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大人做主,准许下官拿下此妖邪,已祭我永安城惨死地动之中的七百民众!”
宁景看着下方这出戏,果不其然,唱到了这里。
从四月开始, 他就知道永安城有拿自己顶祸之心,只是其等一直按兵不动,一直到了现在。
宁景并不知道,其实四月末时,永安城县令已寻过平遥县令, 欲要来拿下宁景,平遥县令自然不可能为了宁景得罪同僚, 直接把其当个人情送了。
不过, 后来宁景借衡王之名处理了柳大哥徐泽之事,得知宁景背后可能是衡王,平遥县令立马就反水了, 义正辞严驳斥了永安县令, 俨然一副要拥护住宁景的架势。
永安县令无法,只能请求陈州守做主, 后者下了一道指令让平遥县令把人交出来,结果宁景回了玉周城,平遥县令就借口人在玉周他也管不到, 推了这件事。
一来二去, 不仅事情耽搁下来, 还让陈州守越加了解宁景,一下却起了爱才之心, 令齐永元想办法将宁景招为己用。
可宁景三番五次招之不来, 陈州守也明白这是个硬骨头, 便把永安城这件事暂时压下, 当做一把悬在宁景头上的刀,日常用来威胁驯服于他,必要时刻,还能给宁景致命一击。
然而陈州守却不知,宁景一直知道自己头上悬着的这把刀,彭漱玉也知道。
宁景虽然不知衡王答应的保他,是如何保他,但他相信衡王定为此事有后手存在,而且,还有彭漱玉,她定是也有方法应对。
虽然他不忧心,但样子还是要做出来,而且他确实是想知道这些人如何把他一个普通人,甚至是帮助过永安城,救了那么多人的人,按头打压成“妖邪”的。
等了解到了,他定要在张三一书中好好描写下来,给后人提个醒。
于是,宁景脸露震惊,不可置信的道:“王大人,妖邪?我怎会是妖邪?!”
“当初是我发现地动之征兆,告知于我玉周县丞杨大人,再转告于您,当日地动之时,我与城中百姓一起共抗,事后我夫郎与我,还有花神队伍之人尽皆留下,参与重建永安城,一起又度过五次余震,我宁景不敢邀功,但说我是引起地动的妖邪,王大人,这是否有失公允!”
永安县令冷着脸,道:“什么地动之征兆,在你来我永安城之前,我永安城四季如春,风调雨顺多年,无灾无难,可是你来第二日,地动就发生了,而且,据本官所知,你在告知我等地动要发之前一晚,你曾连夜让你夫郎带着人离开。”
“宁景,你若不是妖邪,你怎知道第二日就有地动要发生,还提前让家人离开,你分明就是欲要第二日引动地动,还装模作样留下来劝告我等,其实就是想要洗清嫌疑!!”
“本官不知你为何要在我永安城行此罪孽深重之事,害我七百余名子民,但摘星庙仙师告知本官,定是你这妖邪维持不了人形,要拿百姓之血液怨念供你吸食!”
永安县令大手一张,看向身后震惊的玉周城百姓,高声道:“诸位玉周城子民,自我永安城发生那地动之后,本官就曾派人调查过这宁景,发现他处处可疑,明明前年之时还是劣迹斑斑的小人之样,学识也是青山学院末尾之流,更是从未与人分说过什么华夏,可是去年五月!”
“从去年五月末六月初,其人回了一趟家中,因误会差点被同村之人打死,诊断他伤情的大夫说过,其后劲一处伤可致命,可是他却大难不死,且之后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位——”
“华夏!景先生!”
“宁景,你还敢说,你不是妖邪!”
宁景看着激动到脸色涨红的永安县令,摇摇头,似是受伤,难以置信道:“原是如此,王大人才怀疑于我,甚至把我过往所做一切尽皆否决,还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罢,罢,想来各位也是心有疑惑,那我今日便于此说个清楚。”
“我幼时曾遇一位来自华夏的老道长,其看我颇为聪慧便收我为徒,可道长说我慧极必伤,二十岁之时有一大劫,之后便能一帆风顺,于是道长便蒙蔽了我之灵台,以遮天机,在去年五月,我果真遭遇飞来横祸,但也是因此,我度过此劫,解开心智。”
“至于华夏之说,其实我一直知道,只是此前与道长约定绝不他传,直到我灵智解开,老道长最后来见我一面,希望我能将华夏之文化传扬于姜朝,我才会以此说书,并成了这位景先生!”
