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来无影,去无踪,伶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程术一个人。
“殿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告诉那人了。”伶俐说完,心里不禁奇怪,他们殿下一向同顾府小公子交好,今日听到有人打听对方,竟然让他告知了那人信息。
只是再奇怪,伶俐面上也没有显示出来。
主子做事,岂是他们这些奴才可以置喙的?
“做得很好,我们也该回宫了。”
说完,程术在桌上留下一锭茶钱,便带着伶俐走下了楼。多亏了从前官洄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告诉了他很多事情,其中就有对方跟凌珩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今天就是官洄第一次出现的日子。
重新再来一次,程术必然要将对方这个不确定因素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王鹤带过去的大夫是他的人——根据程术对官洄的了解,他猜测对方很可能从来就没有受过重伤,一切都是官洄装出来的,这次王鹤带过去的大夫证实了他的猜测,官洄那么喜欢骗人,程术就叫他心想事成。
他让那名大夫给官洄下了一种慢性毒,不会要了对方的命,可之后一旦发作起来,就能让对方生不如死。程术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官洄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还有,据他所知,自己的八皇弟和葛云生也都在盯着广阳王府。
程术怀疑他们也是从两年后回来的,不过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差别。他跟程衍之间的皇位之争仍旧是各凭本事。
只是令程术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这里碰到顾玠。程术来得比顾玠要早,但看到对方跟顾朴生,他却不敢贸然出去。
程术愧对顾玠,也愧对徐连。
还是兴隆到处跟人打听顾玠的信息时,程术才稍微回神。当年徐家参加宫宴,徐连身边跟着的就是兴隆。
程术记性好,即使只见过一面,也认出了对方。秉着帮两个人的想法,程术这才让伶俐去向那名小厮透露了顾玠的身份。
程术就这么回了宫。
广阳王府内,凌珩正在跟王鹤谈论着官洄的来历。
凌珩一开始对官洄确实有几分好感,但他生性风流,那点好感怎么可能会让他变得跟对方的狗一样,自尊全无?
清醒回来以后,他才发现官洄身上的古怪。凌珩何曾被人如此玩弄,哪里能轻易放过对方。
王鹤更是如此,他的一双腿都因为官洄毁了。刚回来发现自己的腿还好好的时,他差点喜极而泣。
他有多高兴双腿失而复得,看到官洄就有多憎恨。
两个人都没有告诉彼此自己的遭遇,但他们对官洄的厌恶都是相同的。
王鹤更是提议,既然对方来历不明,不如重刑逼供一下。凌珩几乎没有细想,就答应了王鹤的提议,他同样想起来,王鹤就是因为他,才会被官洄记恨,于是吩咐人的时候,直接就让他们先卸了官洄的一双腿。
顾玠并不知道官洄的遭遇,他正在为几天后的宫宴做准备。
家里其他人都是进过宫的,多少有些经验,只有顾玠是抱病多年后头次进宫。宫宴开始前,顾朴生就给他详细说明了各项各处都是什么礼节。
转眼就到了宫宴那天,顾玠乘坐的马车是顾朴生之前给他准备好的那辆,一路走来,车外声音不断,渐渐才安静下来。顾玠靠在软枕上,知道是快到皇宫了。
每次在即将要见到徐连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地感到紧张。
由宫人领着,顾玠走在顾朴生身边,往宫宴的方向走去。
顾家这回来了五个人,除了顾玠的父母以外,就是他的大哥大嫂,此外就是他。顾琳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有时间陪人应酬,不如自己出去痛快玩乐,因此并没有参加。
这是顾玠第三次进宫了,只不过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小,第二次来的时候,他是名罪犯。
此时此刻,顾玠才有机会去看看皇宫中的景色。
不知不觉,一行人就到了地方。
跟顾家交好的人有许多,不过经由从前那场“谋逆罪名”,顾家上下都看透究竟谁才是真正值得结交的。当时圣上主意已定,明哲保身,跟他们划清界限也属正常,但那些故意往他们身上泼脏水的,用心则过于歹毒了。
顾守跟顾朴生身为官场之人,就算知道了这些人的真面目,也只会选择慢慢疏远,而不是直接发作。
宫宴上面对他们,两人也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态度。不过他们对于杨大人,要比从前更为亲近。对方是除徐家以外,唯一肯对他们施以援手的。
外界早就知道顾玠的名气,也知道顾家对对方的保护,难得见他们带人出来。
那些没有见过顾玠的,纷纷被他的长相惊艳到了,等交谈过后,无不钦佩于他的文采。得知顾玠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甚至有人开始悄悄打听起了顾玠的更多信息,想要将家中适龄女子许配给他。
顾守跟尹心文闻弦歌而知雅意,不过他们心中都认定了徐连,回答皆是四两拨千斤,将这些人的来意通通拒绝了。
顾玠的过于出彩,导致在宫宴开始之前,大家的谈论几乎都围绕在了他的身上。
身为这场宫宴的主人公,徐家也在顾玠出现的那一刻,将视线全部放到了他身上。尤其是徐连,他的目光几乎都被顾玠一个人占据了。
当两人的视线交汇时,顾玠的嘴角又浅浅浮现出一抹笑意,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柔和。徐连顿时就变得既想站起来过去跟他说话,又莫名坐在原位,耳朵跟脖子慢慢地红了起来。
文官跟武官分座于两列,顾家跟徐家恰好面对面,眼看宫宴就快开始了,徐善斋也没有急着过来跟顾守打招呼。
不久,在诸位皇子都到了后,帝后二人也来了。
程术刚一到场,就看到了顾玠。对方太过出众了,哪怕是在这么多人里头,也还是叫人一眼就捕捉到。
若按他以往的性子,这时候看到顾玠,定然是要高高兴兴地走上前,询问他怎么进宫都不告诉自己一声。可现在他只是攥紧了手,在座位上连身体都有些僵硬。
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欣喜与强烈的愧疚几乎将他淹没,所有的情绪都到达了巅峰。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顾玠朝自己望了过来。顾玠朝他颔了个首,还跟着笑了一下,就像他们每一次见面一样亲切自然。
顾玠曾经恨过程术,后来知道真相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任务者造成的。要不是有程术,自己一家早就被斩首示众了。
再次回来,他只会珍惜自己的家人与朋友,又怎么可能因为程术的身不由己而去责怪对方?
