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琼,你可累了?”
“有一点。”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你留在这里继续玩玩吧。”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顾玠看他担忧的模样,不由得想,往后还是跟家里人说一声,用不着拿他当易碎品对待,否则的话,很容易影响到旁人。就连比他小了三岁的徐连,都开始跟兄长一样,怕他这个,怕他那个。
忽又被心中这个念头弄得好笑,于是脸上也就带出了一些笑意来。
“我又不是纸糊的,况且若扬会派人送我回去,不必担心。”
“等我安全到家后,我让他们跟你说一声,这样好不好?”
顾玠的长发顺着手臂落到了徐连的手上,柔软得像一匹绸缎。
对方自知没有理由再坚持下去,慢慢松开了手。要离开的时候,将顾玠的头发抓住,给他放到了背后。
“那好吧。”
程术不单邀了他们在这里玩,还包了好几艘画舫,请了个戏班。
顾玠离开后,众人又行了一轮酒令。不咬文嚼字的话,这是徐连的强项,酒过三巡,众人也都彼此相识了,程术就带着他们换了个地方转。
另一边,顾玠的马车跟另一辆马车正好相对而来,彼此就堵在了巷口。
跟在程术身边的小太监下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对方是凌府的马车,凌珩带了一个人在上面,不知道是去哪里。对方得知来的是顾玠,主动向后退了一段路,让他们先走。
车都已经退好了,再纠缠也是浪费时间。顾玠让对方谢过凌珩,就叫车夫继续往前走。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彼此的窗帘都被风吹得微微掀起。顾玠坐在车内,遗世独立,另有一道视线从对面的马车短暂地落到他脸上,随后就压抑地咳嗽了起来。
“可是胸口又疼了,早知这趟出门,应该将大夫也带上。”
“不碍事,世子不必担心。”
“子歇总是如此不愿意麻烦别人。”
凌珩半是抱怨,半是心疼,不多避讳,抬手就为对方揉了揉心口。
那名叫子歇的男子竟也不拒,只是对他的话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为我难过。”
“你啊。”
子歇一番话,凌珩更是感动不已,替对方揉过心口以后,给他倒了杯水又慢慢喂下。
顾玠没有将路上的事放在心上,下马车之前,特意跟送他回来的小太监说:“一会儿告诉云怀,说我已经安然到家了。”
“是,顾公子。”
徐连说要让顾玠教自己写字,不过接下来两天,对方一直没有时间过来。
徐善斋跟汤禧已经把该拜访的人都拜访过了,接下来就轮到其他人上门拜访他们。徐连身为主人家,自然不能缺席。
一连五六日,顾玠都没有见到对方。
等到第七日的时候,徐连才算是重新有了时间。他一来就说这些天家里太忙了,还说自己招待客人弄得晕头转向的,要是再多几天,简直难以想象。
等讲完了这些,又跟顾玠提起来那日他走后大家都玩了些什么。徐连说起这些事,可比之前的语气更加生动,连描述都让人身临其境。
得知顾玠还没坐过船,当即热情地说明天可以带他一起出去玩。
徐连家中的事情还没结束,是以跟顾玠的谈话也没有多久,就告辞回去了。
他走后,牵画对于顾玠明日出门有些担心,顾玠却道无碍。
“刘大夫说过了,一些平常的项目都是可以做的,只是乘船而已。”
“况且,云怀有武功,若我有什么不适,他还在我身边。”
如此,牵画才安了点心。
这时节河里莲花都已经开了,徐连带顾玠去的就是城中荷花开得最好的地方。
他叫来的船比上回程术包的船要小一点,不过船上各种东西都准备得齐全。顾玠上去的时候,感觉到水波推着船身的微微晃动。
“小心。”
徐连扶了他一把。
小厮都在岸边等着,两人在船上站定,徐连就让船开动起来了。
只是随着船只的行走,水波的推动感对顾玠来说越来越强烈。还没有怎样欣赏这里的荷花,他就觉得一阵头晕,胸口更是有股要吐的恶心感。
徐连见状,吓得连话都来不及说,直接将他背起,纵身回到了岸边。
脚踩在地上时,晃动感终于消失,只是顾玠仍旧吐了一回,整个人看上去比出来的时候虚弱了许多。
他不过是由于从没有坐过船,才会这般不适。可无论是徐连还是牵画,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急急忙忙就又把他给送回家去。
马车离开不久,又有一辆马车过来停下。从马车里走出了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紧接着对方又回身,小心翼翼牵着另一名瘦弱些的男子出来。
“前几日看过的荷花不比这里好看,我已经叫好船了,子歇可以好生欣赏。”
顾玠在回府的路上,被徐连和牵画目不转睛地看守着。
到家不久,刘大夫就被请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牵画让对方给他仔细检查一番,又说小公子在外面吐了,又说小公子头晕得厉害。刘大夫诊了好久的脉,才说是晕船的正常反应,不过他身体弱一些,看起来才比常人更严重点,休息休息就好了。
刘大夫走后,徐连朝他赔罪不止。次日过后,又带了大包小包的赔礼来。
顾玠并没有怪徐连,事实上,他觉得乘船还挺有意思的。
或许将来他身体更好一些,可以再试一次。
“元琼,你怎么都不生我的气啊?”
