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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停泊(别雀)


公司群里有人说这么快月底了,忘记直播了,顾屿看到了,随口问:“月底了,你的直播任务完成了吗?”
“……”他一般周末直播,上周上上周都在谋划怎么勾搭顾屿,还没有。“没。”
宋槐京几乎瞬间起了歪心思:“我东西还没搬过来,能用你电脑吗?”
顾屿笑出来:“当然可以。”
宋槐京震惊——这么容易?
顾屿又说:“麦克风混响调一下,不许开摄像头,不许出现猫叫。”
宋槐京心虚,小声反驳:“没想干嘛……”
网上那些人把他们关系传的水火不容,哪里就那样了?
他已经登堂入室睡着顾屿的床了,他已经在试用期,很快就能名正言顺霸占顾屿了好不好!明明万里长征要到头了好不好?
从最开始那句“晦气”开始,这些人就没靠谱过。现在拿他昨晚送礼物嘲讽,有什么好嘲讽的?他有钱他乐意,什么政治任务?他们给报销吗?
烦死人。
本来想大号下场,又怕顾屿生气,只能用小号,他切号说:顾屿宋槐京关系很好,已经睡一起了,被打成眼瞎嗑药鸡,被他和顾屿粉丝联合羞辱。
还有顾屿,黑心全都用在欺负他上面,早上他看微博,顾屿:我家小朋友,niko。
一只猫,还小朋友。
底下嗷嗷叫老公那些人知道抱着顾屿的猫的人是宋槐京吗?
一群瞎子。
气死了!
嫉妒疯了!
那张照片里也有他的好不好!
但他还是只能乖乖答应。

第29章 他想仰头
晚上母子坐在一起闲聊,顾屿耳机里放着宋槐京的直播听宋槐京唱歌——今天的直播没法聊天,直播间提问板的问题没一个能回答的,不是骂他就是骂他,粉丝提问全都沉底,一夜之间宋槐京多了好多黑粉。
他这个月还差两个小时,打算唱完上次没唱的歌直播游戏水一水时长就下了。
顾屿一心二用,一边陪江女士闲聊一边听歌。
录音一天,有点哑,唱起情歌却刚好带了几分深情缱绻。
他帮江女士剥荔枝,江女士说着今天的订婚宴,忽然感叹了一句:“其实你说的也对,不喜欢就是耽误。”
“知湘过得就不好。”
顾屿不知道她说的知湘是谁,好像有点耳熟,但也很多年没听过了,是早被时间湮没的上一辈故人。他安静地剥荔枝,江女士回忆起往事,忽然有点想提起自己当年的好朋友。
江女士没接顾屿递过来的荔枝,顾屿于是问:“知湘是?”
“你都不知道这些……”江女士感慨,确实过去很多年了。
“算了,过去太久了,斯人已逝。”
顾屿于是也点点头,做合格的听众,可接下来从母亲口中听到的那个名字却叫他不小心手抖,荔枝滚到了地上,顾屿恍惚了一下:“您说谁?”
刚才母亲说:“知湘和小槐京都已经……”
【我的心乘着斑驳的轻舟,寻找失落的沙洲…】
耳机里的恰好传出这一句,缠绵绯则,不知道是谁点的,缱绻的声音逐渐远了,顾屿在从母亲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短暂体会到了宋槐京失聪时的感觉。
他嘴唇发白:“哪个槐京?”