程术的心在顾玠的回馈下,逐渐变得平静、放松起来。
他松开了紧攥着的手,竭力自然地也朝顾玠点了个头,过后又吩咐伶俐去拿件披风给顾玠。
两人的互动被顾朴生看在眼里,顾家拥有记忆的人跟顾玠的态度差不多,他们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程术并非有心要伤害他们,如今一切重来,顾朴生也没有说出让顾玠疏远对方的话。拥有曾经的记忆,他们才更加看得出每个人的真心,比如程术,如果对方不是真心将顾玠当成朋友,又怎么可能会在官洄的控制下,还能时而保持清醒?
伶俐的披风很快就拿过来了,顾玠没有拒绝程术的好意,只是让对方告诉程术一声,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程术听到伶俐的带话,恍惚了一瞬。顾玠来这里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对方身体好了也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
他又看向了顾玠,对方因为披风朝他再次颔了颔首。
程术满肚子的疑惑突然就全都消散了,不管怎么样,顾玠是好好的就行。
宫宴过半,圣上开始论功行赏。
接着是朝臣不绝于耳的称赞,帝后并不拘束众人,是以大家都互相说起了话。顾朴生想起他那次是主动找了徐连讲话,于是也起了身。
顾玠并没有跟着过去,宫宴如同他没有来的那次一样发展。
只不过这回多了他跟程术的谈话,算起来,两个人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若扬,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亲眼看到顾玠,程术就直接告诉了对方,过阵子他会去宫外邀一些朋友聚一聚,问他来不来。
“若你来的话,我让伶俐去接你。”
“还有那边的徐小将军,我看他刚回城不久,跟这里的人也不认识,正好可以熟悉熟悉。”
“元琼定会准时前去。”
整场宫宴上,顾玠跟徐连视线相对了无数次,只是一直到宫宴结束,两个人都没有对彼此说些什么。
顾家几个人看在眼里,都跟着暗暗着急。总归他们还沉得住气,觉得可能是跟原来的时间不同,缘法未至。五日后徐家上门拜访,届时顾玠跟徐连自然有时间可以说话。
抱着这样的想法,宫宴散场后,顾家众人也陆续上了马车。
顾玠在马车出发前,掀起车窗帘,朝外面看了一眼。徐连入宫是骑马来的,对方此刻一个漂亮的翻身,就坐到了马上。
顾玠放下了车窗帘。
五日后,徐家正式登门拜访。
顾玠按照原来的时辰,在竹林处独自博弈。顾朴生正一边走,一边跟徐连介绍自家的情况,顾玠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手上捻着的一枚棋子落下的速度比先前慢了些许。
终于,两道身影绕过竹林,来到了他面前。
顾玠的肩膀被顾朴生轻轻拍了拍,“又在下棋?”
最后拿起来的那枚棋子又放回了棋盒中,顾玠的目光从顾朴生的脸上落到了徐连的脸上,很温柔地注视了几息之后,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询问道:“这位是?”