顾朴生昨日回府得知顾玠吐了的事,都生了一场气。
若非徐连道歉的态度诚恳,而顾玠出门又是经过家里同意的,顾朴生都能做出让徐连不必再登门这种不讲理的事。事关顾玠,他们从来都是如此。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又没有做错事情,是我自己不适应。”
年幼时大夫就说过,他不适合情绪波动太大,时间久了后,顾玠也就养成了这副性子。
就算徐连做错了事,真要叫他生起气,恐怕也不太会。
顾玠身体不适这件事又是弄得一阵人仰马翻,等他跟徐连都闲下来的时候,谁知关外突然有战事发生。
徐连甚至都来不及跟顾玠告别,就跟随父母出发了。
以前还不觉得怎么样,徐连离开以后,顾玠倒突然觉得院子里变冷清了不少。
大概是,缺少一个少年郎叽叽喳喳地陪他说话吧。
第77章 毁容奴侍(10)
徐连的回来又离开并没有给福安城带来任何变化, 顾玠的生活也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偶尔顾朴生跟他谈话的时候, 也会说起一些关外情况。都是好消息。
但对于徐连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家都不确定。
夏天慢慢尽了,身上换的衣服也开始由薄变厚,顾玠更是如此。冬天还没有真正来的时候, 顾夫人就给他做了好几套皮裘棉服,就连里衣都是专门加厚过的。
到了冬天, 顾玠更是暖炉不离手,去哪儿都不会感觉太冻。他屋里也极暖和,人一进来, 赫然就跟春天般,因此顾玠不出门在屋里的时候,常常只穿一套并不正式的衣服, 内有几个惯用的小厮就够了, 惫懒起来,连头发都是只简单挽了个髻。
快到年下,朝廷传出消息,说是皇上有意在明年立储,各位皇子明里暗里的竞争一时激烈无比。程术偶尔还会给他写几封信来, 后来信也很少见了。
顾玠倒不觉得失落,日常最大的兴趣从下棋变成了作画。山水画腻了,就改画人物。
身子也一日好似一日,一日醒来,听牵和说外面竟然下雪了, 顾玠还出去玩了一会儿。回到屋中,牵跃替他解开披风, 牵心给他倒了一杯暖茶,让他趁热喝下。
顾玠突然想起来,徐连上次来的时候,还约他一起过年。这么一算,对方竟然已经去了小半年了,按照目前的情势,徐连恐怕赶不回来过年。
念头也就转过了那么一瞬,喝完热茶,他的身体也没有不适。
刘大夫给他的药量减少了一些,只是哪怕已经喝了许多年,顾玠还是觉得那些药太苦了。每每要喝,即使边上配了蜜饯,他心内总是不免抗拒。
这是他唯一能表现出来自己是被家中人宠惯长大的事情。
不过也怪不得他,顾大人跟顾夫人都尝过顾玠的药,就连他们大人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当时顾玠那么小的年纪,还又一喝就喝了这么多年。
顾玠有过几回,实在腻烦,不愿意喝药。但到了最后,他还是强忍着将药全部喝下了。
“还有七八日就要过年了。”
偶然听见牵和在廊下说话,顾玠搁下笔,朝窗外看了看。
他的窗子糊了一层白纸,冬天里既没有风吹进来,光线又好。梅花透过窗纸,摇曳着影影绰绰的红。
因为身体在好转,顾玠专门问过父母,过年时能不能也上街去逛一逛。
他自小懂事,从没有参与过真正的热闹,问出这话的时候,带着就算不可以也不会失落的豁然,看得夫妻两个鼻头一酸。其实顾玠不愿意喝药的事情,下人们也都跟他们禀告过,顾玠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他们不愿意多逼对方什么,只是背地里总是会偷偷哭一场。
“既然大夫都说了,今年我们就一家人一起出去,跟你二伯父、三伯父一块。”
三家住在一起原本就热闹,二堂兄、三堂兄时不时地也会到他院子里来看他。
三堂兄冬天最喜欢待在他的屋子里,说是全府最舒服的地方。三堂兄的嫡亲妹妹,也是全府年纪最小的那位堂妹,没有及笄之前,也非常喜欢跟在他身边。
这么议定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顾玠操心了。
他们都希望顾玠能够度过一个高兴的新年,几位长辈一合计,决定把事情交给顾朴生跟另外两个小辈。往后几日,顾玠屋里每天都有人来,不是问他这个,就是问他那个,连当天出门要穿什么花色的衣服,都专门派了人过来确认。
“只是去街上逛一逛,兄长们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你只过好年就行了,琐碎的事情不用管。若是觉得太累,就让牵画他们代为回答也是一样的。”
顾朴生丝毫不觉得堂弟们的做法有什么问题,颇为豪迈地道。
顾玠对于大哥的作派微微无奈,却也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没有再说什么。
谈话间又从顾朴生嘴里得知,徐家不日就要回福安城了,速度快点的话,应该能赶得上过年。
顾玠又想起了徐连跟他的约定,将话跟顾朴生说了一遍。
“那好办,等徐伯父他们回来,我派人送个帖子过去,大家邀了一并同游。”
顾朴生跟顾玠说好,留在屋里又坐了会儿才走。
只是眼看年节越来越近,徐家还是没有回来,众人都以为是路上有事耽搁,应该赶不上了。
二十八这天,顾府早就张灯结彩,里外一新。
尽管不是过年,但大家也都穿得很热闹。便是顾玠,也被牵跃换上了簇新的缎面料子长袍。领口与袖口皆绣了大片的富贵花朵,将他衬得病色也少了几分。
跟父母吃过晚饭,回房睡下,半夜里朦胧听到外面一阵喧嚷,当下没有在意,又沉沉睡了。第二日才听顾朴生说,原来昨晚的动静是徐家回来了。
顾朴生一早就写好了邀请他们的帖子,天刚刚亮,让下人送过去了。料想徐家回来得匆忙,家里的东西一时半会也置办不全面,还又让人送了几马车年节常用的东西过去。
“时间匆忙,徐伯父那边答应了,说就不过来再行拜访,明晚大家一起见面就行了。”
“云怀可还好?”
