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舟书信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户部和刑部清点完收回来的封邑,正要询问弘安帝要如何处理。
那可都是富饶的地方啊,别人还没来得及打主意呢,姜濯就跑来找弘安帝,提议将收缴来的银粮发了军饷。
这不,这批粮草从各地运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入库呢,就被皇孙要来了。
除了户部和工部死赖着抽走了一部分银两去修坝驻地,扣了一部分粮食以备春天救荒,别的全发给几路大军了。
其中,虎贲军分得的是最多的。
朝中决定派人来押运粮草,代表弘安帝犒赏三军。
弘安帝原本想派睿王来,不过太子主动请缨,便由太子来了。
只是太子身份特殊,关外虽然已经是大岐的领土,但为了储君安危,太子止步卧虎关,不会出关。
太子是想出关看看的,可他才在早朝一提,文武大臣竟然默契联盟,死活不同意。
无奈,太子只好答应不出关。
而随行的,还有太子带来给苏岭中看病的御医,接替苏岭中的新郡守,押运粮草的散官。
升迁无望,养病好几个月的梅榜眼,听说朝廷要选押运粮草的散官,马上就不药而愈,跑回翰林院当差了。他还托门路走关系,找亲戚老师同乡,把他塞进队伍里。
他想到关外看看。
要是不答应,不愿透露姓名的京城新晋话本才子,可就要一不小心泄露身份了。
虽说把他在京外任职的亲哥气了个半死,但好在他哥拿他没辙,也不想再让他在京城装病得罪人了。
与其让他在京城写话本酸诗浪费天赋才气,还不如让他出来看看同期同榜的别人都在干什么。
于是,梅大才子没什么难度,就接了这个大家不太爱干的活儿——
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他这样愿意大冬天往关外跑的傻子了。
人差不多齐了,考虑到边关缺粮,户部还是拿钱从各地筹粮。
睿王也正替卢栩采购物资,见状,走后门将要给卢栩送的东西,也一并塞到押送队伍里。
太子对这小叔叔那是很纵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和颜君齐很熟的梅孟希接了这活儿。
于是,宗鸿飞、六部和颜君齐关系不错的朋友,全托他给颜君齐带信。
承平伯一众,也托他给卢栩带信。
睿王就更不用说了,睿王托他带的除了信,还有卢栩那便宜徒弟写的菜谱心得,找师父远程指导。
还有他们开的铺子的账本,规划,等等。
另外,姜濯、米添也托他给卢舟带信。
卢舟信上说了,每日写信太劳累驿站,那他找梅孟希顺路带,就不算多劳累别人了吧!
机灵懂变通的小殿下便一口气塞给梅孟希一包袱的信,还有要带给卢舟的好几箱书、笔墨纸砚、零食、零碎小东西。
原本派给他的车马更不够用了,梅孟希还得自掏腰包,自己出车出马给他们运东西。
不过他也有私心。
他打算找卢栩和颜君齐帮他弄点儿有趣的西北特产,什么虎皮狐裘,奇珍异兽。
他也打算来关外找找灵感,再写点儿异域风情的话本。
这些东西不好用官府的马车往回运,这不得自备车马吗。
只要回程能塞满,一点儿都不浪费。
不过他的小心思不会告诉卢舟就是了。
一路上,梅孟希玩世不恭地和卢舟分享他哥哥在京城点起告勋贵的火跑了,不想绕来绕去,收缴来的钱最后还是花在了他跑到的地方。
他还幸灾乐祸地提醒卢舟,最近可千万别让他哥哥回京城,在关外好好窝好,京中那些勋贵快恨死他了。
卢舟:“……”
总觉得梅榜眼没少煽风点火。
梅孟希:“哦对,除了殿下、王爷他们托我带给你们的东西,还有两箱是从你老家寄到京城的东西,你们走了,王爷替你哥收下了,他让我转告你哥,你家中兄弟寄来三千两银子,他全替你们买成米面了。”
卢舟:“老家?!”