宋家?宋槐京?谁?哪一个宋槐京?他知道的宋家只有一个。
江女士不解,怎么提起顾屿早都没记忆的人他会这么大反应,她说:“是宋家,我们这一辈时候的事情了。”
“知湘就是联姻嫁进去的,嫁到京城之前,就跟未婚夫见过两面……”
说来是俗套的爱而不得,宋知时早有红颜,但是门第不高,宋家瞧不上那姑娘,给他挑了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宋知湘嫁给宋知时,南宋北宋联姻轰动一时,这两个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连名字都相配的绝无仅有,可不过数年,北嫁的宋知湘猛然得知丈夫在外面养了别人,再一查,她才是后来者,时事所逼的不得不,摆在明面上的精致装置罢了,宋知时的心头好另有其人。
心高气傲的宋家小姐自然受不了,闹着要离婚,被两家人都反对——南宋好面子,北宋也丢不起人,联姻这么多年,两家关系错综复杂早不能分割。
再者宋知时也保证会断干净,她还是宋家唯一的宋夫人。
可宋知湘受不了背叛和家人阻挠,挣扎几年郁郁而终。
那之后宋知时的青梅登堂入室成了宋夫人,带回来的私生女甚至比宋知湘的儿子还要大一岁。
宋小姐死的不明不白,留下一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宋槐京,不知道宋家怎么照顾的,小小年纪就躁郁症了,然后送到了什么疗养机构,结果后来查出来那个疗养机构非法囚禁暴力治疗,闹地很大,弄坏了好些孩子。
宋知湘到死没能离成婚,年逾古稀的宋知湘母亲却在知道这个事情之后却跟琴瑟和鸣一辈子的丈夫离婚了,还接走了满身痛苦的宋槐京,然而经历太大的打击,没几年,老人家也走了。
“知湘病重那几年,我和你爸满世界飞,等知道已经晚了,本来以为有郁央在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是那时候郁央怀孕了,没精力管小槐京,宋家也确实乌烟瘴气,一摊子麻烦,她听了旁人的话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把小槐京送进去了。”郁央就是今天订婚宴那位宋夫人,宋家的二房,宋知湘的丧事和宋槐京出事之后通知南面接走宋槐京的也是她。
之后的事情因为顾屿近几年操持家里的生意倒是略有耳闻,宋家大房后来进门那位膝下只有个女儿,一把年纪还想再生个儿子,老蚌怀珠,生下来一个残障儿,宋知时就更离奇了,五十大寿的时候被人举报经济犯罪送进去了,判了十几年,到现在还没出来。
京城被查封的那个疗养机构他也听说过,背后靠山被挖出来,情况之恶劣在当时的热搜上挂了半个月,之后还查封了很多类似机构。
所以此宋槐京就是彼宋槐京的话,他的痛苦,是来之于此吗?
“已经很多年没听到小槐京的消息了。”江女士有些感慨,说完了,也想开了,儿女的事情还是放手的好:“你说得对,不喜欢就算了。”
“妈……”顾屿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失落沙洲唱完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漂泊了很久,想要在他这里停泊,一身寒气撞过来,却火热的拥向自己,没说他来的路上有多艰险,没说他走过的地方荆棘遍布。
没说他这样偏执的一身热切是因为什么,没说他的急需理所应当被满足。
他在心里喊:宋槐京啊。
想替他哭,但顾屿很少掉眼泪,哪怕失去父亲那天,也没敢在伤心欲绝的母亲面前过多感伤。
宋槐京拼命地撞过来也只是向往星点烟火而已。
江女士疑惑抬眸,问怎么了。耳机里激烈的游戏音效响起,那边的人毫不知情发生了什么,安静地操作着游戏人物大杀四方,顾屿没看屏幕,只能听见枪械声和键盘声。
顾屿心想:京城可真小。
宋槐京可真让人心疼。
这回不用他装可怜了,顾屿的心给他碎开了一半儿,密密麻麻,替他疼了好久。

第30章 实在是没道理的
周末的午饭是顾屿动的手,江女士想吃淮扬菜,顾屿刚拿出咖喱的手一顿,螃蟹是刚送来的,很鲜活地在水池里爬,他笑得无奈:“也不是不给您做,可我做了做的不好又要给你挑剔,那点餐吧,螃蟹清蒸了吃。”
江女士撇嘴:“小张的淮扬菜就很不错。”
顾屿心说那肯定,当初特意找了南方人,跟她聊天也能聊到一起。“可我不是张姐。也不会太复杂的菜式,您要是不嫌弃呢,我随便做点,不行就点餐。”
江女士低声说:“你爸做得也不错。”说完又猛地没兴致了。“算了,随便做吧。”
最后还是顾屿做,江女士不吃淮扬菜了,叫他随意做点,可他却还是尽力做了些。以前家里会做,但不是顾屿动手,有时间的话父亲会动手,江女士喜欢的菜式顾屿也忘得差不多了,上网找教程的时候想起来那天在他家厨房对着菜谱炒青椒牛肉的某个人,摇着头笑了。
转瞬又叹息。
一晚上过去了,他也辗转反侧,事到如今没想好怎么办。
还是要叹息:宋槐京啊。
昨晚睡前打电话,宋槐京丝毫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内情,黏糊糊跟他撒娇,可再听宋槐京那些毫不掩饰的告白,怎么听都觉得酸涩。
他问:“真的找了我很久吗?”
