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着大眼睛望卢舟,见卢舟看她,又补充道:“腊月也想吃。”
 卢舟低头看看床上摊放的铜钱小丘,恋恋不舍地摸了三个递给腊月,还问,“够么?”
 “够啦。”腊月很是知足,三文也够买一小份儿了,她点头,拉着卢锐去买糖。
 卢舟想了想,叫住腊月,又给了她两文钱,帮她扎紧了跑松的小辫,“今天买了,明天就不要再买了。”
 腊月用力点头,“嗯!”
 卢舟犹豫着,徘徊着,晚上做梦都是县学要三十两银子,银子长着腿追着他跑,越追越像山,追上他就一屁股压到他身上,把他压得喘不上气。卢舟半夜被吓醒,不由自主望向床边桌下那个大缸子。
 原本那里面都是铜钱,满满一缸子,他哥买铺子把里面的钱都用光了……
 卢舟躺下,月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照进来,卢舟趴到卢栩旁边,盖上被子胡思乱想。
 卢栩压根不知道卢舟那番挣扎犹豫,装修搞定,锅也凑齐,差的,就只剩人员了。
 五间铺子,两大三小,大的两间卢栩准备一间做麻辣烫,一间做快餐,炒菜快餐,早上还能卖个早餐。
 麻辣烫卢栩准备用街头数签子的方式,铜锅也是做成了分格相同的长排锅,为此,他还给铁匠父子画了图好一通说明,铁匠从没见过把锅做成长匣子形状的,怕做好了卢栩不要,还让卢栩先交了钱。
 麻辣烫好说,只要他配好了料,随便找个人来煮,数签子就行了。
 炒菜和炸酱面由他来掌勺。
 中间的三间,卢栩打算一间卖油条、烧饼、千层饼等等主食,一间卖凉拌菜、卤肉卤菜,剩下一间,卢栩打算卖饮品。
 这么一算,他一个人根本不够。
 卢栩优先从家中问,主食这块,少不了三婶,但三婶要下田,他得问问三婶自己的意见。不料,三婶还没说话,小夏先问能不能带她去。
 卢栩吃了一惊。
 卢文吃了一惊。
 三叔、三婶吃了一惊。
 全家都狠狠吃惊。
 这话若是寒露说,大伙还不会这么意外,可竟然从一向低调文静的小夏嘴里说出来,无人不惊。
 小夏攥着手,无助地捏着手指,声音都打着颤,还是坚持把她想法说完了,“如今眼看要秋收了,娘走不开,先前,娘炸油条时候,我也学着做过,发面,我,我也行的。”
 她看看三婶,又看看卢栩,见他们都没出声,依旧等着她说完,小夏鼓足勇气道:“我,我想赚些钱,给家里买田,买牛,我早上去前把饭做好,天黑前就能回来,不耽误做饭,小雨也大了,能洗洗碗筷,喂喂鸡鸭,其他的我晚上回来……”
 小雨道:“我也能做饭。”
 小夏朝她笑笑。
 姐妹俩相似的眉眼,一模一样的温婉清秀。
 卢福看看两个姐姐,不想被落下,撑着膝盖站起来,大声道:“我会喂鸡!”
 卢文人都看傻了。
 见小夏这般勇敢,寒露也大声宣布她也要去。
 不同于小夏那么多心思,寒露想法简单,她就想要卢栩说的每日一百文工钱。
 一百文呀……
 从前她爹去镇上码头扛大包,一天才三十文,如今,码头不是船帮说了算了,最多也不过五十文,她哥一口气就是一百文!
 寒露星星眼,一百文能买多少好吃的!
 卢轩皱眉,“大哥是找人干活的,不是找人偷吃的。”
 寒露愤怒踢他,“家里家务活都是我做的!”
 四叔:“说正事呢,你们俩,闭嘴。”
 他说罢,就挨了四婶一个眼刀,瞬间自己先闭嘴了。
 寒露倒是嘀咕了一声,“反正我想去,我还能和小夏做伴呢。”
 卢栩没急着答应,让小夏再好好想想,和三婶、三叔再商量,寒露也再想想。
 若小夏、寒露要去,卢栩自然愿意带着她们,他们家女孩,吃苦耐劳,干活细致,温柔可爱,在卢栩眼里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开铺子也不轻松,她们一个十三,一个十四,都还是小姑娘,卢栩舍不得。
 再者,按照他们这儿的习俗,十四五岁就是该谈婚论嫁,慢慢说亲的年纪了,即使是在他铺子里,她们总也算是抛头露面,卢栩也不知道三婶、四婶担不担心。
 卢栩领着卢舟从三婶家出来,一路走一路消化,走着走着,卢栩突然觉得今天好像哪里不大对。
 这该安静的勇气十足,该出头的,好像分外安静。
 卢栩回头看卢舟,转回头,再看一眼。
 稀奇了,卢舟今天竟然没抢着要跟他去干活儿?!