梅孟希:“嗯,寄信的好像叫卢文,王爷把箱子封上了,你回头自己拆箱看看吧。”
卢栩和颜君齐还不知道睿王、梅孟希给他们弄来了县衙仓库都塞不下的物资来,更不知道他们竟然收到了卢文走官驿,从观阳寄到京城,又辗转到关外的行李细软,他们还在姆姆河畔的集市上头秃。
来的部落太多了。
但能给他们的牲口不够。
还有那些小羊羔,就算给了他们,弄回去也该冻死了。
若全给他们大羊,又实在给不了多少。
狼多羊少,他们无奈之下,搞起配给。
而标准,就是按照先前在各部登记的状况来。
受灾严重的,能多换点儿。
受灾不严重的,那只能少换点儿。
“我们的目的是让大家活命,不是谁来得早谁能吃饱,谁距离远来得迟,就得不到一根羊毛。今天有三百二十只羊,来,报一下你们部落的名字,我们查查档案,看能给你们分几只。”
先前一口拒绝,不配合,说自己没受灾的部落:“……”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爷不在江湖,江湖依旧到处是爷的传说,京城,哼!还是关外好!
按照他们去过的同等规模的部落平均值算。
没去过的部落马上指着说没受灾的部落询问:“他们也算?”
颜君齐:“没受灾的不算。”
卢栩很想说,对对对,他们也算,好把仇恨值拉过去。
不过雪灾不分贵族还是平民,但饿肚子可不像风雪那么公平。即便他们部落里所有牲口都冻死了,贵族们也不见得会饿肚子,苦的还是普通人。
他们目的是让更多人活命,置气什么的,以后有机会再说。
所以,等别人都换完,他们还是给那些先前不配合、不合作说没受灾的部落留了羊。
那些部落来换羊的领头人讪讪地叫人将羊装上车。
卢栩:“我们回去还路过你们那儿,回去把人选好,我们去挑,再不让我们进,下次什么好事都没你们的!”
换下来,西岸的部落算一算,也没亏。
官府规定了大概的兑换区间,在那个区间内换,比他们自己宰羊宰牛,得到的肉还更多一些。
这荒田野地的临时集市就这样办了十天,来兑换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到卢栩他们要继续西行时,还有远的部落没赶来呢。
但颜君齐他们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想了想,让附近的几个部落首领一起来主持,只要他们愿意兑换,集市可以一直开下去。
他们则继续向西南,去通知更多的部落。
受灾的远比没受灾的部落多,只靠附近的部落匀出多余的牛羊,依旧难以补上巨大的损失。
不过,越靠西,自然环境越差,渐渐开始出现戈壁。
魏定山也不许他们继续走下去了。
荒漠戈壁是自然边境线,再向西已经不属于大岐的领土。
战后不愿意归顺大岐的部落,大多也西逃而走,走太深,说不定会遇到他们。
卢栩和颜君齐看着他们的物资,也萌生打道回府的想法。
剩下的空缺,他们还得从关内想办法。
晚上他们在大帐里看他们自己更新过的舆图,还把龙虎营的斥候找来,询问附近部落的分布。
实地走一次,哪怕是走马观花,收获还是很大的。
西北的蛮族部落远比北境复杂,他们虽然全被大岐叫做蛮族,但其实是十几个不同的种族,风俗习惯、穿着打扮、口音用语,都有区别。
因为当年打赢后,大岐的政策是要将蛮族主力打散、迁开,尤其是那些大部落,几乎都被扔到了荒凉地方。
而荒凉之地的小部落,因为和大岐交锋少,倒是被迁到了环境好的地方。
留在原地没怎么挪动的,就是偏远地区稍大的部落了。
这些部落普遍是这次受灾最轻的。
他们世代在这里生活,积累的物资也没因为迁徙造成丢失损坏,加上对本地的气候地理都更熟悉,冬日营地选的位置非常好,连大风暴都抗住了。
不过这样的部落是少数,大多还是混乱迁移凑成的邻居,其实矛盾也不少。
不熟,抢地盘,抢水源,等等。
多的是相互瞧不顺眼的。
卢栩他们默默松口气。
