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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被迫从头再来(寓风)


小小年纪一点儿活泼气儿都没,小老头似的。
他嘴角抽了抽,阴阳怪气道:“以后你别叫我大哥了,我叫你哥算了。”
卢舟:“?”
他一时没看懂大哥这是又闹什么脾气。
他大哥,打他记事以来一直挺有脾气,但这次大病一场后脾气越来越难琢磨了。
他虽然看不出是哪儿又惹了哥哥不高兴,但多年的和事佬经验还是起作用的,卢舟马上低头认错,“大哥永远是我最敬重的大哥。”
卢栩:“……”
啊!苍天啊,这孩子是吃大哥牌pua胶囊长大的吗?
打不过,他认输,卢栩拎着田螺抬脚就走。
腊月还不大看得懂两个哥哥间的风起云涌,她是很喜欢卢舟哥哥的,她跑过去:“舟哥哥,腊月帮你。”
卢舟从烦恼中挤出点笑来,“不用,这儿脏,你……去陪大哥玩儿吧。”
卢栩:“……”
对,对,他这个幼稚的大哥才需要五岁的妹妹陪着玩。
卢栩没搭理糟心弟弟,拎着田螺进厨房,将田螺扔进盆里再洗一洗。
趁着小后娘不在,卢栩把厨房所有东西挨个看了一遍。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贪嘴,实在是他那漂亮小后娘厨艺实在是不怎么漂亮,蒸馒头要么硬要么酸,菜永远是水煮青菜拌点酱,要么就是馒头夹咸菜。他这几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硬馒头泡水——他后娘煮那粥顶多算米水——就水煮菜叶子。
放以前,别说他妈养的宠物狗,他奶奶养的土狗都不吃。
要不是实在是饿,他才不吃,吃得他眼都要绿了。
检查了一圈,厨房也没炒锅。
卢栩讨厌他后娘,也不怎么讲究吃喝,以前是从不进她主管的厨房的,导致他闹不清这世界到底有没有炒锅。
他正泄气,一扭头,看见弟弟妹妹站在厨房门口,疑惑、好奇、警惕地看他。
好奇的是妹妹,警惕的是弟弟。
他又不炸厨房!
卢栩朝便宜弟弟摆摆手,“过来。”
记忆中卢舟是经常进厨房的,三五岁就帮忙择菜洗碗打酱油买醋了。
卢舟恭恭敬敬地站他旁边,仰着头看他,“大哥。”
卢栩问:“家里有炒锅么?”
卢舟疑惑:“炒锅是什么?”
看来没有。
搞不好别处也没有。
卢栩换了问法:“有铁锅么?”
卢舟摇头,“里正家有铜锅,大哥要借么?”
算了,他社恐,“那不用了。”
好歹家里是有油的。
用煮菜的砂锅炒不知道能不能行……
小心点大概是成的吧?
反正他就炒个辣椒炒下酱。
这世界说匮乏吧,挺匮乏,说不匮乏也不匮乏,老百姓常用的调料已经相当成熟了,酱油,醋,酒,还有豆酱,豆豉酱什么的,花椒,八角,胡椒这些香料也有,不过除了葱姜蒜花椒,基本都是当草药用的。辣椒也一样,每家屋前院后种几棵,要么腌成咸菜,要么晒干卖给药铺。
卢栩不喜欢腌辣椒,执着认为只有油和辣椒才是绝配。
他指挥卢舟、腊月洗田螺。溪边的田螺干净,不用吐泥,在水边他已经搓洗过好几遍了,这会儿让他们随便搓搓。他拿剪子将田螺尾部剪掉,剪尾后去脏污好入味不说,没竹签也能吸着吃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剪得有点手疼……
卢栩把能凑到的调料全凑过来,剥蒜切姜,堆草,打火,点火。
火石比他想象中好用,卢栩抓了把秸秆和细柴补进去,小心地在砂锅倒油放调料,蒜姜末辣椒花椒炒香,倒豆豉酱进去炒香,咸香味和辣香味儿在厨房弥漫开,卢栩心惊胆战地将螺蛳倒进去,快速翻炒,添水,有的调料一通倒,盖锅盖。
这时候他能松口气,好不好吃先放一边,起码锅不会炸了。
“等会儿就能吃了。”卢栩一回头,这次不仅看到震惊到张嘴的弟弟妹妹,还有背着孩子提着锄头刚从田里回来的小后娘。
腊月同款眼睛,见了鬼似的隔着俩孩子瞪着他。他一岁不到的小弟弟被他后娘用布条捆在后背上,正咿咿呀呀挥着爪子兴奋地朝他婴言婴语。
卢栩:……哎。

尤其是看见她背着个婴儿下田忙活了大半天回来。
他憋了会儿,有些讪讪地打招呼,“回来了。”
这不是废话?