“很久啊。”宋槐京说:“每天都在想,会不会你从我身边路过了,可我没认出来你。”
飘零无依的宋槐京花了很多年试图向一片虚幻的岛屿停靠,一定是实在走投无路,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一定会找到的。”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顾屿不知道他凭何自信,又想:还好,缘分不会戏弄人。
他难得正经:“恭喜啊,找到了。”
吃饭的时候有些安静,江女士吃着差强人意的家乡菜,没有挑剔:“以前偶尔有时间,你爸总爱下厨,不爱吃淡口,可是为我学了一手淮扬菜,还答应我,等我们退休了就跟我去南方养老。”
顾屿给她盛汤,默不作声听她说,可说到这儿也没有后话了。
“还没老呢,他先走了,我这几年就总想着,要不我自己回老家去养老吧。”
本以为是煽情的环节,顾屿刚想说您还不老,江女士话锋一转:“但是一想到你光棍一条,又放心不下。”
顾屿拆螃蟹的手一顿,剥好的蟹肉放在母亲跟前给她倒了醋,也不好说她前一天还说“不喜欢确实是耽误”,跟她打岔:“嗯,是,我还小,还得要家长监护。”
江女士没绷住笑出来,也愁不下去了:“要不要脸?你这张嘴可真烦人,也不知道随谁!”
“您生得好”顾屿也笑起来,恰好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是宋槐京拍了潦草的盒饭,问他吃饭了没有。
顾屿擦了擦手,问江女士:“螃蟹不错,是哪家的,叫张姐帮我再要几只吧,我待会儿带回去。”
江女士诧异:“中午刚吃过,晚上再吃也不好,太寒了。”
“带给朋友。”顾屿笑起来,“有人吃的不好,跟我诉苦呢。”
这下更惊奇:“朋友?男的女的?”
顾屿对她指向性明确的问题抱之以一笑,反问:“您希望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当然是女孩子啊!”女孩子,特意给带螃蟹,一看就是有情况呀!
转念又觉得不对,顾屿干嘛特意这么反问?她狐疑看回去,顾屿大大方方,倒不像有什么不能见人。
江女士回味了一下他的意有所指,忽然察觉不对,又想起她一笑而过的网上传言,说早期配耽美的大都取向微妙,她上了年纪,但有些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下不得不上心:“你什么意思?”
“妈。”顾屿垂眼一笑,原本没打算说,一晚上过去又改了想法,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他开始心疼宋槐京了。
不是起初那种可怜,是当他发现自己听完那些原本跟他无关的往事在很真切地替宋槐京不平,很强烈心疼他、想给他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顾屿心想,也许也到了跟母亲打预防针的时候了。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陷进去了。
“我没跟您说过我的事情吧?”顾屿放下筷子:“我还挺少跟您说自己的。”
江女士从他轻松的表情里看出来一丝不同寻常,说不出来心里奇怪的感觉,可是忽然很惶恐:“什么?”
“五年前,其实有个挺喜欢的人,硕士同学。”顾屿轻声笑起来,轻松说出来那两个字:“男的。”
江女士无力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本该谴责的,但是儿子的表情过于平淡,又有些格外的孤寂伤感,会叫人觉得他已经受过挫折了。
“取向这个东西,其实我没有特别在意过,他也不是我第一个有感觉的人,不知道您能不能明白,少年的时候,心动在很多时候,偶尔一下,荷尔蒙冲动,生理性的,可能有个瞬间,看见本来很寻常的东西,但是心脏被一撞,忽然就有一个人落在眼里了。”
江女士年轻过也心动过,当然明白,可怎么会是男的呢?
