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生赌不起,只能把筹码都压在宁景身上。
信上,明先生将齐永元交代了个清清楚楚,以防宁景不知道齐永元此人,明先生还贴心的把齐永元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连其代表话本有哪些都一一列举,十分贴心。
此外,明先生特意提醒宁景注意身边的录笔先生,并把齐鹤来与齐永元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多余的就没有多说,末了,则是明先生准备说的话本的副本,也一并给了宁景。
宁景随意翻了一下话本,笑了笑,不以为意,他自然看得出这个话本的猫腻,但是无所谓,格局打开一点,这也是华夏文化的传播。
他眸子沉凝了一下,提笔给明先生回了一封信,让旁边亲信送出去,这才看向冉书同,笑道:“多谢冉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接着按计划行事就行。”
接着,他和冉书同又商议了几番,确定没有遗漏,也放松下来,难得闲聊两句。
宁景想了想,把彭漱玉的话掐头去尾和冉书同说了说,原主的知识储备量自然不及冉书同,若冉书同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呢。
冉书同沉思了一下,道:“实则这种事在乡间老一辈口中能打听到一些。”
“在我小的时候,太祖奶奶尚在,她曾与我说过一些民间传闻,如三十六凤军破玉关,麒麟镇北漠,太祖奶奶说的风军和麒麟军,应该就是宁兄说的那两支由女子哥儿组成的军队。”
冉书同似陷入回忆中,他道:“我小时候只觉得这些传闻有趣,也没多在意,后来偶尔观书时,也曾在一些野史记载中见到只言片语。”
他看向宁景,道:“宁兄可知‘岚’、‘宸’二帝?”
宁景点头,道:“自然是知晓的,此二位是上姜朝二位杰出帝王,只可惜,由于上元之乱,关于上元姜朝十四位帝王的资料残缺不堪,现在也只是能略微知道他们的丰功伟绩,却不能知晓详情。”
姜朝完整的历史其实是八百九十二年,可是四百年前,姜朝曾发生过一场九龙夺嫡之战乱,经历了一场大清洗,那一场劫难毁了大量文物史记,后来的人把那一战作为一个历史分水岭,四百年前称为上元姜朝,如今则为正元姜朝。
而冉书同提的那两位帝王,就是上元姜朝的两位杰出帝王,可是史书上关于他们的记载尤为稀少,甚至到了只闻其名,知其伟大,但不知其事迹的地步。
一位帝王伟大,那他肯定是有诸多丰功伟绩,可是都没有,干净的有些过分。
宁景心中闪过一抹异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冉书同则是点点头,给他无声的肯定。
“《玉林趣史》记载,岚帝极可能是一位风华绝代之女帝,那本野史也并未记载岚帝其他事迹,主要是描述了其与皇夫恩爱无双,弱水三千只取齐天大将军一人,我当时看这本书时还以为齐天大将军是哥儿……”
宁景沉默了一下,笑了笑,如果齐天大将军是哥儿,那也是很有意思。
“宸帝亦是如此,在《月河》一书记载,宸帝大喜,纳伯玉、伯炔、伯翎三子入宫,夜夜笙箫,鸡鸣始休。”
这一位比起岚帝就孟浪许多了,后宫蓝颜骷髅何止三千之数,要说他的风流事迹多到什么程度,就算现在没有一点关于他丰功伟绩的记载,但是桃色事迹还是在每一本史记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令人印象深刻。
而且,这位争议最多,关于他是男子还是哥儿这个事一直没有个定论,连男男恋这个词也是从他身上冒出的,因为史书上记载他确实纳了很多男人,那些人不能确定宸帝是男是哥儿,也就只能用男男恋解释了。
宁景有些若有所思,他本是对彭漱玉的话有些存疑,现在也信了个七七八八,但是更多的信息还需要去慢慢调查,也许以后有机会,能去询问一下衡王。
若事情真的如彭漱玉所言,那姜朝的历史发展就很有意思了,守旧派不是守旧派,革新派才是真正的想守旧的那一批人。
这个消息让宁景感觉挺有意思的,他直觉这些真实历史的揭发,会是革新派一次极重要的历史改革,也让他们的立场彻底站稳。
