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君可是姓柳?”小厮客气问道。
柳静秋颔首。
小厮笑道:“原是柳贵君当面,小的按宁郎君吩咐在此等候您多时了,宁郎君现今有事在忙,晚会儿回来,让小的先招呼各位客人先去歇歇脚,请各位随小人来。”言罢,就做了请的手势,示意众人随他进去。
柳静秋等人跟着小厮走进宅院里,发现这处院子布置雅致但并不奢华,假山流水,花丛篱笆,还有一处菜园子,颇有农趣,这让本来束手束脚的众人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也放松了不少。
院子占地颇大,房舍多,足够来的人住,众人各自分了房间,一天舟车劳顿,都感觉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再去用饭。
柳静秋,柳鱼璃,青荷先生三人坐在院子中的亭子里,有丫鬟为他们端来了茶水点心,服务极是周到。
青荷先生看了眼周围,淡笑道:“静秋,你夫君有心了。”
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这处院子虽然布置不奢华,但租赁下来价格也是不菲,而且风格偏向自然田野,他们住在这里,比在富丽堂皇的院子里不知自在舒服了多少,安排的人实在是为他们细心着想了。
柳静秋正在和柳鱼璃吃糕点,他们早有些饿了,听青荷先生夸奖宁景,他不由笑了一下,道:“夫君向来是体贴人的。”
“瞧把你欢喜的,”柳鱼璃简直酸倒牙,吃了一口点心,道:“夫子,我们明天就去婧院么?从来没有想到能亲眼看到婧院重建,可恶,我以前还梦想是我来重建婧院,然后成为天下所有女子哥儿的榜样,被人抢先了!”
柳静秋和青荷先生见他搞怪,都不由失笑,后者眸光深远,道:“自然是要去的。”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坚定。
“那夫子以后会留在婧院当老师吗?”柳鱼璃问道,语气有些委屈不舍,柳静秋也是看过来。
他们都知道青荷先生是第一批参加婧院建设的人,以前还曾是平遥城婧院的老师,后来婧院被推了,他就回到镇上开了私塾,一直坚持到现在。
青荷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这不是我的婧院,南燕州也绝不会只有这一座。”
柳静秋神色一动,刚想问什么,就听到一道温润声音传来,“夫郎。”
他回头看去,就见一身天青色长衫的宁景走过来,含笑看着自己。
宁景走过来,向青荷先生见了礼,走到柳静秋旁边,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握在手心,借着他大袖的遮掩,倒不会让人感觉腻歪,只是被握住手的柳静秋忍不住嘴角上翘。
“想来你们也是舟车劳顿,饭菜我已经备好了,吃完饭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城中逛吧,虽说庆祝盛会已经开始了三天,但真正精彩的节目明天才开始。”宁景笑道。
三人也没有意见,这里宁景熟悉,自然是听他的好,柳鱼璃便和青荷先生一起去招呼人去用饭,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宁景低头看向柳静秋,后者眼眸折射了烛火的光,熠熠生辉,满眼都是欢喜,看着自己。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宁愿笑道。
柳静秋笑了一下,真心实意的道:“夫君,这是你第一次来信让我来玉周城相聚,我高兴。”上次他来是意外,这次却是宁景主动让他来,这意义不一样。
宁景轻笑,道:“你这是怪我不主动了?”
柳静秋摇头,道:“没有,我知道夫君在外肯定有自己的顾虑,村中常有丈夫在外打拼,妻子夫郎守在家中照顾长辈幼儿,不是不想时常相聚,而是要为家中所需奔波,不得不忍受一时的分离。”
“夫君现在既要忙学业,还要抽空做生意赚银子,平日必定是忙的脚不沾地,如此还特意将静秋接过来小聚,夫君心里有我,我欢喜。”
宁景微愣,随即笑道:“何时嘴这么甜了?”