元蔓娘却是没那么些想法,看见和她不甚亲近的大儿子不再郁郁寡欢,终于有了些鲜活气儿,眼睛鼻子都酸了,“栩儿,今天可好些了?还头痛吗?”
卢栩摇了摇头,有点手足无措。
“那就好,那就好……”元蔓娘怔怔地望着厨房方向,背上背着她的小儿子,眼里望着两小一大三个孩子,闻着厨房阵阵飘出来的香气,这才觉得他们家终于是挺过来了。
她朝卢栩笑了笑,却将在眼里滚着的泪挤了出来。
卢栩咬了咬唇,实在不知道这场面要怎么应对。
原本他家是不吃午饭的,但田螺做都做了,就着能下馒头,元蔓娘又进厨房热了馒头,煮了粥。
她进去,卢栩就从厨房出来了,元蔓娘都习惯了卢栩无视她,早习以为常,这次她是误会了,换了芯的卢栩完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这如从天降的后娘。
卢锐被放到草席上,他走路还不利索,满席子爬,卢栩拿板凳坐在一边看着他,见他要爬出去了,就往回拽拽。卢锐当他是在和他玩,爬地更起劲儿,人来疯似的嘎嘎笑,腊月也脱了鞋坐到席子上堵他。
元蔓娘不时从厨房探头看看,忍不住露出个笑。
做完饭,已经过了晌,别人家都该下田去了,元蔓娘没催他们去给两个叔叔家送炒田螺,干脆留出一半在锅里浸着,捞出一半自家先尝尝。
中午还是老样,馒头发酸,野菜发苦,粥比村边那条河还清澈。有了田螺,对比愈加惨烈。
元蔓娘尝了两颗炒田螺,杏眼都吃亮了,让卢栩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其实也是个吃货。
卢舟和腊月一大口馒头一颗螺,吃地头都不抬,吃不了的小弟卢锐两步三歪地围着桌子转,咿咿呀呀地拍桌子发脾气,他也想吃,没人给!
元蔓娘一边儿给三个大的挑肉,一边给小的擦口水,笑着忙活个不停,全程只有卢栩有点食不知味。
这炒田螺,他觉得味道一般,顶多就是个普通夜市摊水平,打个牙祭还行,算不得什么正经菜,可就这样,他们竟然像吃着什么珍馐海味似的,卢栩心里有些难受,总觉得日子不该是这样。
一顿饭,全家吃得满足,一小盆螺,除了留出来要给两个叔叔家送的还在锅里,其他的全吃光了。等到他们都吃不动了,元蔓娘才边收拾边扫尾。
卢舟带腊月去给叔叔家送炒田螺,卢栩坐在桌边,看元蔓娘拿馒头蘸汤汁吃。他下意识地看向空着的主位。按记忆里,要是他爹还在,一定是他爹抱着腊月给他们挨个挑螺肉,自己馒头蘸菜汤。
见卢栩盯着主位发呆,元蔓娘咽下馒头,有些忐忑地开口,“栩儿啊,娘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卢栩:“你说。”
元蔓娘说得挺艰难,纠结地捏着手指头,“那,那娘跟你说说,栩儿啊,那个油,是准备过年守夜要用的灯油……”
卢栩猛咳,声音都有点裂了,“不是食用油?不能吃吗?”
