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副将眯起眼睛,不可置信:“你是说陛下派你来和蛮人做生意?”
卢栩笑得神神秘秘。
他的封赏,颜君齐的调令可都没写到底要他干嘛,他们也只是瞎猜。
他们瞎猜,那只好让田副将也一起瞎猜了。
卢栩给他摆事实:“本朝我是头一个用军驿寄行李的商人吧?陛下还批准了我可以用官驿。而且,我这皇商的身份,可是出发前,陛下特意封的,你想想,你仔细想,我人在关外,是为了和谁做买卖?”
他只管列举事实,合理提问,至于田副将怎么猜,那就和他卢栩无关了。
田副将表情变来变去。
入冬来他一直在军马营看守周边的各个蛮族部落,以防他们与北部的白峰部里应外合,夹击魏定山。
卢栩他们过卧虎关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也只是听说,还真了解的不够仔细。
田副将思来想去,朝卢栩和颜君齐一拱手,依旧固执道:“你们所说,我自会调查,若真如你所说,田某人改日登门向你道歉,不过弄清实情前,我不会拿我的兵和北庭县百姓的性命给你们胡闹冒险。”
听他这么说,卢栩反而生出些敬佩来。
他笑道:“你等着!”
说罢他跑去内宅卧室取了皇商的封赏文书和颜君齐的文书来,一并拿给田副将看,证明他不是忽悠人。
“田大人,我和蛮人八个部落有约定,我们不计前嫌,止戈做贸易,他们只带防卫野兽和其他部族偷袭的护卫,我只带县衙的官差,都不能超过百人。到了交易的地方,官差维持秩序,他们要么将武器上交官差看管,要么带武器的不得入内。我们怕他们,他们也怕虎贲军,若我带了五百虎贲军过去,以后他们还怎么相信我?”
田副将将文书合上,冷哼道:“信任蛮人?与虎谋皮!”
卢栩:“那你说怎么办,让大伙儿一起饿死冻死?”
田副将:“你们不是带来许多粮草么?”
卢栩气笑了:“我带那点儿粮草够全县吃一个冬天吗?!吃完了那点儿粮食,吃盘子吃碗还是拿布蘸盐?”
竟然在打他的主意?
还想宰他?
卢栩反击道:“我听说登云山物资丰富,军马营能自给自足,要不我替城中百姓向你们买点儿?放心,不叫你们吃亏,拿东西跟你们换,或者拿银子跟你们买,保证都是公道价,怎么样?”
田副将:“……”
他才不跟卢栩闲扯这些,“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带上五百兵,要么,你们谁都别想去。”
卢栩嘴角一抽,“没得商量?”
田副将:“没。”
卢栩一转头,朝颜君齐一摊手:“大人,我谈崩了。”
颜君齐默默把玩着兵符,将兵符轻轻放到桌上。
田副将:“……”
卢栩将兵符往田副将面前一推:“要么,我带二十六以下的冒充官差,其他的在附近待命,要么你就替我们把这东西还兵部去,我们使唤不动你们!”
田副将刚要发飙,猛然一顿,“附近?附近是多近?”
卢栩想想土坡的地势,四周的情况:“你们能藏雪下吗?”
田副将:“…………”
卢栩:“那就五百米!不能再近了!”
田副将:“不行。”
卢栩再将兵符往他跟前一推:“那你带人回去吧!”
耍赖嘛,谁不会,他才不信田副将敢把他扔蛮人窝里不管。
见田副将拍桌子要走,卢栩大声道:“慢着!”
田副将咬牙切齿:“卢县尉还有什么指教?”
