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换了姓名地址,约定府学再见,却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考入府学。
来考的,约有四百多人,录取只要六十人,其中只有前二十是正录,经过几次考核,通过就能明年秋天继续考乡试,后四十名都是补录,进府学还要交钱,考核进不了前面,连乡试资格都没有。
刚考完没人说丧气话,只是相互鼓劲再见。
考完了,总要犒劳自己,卢栩先拉着颜君齐去那家羊肉铺子吃羊肉,再去尝尝这两天他发现的好吃的小吃,然后再到州府的书局逛逛。
州府的书局可比观阳大多了,书局主要开在两条街,一条就挨着府学,一条在对角的街。
卢栩:“我打听过了,府学旁边卖的都是圣贤书,对角那边卖的都是话本。”好些都是观阳根本就见不到的书。
颜君齐进了书店犹如鱼进了水,翻书时愉悦的表情比卢栩吃羊肉还快乐,卢栩原本还想带他去看看闲书的,但看颜君齐的模样就知道不用了。
一个学霸,大概是不会像他一样沉迷故事书的。
卢栩任他挑着,自己也慢慢悠悠逛。
颜君齐在圣贤书堆里就挑花了眼,摸着袖中的钱袋,精打细算着能买什么。
颜母刺绣攒的钱足以家用,他抄书赚的都自己管着,除了偶尔给文贞买糖,几乎没有花销,这次出来全带在身上。
他们出来,船费和住宿是颜君齐付的,吃饭和零碎的钱全是卢栩掏的,他口袋里还有几两银子,印书买不起,手抄书还能买两三册。
颜君齐细细地比着,有些他听说过却没看过的,干脆在书局边看边记了。
他们在书局消磨了一整个下午,店里都没什么人了,卢栩拿上伙计推荐的几本有插画的蒙书,问颜君齐哪个好。
“我给卢舟、卢文,还有石头他们选两本,你看看哪个常用字多,平时写个名字记个账还是要的,不能总在纸上画横竖。”
颜君齐这才发现天色都暗了。
大岐是有专门的算经的,和律学、书学一样,曾经还是吏员考试的一门。除了常用字多的《蒙林》,颜君齐还给卢栩挑了本《算经》,只是那本算经,又贵又枯燥。
卢栩毫不犹豫地掏钱,“知识的事怎么能嫌贵呢,我瞧卢文、卢舟都挺聪明,还有卢轩、寒露、小满、小雨他们,反正他们爱在杂货铺玩,都学学算数,帮我爷爷记账吧。”
除了才五岁的卢福、腊月,一岁的卢锐,他那群弟弟妹妹们卢栩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别的不会,名字和常用字要认得吧,算盘要会,三位数的加减法,和九九乘法表总要会吧!
三年级语文数学,谁学不会谁挨打,大哥就是这么慈爱。
卢栩兴冲冲选好书,问颜君齐要买哪本。
颜君齐只选了一本。
卢栩:“就要一本吗?”
颜君齐点头,“若考上了,我再来看剩下的。”
卢栩怔了怔,随即笑起来。
真自信呀!
看来君齐考得相当满意。
结完账,时间已经不早,卢栩原本打算去附近的知名景点逛逛的,也只能作罢。
他和颜君齐绕着府学外墙逛了一圈,当做提前熟悉环境。
若颜君齐考上了,以后就要到州府读书了。卢栩闷头走着,一时又生出些怅然。
他都习惯每天回家跑去颜君齐书房聊一会儿,遇到什么事找颜君齐商量了。
卢栩抚过头顶的垂柳枝,踩着府学外的石子路,叹口气,“要是你来州府读书,我一定会想你的。”
第69章 看图识字
回程没了来时的紧张,卢栩和颜君齐背着买好的礼物,雇了辆驴车到码头,和船夫一起在岸上吃了顿饭,补足了东西,才慢悠悠往回走。
到晚上他们错过可以停靠的码头,干脆也不赶路,宿在船上,撑开船舱窗户,点火烤馒头,在船上看星星赏月亮。
四野无人,野旷天低,薄云遮月,繁星更明,空寂中卢栩都生出阵悠然。
“从前我从家里出来,走山路到观阳,早上出门早,也能看到一大片星星,就是走得太累,还是坐船舒服。”卢栩靠到垫子上,仰躺着,感觉身下水流过船底,时间都流慢了似的。
“啊。”颜君齐应一声,人有些头晕,又无比的放松,醉了似的没什么形象靠在另一边,自从他得知父亲死讯以来,这晚是最放松的一夜。
等船到了观阳码头,卢栩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率先跳下船,才把行李递给谭石头,却在码头巡逻队伍看到了让他无比意外的人——罗慎。
卢栩当即顾不得什么了,撒丫子就跑,直奔罗慎,“罗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可顺利?我弟弟怎么样?大伙都还好么?”
