互相看着对方,眼底都藏着火。
这一个多月的交战,对彼此都了解颇深,也都极为渴望打赢对方,结束这场战役。
“哎,孙子们,昨天闻肉味馋得流口水没啊?”杜冲照常挑衅搦战。
郑大安吐了口涂抹:“啐!老子又不是没吃过肉,馋你那点杂碎?!”
“哎?我怎么听闻你们盛军快吃不上饭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粮食多着呢!”郑大安嘴上喊着,心里却是比吃了黄连还苦。今早倒是吃饱饭了,每个士兵吃了两个大馒头。
可惜军粮车已经空了,若再打不下来,这顿饭怕是断头饭了。
郑大安还想继续骂,叶清拦住他,从腰间拔出刀道:“赵将军,今日你我也该决出胜负了吧!”
赵骁骑马走了出来:“乐意奉陪。”
白一舟:“将军,小心有诈!”
赵骁伸出手,叶清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对方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想要单挑来结束这场战役。再打下去必败无疑,因为探子来报,盛军至少已经半个月没有补给了。
十万大军每日消耗巨大,之前带的粮食恐怕已经见了底。
赵骁骑马走到阵中,叶清也单骑上前,二人只有一丈之遥。
赵骁道:“叶将军,我敬你是条汉子,可效忠这样的朝廷,你难道不心寒吗?”
“呵,我效忠的是大盛,并非是朝堂上那些脑满肠肥的奸佞!”
“就是有你这样的忠臣,他们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朝堂上,为祸天下不是吗?”
叶清冷着脸不说话。
“降了吧,承天王许诺你将军之位,带着你的兵依旧镇守北关,必定喂饱你的兵,养壮你的马……”
“住口!小子莫要再说了,来战!”叶清拔出刀便杀了过来。
第58章 新纪元
“砰!”冷铁再一次撞击,数不清是第几次交手,两人从清晨一直打到了正午,烈日当头,汗水和血水湿透了衣裳。
叶清喘着粗气看着对面的精神奕奕的小将。太年轻了,如果自己年轻十岁肯定还能再跟他战三百回合。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刀刃已经卷起,上面满是豁口,腰背被对方砍了两刀,鲜血不住的往下流。高强度的拼杀让他感觉不到疼痛,然而透支的体力提醒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赵骁也不比他好不多少,握着刀的手都在抖,左臂被重重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被他用布缠住,顾不上包扎。
赵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再来啊,叶将军!”
叶清甩了甩脸上的汗水:“驾!”看来今日两人是不死不休!
赵骁矮身躲过袭击,回手砍在马背上。这人果然如许老将军所说,是难得的忠臣良将,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受降,真是可惜了。
叶清俯身躲开刀锋,马却躲不开,马屁股上被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马儿吃痛的大声嘶鸣,高举前踢把叶清甩下了马。
“将军!”郑副将额头上绷出青筋,紧紧握着手里的长枪,恨不得立马冲上去跟着他一起拼杀。
叶清大吼一声:“不要动!老郑,忘了我交代你的话吗?!”
郑大安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朝廷那群狗贼,逼迫他们到如此地步,便是降了自己也要杀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