卢栩:“你要是走可以,先把饭钱结了。”
田副将:“……”
最终,相互妥协,田副将骂骂咧咧重新给卢栩点了一百精锐,由他们冒充官差,北庭县那些官差则冒充运货、搬货的百姓。
剩下的四百虎贲军由他亲自指挥,停在交易点五百米外,随时待命。
原本他想把自己也编进去的,不过西北这边儿认识他的蛮人太多了,卢栩不想暴露,他只好委曲求全,将最信任的亲兵派去卢栩身边了。
卢栩扯布做了个大旗,颜君齐挥墨写了“止戈”两个大字,这旗让田副将派给他的亲兵拿着。
若是事情不对,他们会打旗语求援。
内部谈判终于搞定,卢栩又去催官差们把新制服和他们的衣服借给这一百虎贲军穿。
女工们紧赶慢赶,总共就做出来六十套衣服,剩下的四十人只能穿从各处凑来的衣服先将就。
卢栩和几个官差抱了衣服来给田副将他们送,还没到军帐,就听到田副将沉声在给那一百人训话。
“若蛮人有异动,拼死也要将百姓护出来,听懂了吗?!”
“是!”
卢栩脚步停住,心里像打翻了五彩瓶,愧疚感差点淹没了他满盘的筹划。
只听那名要带兵随行的亲兵问道:“若是卢县尉不听……”
田副将果断道:“打晕他,拖回来!”
卢栩:“……”
把他的感动还回来!!
但第二日发生的事,远超卢栩、颜君齐和田副将等人的预料。
全城大半的青壮年全要跟卢栩一起去。
“我要去卖豆腐!”
“我帮他推车!”
“我帮我爹背东西。”
“我去买肉!”
“我……我……”
后面的人编不出理由来,理直气壮道:“大人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去玩儿吗?!”
卢栩:“……”
他是说过,可不给粮食,不是一个都动员不起来吗?
昨天到县衙接老婆的男人带头喊:“大人你放心吧,咱们上千人,他们几百人,两个打一个,怎么也能打得赢!”
“不错!”
吼声震天,把卢栩吼得心潮澎湃,眼睛泛光,他抬头望天,将眼泪憋回去,笑着从马背上跳下来,“好!咱们一起走过去!”
最终,颜君齐将县城扔给卢舟看着,也一道去了。
颜君齐:“我是整个北庭县的县令,蛮人也是我治下的子民,我怎么能怕他们?”
田副将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又派了一百人赶紧脱了军服,满县城随便借件儿衣服穿上混进人群,“看好县令!千万看好县令!!”
如约而至的蛮人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岐人马,吓得差点儿掉头就跑。
搞什么,不是说一家只带一百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蛮人:演我是不是?卑鄙可恶的大岐人!
卢栩:那什么,我可以解释的。
第284章 赶集
最先到的,是距离县城最近的两个部落,一个是卢栩熟悉的德巴克部,一个是穿金戴银的驽垛部。
领头的,就是找卢栩定制春宫图,被卢栩断然拒绝的那位。
这两部都是范孝从北部迁过来的,德巴克部从前是个边缘小部落,弩垛部却是蛮人的贵族部落。
人家祖上阔过,家底好,人也少,在蛮人中属于佛系又咸鱼的部落。这样一个小部落能在蛮族几百年的混战中能活得好好的,只因他们血统高,还滑跪特别快。
蛮族没有文字,历史、文化、习俗规矩等等全靠口口相传,而传承最全的,就是贵族了。
只有贵族才有能占卜、祈福和祭天的巫师。
蛮族打了几百年仗,许多贵族都已经凋零甚至绝迹,于是擅长滑跪,传承从没受过影响的弩垛部成了香饽饽,他们有巫师,巫师懂得多,混着混着,地位越来越高。
他们也识时务,谁强跟谁混,擅长找靠山,每年祭祀节,不管哪个部落邀请都派族里的巫师去主持,天长日久,人缘混出来了,非但没人抢他们的遗产宝物,还时不时有非贵族出身的部落首领送他们礼物,就为借个好巫师替他们祭祀祈福。
范孝带人打到他们部落时,弩垛部一看大势已去,主动投诚了。
因为他们是第一个投诚的贵族部落,又比较有影响力,范孝给他的待遇很好,特意将他们南迁到了他们的圣山附近,扎营的位置还是水草丰美的湾玉河沿岸。
德巴克人也是看中了这点,特意约了弩垛部的少族长一起来。
有弩垛部在,他相信只要大岐不想再挑起战争,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有弩垛部在,将来即便蛮族各部算后账,他们也只是唯贵族马首是瞻的小部落。
弩垛部也很清楚,只要他们不先拔刀,无论是蛮族还是大岐,都不会对他们亮刀子,所以他敢穿金戴银的过来,而且真的履约,只带了一队保护他安全的护卫,队伍中甚至还有想来看热闹的贵族少男少女。
他们看到卢栩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下意识的反应不是抄家伙准备拼命,而是站在原地发起呆:怎么和约定的不一样呢?