“他就是那日……”
顾朴生说了徐家过来拜访的事,又互相介绍了一下,话题最终到了各自的字上面。
徐连没有像第一回那样,贸贸然地说出让顾玠给自己取字的话,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
等到顾朴生有事被叫走了,顾玠也已经跟徐连相对落座,下起了棋。
徐连手边的那杯茶水再一次被他喝完,顾玠却没有给对方续上。
黑子先行,白子随后。
你来我往间,徐连也说起了第一次在茶楼看到顾玠的情形。只是同样的棋局,徐连表现得却比第一次更好,这让顾玠不必特意为他创造出生路来,也让顾玠意识到,徐连跟他一样,拥有曾经那些世界的记忆。
白子下完以后,顾玠拿着黑子,突然地交代身边的牵画,让他先下去。牵画以为顾玠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跟徐连下棋,领命离开了。
等竹林当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后,顾玠的黑子才落下去。徐连即便在棋艺方面有所进益,终究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盘棋最后是顾玠赢了。
他们都没有开始新的一盘棋。
当初939送顾玠回来时,并没有告诉他关于时间回溯更多的东西。
原本顾玠以为,时间线回溯了,徐连说不定也会不记得曾经的事情。那种惨痛的记忆,其实顾玠并不希望徐连还会记得。
总归他还爱他。
徐连忘记了,这一次就换他去追求对方好了。
不过,他应该早点想清楚,939连他的家人的记忆都一并保留了,徐连再怎么样,应该也都不会失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徐连有记忆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的眼睛不会再受伤,过后再上战场也会更有经验。
徐连跟顾玠同样的紧张。
明明他们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可棋局结束以后,徐连连顾玠的手都不敢牵,只敢在顾玠站起来的时候,也跟着站起来,而后眼巴巴地喊了声:“阿阶哥哥。”
一片竹叶落了下来,顾玠跟徐连的头发都被风吹了起来。
顾玠摸了摸徐连的脑袋:“小连长大了许多。”
他还是十六岁。
但他们都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世界。
情绪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浸透,徐连终究是没忍住哭了,他紧紧地抱住了顾玠。
几千几百个任务的辗转,一个又一个世界的救赎,他不敢想象,一个人的顾玠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
“我知道。”
走失的两个人终于又回到了一起。
顾玠的眼眶同样湿润,他轻抚着徐连的背,声音温柔得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我知道小连不是故意要丢下我,所以我又找到你了。”
“从今以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徐连将顾玠更加抱紧了。
他连讲话都充满了鼻音。
“好,我们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第144章 时光倒流(4)
互相倾诉一番, 再对视时,两人又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徐连哭得眼睫毛都沾湿了, 顾玠的眼眶也变红了不少。
“阿阶哥哥, 我是不是哭得好丑?”
徐连对顾玠的称呼也没有变,他第一次在顾府看到对方的时候就想这么叫了,只不过那时两人根本就不熟。等到互明心迹, 这种类似撒娇的称谓徐连又不好意思喊了,顶多就是在跟顾玠亲密时小声地喊上两句。
可现在不同, 他们回到了第一次顾府相遇的时候,而且顾玠跟他已经很熟了。徐连心安理得地在白天也喊出了这个名字。
“没有,还是很好看。”
顾玠替徐连擦了擦眼睫上的泪痕, 两人重新坐定,顾玠看着徐连面前那盏空杯道:“这回还渴吗?”
有些事情第一次察觉不出来是为什么,可在跟徐连经历了那么多世界后, 顾玠又怎么还会看不出来, 当初徐连之所以不断地想喝水,完全是因为面对他过分紧张,一紧张就下意识地将倒满的水喝了。偏偏他那时根本就看不懂,一见到徐连喝完,就再次给对方续上。
“不渴了。”徐连面露羞赧, 手指碰了碰杯身,这套茶具是顾玠的二堂兄特意让人烧出来的,花纹很是清雅好看,“上回你坐在我对面,我太紧张了, 一看到水倒满了就喝,肚子憋得难受, 也不好意思问你茅厕在哪里。”
最后徐连只能忍着难受,干坐在顾玠面前。
回想起来,要是那时候顾玠真的留他下来一起用餐了,徐连恐怕真的要被憋坏掉。
说起以前的事,顾玠的眼眸中也跟着荡出了一圈笑意。
除了徐连以外,顾玠不打算跟任何人说自己还记得的事。因为那些记忆于他们而言,并非荣耀,而是惨痛,既然家人和朋友都高兴于他的从头开始,又何必让他们失望呢?
“你是说,顾伯父、顾伯母,还有其他人,都知道我们曾经发生的事?”
“嗯,那天你在茶楼看到我,就是兄长带我去的。他看到我穿了一件新衣服,还特意让我换回曾经穿的那件。”
“还有,宫宴上我父母面对他人对我的打听,都是避而不应。”
经过这些天有意的观察,顾玠已经基本上能确定家中都有谁是保留了记忆的了。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恐怕连程术也是如此。不然宫宴当天,对方看到他也不可能是那个反应。
程术在他面前其实是一个很好懂的人,那天对方面对他的情绪,不管怎么说都太激烈了。
哪怕程术掩饰得很好,顾玠也还是察觉出来了。
“难怪,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可能我爹我娘也有那些记忆。”
徐连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他甚至也不知道顾玠有没有那些记忆。不过两个人都是抱着同样的想法,那么多的困难都过来了,现在只不过是重新开始,就算对方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依旧可以再相爱一次。
“我记得宫宴上,爹跟娘看着我好像有些着急,想来是觉得我们俩没有讲话。”
徐连跟顾玠那时都不确定对方是否有记忆,当然,即使他们知道这一点,可能也依旧不会做什么。
能够重新回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顾玠跟徐连对待得之不易的幸福,拥有同样小心翼翼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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