柳静秋一笑,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么?”倒不是他以前不会说,只是心态慢慢转变了。
初时喜欢是情窦刚开,虽然看到宁景就欢喜,但心中有些别扭紧张,反而说不出心里的话,在一起时便是不说话都能高兴一整天。
现在适应了这种情绪,倒是放的开了,开始试探着,一点点想更亲近,想要敞开心扉,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宁景牵过他的双手,合在手心,垂眸一笑,道:“夫郎,我确实有些事瞒着你,总想着等我都安排妥当了,再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你身为我的夫郎,那些事你有知道的权利,夫夫之间本应该坦诚,就算有难处也可风雨同济,一起走过去,我不能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让你对我一无所知,若是哪天我真的出了意外,这样只会让你不知所措,陷入被动。”
他这话让柳静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看着他,道:“发生何事了?”
宁景看着他紧张担忧的模样,突然起了坏心思,道:“你猜猜看?”
“……”柳静秋真有点急他,说得那般郑重,结果还和自己打趣,柳静秋想到宁景拿回来的那些银子,顿时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道:“难道夫君你去偷去抢了?还是骗别人银子了?!”
宁景:“……”
他点了点柳静秋额头,无奈道:“就不能盼为夫一点好的,你夫君好手好脚,像是会去做那等事的人么?”
小偷小摸被关大牢太掉档次,他宁景就算要做坏事,也得干票大的。
“那是何事?”
然而不管他再如何问,宁景都笑而不语,只让他明日下午前去望春楼,一切便知了。
柳静秋见他那样,知应该不是那等坏事,一颗心稍稍放下。
随后,两人一同前去和众人吃饭。
席间菜肴精细味美,除了上菜的侍女,宁景没有安排多余的人服侍,其实他租下这座院子,里面是带了仆人服务的,但是他担心村里来的同乡不习惯,就让这些仆从非需要不出现。
用完饭,众人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洗漱歇息。
一早,柳静秋就感觉宁景起来了,他也想跟着起来,被宁景按住,示意他多睡会了,自己则出门离去了。
柳静秋躺着却睡不着,一直想着宁景让他下午去茶楼的事。
夫君让他去茶楼,到底为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有点卡剧情,更新完了(跪)
天色大亮, 外面渐有人声。
柳静秋早已梳洗穿戴好,在花厅里用早饭,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来, 一个个精气神不错,看来都休息好了。
早点很丰盛,十多种吃的,精细的有,家常的也有, 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爱吃的。
用过早饭,一行人就惦记着来这里的最大目的, 昨日那名小厮带路, 引着他们往婧院走去。
一路上行人颇多,几是摩肩擦踵,都是往婧院而去。
婧院建立在城西, 并不是以往婧院的旧址, 而且地方有些偏僻,但清幽宁静, 一路走来景色非常好。
整齐的青石板道路,两旁是被秋意染成金色的杏叶,将道路及两旁铺出一条金色道路, 往远看, 起伏的山间枫红一片, 如一抹胭脂落在山水之间,瑰丽夺目。
柳静秋目光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这一片景色并不是自然形成, 处处可见有人工的痕迹, 走出银杏树林, 便是花海和一池绿水。
已是深秋,菊花开的热烈,红的、黄的,紫的,花瓣在微冷的秋风中轻颤,绿湖两岸杨柳垂枝,虽没了叶子,一条条柔软的枝条却如女子哥儿的长发,随风飘扬。
柳静秋正欣赏着美景,就听到青荷先生的声音,“好地方。”
青荷先生一身苍翠长衫,披了一件绒白单薄披风,整个人如一支伫立在萧瑟寒风里的莲花,他看着这里处处布景,莫不是精心设计,为女子哥儿。
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是有人在暗处潜藏多年,一点一滴完成这一座婧院的形成,直到今日,才让它重见天日,让它的风姿为世人所见。
原来,路上从不是一人独行。
其他人不懂青荷先生心中的惆怅和感动,学子们一个个都兴奋极了,对着景色指指点点,还有人畅想以后若能在这婧院读书该是多美好的事情,那神情姿态若让宁景看到,肯定会联想到前世高中生畅想大学生活的样子。
和安村的众人也是新奇惊叹,光这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景色都足以让他们回了村好好吹嘘一番,这样的地方是他们此生仅见。
在此之前他们幻想过婧院的模样,想着应该也就几间房子做学堂,几亩地大的地方,能有多特别,值得无数人慕名而来。
直到现在,他们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但是,他们解释不出来这种感觉,这并不仅仅是看到了这些景物,而是通过这些景物他们莫名看到了别的东西——
一名名学子漫步在小道上,手臂间夹着书本,三三两两并肩而行,在那绿柳下,有学子捧卷而读,在绿湖上的亭子里,学子们悠然闲聊,不时抛下一把鱼饵,水面上锦鲤窜动,争相吃食。
而那些学子,是一名名笑意洋溢的女子哥儿。
这些场面他们甚至描述不出来,想象中学子的模样都带入的是青荷先生带来的这帮学生,但是恍惚间却像真的看到了那些场景,一颗种子也就此落下,留待发芽。
可是,等他们到婧院正门时,却被官差拦下,外面还围了很多人,都不准进入,他们只能看到十多米外高大的石门,上书“婧山书院”。
“为何不让我等进去?”