“我现在跟您说这些,您想听吗?”顾屿含笑抬眼,语气轻松,还是进退有度的模样:“还是说已经不想听我说话了?”
江女士顿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听。
怎么会这样呢?
催婚这么久,催错了?
可是刚才顾屿还说,对取向没那么在意,所以他是男女都可以?
不对,他提起来了,应该已经有苗头了。特意提出来,肯定不是她希望的那种。
那……是他说的那个硕士同学?
她思绪纷飞,到底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件事情。
太突然了。
“妈”顾屿轻轻喊了她一声,开着玩笑好叫这个问题不那么尖锐:“您现在该不会在想把我扫地出门的事情吧?”
江女士猛地红了眼眶:“你怎么能这样?”
顾屿体贴的给她抽纸巾,等她接过,又接着说:“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喜欢谁这样的事情,嘴上说了不算,我也是遇上才能知道。”
“当然了,您是家长,有不理解的权力,就跟我有叛逆的权力一样。”他把混账话说得理所当然,要不是场合不对,或许还能有几分幽默效果。
江女士久不能回神,还要听他一本正经地贫嘴。可他现在贫嘴,也就是为了让这件事情的交涉变得不那么尖锐,可说到最后,意思也是:无论你接不接受,就这么回事儿了,说不定已经打算好了才跟她引爆。顾屿是她的儿子,心里头是什么花花肠子,她一清二楚。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很难在短短几分钟里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爸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您,还说等您好一些,不行就再嫁吧,可您到现在也没走出来——当然,我现在说这些是揭您的伤疤,我只是打个比方,可能也不贴切,我就是想说,喜欢一个人实在是没道理的。”
顾屿轻声说完:“那个人有可能是任何性别,也有可能是任何身份,我没办法决定。”
“可……”江女士抹着眼泪:“你这样,我怎么跟你爸交代呢?”
顾屿轻笑,给她换了一张纸巾:“您不用跟他交代,他可能也没那么在意我的事情,他在意的是您,你们感情好,你别被我气坏了身子他就没那么生气了。”
“可是我怎么不生气?”跟顾屿相似的那双眼睛通红,说话也带着哭意:“我们就你这一个儿子。”
顾屿说:“我说了,您有不理解的权力。”
“然后呢,你就要跟几年前一样,不叫你转专业就一两年不回家吗?”
那是年轻气盛的叛逆期,针锋相对的对峙对交流和讨价还价其实没有一点好处。
“不会。”顾屿温柔摇头:“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不会了,您要是把我扫地出门,我就隔段时间来门口给您问个好,进不来就下次再来。”
江女士无言,也无可奈何,不知道顾屿跟谁学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赖。
“那是已经确定了?”江女士终于忍不住,眼泪滑下来,却也没有办法。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不能再闹翻了,虽然这件事情还需要再接受一下,可是听顾屿的话,已经尘埃落定,主意不改了。顾屿是什么脾性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
顾屿没应声,江女士又问:“是你说的那个同学吗?”
“不是。”这回回答了,顾屿勾唇,再提起那人的背叛也没什么波澜:“我休学之后不久就听说他结婚了,跟门当户对的一个姑娘。”
顾屿不由扬唇,带着几分嘲讽:又是门当户对,这个圈子的人也不知道在意什么,心意似乎不重要,永远是利益至上。
这也是顾屿在公司呆不下去的原因,他骨子里始终不是商人。
江女士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转瞬从难以接受换了阵线,气愤道:“怎么能瞧不上我儿子?我儿子这么好。”
顾屿弯下眼睛笑:“我知道我很好,没瞧不上我,就是个人选择,那之后咱们家遇上困难还收到过了一笔投资,是他。”
江女士几乎立刻就知道是谁了,转瞬更加心疼眼前若无其事的人,当年她只顾着伤心,公司里焦头烂额推给顾屿,也没管他没有一点经验能不能接手生意上的麻烦,到最后,还要接受前任的援手,顾屿看着万事不走心,其实也是很要强的人,他当初要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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