场中之人都惊了,连彭漱玉,澹御,陈州守都一个个惊疑不定的看着宁景。
这些人离谱中又合情合理,也确实解开了之前他们疑惑宁景的这一点。
他们尚且如此,更别说底下百姓,一个个目瞪口呆之后,就是目露奇光。
原来如此!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宁景暗中的嘴角微微勾起,什么叫以魔法打败魔法,既然永安城县令和他扯什么妖邪,那他就拉出神秘的华夏老道长,一切也就能解释了。
永安县令哑口无言,半晌憋出一句:“你口说无凭!”
“我能作证!”人群里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接着冉书同就从人群里钻出来,他看了看前面诸多大人物,又看向,宁景,道:“去年宁兄灵智清醒后就与我说过此事,在下能为宁兄作证。”
有人认出他,道:“你是宁景的挚友,你说的话怎可作证?”
冉书同毫不犹豫,反唇相讥,道:“宁兄尚且还有我这个证人,王县令才是空口白牙,口说无凭。”
这一下,反而让人反驳不出。
眼见局面又要失控,陈州守冷声道:“那摘星庙所言呢?摘星庙乃是供奉国师之庙宇,是我姜朝圣庙,断定宁景为妖邪,此总不会有错!而且关玉周城这天,多日来阴绵不绝,恐也是此妖邪为祸,要再施邪法,屠害百姓!”
“来人啊,将宁景这个妖邪给本官拿下,其祸害我南燕州百姓,罪不可赦,一旦查清,定要严惩不贷,施以火刑,以慰永安城七百余子民在天之灵!”
澹御站出一步,冷喝道:“本世子看谁敢在我玉周城内目中无法,草菅人命,陈世宗,你若敢动手,我澹御奉陪到底!”
其话音一落,自四面八方涌入一堆银甲骑兵,冲入州守官兵中,与之争锋相对。
这些银甲骑兵并不是玉周城的护城官兵,而是,澹御的镇国世子亲卫。
其少年时曾与大将军余沐一起立下不世战功,后者被封为大将军,而他被赐三千银甲骑兵,可供驱使。
陈州守之所以对澹御退避三舍,不愿轻易得罪,就源于此。
可是,自澹御犯事被贬后,三千银甲骑兵也被收回,怎会,还出现在这里?!
陈州守的脸色阴沉如水,他敢欺压上来就是仗着自己带来了三百官兵,澹御手下除了护城官兵,也就五十衙役驱使,而护城官兵见了他这个州守也不敢乱动,所以他才敢直接下令拿人。
可如今,看这些银甲骑兵,虽然人数少于他的官兵,可陈州守不会怀疑他们的战斗能力,若真的把澹御惹急了,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陈州守下意识看向公孙世子,后者一直都如同隐形人一样坐着,这个时候将手里茶盏一放,复杂的看着澹御。
他道:“你动用私兵,若被圣上知道,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澹御,我虽憎你,也不想你死。”
“可是,此事,昭回京后,定要禀明圣上,你好自为之吧。”
澹御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公孙昭,你定也是藏了暗手,且用出来吧,让我看看你长进了没有。”
公孙世子一语不发,手中杯子一落,自后方又冲出来一群全身黑甲的士兵,冲上去挡在州守官兵之前,与银甲骑兵对峙。
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枚金色龙纹令牌,淡声道:“禁云令在此,令尔等皆下马缴械,违者以叛贼处置,杀无赦。”
为首的银甲骑兵静默了一息,从马背上下来,缴上了武器,其他银甲骑兵见此,也纷纷效之。
陈州守见此,哈哈大笑,道:“虽是一波三折,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澹御你拿什么与本官斗!”
“事已成定局,来啊,给本官把宁景押下,带回永安城审案!”