 卢栩停下来,弯腰细细观察还不到他胸口的弟弟,“你有没有话跟我说?”
 他倒不是想让卢舟跟他去干活,只是今天这做派,可太不卢舟了!
 卢舟点点头,问道:“哥哥,君齐哥说他再过几日就要入县学了,你可问到入县学条件了么?”
 卢栩一懵,没明白卢舟怎么突然问这个,下意识道:“我告诉大爷爷了呀,童生不收钱,不是童生一年收三两银子。”
 卢舟惊呼:“三两?!不是三十两?”
 卢栩:“三十两?哪来的三十两?府学才要三十两。”
 卢舟握拳,深吸口气,郑重其事道:“大哥,我想去读书。”
 卢栩“哦”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好端端的想上学?
第74章 弟弟妹妹
 这是件严肃的事,卢栩把卢舟叫回家,要仔细地问问看,他这傻弟弟到底怎么想的。
 将心比心,卢栩自认为卢舟这想法有点蠢。
 这时代又不用去企业竞争上岗,不用拼文凭学历,等他再努力一阵子,铺子生意稳定,再多攒攒钱,他就能再开个酒楼,酒楼开起来,他培养几个厨师,就能稳步经营,挣钱买地,在观阳当个滋润的小地主。
 到时候,他的弟弟妹妹们,愿意做生意做生意,不愿意,就继承家业等着分地就行。
 观阳虽然不是什么富裕地方,但有山有水,民风淳朴,当个小地主不好么?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正卢栩是不爱去,他的学生生涯算不得一片黑暗,也不怎么愉快,回想起来,大体可以总结为,书读不懂,题不会,老师不喜欢,同学不待见。
 他爸非把他塞进重点班,他根本就跟不上,上课听天书似的,除了发呆就是睡,等他想学的时候,已经努力也追不上了。即使高三最后半年他没日没夜的学,依旧还是不大行。
 反正提起读书考试,卢栩依旧做噩梦。
 这时代科考比他高考还难,看看院试,简直是遭罪。
 卢栩实在是不能理解,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想跳这种大坑。
 他心情复杂地看他的傻弟弟,“你想读书?去县学读书?”
 卢舟点头,郑重地“嗯”一声。
 卢栩:“为什么?”
 卢舟低头不语,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我想当举人。”
 卢栩叹气,耐心劝说,“那是你想当就当的?你知不知道举人多难考?”
 卢舟不语。
 卢栩循循善诱,“当举人有什么好?咱们家没权没势,你就是考上进士,不是状元榜眼探花,也就能当个小县官,还不能在老家当。你想背井离乡,扔下我们吗?”
 卢舟:“我不是!”
 卢栩:“就算你去哪儿,咱们家就搬去哪儿,那也许多年见不着爷爷奶奶,三叔四叔,卢文卢轩他们。”
 卢舟呆住了。
 他不知道还有这些。
 卢栩摸摸他头,“大多数人当官,不过也是为了吃饭挣钱,这些哥哥都能赚,用不着你去闯那条独木桥。你要想读书识字,哥哥可以慢慢教你们,以后找先生教你们,考举人还是算了。”
 卢舟噘嘴不语,满脸挣扎。
 卢栩以为说服他了,不料卢舟自己闷想了一阵子,又来找他,依旧道:“哥哥,我想考举人。”
 卢栩纳了闷儿了,他都说这么明白了,这小子怎么还是不开窍?
 他放下碾到一半的辣椒,莫名其妙:“为啥?你说说为啥?”
 “我要考举人,我考上举人,大哥和锐儿就不用服役了。”卢舟斩钉截铁脱口而出,好像这话已经在他心里重复过上万遍,即使是有些胆小谨慎的他,也能掷地有声地说出来。
 卢栩怔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的原因。
 卢栩:“你怎么知道当了举人我和锐儿就不用服徭役了?”