元蔓娘没听过“食用油”这说法,怔了怔才道:“自然能吃,你若是想吃,偶尔蒸些油花卷也是行的。”
她纠结着,卢栩听明白了。
他们家吃不起油。
他把准备用到过年的油给用了。
卢栩脸都红了。
“这田螺好吃是好吃,可不能多吃,”元蔓娘捏着指头低着头,小声道,“你知道,你爹爹下葬,咱们家卖了一大半的田……”
卢栩没吭声。
这他是知道的。
他爹死在外面,要么就地下葬,要么请人运回来。扶棺回来,人力、路费花销不少,他爹这情况又算是横死,按他们本地习俗,横死不吉,不能立碑不能入祖坟,卢栩和元蔓娘在这点上出奇一致,卖田举债也要让他爹入祖坟好好安葬。卢栩的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还有在世的爷爷奶奶都拿了钱出来,请人做足了法事除晦,宴请全族观礼,才将他爹葬进祖坟里。
这样,他们家的积蓄,还有卖田的钱,不但花完了,还欠了叔叔姑姑家的债。
元蔓娘继续数着,“后来你病重,娘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就做主又卖了些地给你瞧病……”
卢栩:“……”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卢栩,如释重负地感叹道,“好在你的病是大好了。”
卢栩眉毛抖了抖,心想,没好,原本的卢栩都没了……
平心而论,卢栩这后娘对他其实不错,他天天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也没饿着他、冷着他、给他爹吹枕边风把他爹吹成后爹,对卢舟更是像亲生的一样。
就他头疼装晕这两天,她也时不时到床边给他盖盖被子擦擦脸,太小事他不记得了,他记事来,除了他奶奶就没人这么照顾过他,他亲爸亲妈,都是忙着卷事业,卷到不要儿子不要家的牛人。
虽然她坐在床边一个人抽抽噎噎地哭他们家将来可怎么办呀时候,他也很尴尬就是了。
卢栩定了定神,沉声问,“还剩着田么?”
元蔓娘蚊子哼哼似的:“还剩两亩好田。”
卢栩眼前一黑,虽然他没种过地,大概也知道两亩地养不活五口人。
他问,“那还剩着钱吗?”
元蔓娘忙点头,声音又大了点,“还剩一两三钱。先还了你三叔四叔姑姑家钱,还是……”
卢栩:“先留着吧。”反正也不够还。要是把这钱还了,别说油了,他们家恐怕连酸馒头都吃不上了。
卢栩盯着桌子发愁,刚刚还难以下咽的野菜咸菜,好像也……不是不能吃……
元蔓娘见他又盯着饭桌,忙问,“栩儿你是不是没吃饱,锅里还有馒头。”
卢栩连忙摇摇头。能吃是能吃,不到山穷水尽时候,他也不是很想吃酸馒头。
元蔓娘安慰他,“其实也不是过不下去,娘都想好了,舟儿、腊月、锐儿还小,吃不了多少东西,咱们家就两亩地我也忙得过来,我再多织些布,多养两窝鸡鸭,舟儿和腊月都能帮忙打草了,我平时给人缝缝衣裳,你若还想回县里当学徒就继续去,要是想在家,咱们就开些荒田,节省些过,总是能过下去的。”
卢栩脸更红了。
看着她一脸家里一切有我不用担心的表情,再看看躺在她怀里含着手指睡午觉的小弟弟,卢栩心情十分复杂,同样是二十五岁,他研究生毕业的大堂姐已经在家休息一年多了,每天不是玩手机就是刷综艺,而元蔓娘要养育四个孩子扛起家。
卢栩搓了搓脸,“我知道了。”

他招谁惹谁了要过这种日子。
他横躺在床上闷了好一会儿,听见元蔓娘叫腊月看着家,她背着卢锐去挖野菜了,又腾地坐起来。
就这条件,他还真躺不下去。
腊月在门口和邻居家小孩玩勾树叶,两个小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尚不知愁的年纪,大中午太阳也不躲,就蹲在那儿捡树叶玩得高兴。
见卢栩出来,腊月亲亲昵昵叫哥哥。
和她一起玩的是邻居家颜文贞,今年三岁,长得和他哥哥一样文静清秀,不过脸比他哥圆一号,瞧着比哥哥更敦厚亲人一些。两家同住在村边,平时经常来往,颜文贞见他也叫哥哥。
卢栩挨个揉了揉他们小脑袋问他们,“不热吗?”
俩小孩摇头。
卢栩让他们俩往树荫里挪挪,攀到树上折了根大树枝下来,让他们自己拽叶子玩。
勾叶子的游戏很简单,一人捡一把树叶,在手中的叶子里挑叶柄结实的和对方的搭成一个十字,搭好后每人拽自己的那片树叶用力勾,谁的叶柄把对方的拉断就算赢了。
这游戏不光要树叶结实,还要力气,腊月比颜文贞大两岁,优势不小,已经赢了一摞树叶。被拉断的树叶也不浪费,堆在一边,游戏结束捡回家喂鸡。
颜文贞手里的树叶输得差不多了,在树枝上拽叶子,他手比腊月更小,拽树叶都慢吞吞的。
卢栩问,“你哥呢?”