手持在宁景身边的官兵迅速将他反手捆绑起来,押着人就要下台。
然而,就在此时,有人惊呼道:“下、下雪了!”
众人皆是一惊,都下意识抬头看去,果真有东西从天空不断飘落,那是一片片如羽毛一样的雪,落在人肌肤上,轻柔又冰冷。
宁景同样抬头看去,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眼睑上。
他听到,有马蹄声从人群外响起,地面都在震动。
“手下留人!”
“本宫看谁敢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结束,肾虚身虚,哪里都虚(跪)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与之而来的是阵阵整齐有序的马蹄之声,由远及近。
百姓们争相让开道路,现场混乱一片, 幸好有官差眼疾手快上去维护秩序,倒是没有人伤到。
不一会儿,就见一左一右通开一条路,两队人马走出来。
宁景看去,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那两队人正是衡王和敦夙大长公主。
衡王骑在一匹高大灰马上, 身后披风猎猎,他看向了敦夙大长公主, 顿了一下, 拱手道:“臣弟见过大皇姐。”
敦夙大长公主一身男子打扮,玄色宽袍大袖,头戴金冠, 足蹬踏云靴, 身下是一匹英武的黑骏大马,气焰惊人。
她瞥了衡王一眼, 下巴微微一扬,慢声道:“免礼,不知皇弟为何而来。”
衡王看了一眼场中景象, 淡笑道:“应是与皇姐目标一致。”
这话让敦夙大长公主长眉微挑, 意味深长的一笑, 道:“这倒是稀罕事。”
众所周知,衡王这人将他的封号贯彻的彻彻底底, 他就像秤杆中间的那一点刻度, 不管两旁如何倾斜, 他就秉持正中, 不偏不倚,除了忧心姜朝社稷,关怀百姓,其他权力诸事一概不予理会。
不过,再看一眼宁景,敦夙大长公主心里也了然几分,衡王怕是惜才了。
“不知是皇弟先来,还是孤去处理。”敦夙大长公主慢条斯理的道,似是一点也不把眼前的情况放在眼中。
衡王一拍马背,马儿向前一步,他再一拱手,客气言道:“本应是大皇姐在先,可臣弟此回所来,兹事体大,关乎那位,那位欲要一见景先生,臣弟需尽快将人带回去复明。”
敦夙大长公主眼眸一凝,那位,能在他们面前称那位的,还有何人。
“孤明白了。”说着,她轻轻一扯缰绳,黑马往后半步。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让旁边的人莫名其妙,却也大气不敢喘一下。
陈州守在看到敦夙大长公主出现时,脸色就一下变得煞白,顿知事情不妙了,况且,看衡王所言,似乎和敦夙大长公主还是一道的。
而敦夙大长公主能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说明宁王那边出了意外,根本没有压制住敦夙大长公主。
陈州守脑子思绪万千,寻找对付之法,或是找一个能拖延的借口,再搬救兵到了。
衡王踏马而来,到了场中,众官员纷纷向他行礼。
“臣等见过衡王!”
“起身吧。”
衡王淡声道,同时拿着马鞭的手一抬,指向那群押住宁景的官兵,道:“放人。”
那群官兵下意识看向陈州守,后者也是站出身,行礼道:“不知衡王爷要带此犯人去往何处,下官正要擒此人前往永安城审案。”
衡王凤眸微眯,轻笑道:“哦?犯人,不知景先生所犯何罪?”
陈州守面不改色,道:“其疑似引起永安城地动之妖邪,永安城亡故七百余子民,还等着一个交代。”
“妖邪?”衡王眼眸蓦然瞪大,似难以置信,道:“景先生是妖邪,何人断定的?”
陈州守一咬牙,笃定的道:“是摘星庙陆仙师算定的,陆仙师是国师门下三代弟子,神力高绝,往日嘉定城、庆阳城妖邪作祟,引来天灾都是陆仙师所解决的,只要妖邪一除,就可平息灾难。”
“衡王爷,此事关乎我南燕一州安危,您看这玉周城天空,七月降雪,大凶之兆,定是这妖邪引起的,若放任他逍遥法外,我南燕一州百姓危矣!陆仙师之言不可不信!”