 卢舟:“你从前说过,君齐哥也说过。”
 卢栩压根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说的?”
 卢舟不答,而是道:“我不要哥哥和锐儿像爹和小辉哥一样。”
 卢栩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满脸倔强的卢舟,是再磨不下去辣椒了。
 他挥挥手,叫卢舟在他旁边坐下,揉了揉卢舟的小脑袋,“我说那些,不是说给你听的。”
 卢舟仰脸看他,“君齐哥哥可以,我、我也可以。”
 语气又不那么有自信了。
 卢栩笑起来,“行,那你读吧。”
 卢舟一呆。
 卢栩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是因为你想读书,我才让你读的,至于考不考得上举人,咱家随缘。”
 卢舟呆呆地看他。
 卢栩:“我不是为了让你考举人才让你读书的,你考上状元还是连童生都考不上,对我没区别,明白吗?”
 卢舟摇头,不明白。
 卢栩嘿嘿笑,他这傻弟弟,老实成这样,八成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那就读吧,反正他也供得起。
 他捏捏卢舟最近白胖了点儿的小脸,“反正读书我是不行,我也很讨厌读书,既然你喜欢,那哥哥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读,多读点,多懂点,为了有趣,为了开阔眼界读书,不要为了考举人、当官去读。要是为了当官读书,八成也成不了好官,就是考上了,还不如考不上呢。”
 卢舟听得似懂非懂。
 卢栩松开他,“要是有一天你真考上了,我希望你能像咱们县令大人似的,庇护一方,不要只想着我和锐儿,那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也太没出息了。多想想卢文、卢轩,你的兄弟、亲戚、乡亲,观阳、隆兴,乃至全天下,你认识或不认识的各种各样的人。既然你有志向,那就立个大志向。”
 卢舟懵懵的,消化着对他而言远远超纲的问题。
 卢栩摆摆手,“玩儿去吧,明天我领你去问问,怎么入学。”
 卢舟走了,恍恍惚惚的。
 卢栩坐在小板凳上沉思,其实他也恍恍惚惚的。
 他拍拍手,跑去颜君齐家,神神秘秘跟颜君齐说,“我们家卢舟,想读书考举人!”
 颜君齐眨了下眼,又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哦。”
 卢栩不淡定了,“你知道?”
 颜君齐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有些猜测。小舟最近干活也带着书,我看他去外面收菜割草,都会在地上写字。”
 卢栩惊了,他迷茫地回家,恰巧遇到腊月和文贞从杂货铺买了杏干边走边吃,手拉着手回来,卢栩叫住腊月,“你二哥想读书,你知道吗?”
 腊月点头,文贞也点头。
 卢栩歪头看文贞,“你也知道?”
 文贞道:“小舟哥哥背诗比我快。”
 腊月:“哥哥总在猪圈旁边写字。”
 有理有据。
 卢栩去问元蔓娘,元蔓娘也不怎么意外,“舟儿不是还教腊月和小文识字吗?”
 卢栩自闭了。
 合着全家就他不知道。
 他沉默着走到猪圈旁,见猪圈外三步远的空地,被卢文平整出一尺宽两尺长的一片空地,和一旁踩实的地面不同,只有这里土层都翻松了,靠墙还放着一根毛笔那么长,直溜溜的树枝。
 卢栩拿起来,树枝早就干透了,树皮磨损,有长时间握出来的痕迹。
 家里猪和鸡都是卢舟喂的,他极少到猪圈来,所以卢舟才在这儿开了块练字基地,不让他瞧见吧?
 卢栩郁闷地想,他觉得他已经很关心家人了,看来还远远不够。
 卢栩和半大的猪面面相觑一会儿,拿树枝在卢舟的“书法纸”上咬牙切齿写了一行大字:“卢舟是蠢猪”!
 卢舟还不知道他的秘密基地已经暴露了,跑去三婶家把卢文叫出来,俩人蹲在菜地边嘀咕。
 卢舟:“大哥同意我读书了。”语气里都洋溢着喜气。
 卢文替他高兴,表现得却十分不以为然,“我就说让你和大哥说吧,你非不。你想读书,又不是想赌钱,大哥能不让么?”
 卢舟沉浸在喜悦里,被损了也没反驳,“我听君齐哥说书院一旬有一日休沐,等休沐,我想去山宝大哥的铺子帮他记账,赚些纸墨钱。”
 卢文“嗯”一声,幽幽道,“那他肯定高兴。”
 卢舟发觉卢文兴致不高,疑惑道:“你怎么了?”