他们一思考,搞得想扭头就跑的德巴克人也犹豫了。
德巴克族长问:“跑不跑?”
弩垛部的少族长犹犹豫豫:“不用吧?咱都投降了,他们还能拿咱们怎么样?”
每年该给虎贲军交的牛羊他们交了,投降时献给大岐皇帝的礼物也给了,范孝还曾经答应过他们只要老老实实,不会动他们部落一根汗毛,还说若是别的部落抢他们营地,可以去找虎贲军求援呢。
他绞尽脑汁想,想不出卢栩为什么要害他。
就凭他带这点儿物资吗?
又不值多少钱。
他不动了,甚至还注意上卢栩他们车顶上扣着的大锅。
疑惑道:“他们是要做饭吗?”
他挺好奇的,见德巴克人忐忑不安,他还安慰起对方:“出发前巫师占卜过,这趟不会出问题的。”
听他这么说,德巴克人又镇定了。
很快,卢栩也看到了他们,卢栩和颜君齐商量一番,带上田副将派给他的亲兵,还有官差卫二,三人骑马先过来,和蛮人打声招呼解释一下。
毕竟,他们人太多了,卢栩也怕对方害怕再生出什么变故。
跑到距离对方十几米,卢栩拉住了缰绳,用蛮语和他们打起招呼,指着后方的大批队伍,解释那些都是来参加贸易的百姓。
德巴克部和弩垛部震惊:“这么多人?”
“是呀。”卢栩语气非常自然,特别理所当然,特别理直气壮,还疑惑地问起他们:“大岐赶集就是这么热闹呀,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们不是吗?”
两个部落的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又没哪里不对。
卢栩:“没问题咱们就按之前说的,参加贸易的到坡上去,带兵器的在下面,若想上去,要把兵器给县衙官差暂时看管。”
德巴克人有点儿犹豫,弩垛部却没啥意见,他们又不打算造反。
他回头让卫队将武器全交给十个人保管,剩下的人准备交易。
德巴克人见状,也如法炮制。
他们没敢把武器给官差,生怕会有什么意外,也是留了十人看武器,剩下的人将东西运上坡地。
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无比尴尬的情况。
冰雪太厚太滑,车马爬坡直打滑,上不去。
三个头目:“……”
卢栩轻咳一声,“我们换一下!带武器的上去!贸易的留下!”
德巴克部、弩垛部:“……”
刚刚抵达,假扮官差的虎贲军们:“……”
这么随意吗?
他们看看附近的地势,想一想这样也好,他们在坡上可以监视下面,在下面不好监视上面。
他们甚至忍不住腹诽,先不说那个不大的小坡能不能承下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谁往上搬呢?
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主意?
八方天才之三已经将自家带刀的护卫撵上坡,卢栩还贴心地借了铁锹给他们铲个台阶。
这铁锹在关外可是珍稀物品,伪装的假官差们看得很紧。
颜君齐下马,雷厉风行让没制服的四十名官差带着旗帜与德巴克和弩垛部的护卫们一起上去观察四周,让另外穿了制服的六十人将马车当墙,在外围绕一个大圈,将贸易场地圈起来,他们站在马车旁把守。
虎贲军们得令行动起来,把德巴克和弩垛部的领头人吓了一跳。
他们注意力全在卢栩身上,冷不丁突然来一个年轻人,三言两语竟将那么多官差安排好,从前卢栩带着没多少杀气的官差们,今天制服一穿,全换了个模样似的。
太吓人了。
卢栩见状,翻译解释道:“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本县县令,颜大人,那面旗帜是我们大人亲手写的,叫做止戈,意思是放下刀箭武器,和平共处。”
随即,又狗腿的朝颜君齐介绍起德巴克族长和弩垛部的少族长。
听说这就是县令,两名蛮人眼睛差点儿掉出来——这也太年轻了!