罗慎连他人都没看清,耳朵又是一阵嗡嗡声,他皱皱眉,沉稳道:“昨日回来的,你弟弟很好,负责在军中后方运粮草。”
卢栩狠狠松口气,不住道:“太好了,太好了!那……”
罗慎:“裘虎随军去了前线。”
卢栩兜头又是一瓢冷水,“前线?”
跟在他后面跑来的谭石头当即愣在原地。
罗慎道:“裘虎在军中表现英勇,才被选拔入了主力大军。”
卢栩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颜君齐走近,问道:“如今主力可还在朔州?”
罗慎看看他,摇头道:“大军已向西开拔。”
向西……
卢栩全然没概念。
他只知道隆兴北边是朔州,朔州西边是哪儿?
谭石头问:“大虎哥他们都没受伤吧?”
罗慎点头。
谭石头顿时就高兴了。
管他去哪儿,只要人没受伤,就万事大吉!
谭石头很高兴,和卢栩他们一道辞别罗慎,欢欢喜喜往城里去报喜。还是得卢栩在,他昨天就看到罗慎了,也没想着过去打听打听情况。
如今,裘家的人,还有他们联盟的人,都喜欢往杂货铺跑,一来,他们往村中送货,收了钱或菜、蛋、粮食等等需要拿到杂货铺来卖,二来,缺点什么,要让看杂货铺的梁山宝去补货,三来,杂货铺就在东街上,位置好,去哪儿都方便。
卢栩熟门熟路进了杂货铺,不想却看见卢舟正坐在柜台后面记账。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又看了看,真是他们家卢舟!
“大哥!”
在一边帮忙捆菜的卢文也看见卢栩了,放下菜率先喊起来。
卢栩扭头,好么,这儿还有一个!
卢舟听见声音,也放下笔从凳子上跳下来,飞快地走过来,“哥哥。”
卢栩朝他们俩脑袋上揉搓一番,“你们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梁山宝夸道:“他们俩进城卖油条,卖完还过来帮我们干活、算账,小舟不愧是你弟弟,太聪明了!”
听到进城卖油条,卢栩下意识看了看卢文,他有点意外,又不怎么意外,卢文胆子大,又一门心思想赚钱,也跟着他和谭石头他们混熟了,敢跑到观阳卖油条倒也在情理之中,但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卢文才几岁,那么点儿个人,就不怕揣着钱被人抢了?
等听到算账,卢栩就迷茫了。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卢舟是拿着毛笔坐在桌前写写画画的。他们家卢舟什么时候会算账了,什么时候会写字了?!
卢栩叫卢舟把账本拿来他看看,卢舟忐忑地走过去,把账本拿过来。
卢栩也算天天看颜君齐的字了,一眼就看出卢舟这手字着实是不咋样。横不平,竖不直,墨水抖得歪歪扭扭,有的地方一看就是描了好几遍才描对的,他还发现了错别字,但——
他们家卢舟是什么时候会写字的?!
他为什么不知道?
这账本里还有个他都不认识的字!
卢栩转头问颜君齐:“你教他的?”
颜君齐摇摇头。
他也只教了卢舟些童诗,都是教文贞时候顺便教的,卢舟学得快,背完了他会多教几首,但绝没教过卢舟系统认字或算账。
颜君齐仔细看,账本上许多字都是同音错字,卢舟确实不认得多少字,“韭菜”他写成“九菜”,“鸡蛋”只写了“旦”,“鸭蛋”写了“鸭旦”,还在一旁画了大小不同的圈做区别。颜君齐猜这些字是卢舟从他背过的诗里记的,那些字,还是他在院子里练字写给文贞看时他悄悄记的。
虽然名词错了不少,但数目卢舟却算得很对,数字也没有记错。
卢栩放下账本,沉默片刻,在卢舟搅着手指忐忑时候,他突然双手捧住卢舟脑袋,拔萝卜似的把卢舟提起来,紧接着就是好一阵揉搓,扯着卢舟的耳朵,高兴中带着些咬牙切齿:“可以呀你,我都没看出来!我们家还有这样的天才儿童呢!”