 卢文挠头,“烦。”
 卢舟:“烦什么?”
 卢文又猛挠一阵子头,把头发都挠乱了,“小夏非要去大哥铺子里干活。”
 卢舟:“你不想她去?”
 卢文:“不是。”
 卢舟:“那你烦什么?”
 卢文郁闷道:“她这样不是显得我很没用么?!说好了我替我哥照顾他们的……”
 卢文渐渐没了声音。
 兄弟俩沉默一会儿,齐齐叹了口气。
 他们能做的和想做的,为什么总是那么遥远呢……
 少年烦恼,卢栩不知。
 晚上重新家庭聚会时候,小夏和寒露,终究是说服了家长。
 三叔三婶,四叔四婶都没什么不乐意,反倒是卢文、卢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这俩心情不在卢栩考虑范围内,他和小夏、寒露交代了只让她们俩负责卖主食的铺子,循序渐进慢慢来,明天一起准备东西,后天再正式开工。
 元蔓娘提起三奶奶听说他们要在县里开铺子,想让她小儿子和儿媳妇到铺子里干点杂活。
 三奶奶小儿子叫卢俊新,卢栩认识,按辈分他还得叫小叔,人机灵,就是有些瘦弱。反正他铺子里也没什么太重的活,卢栩便点头,“行,一会儿我去问问他们。”
 说好铺子的事,卢栩咳了声,“下面说个正经事,卢舟想去县学读书,谁还想去,举手。”
 卢家一片寂静,正经事?县学?读书?
 这和他们有关吗?
 就在卢栩以为没人回应时,腊月和小满举起了手。
 卢栩怔住了,望着两个妹妹天真的小脸,忽然说不出话来。
 寒露道:“女孩不能读书的。”
 腊月笑盈盈的表情变得疑惑,她下意识望向无所不能的哥哥,奶声奶气问:“为什么女孩不能读书,腊月也不能吗?”
 卢栩喉咙堵堵的,说不出话。
 寒露:“你是女孩,当然不能?”
 腊月才五岁,她还没多少性别观念,更不懂什么礼教习俗,她只是觉得好玩,为什么哥哥能去她不能去?寒露说得笃定,腊月莫名觉得那话好像长了刺,她又问了一句,“腊月不能么?”
 卢栩不语,腊月懂了,她不能,只是她理解不了为什么她不能,她左看看,右看看,没人解释给她听,连什么都知道的哥哥也没说给她听。
 元蔓娘伸手要抱她,“小女孩要学绣花做衣服,小男孩才读书。”
 腊月不高兴,她不喜欢刺绣,也不喜欢做衣服,她撇撇嘴,含着一泡眼泪,委委屈屈朝卢栩跑过去,扎进卢栩怀里,委委屈屈哭。
 卢栩拍拍她后背,把她抱起来擦眼泪。
 大人们没太当大事,只觉得腊月太小,长大就懂了。
 他们商量秋收是不是也要找短工帮忙,商量卢栩铺子开张那天如何去帮忙,卢栩抱着腊月,双臂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些精神无法集中。
 他的宝贝弟弟妹妹,一天给他来了太多暴击,卢栩生出奇怪的挫败。
 从四叔家出来,卢栩背着腊月走在前面,元蔓娘抱着卢锐,牵着卢舟走在后面,卢栩忍不住问腊月,“腊月想去读书是哥哥去了没人陪腊月玩,想和哥哥做伴吗?”
 腊月想了想,软软道:“嗯。”
 卢栩心里稍好受点。
 不料腊月又问,“哥哥,没有给女孩读书的地方吗?”
 卢栩沉默了,又问,“腊月喜欢读书?”
 腊月更大声地“嗯”,“腊月喜欢书,书好玩,绣花不好玩,腊月不想学绣花。”说这些她声音又小了,像悄悄只跟哥哥说。
 卢栩失笑,“那就不绣了,”
 腊月愁眉苦脸:“可是娘说,小姑娘不会绣花做衣服将来没人要。”
 卢栩:“你懂什么叫没人要吗?”
 很显然,腊月不懂。
 卢栩往上颠颠她,“等你长大,哥哥给你开个绣庄,你当老板,不用绣花也不用做衣服,想做什么,让别人给你做,想穿什么,让别人给你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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