底下百姓听了这话,再加上他们平素也会去摘星庙上香祈福,这位陆仙师也是鼎鼎有名,还是国师府三代弟子,颇有威信。
再看这满天大雪,一时之间,不少人信了陈州守的话。
“景先生,竟然真的是妖邪?”
“我玉周城百年来从未有如此邪门的景象,竟然七月飞雪,实在不详,定是如州守大人所言,宁景就是妖邪,他去哪里哪里就发生灾难,不能放人离去啊!”
娱!夕!郑!悝·
“灭了这妖邪!”
“灭了妖邪!”
那些声音如瘟疫迅速蔓延开来,渐渐支持灭除妖邪的话语此起彼伏,声势喧天。
宁景淡淡看着这一幕,他并不怪这些人愚昧,人都是利己的,对于未知的恐怖总想要消灭了去。
也正是如此,他觉得衡王真是目光远大,思想超脱,才能想到要他去编写一本科普灾难的书籍,教化这些人。
看来,这件事必须尽快提上日程,早一日让这些百姓破除迷惘,就能少一个如他一样面临这种危机的人。
衡王忽然一笑,意味不明的道:“陆仙师好大的本领,竟能算定引起天灾的妖邪,可是——”
“本王此回正是奉国师之命而来,接回国师钦定的祥瑞天星,陈州守,你说本王应该信你口中的陆仙师,还是信国师大人呢?”
陈州守一僵,不可置信的看过来,下意识又看向宁景。
“祥瑞……天星?”
衡王轻轻一笑,翻身下马,向天一拱手,高声道:“国师大人夜观天象,我姜朝将遇百年大劫,青天欲倾,山河崩裂,灾祸连发,幸而,天悯世人,降下祥瑞天星,特来救我姜朝百姓于水火之中,此天星正是——”
“景夏景先生!”
这一下,举众皆惊,连敦夙大长公主都是眼眸微睁大几分,目露神采的看向宁景。
不知多少双眼睛看过来,宁景感觉身后束缚他的绳子被松开,他站直身体,也是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神秘的书信——给他寄信的神秘人,是国师!
宁景心中一惊,拥有原主记忆的他自然知道国师是谁,那是姜朝一个人尽皆知但从无人知其真面目的存在。
传说这位国师自姜朝建立之初便就存在,一直到今日。
有人说,国师是长生不死的存在,也有人猜测国师其实暗中已经更替过很多代,只是对外只说是一人。
但真相如何,无人得知。
不过,从无人敢质疑国师的任何一句话,在姜朝,圣旨可以违抗,国师之言不得违背。
陈州守的人这回是比死了三天的人还要白。
“此是国师紫金令,见令如见国师。”
衡王扬起手中令牌,向周围巡示一圈,他凤眸含笑,再看向陈州守,道:“陈州守还要拦本王么?”
“……不敢。”陈州守垂下手来,隐于袖中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宁景竟然是国师看中的人,那他们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岂不是都落在国师眼里?
而且,他们几乎是将宁景得罪死了,若宁景得国师看重后,给他们使绊子,后果不堪设想!
陈州守脑中疯狂翻找能抗衡国师的人,可是翻来覆去发现,在姜朝,国师就是天谕,便皇帝,面对国师都要奉命唯谨。
更何况,刚刚衡王说什么,姜朝百年大劫,宁景是祥瑞天星。
顶着这么一个名头的宁景,刚刚才被他们打成妖邪,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到了朝堂上,皇帝也必是要追究的,到时候宁景还没有找他们麻烦,就够他们先喝一壶。
永安城县令显然也是意料到这一点,直接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情况两级反转,底下的百姓脑瓜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怎么一下妖邪一下天星的,这宁景到底是个啥?!
平遥县令反应极快,直接带头高呼道:“天星吉祥,驱邪降福,姜朝大幸,国师英明!”
这一下,所有百姓都反应过来了,不管是刚刚沉默的,叫嚣的,还是帮着反驳的,都是起声高喊。
“天星吉祥,国师英明!”
“天星吉祥,国师英明!”
衡王看向台上的宁景,道:“请景先生虽本王先行离去,此处自会有人处置,景先生所遇之事,也会有人给先生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