“是啊,我们是从越钰城赶过来的,听说婧院重建的事特意过来的,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进不去的,我听人说前天有人进去后放了一把火,烧毁了两间屋舍,就不让进去了。”
“什么?这是谁干的!肯定是那些臭男人!”
“既然如此,不让男人进去就好了,让我们女子哥儿进去看看吧。”
柳静秋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才知道原来刚开始婧院是让进去参观的,可是前两日有一批人进去后大肆破坏,把里间房舍建筑损毁了不少,那些人最后都被官差押走,听说都下了大狱。
可是,如此之后,官府就派人把持在这里,不再让人进去,而是仅仅在外面逛一逛,遥遥看一眼里间。
“走吧。”青荷先生说不来遗憾,他知道这条路任重而道远,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会被人拼命破坏,官府把守在这里不是赶人,而是在保护这一块地方。
婧院虽是重建了,但是像一只行走在风雨里的小舟,随时可能被汹涌而来的巨潮倾覆。
学生们都听青荷先生的话,和安村的人则是跟着他们走,虽然没有进去看看有些遗憾,但是城中还有不少盛会可以去看看,也没有沮丧多少,一个个便原路返回。
这一趟走下来花了不少时间,等回了住宿的院子,已经到中午了。
用过午饭,其他人都提议出去见见世面,各人意见不统一,就干脆分开各自去游玩,连宁何氏都兴致勃勃,和柳周氏两个人出去逛,还不要别人跟着,言说和他们小年轻玩不到一块。
“静秋,那我们去哪儿啊?”柳鱼璃问道,刚刚不少人喊他们一起去玩,柳静秋总是推拒,而他肯定是跟着静秋的,所以也没去。
此时只剩下柳静秋,柳鱼璃,和青荷先生三人,柳静秋才道:“去望春楼听书。”
柳鱼璃一愣,道:“望春楼?我们怎么进得去啊,听说虽然可以随意进去,但是进去的信物很贵,叫什么请……请什么令?”
柳静秋道:“请花令,我有三枚。”他说着,手掌一翻,手心里是三枚花瓣样式的玉白令牌。
这是宁景早上给他留下的望春楼听书的“入门券”。
望春楼这次换了装修,更加雅致好看了,但是布置下来,位置比之前少了许多,望春楼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高了进去的门槛。
这小小一枚请花令,售价五两银子,女子哥儿半价,背后刻有位置,按号入座,每人限购三枚。
持请花令,可一日内随意进出望春楼,结束后这请花令归买家所有,不需归还,但第二天还想去,就得重新购买,而且和之前样式不同。
请花令价格如此昂贵,且只管一天有用,但一经推出还是迅速被抢光,甚至不少人遗恨自己没有抢到第一枚“请花令”,连忙提前预订了下一场,还有人想一口气把之后几天的都订了,结果望春楼还不让。
而宁景这三枚,还是靠他说书先生的身份拿到的,其他先生也是每人有三枚,可以让家人来望春楼观赏游玩。
柳静秋只有三枚请花令,自然想和柳鱼璃还有夫子前去,所以刚刚才一直不吱声。
“好静秋,你对我真好~我好爱你!”柳鱼璃简直恨不得当场抱住柳静秋猛嘬他两口,刚刚他就听人说虽然现在茶楼让女子哥儿随意进去,但是门槛非常高,贵不说,还抢不到进去的信物,甚至他还听闻现在有人倒卖请花令,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这些天南燕州其他地方的人都听说了玉周城婧院重建的盛会,不知多少人闻名而来,那些来的人根本不差银子,请花令一发出来,他们就蜂拥抢购,抢不到,就去高价收购。
和这些人相比,他们来这里还是宁景通知安排的,不然现在哪能住的吃的那么舒坦,但没想到,宁景竟连请花令都给他们安排好了!