卢舟:“……”
卢舟害怕,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悄悄观察,看不出他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卢栩从包袱里翻出他买的《蒙林》和《算经》,一并拍到卢舟怀里自言自语,“不愧是我弟弟,和我也太心有灵犀了。”
卢舟怔住:“给我?”
卢栩:“给你!”
卢舟才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只听卢栩道:“小文、石头、山宝,还有你们,都学学,这么大人了,让我弟弟给你们记账像话吗?!”
卢舟僵住了。
卢文也傻眼了,他择菜捆菜,满手泥巴,黑乎乎的指头指着自己,“我也要学?”
卢栩:“你当然得学,卢舟都会写字了,你还不认字呢!”
卢文愤怒啊。
卢舟那傻子自己想念书,关他卢小文什么事?!
谭石头和梁山宝也懵了,懵懵地看卢栩把书从卢舟怀里抽出来,掀开给他们看,懵懵地看卢栩给他们念一二三四五,十百千万,什么玩意,都长得差不多!还是画横竖道道方便!
杂货铺顿时热闹成一团,那些见状不妙,脚底抹油想开溜的全被卢栩逮回来,有一个算一个,全按大小个排排站。
墨汁是现成的,毛笔是现成的,卢栩直接让颜君齐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写墙上。
不认识,就从头数。
还有“斤两钱”,常见的“鸡蛋”“鸭蛋”“青菜”“萝卜”……
颜君齐在墙上写,卢栩在字上画简笔画,现场编了一墙的看图识字。
不会写不要紧,照葫芦画瓢对着描就是了,每天看三遍,怎么也能认个七七八八。
至于不好画出区分的麦子、谷子、豆子,卢栩灵机一动,让谭石头熬糨糊,各取几粒蘸浆糊,黏到墙上。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机智卢栩,在线做标本,有实物放着,不怕他们不认识。
梁山宝觉得这办法甚好,“以后再煮鸡蛋把蛋壳留着,贴墙上!”
谭石头:“那晚上就煮吧,一个鸡蛋,一个鸭蛋,再给山货铺子写上,苹果,梨,核桃,栗子,山楂,枣……”
梁山宝:“对对对,山货铺子那也写上!”
众人集思广益,让颜君齐往墙上写各种物件的名字,一片欢闹中,只有卢舟一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他和卢文最小,站在最前头,看得最清楚,好些字他都写错了。
卢舟低头,默默翻开卢栩给他买的书,这本《蒙林》也是有插画的,鱼,鸟,虫,鸡,鸭,鹅,树,花,草……书是漂亮的印刷体,纸张也很好,腊月看到了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但,这本识字书,不是颜君齐给文贞看的那种蒙书,那种只有字,什么都没有,每一句都要背的书。
卢舟摸着卢栩精挑细选,价值不菲的蒙书,郁闷了。
下午回家,卢文坐在船上翻看那本插图蒙书,经过颜君齐和卢栩在墙上画画写字,卢文对这种图文并茂的书也不那么排斥了,就是这些插画吧……
几个点就是雨?
下面画山上面画云为什么是天?
弯曲的线怎么是蛇?
像蛇似的东西又是黄鳝了?
什么玩意儿,会不会画画?还没他大哥拿根木炭在土墙上画的好呢。
卢文把书合上,问卢栩:“大哥,这书多少钱?”
卢栩:“三两。”
卢文失声:“多少?三两?!三两银子你买这玩意儿?!”
卢栩:“你小心点儿,把书掉河里我把你扔下去捞!”
卢文撇撇嘴,把书还给卢舟,三两,这么薄一本书,读书的都是些傻子吧?!
卢舟摸着书出神。
一本蒙书就要三两,他想念到像颜君齐一样去考院试,得花多少钱买书?
卢舟心事重重地苦闷着,卢栩却看不明白,他纳闷问:“怎么了?愁眉苦脸的?你也不喜欢念书?”