只是,这件事并不简单,现在经过几百年的洗礼,姜朝上下已经普遍认为,自古以来姜朝就是男人为尊,女子哥儿低贱,不论是从历史还是神话体系都是如此。
可以说,就算他们现在把这些真正的历史宣发出去,守旧派轻飘飘一句假史,野史,就足够打灭他们所有的努力。
而且,当今圣上也不会容许他们这样做,可别忘了,当今圣上是男人,是既得利者,若不是这个制度,他不一定争得过敦夙大长公主,若是敦夙大长公主以此为借口发兵夺位,那就又是一场举国的战乱。
可是,这件事却又给了宁景几分启发,他对冉书同道:“先按计划行事,让齐鹤来尝一些甜头,过几日我给你一个话本,不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让齐鹤来登台说那个话本,他若是不愿,我们就直接对外宣扬他要讲,由不得他不愿。”
“是,我知道了。”
一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这三天,玉周城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景先生收徒了。
景先生那个徒弟自称鹤先生,同样学师父带了一个面具,不大爱说话,颇有几分傲气,听说他一来就要登台说书,望春楼主给他安排的上午的场,还不满意,直接要下午的。
下午的场谁不知道,听客人流量最大,猪上去叫两声都能捡几个打赏,这位鹤先生倒是好算盘。
望春楼主本是不愿的,可似乎是景先生求了情,最后还是给这位鹤先生腾出了场子,听闻这个事惹得其他几位客卿先生极为不满,纷纷去找楼主要个说法。
“这谁让人家有个好师父呢?”
“哼,讲的狗屁不是,那话本子是照着念的吧,换条狗狗也能上!”
“嘘,少说两句……”
齐鹤来听着那些远去的声音,哼哼两声,面具下的脸上露出得色之意。
亏得宁景识相,知道被他拿捏住把柄后,主动联络他服了软,求他别把华夏话本的“真相”暴露出去,让自己能全身而退,不被听客追着唾骂。
作为回报,宁景答应帮他迅速立稳脚跟,以景先生衣钵弟子的名义出道,直接让他略过诸多不必要的磨炼和熬资历,直接就能登台,还能占最好的场次,捞取大把银钱。
这些人,就是眼红他,气急败坏了。
他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懒得和这些酸了吧唧的小人计较,但等他日后有了身份和时间,也不介意来一一收拾他们,看他们对自己摇尾乞怜。
他去到望春楼主处,领他这场说书的赏金,拿到手后,有些不满,但也没有昏了头在望春楼主面前说什么,只是出去后就找上冉书同抱怨。
“怎这次就这么一点,才七两银子,这打发叫花子呢?”齐鹤来皱眉,冷声道。
他第一次上台,就说的那个《七个葫芦找妈妈》,当天就得了百两赏金,第二天也有六十两,怎么今天才七两银子,这让齐鹤来如何接受。
冉书同心中冷笑一声,这齐鹤来真以为自己天降紫薇星,吃说书这碗饭的,他不知自己前两天得的赏金大多是那些听客看在宁景面子上打赏的,主打一个捧场,而且里面还有宁景安排的托。
今天,捧场的听客没了,托没了,齐鹤来几斤几两就暴露了,而且他能得七两银子,还多亏他是下午这个最好的场次,而且《七个葫芦找妈妈》这个话本虽然离谱,但是也颇得一些小朋友喜爱,才能拿到,不然齐鹤来不被人轰下台就不错了。
冉书同压下心中暗讽,道:“许是话本听客听腻了,要换一个了。”
齐鹤来道:“换一个?也好,我也感觉这个话本讲着,都是一群小孩来听,叽叽喳喳颇是烦人,还没有几个银子打赏,你换一个能吸引女子哥儿的,最好能让我像宁景那般,一场爆红,赚他个盆满钵满的,马上要到夫子生辰了,我需要些银子去打点。”
冉书同眼睛微眯,嘴角勾起,道:“好,话本我有,却是看你敢不敢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一点
成群结队的女子哥儿如鱼群跃出, 透着一股被解放的欢悦。
可不是解放么,这次二十天课程,可苦了他们了, 又是上山又是下田,尤其天气还这般热,真真是让人受不了,现在终于能回家舒坦了。
宁景将柳静秋扶进车厢,外面实在炎热, 车厢里放着冰盒,凉快许多, 和外面简直两个世界。