“知道你要问他,放心,一切都好,云怀还托小厮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喏。”顾朴生将东西递给了顾玠,里面有不少都是当地的风情特产,顾玠还看到有一只手编的蚱蜢,仔细翻翻,类似的手工品有不少。
草编物品十分精致,料想应该是当地的手工艺人做的。顾玠让牵和拿去,一一摆在柜子上,跟之前徐连送的东西放到一起。
“他怎么尽是送你这些东西?不过也算是送到了你的喜好上。”
正说着话,牵和去而复返。
“公子,盒子底下还有不少信,您要看吗?”
“信?”
牵和将盒子重新交给顾玠,除了信以外的东西,都已经摆放起来了。
顾朴生听说,也伸头看了一眼。
信是用最平常的信封装起来的,顾玠数了数,一共是十九封,按照时间排放。
第一封信写在对方出发不久,说是皇命突然,他也没想到会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深感抱歉。又担心他的身体,叮嘱他好好保重,自己应该很快就回来。
第二封信是在抵达军营的时候写的,他说关外条件艰苦,从福安城回来,竟然一下子难以适应。不过这种情况过了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因为比起福安城,关外才是他土生土长、更熟悉的地方。
第三封信说原本他想把几封信一起送回去,但路途遥远,战事不稳定,担心写的信反而遗失了,所以决定就先不寄出来,这样写着,等以后回福安城再一起给他。
第五封信,顾玠得知原来盒子里面的编织物是出自徐连之手。军营中有一位从前是靠手艺过活的士兵,他有空的时候就去跟对方学习,给他编了这些东西,希望将来他收到的时候能喜欢。
第十封信,又打了一场胜仗,但也有不少人受伤了,其中就有跟徐连关系很亲厚的士兵。徐连看到那些人受伤的样子,心里既愤恨又痛苦。“如果我再厉害一点,是不是他们就不用受伤了?”
徐连给他写的信大都透着轻松,这是第一回对方吐露出战争的残酷。
顾玠的情绪仿佛也被对方代入进去,眉目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愁恼。
往后,依旧是一些生活的记录。
其中一封信里夹了一根羽毛,徐连在信中说,这是关外最常见的鸟,只有在人死了的时候才会出现,绕着尸体盘旋,但并不吃尸体的腐肉,好似只是为了哀悼一条生命的流逝。关外的人将它视为一种很神圣的鸟,还有人会专门在家里给它们设一个吃东西的鸟栏供拜。
这根羽毛是徐连打仗回去的路上捡到的。
顾玠看信的速度很慢,顾朴生见里面说的都是一些朋友间的平常内容,跟着看了几行也就没看,起身离去了。
等将十九封信都看完,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时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在扑簌簌地下雪了。
雪花轻盈,枝头梅花花瓣终于不堪其重,向下偏偏头,一把雪花就这么洋洋洒洒落了下来,跟原本的洁白殊途同归。
天快黑的时候,顾玠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肩上落了好些雪,人比离开的时候长高了不少,晒黑了,目光也更坚毅明亮。瞧见了他,迈出去的步子都大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儿就跨上了台阶,站到了他的面前。
“元琼,我回来了。”
说着,徐连将自己的两只手搓得发热,摸了一下顾玠的手。
明明他才是客人,将人催着回房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主人。
“外面风雪这么大,你怎么还站在外面?手都这么冷了,快进去。”
“只是站一会儿,不要紧的。你离开了小半年,大夫说我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还过来了?”
徐善斋跟汤禧是赶着年节回来的,这时候家里肯定很忙。顾玠压根就没有想过徐连还会来。
“我也是趁着有点空来看看你,等会儿就要回去了。我让人带回来的礼物你都看到了吗?喜不喜欢?还有那些信。”
他殷殷切切,特意过来只是问准备的礼物可还讨得他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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