青荷先生也是十分意动,接过请花令,细细摩挲着,没想到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想见到、做到的事,今天一天都能圆满了。
一时之间,纵他满腹经纶,也是凝噎住,不知说些什么,才能抒明胸臆。
柳静秋感觉到青荷先生的情绪,他能得后者喜爱,多是很多地方和其相似,能感同身受,他知道夫子多年来的心病和执念,曾经他们都茫然这一天何时能到来,却没想到如此快。
这一切都因为——宁景。
“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去望春楼吧。”柳静秋淡笑道,心中却是慢慢紧张起来。
夫君到底想让他知道什么呢?
从昨日到今天,宁景表现出来的种种都表明他现在在玉周城身份不简单,在村子里时宁景虽然一笔笔拿出银子,但他行事低调,旁人并不能看出他到底与之前有多不同。
二百两银子,可以用他做生意侥幸赚了一笔钱做解释,但现在看到的,绝对不是区区几百两银子能解释。
城中繁华之地占地颇广的宅院,丰盛的吃食用度,仆从服侍,抢购到请花令……
柳静秋一颗心高高提起,既为宁景如今可能有的地位高兴,又忍不住担忧。
若夫君一切顺遂,取得了这些东西,为何还要对自己说,若他日后真的出了意外……
能让现在宁景都担心的事,柳静秋不知涉及了什么,但不管如何,他都会和宁景一起去面对。
柳静秋三人问询了路人,赶到了望春楼外,看着面前的茶楼,他们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多年来的规矩让他们明明拿着请花令,依旧心中带着些许迟疑,或胆怯。
青荷先生神色复杂的看着“望春楼”三个字,眼眸渐渐沉定下来,他理了理衣冠,抬步走过去。
望春楼大门敞开,隐约可见里面华带鲜花,香雾袅袅,犹如仙境,门口许多人聚集不散,都想进去一看,可惜没有请花令根本进不去。
这时,人们看到一身青衣的清俊哥儿走过来,他神色淡然,眼神带着莫名的坚定,独自一人走到茶楼门口。
侍从姿态恭谦,上前稍稍拦住,这让一些人下意识喉头一紧——
但,那位哥儿手中玉白色花型牌子一晃,侍从查看后,退后两步,躬身道:“贵君,里面请。”
青衣哥儿,独身进了茶楼。
身边没有男人陪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里女子哥儿的处境,是我看外国某个国家禁止女人接受教育,不让上大学有感写的。
说实话,能在华夏当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好幸福。
早安啊,宝子们~
(还有,我不是马上完结!至少二十万字,而且我发现我节奏真的慢,说不定越写越多,怎么一传就变成我好像明天完结一样QvQ,我不会烂尾的,放心放心,呜呜呜,你们别嫌弃我写文罗里吧嗦就好,节奏还龟速)
第100章 心合一处
“听闻下午是那位景先生的场?我怎以前不曾听说过这位先生名号, 明先生怎的不在?”
“这位夫人不是玉周城人士吧?明先生早已离开望春楼了,现在望春楼四位先生是吴江白景,景, 就是景先生。”
“原来如此,不知这位景先生说书本领如何?比之明先生如何,妾身曾于两年前听明先生的《纵月行》惊为天人,本是想来听他再说书一回,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