柳鱼璃已经坐了进去, 这次冉书同没有跟过来,他进去后没有看到人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自己夫君肯定是有事忙去了, 也没有怪怨, 不过回去后撒娇讨好肯定是少不了。
“哎呀,这天气是真没办法忍受了, 有多久没有下雨了?我都要忘了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柳鱼璃将柳静秋拉到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杯冰饮,拿着凉扇扇个不停, 可额上还是有汗水流下。
“幸得学院知道咱们的苦, 这次居然放了半月假期, 可算能回家消消暑了,”他说着, 凑近柳静秋悄悄道:“静秋, 咱们去划水吧, 凉快。”
柳静秋含笑瞥他一眼, 不置可否,柳鱼璃就算成婚了,也是个小孩的心性,还想着天热去玩水。
宁景看他们的小动作,略过那些悄悄话,道:“你们这次休息半个月吗?谁给你们放的假啊?”
他嘴角勾着一抹笑,莫名显得有些得意。
柳静秋看他两眼,直觉告诉他,他夫君这句问话很有问题,可是一时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能道:“此事是荣誉院长提议的,说是让我等回家避暑,另外婧院还安排了我们去望春楼听书。”
说着,他看着宁景,虽然他在学院,但也听说了自己夫君已经好些天没有登台说书了,那些人找不到宁景询问,自然来问他,他只能统一回复宁景在休息。
说实话,柳静秋也好奇,婧院这次安排他们去望春楼听书,宁景会不会登台。
宁景道:“这件事我听楼主说过,是你们院长与楼主约好了,免费赠与婧院学子的夏日福礼,凭着学子令牌就可以直接进去,为期三天,各位先生都会登场。”
柳静秋却看着他,抿唇笑了笑,道:“那景先生呢?”
宁景摇头,道:“景先生不登台。”
“哦,那我不去了。”
宁景失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头,不再多说。
旁边的柳鱼璃看着他们腻歪不敢吱声,悄悄背过脸龇牙咧嘴一番,真倒牙。
马车开始往回行驶,路上,车帘挑开,宁景看着外面三两结伴走着的婧院学子,眼眸微动。
这次婧院放假就是他提议的,联合望春楼听书也是他决定的,为的是什么,自然是——给齐鹤来造势啊。
齐鹤来想火这一把,他自然要好好帮他。
普通一位说书先生熬出头,那都是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累积,还要有运气的加成,便是宁景手握华夏诸多精彩绝伦的话本,加上他优越的外貌条件,又是碰巧借了婧院重建的东风,也用了一年才达到如今的身份地位。
他现在却要十天内,打造出一个这样“爆火”,能掩盖住白先生的说书先生,那就不得不人为制造各种条件,狠狠推他一把。
现在不仅婧院和望春楼运作起来,暗地里澹御也会帮此一把,让望春楼的行为显得不那么突兀,让齐鹤来火爆出道显得不那么刻意。
据宁景早上得知的消息,现在除了望春楼,踏雪楼还有其他大小茶楼也分分开了免费招待婧院学子的活动,有个别个机灵的,把青山学院的学子也算入勉强名额里,主打一个一视同仁。
这些学子可以免费进去听书,但是茶费点心收费,加上打赏,茶楼怎么都是不会亏的,也算是一波营销了。
而有婧院的叮嘱,加上望春楼本就是玉周城的第一茶楼,想来到时候去望春楼的女子哥儿不会少。
白先生的话本,也打算在这三天拿出来亮相,第一波受众,就会是婧院的学子。
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时刻,话本一旦拿出来,就会被传到各方势力耳中,再也没有回头箭,在这个时候,如果宁景安排的那个人没有吸引到足够的视线,就会使得白先生陷入险境。
本来,彭漱玉等人以为宁景会自己登台,这也是最保险的做法,可是看宁景的打算,他却是没有急着出面的意思。
要不是足够信任宁景,加之宁景之前行事一切可靠,彭漱玉等人也不敢把这关键一步压到宁景手上。
现在,只能看宁景如何安排了。
宁景将柳静秋二人放在宁府后,没有停留,又回了望春楼,进入自己的房间,冉书同正好出来,两人对视了一个眼神,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进入房间,一眼看去,齐鹤来正如主人一样坐在主位上,他把玩着宁景的一张玉面具,甚至身上还穿着宁景登台的衣服,目含傲慢的看着走进来的宁景,眼中戏谑闪过。