颜君齐用新学的蛮语同他们打招呼,两人看着颜君齐,莫名就紧张起来。
卢栩趁机帮颜君齐壮声势:“颜大人是我们皇帝陛下钦点的传胪,曾在翰林院任职,还常常出入六部,在我们大岐,这叫天子门生,就是,他算是我们陛下的学生,很受重视。”
传胪、翰林院等词汇卢栩也不会用蛮语说,全说的大岐语,两名蛮人头头和他们身后的护卫等也听不懂,只听了满耳朵皇帝,重视,学生……
嗯……不明觉厉!
德巴克人赶紧让他们的翻译再翻一遍,可翻译也不懂大岐官场,翻出来通通是大岐很受重视的官,大岐皇帝很重视的官员,大岐皇帝的学生……
卢栩听懂了他怎么翻,也不纠正,乐呵呵地摆架子。
颜君齐蛮语学了没多久,已经将卢栩会的那点儿学了个七八成,听到蛮人翻译低声说的话,知道他们是误会他官职了,也没过多去解释。
让他们觉得他官位高有门路,也方便办事。
果然,卢栩已经趁着人家信息不匹配,开始给对方洗脑,什么朝廷把他派来是重视西北啊,关心整个定北郡的百姓啊,大岐蛮人不分你我是一家,互帮互助过冬啊……巴拉巴拉。
搞得田副将派来紧跟着他、保护他的亲兵恍恍惚惚。他也会点儿蛮语,怎么卢栩说的他好像就一句都听不懂了呢?
朝廷把他们派来,是这意思吗?
竟然是这样的意思吗!
颜君齐说,卢栩翻译,他不会的就按着意思胡扯,再让翻译补充补充,对不对准不准不一定,但气氛还挺热络。
两部领头人见官的忐忑渐渐平息。
北庭县的县令可是直管他们的大岐官员,对他们的重要性,某种层面上说,甚至比虎贲军还大。
毕竟只要他们不和大岐打仗,虎贲军是管不了他们的。
可县令不一样,他们归顺大岐,都归县令管了。
先前两个县令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乐得自在,还挺满意的,听说换了新的,生怕来个强硬派。
如今一瞧,多好!
这位新县令年轻是年轻了点儿,但对他们态度并不强硬,仪态举止很有他们贵族的那种气质,说话虽少,举手投足看着都特别叫人放心,最重要的是,他看他们时目光中没有那种看异族的敌视、怀疑和警惕。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蛮族有句谚语,交朋友只看他的眼睛。
若颜君齐说的天花乱坠,眼睛却全是算计,他们可就要马上转头跑路,敬而远之了。
因为颜君齐眼神真诚温和,说话就特别有信服力。
若只看颜君齐和卢栩,他们甚至会恍惚顺着他们的思路,听之信之,以为他们和大岐人真没什么不同了。
说话间,虎贲军将马车依次摆好,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将要贸易的众人圈在中间,内外防守。
两部领头人不经意一看,总觉得今天的官差和从前不一样,难不成是因为县令在,所以表现特别尽职认真?
他们看大岐人,那是长得都一样,颜君齐刚刚又特意跟他们说了有一队虎贲军在五百米外护卫他安全,没他下令不会靠近,他们就更没去想虎贲军会混到人堆里来。
弩垛部还觉得卢栩挺够意思,说只带百人,就只带了这么点儿不经打的官差。
德巴克人虽仍有警惕,但也没想太深。
按照他们的传统和对大岐的了解,根深蒂固地认为大岐也是贵族统领军队,军队权利远高于官员。
他们有理有据——
之前在西北掌管虎贲军的是范孝,范孝是国舅,范孝走了,西北就成他义子管了。
先前的两名县令也使唤不动虎贲军,颜君齐肯定也使唤不动虎贲军。
卢栩见他们似乎有所怀疑,好像又没太怀疑,忍着愧疚转移话题,他将清单掏出来:“来,咱们开始清点东西吧!”
两人见卢栩拿出了那日记账单的小册子,也叫自己的人卸货。
他们核对一样,卢栩就叫人将东西搬来,当众叫他们检查数量和质量,然后再检查对方带来交换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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