卢舟忙道:“不是,我没……”
卢栩摸摸他头,心软了,他懂,他最懂了,魔鬼哥哥慈祥一把,柔声安慰弟弟:“没让你一天读完,慢慢来,一天认一两个字,慢慢就认全了,认不全也没事儿,你又不用考科举,会写名字,能写写书信,记记账就行。”
卢舟歪着头,表情愈加呆滞,卢文捂脸,苍天啊,他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元蔓娘都不知道还有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的书呢。
她叫卢栩给她找找腊月的名字,卢栩翻到月份,从正月到腊月,全有,元蔓娘顺着往下数,和腊月母女两个对着雪花插图眼睛都兴奋到圆溜溜的。
元字书上没有,卢栩给她找到蔓娘,元蔓娘摸着插页上的杂草图,又让卢栩找找“吉”字,她手指在“吉”上描了许久,描到记下来了,才把书给了腊月。
腊月翻着书,笑吟吟指给她看,“娘,这是鱼!”
元蔓娘没出声,腊月疑惑地抬头,见她娘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哭了。
元蔓娘摸摸她脑袋,让腊月找找有没有卢锐的名字。
腊月“嗯”一声,一页一页地翻找,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锐。
沉迷吃糕点的卢锐才不管书上有没有他名字,他哥回来就带了一包点心,点心大伙分,渣渣都是他的!
另一边,卢文和卢舟正在给卢栩交钱,他们俩总共卖了五天油条,他们俩怕卖不完,一直背得不算太多,保证每天都卖完了,林林总总,有碎银子有铜钱,交给卢栩一大包。
卢栩粗略数数,总共有七八两,既然是他们俩赚的,卢栩也没有没收,让他们俩分了,再给卢轩送一份。卢舟老实,一上来就说了,头三天都是卢轩陪他们去的。
卢文揣上钱拉着卢舟跑了,生怕卢栩会后悔。
待跑出卢家大门,到了没人空地,卢文又夸道:“我就知道大哥大方,不会要咱们的钱。”
卢舟默默点点头。
卢文把卢舟拉到他家他房间里。
这屋子原本是卢辉和他住的,现在卢辉不在,只剩他自己了。
卢文把钱全倒在床上,先分五份儿,头三天的再分成三份儿,后两天两份,“这些给三哥,这些归我,这些归你。”
卢舟摇头:“要给三婶和小夏分的。”
卢文一想,也对。麦子钱他们先前已经给过他娘了,但他娘和小夏天天起早又是和面又是油炸的,也很辛苦。
卢舟重新分,每天先分出一半是三婶和小夏的,剩下的再按头三天三份,后两天两份分。
分完算下来,小夏和三婶每人有不到二两,他和卢文每人有一两多,卢轩不足一两。
卢文撇撇嘴,忙活了半天,他赚得还没小夏多。
卢舟将钱包好,“我给三哥送去。”
卢文:“嗯。”
待卢舟抱着他和卢轩的钱跑了,卢文从他那份儿里数出一百文藏到枕头里,将剩下的包好,全拿去厨房给了小夏。
卢文:“这是你的,这是娘的。”
小夏吃惊:“怎么我的比娘的还多?”
卢文别扭道:“有点是我的,你替我存着吧。”
小夏更吃惊了。
卢文也不看她,扭着头踢地面,“你不是替我洗衣服了吗?”
小夏讷讷地看他,洗衣服?她不是一直都给卢文洗吗?
卢文:“剩下的你留着买点头花针线,给小雨小福买糖吃吧。”
说罢卢文跑了,小夏捧着钱慢慢笑起来。
卢舟跑到杂货铺时,卢轩在杂货铺帮忙收拾货架,寒露坐在一边择菜。
谭石头他们要菜,村里不少人用菜来换东西,新鲜的菜不少还带着泥土,卢奶奶没事就把土和烂叶择一择,再用麦秸秆捆成捆,这样的菜运到县里好卖。
寒露没事老往杂货铺跑,除了蹭点零嘴吃,也少不了帮忙。
摆货,择菜,往筐里铺稻草摆鸡蛋鸭蛋,打扫……
连七岁的小满最近都满村子跑腿送货了。
卢舟给卢轩钱,卢轩忙着腾不开手,让卢舟放柜子上,他还没看,寒露先拍拍手站起来替他数。
“这么多!”寒露眼睛亮了,“哥,分我一半吧!”
卢轩脑门青筋跳了跳,又习以为常地平静了,沉声问,“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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