“宁景,话本我有了,你现在快教教我怎么说书,我给你两天时间,别给我整什么虚的,不然我就让你那些仰慕你的女人哥儿都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宁景脸上闪过懊恼气愤之色,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忍耐了下来,冷声道:“我会教你几个要诀,事情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我也只求个全身而退,善始善终,齐鹤来你别太过分,逼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尝过那个滋味吧。”
齐鹤来脸色一僵,想起宁景被他逼得逃下学院,还把他丑事挑的一干二净那件事,心里也是起了火气,但是想想现在还用的上宁景,他强逼自己缓和下脸色,道:“只要你乖乖的把我捧上去,把这个景先生的位置给我,你自然可以全身而退,咱们好歹同窗一场,不要把事情做绝了,日后还好相见。”
宁景哼了一声,道:“好,你随我来吧。”
于是,齐鹤来跟着宁景开始了为期两天的学说书,宁景也是认真教了,进步十分明显,这让齐鹤来更加飘飘然,似乎宁景的那些名利追捧,皆已经向他招手,马上就要投入他的怀抱。
期间,齐鹤来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他伯父说这个事,毕竟他对于说书和话本都是门外汉,其中注意事项,还是需要一个亲近的人来教,比起宁景等人,自然是他的伯父值得信任。
而且,齐鹤来也想让他伯父看看,他一直以来做的事就是没错,宁景都跟他服软了,现在被他威胁,让其往东不敢往西,过不久,名震玉周的景先生,就要交到他手里了。
可是,齐鹤来去了踏雪楼两次请见他伯父,一次见到了根本插不上话,那个明先生和他作对似的,每次他要和伯父谈正事,明先生就会来岔开话题,而且说的话让齐鹤来十分不喜,像一直刺他一样。
比如什么,“马上秋闱了,齐少爷还不用回学院温习功课么?真是聪慧,一看就对此回乡试极有把握,不像我,我像齐少爷这个时候,都抱着书睡觉,就怕落了榜,三年苦读皆休。”
再如,“齐少爷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齐先生毕竟比你见识广,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那般,小辈还是要多多听听长辈的话,不要到吃了亏才明白这个道理。”
再再如,“我要是有齐先生这样的伯父,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定是事事听齐先生安排的,齐少爷莫要再做糊涂事,惹了齐先生生气。”
齐鹤来听的额头青筋都要崩起,看明先生的眼神恨不得喷火,烧死这个阴阳怪气的。
偏偏齐永元觉得明先生说的挺好,深得他心,若是齐鹤来有明先生一半觉悟,也不会这样自以为是,对他几次劝阻都不听,现在不得不白费这个大好的立功机会。
不过,他派其他人去联络宁景,确实是不好接触到,宁景现在深居简出,对外人拜见一改推拒,除了前两天去一户富商家登门说了一场书,其他时候就见不到人。
明明,他的侄儿是最好接触宁景的人,偏偏太有自己的想法了,劝也劝不听,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样一想,齐永元都没心情见齐鹤来了,所以,齐鹤来第二次求见,直接吃了闭门羹。
这可把齐鹤来气坏了,对明先生那是恨得牙痒痒。
终于,时间转眼间,到了各个茶楼约定的,免费开放,让学子们尽情进来听书的那一天。
望春楼早上是江先生的场,说了一出女将军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话本,虽然不太和女子哥儿们的胃口,但还是收获了大批打赏和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