颜文贞:“哥哥念书。”
“哦。”差点忘了,颜君齐是他们村唯一的读书郎,日头好的时候,要抓紧时间念书,“你们玩吧。”
卢栩沿着小溪往田边走。入夏正是玩水的时候,河里水深,村里小孩没大人跟着是不许到河边玩。溪边就随他们高兴了,最深不一尺,能走的小孩摔进去都淹不着。
卢栩家住在村边,背后就是山,溪水从山上流下来从他家门前经过,出门走到溪边不足二十米,沿着小溪走,一路看见好几个皮猴子在蹚水玩。溪边石头长年被水浸泡长着苔藓,卢栩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脚滑一屁股摔进水里。他们皮实得狠,摔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玩,要是谁哭了,会被其他小孩哈哈哈取笑半天。
他弟弟卢舟就背着筐子在溪边草最茂盛的地方割草。
滕筐放在路边,已经装了半筐。
跑过来一茬小孩问,“舟哥去玩泥巴吗?”
他弟弟:“我要割草。”
又一茬小孩跑过问,“五郎去不去抓螃蟹?”
他弟弟:“我要割草。”
卢栩叹口气,连十岁的小孩都要割草喂鸡喂猪承担家庭责任,心情更沉重了。
他走过去向卢舟要镰刀,“我替你割草,你跟他们去玩儿吧。”
卢舟摇摇头。
卢栩没坚持,卢舟从小就挺有毅力,他愿意干,卢栩也不拦着,在旁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丧丧地坐下,托着下巴看弟弟割草。
他们家卢舟干活挺赏心悦目,割一捧草,排整齐捆好,再放进筐里,筐里也整整齐齐,过长的,打对折,短的,捆到芯里,看着多少有些强迫症。
还没装满筐,卢舟就顶不住了,孩子脸皮薄,旁边坐个督工就受不了。卢舟拿着镰刀走到他旁边,想了想,在他一旁坐下,将镰刀放到脚边,在眼皮下看着,保证不会被人顺走。
他问,“哥哥还头疼?”
卢栩:“不疼了。”
卢舟:“那,哥哥不高兴?”
卢栩是挺不高兴,就他这经历,放谁能高兴?他好好一个现代化社会蠹虫混到随时可能吃不上饭的境地,心酸得直想掉眼泪:“就是有点烦还有点孤独。”
举目四望,没一个人懂他的痛。
卢舟绷着小脸,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兄弟俩各自盯着哗啦啦流淌的溪水,各自发自己的愁。
好一会儿,卢舟问,“哥哥还是想去县里做学徒吗?”
卢栩:“嗯?”
卢舟做出重大抉择,郑重其事道:“哥哥想去就去吧,我会帮娘照顾好腊月小锐,一切有我,哥哥不必担心。”
卢栩:“……”
卢栩看他那严肃的小表情,嘴角直抽,他掌按到卢舟头上一顿揉,直到把卢舟整齐的头发揉成鸡窝,满意地拍拍屁股站起来,没好气道:“割你的草吧!”
留下茫然卢舟,卢栩溜达到田边,看了看他家仅剩的两亩地。
记忆里,他爹是个很勤恳的人,耕地,施肥,从不耽误农时,种的麦子都比别人整齐,去年种下的麦子,现在已经长出麦芒,放眼望去如一片绿海,过不了多久就是丰收季。
“大郎来看麦子?身体可好了?”里正带着儿子在田里锄草,看见他远远打着招呼。
“好了大爷爷。”按村里辈分算,里正是族长,还是他爷爷那辈堂兄弟里的老大,他们都得叫声大爷爷。他们家急着用钱卖地时候,还是里正没压价买了他们家田。
里正道:“今年麦子长得好,能丰收,日子往前看,家里还指望着你,知道吗?”
“知道了。”卢栩沿着他家田走了一圈,转头回家去。
无论如何,至少要把卖掉的田重新买回来。
待他走远了,里正孙子拄着锄头把无语道,“爷爷你看他那样,他还想把地要回去不成?”
连续打了十来年的仗,到处都是荒地,开荒还两年不收税,谁家不是大片的地?谁愿意买地?也就是他爷爷心软,非要买他们家地。
里正乐了,“他要是有本事要回去,那也是出息。”
卢栩回家,找了个木棍在空地上划拉。
他得想想他的技能。
之前卢栩想去县里当学徒,学徒虽然不给工钱,但好歹是管吃管住。但这路现在不适合走,一来,先前卢栩是因为自己觉得在家他像个多余的外人,又多余又别扭才想逃走,现在不一样了,他这真外人觉得他们家人还挺亲善的,二来,他也不喜欢做木工,更不喜欢被人使唤搬木头,三嘛,他倒是能吃饱了,剩家里弱的弱小的小挨饿吗?他心理上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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