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有因为饥荒闹到大多人都活不下去,没有像白峰部那样一呼百应的贵族大部落号召,这些混杂的部落就是散沙一盘,轻易不会凝聚起来对抗大岐。
白峰部已经没了,虽然可能会加深矛盾,但同时,对所有蛮人部落也是一种震慑。
他们只要重点盯着那四五个最敌视大岐的部落就行了……
走完预计的大半路程,颜君齐愈加坚定他们分而划之的对策。
那些种族人口少,规模也比较小的部落,原本也是受大部落和人口多的蛮人种族压迫的,对他们而言,像白峰部那样的部落,未必就比大岐好多少。
相处起来,他们的百姓虽然也很恐惧大岐人,但仇恨要低,好奇要高。
卢栩想动员他们像北境的伦兰部一样,到县城和大岐百姓做贸易。
他们一路,已经选出了五个这样的部落。
等回程时,可以重点再去这五个部落拜访,若他们也有这个意思,颜君齐就可以给他们写路引文书了——
蛮人出了自己的领地乱跑,被虎贲军逮住,没有文书,弄不好会当做谋逆抓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各部都没老老实实在大岐划给他们的领地上待着,但也没跑得太离谱,目前只有黑川部那一个奇葩部落,跑得特别远。
而各部最担心,最心虚,也是最让官府头疼的蛮人侵占军户土地的问题,颜君齐渐渐也有了解决思路。
等赈灾结束,游牧季节开始,他还要再考察一次,来验证一下合理性。
他带的空白册子上已经记录得满满当当,他们的食物和龙虎营的食物也都快耗光了。
是该回去了。
颜君齐正思维发散,突然听卢栩问道:“我听说西边有两个部落附近有盐山,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来都来了,他也挺好奇的。
颜君齐一怔,卢栩从前倒是和他提过一嘴,可是盐山的位置,县衙附近的部落没人知道。
迁徙完,也不知道原本那两部落还在不在。
卢栩问龙虎营斥候,对方摇头。
卢栩又去问魏定山,魏定山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以前打仗时,西边都不是主战场,到后期龙虎营和虎贲军的足迹才到这里。
“若是真有盐山,应当也不在这里。”他们从前在这附近驻扎过,完全没听说过。
卢栩:“问问!”
他风风火火跑去找那群蛮人官差了。
官差们正在烤兔子。
他们的官差中也算卧虎藏龙,有个从前是专当马倌的年轻人,虽然是奴隶出身,但骑术、放牧、游猎,样样精通,最近食物变少后,他就成了打猎的主力军。
他在原本的部落是给贵族放马的,他们首领选了他弟弟来做官差,到底要做什么也说得不清不楚,他怕弟弟会被大岐人虐待,主动替了弟弟来。
因为脾气好,混着混着,就混成后来加入的年轻蛮族少爷们的保姆了。
起初这群少爷们知道他是奴隶,还很瞧不上他,使唤他使唤的理所应当,卫二发现后,制止过几次,可蛮人太过理所当然,他就告诉卢栩了。
卢栩知道后,直接不许那几个欺负他年轻人吃饭。
等他们饿到没脾气闹了,他才训话了一通进了官府,不看种族,不看出身,不看血统,只认职务,他是老大,其他人都平等。
要是谁还摆什么贵族谱,就不许吃奴隶打猎到的东西。
虽然有人不服气,可碍于大岐官差和最早进队的多是出身差的人,他们又占了大头,不服也得憋着。
那些奴隶和穷苦牧民出身的官差,却惊呆了。
他们从出生起,生活和地位就是固定的,进取心的表现方式,不过是从给一般人放牧、干活儿,到给首领放牧、干活儿,他们的父母,亲人,主人,朋友,没人说过,甚至没人想过,他们和贵族是一样的。
他们怎么会和贵族是一样的呢?
他们和贵族哪里不一样呢?
为什么从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呢?
有人茫然。
有人思考了很久。
生活在最底层的他们,普遍是不善表达的,大多都沉默着,但再看卢栩和颜君齐时,目光和从前又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们遇到卢栩敢主动问好说话了,做吃的时候,会把最好的肉留给他们。
卢栩神经大条,还和颜君齐吐槽,看看他这帮小弟,终于知道讨好孝敬他这个老大了。
颜君齐却将官差们的变化看得分明。
偶尔还替他去安抚了一下那几个以为自己受到了排挤的蛮人贵族小孩。
他们不见得品性不好,同样也是习惯了生来如此而已。
卢栩风风火火跑过去,往火堆旁边一凑,顺手接过官差们递给他的肉,问起他们知不知道盐山的位置。
卢栩:“这谁烤的,都糊了,我来我来。”
他极自然地夺了“主厨”的位置,还催人去他帐篷里再拿点儿盐来。
即便是等级礼教远不如大岐的蛮人,每次看到他类似的操作,都是忍不住要静默一会儿消化消化的。
他们族里的勇士、贵族也和大伙儿一起吃饭,不过可从来不负责做厨子的工作。
这是个什么爱好?
不过,卢栩烤肉、烤鱼、炖汤还是很好吃的。
什么苦不拉几口感发涩的野菜到他手里都能变鲜美。
果然,卢栩见他们连个汤都没有,叫卫二去找龙虎营借锅炖汤了。
知道龙虎营在蛮人中的凶名后,他和颜君齐找魏定山商量了一番,刻意将官差和龙虎营分开了,甚至想如果有机会再夸张一下龙虎营凶恶传说。
这样,他们走亲民管理路线,魏定山走威慑路线。
让蛮人也慢慢将他们区分开,小事他们来,不用龙虎营、虎贲军大动干戈,真有他们搞不定的,再搬龙虎营出面震慑。
龙虎营保持警惕,他们促进交流融合,职权分开,也是他们早就想过的。
这不,龙虎营虽然一路护送他们,但从他们官差人数变多后,双方就保持距离了。
连扎营都隔着五六米远,泾渭分明。
这么隔开后,队伍中年纪小的蛮人们,明显比先前混在一起时情绪松弛了。
煮上汤,卢栩又叫人去喊颜君齐,等人凑齐了,大伙儿开吃,才边吃边聊起正事。
换做刚认识时,别说不知道盐山在哪儿,就是知道,也没人愿意告诉他们。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又正好在吃饭的放松气氛里,就有一个年轻的蛮人小孩问道:“大人寻找盐山是要做什么?”
卢栩也很实诚地回答:“开发呀!卖盐很赚钱的!”
位于下风口,隐约能听到他们聊天内容魏定山:“……”
盐矿是大事,竟然就这么说了?!
卢栩:“我听说那的盐品质不大行,很苦是吗?”
蛮人官差们面面相觑,点点头。
卢栩:“那肯定是有杂质,苦的东西吃多了说不定还会生病呢。”
他转头对颜君齐道:“要是不远,咱们不妨去看看,要是规模大,看看能不能找门路请朝廷派几个盐矿的师傅来,教他们过滤一下。”
蛮人少年:???
他们问:“过滤?”
卢栩:“对呀。”
他说过滤说的是大岐语,怕他们听不懂,他舀起来一勺汤,给他们打比方,“好比勺子里的兔肉是盐,野菜是杂质,就是发苦的东西,把杂质去掉,只留下兔肉,也就是干净的盐,这就是过滤。”
蛮人少年们震惊地问:“大岐的盐是这么过滤来的?”
卢栩:“嗯?嗯,不然呢?”
蛮人:“不是有一个像沙漠一样的盐沙漠吗?”
其他人也道:“对,像西边黄金沙漠一样的白盐沙漠!”
卢栩也很震惊:“你们听谁说的?”
他们异口同声:“你们大岐的商人啊!”
卢栩:“……”
看吧,让你们别和黑商做买卖,都被骗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我说什么来着,数理化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老师:胡扯!!!
卢栩自认为已经够能胡编了,可和前辈们比,甘拜下风。
他还当是大岐哪个黑心商人这么胡说八道骗人呢,结果一问,好家伙,他们一直都有白盐沙漠的传说。
追溯起来,他们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就听过这样的传说了。
所以,他们深信不疑。
还觉得十分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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