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考试条件比观阳要好,连童生考试临时搭的草棚都比观阳好些。
京中考生多,卢舟走在上百考生中,竟然没生出一点儿紧张来。
入场前,他回头朝哥哥挥手,却见哥哥和君齐哥哥一起朝他举起双臂,在头顶比了个心。
卢舟怔住。
他记得君齐哥哥曾经问过哥哥那是什么意思,哥哥说那叫比心,意思是——
卢舟被身后人催着,边往前走边举起另一只没挥起来的手臂,学着哥哥的样子比心。
他怕卢栩他们的角度看不见,边举着手臂走,边转圈圈。
检查夹带的士兵见他怪模怪样的举着手,皱眉道:“那个考生,轮到你再举手检查,先把手放下来。”
卢舟一囧,连忙放下手臂,远处的卢栩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趴在颜君齐肩膀上直哆嗦了。
躲在更远处的姜濯和米添撂下马车帘子,也远远学着卢舟比划,姜濯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米添:“也许是卢栩哥哥说的什么逢考必过?”
姜濯:“是吗?”
闻言,他撩起帘子,也举着手臂朝考场比心。
希望卢舟考试顺利,希望每个考生发挥正常。
卢舟入场拼搏时,卢栩也该去酒楼那边验收厨房,看他的小徒弟做蛋糕了。
他先驾车将颜君齐送去皇城。
抵达时,卢栩去扶颜君齐下车,颜君齐从车上下来,和卢栩一起望着巍峨的皇城宫墙,笑道:“是时候了。”
卢栩:“……嗯。我去找睿王殿下。”
颜君齐笑道:“好。”
他刚要走,卢栩又拉住他,“等等,等等,要不……嗯……要不还是……”
颜君齐:“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
见卢栩为难又纠结,颜君齐将他拉上马车,将帘子和窗帘都拉好遮挡严实,欺身过去,凑到卢栩身边吻了吻他。
卢栩差点儿撞到车顶。
这可是皇城边下,走十几步就是皇城入口,那还有一队的卫兵。
而且……
君齐还穿着官袍,正经的不像话。
颜君齐笑道:“我走了。”
卢栩拉住他,“要是就这么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颜君齐:“我知道。”
他牵着卢栩的手按到胸口,“这里和你想的一样。你不喜欢京城,我也一样,我们找个远远的地方,当自由自在的小霸王。”
“嗯。”卢栩将头抵到他额头上,“嗯。”
颜君齐笑起来,垂眸抓住他的手捏了捏,“我去了。”
“嗯!”
卢栩坐在车上,目送颜君齐下车往皇城大门而去。
在又独自在车上独自坐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不会让你后悔的!”
他呼口气,跳下车,绕到前面拉起缰绳,快速往北城的酒楼出发。
还有好多事要干呢!
这天颜君齐销假回来,正好轮到在吏部当值,他忙完手上的事,缓口气,拿起张空纸,取笔蘸墨,将已经酝酿多日的调任申请书一口气写完,交给分管他的侍郎。
刚和人吵了一肚子火的吏部尚书和吏部侍郎:“……”
他们面面相觑,反思起来,是不是把这小翰林压榨太狠了?
一中午,六部和整个翰林院都知道颜君齐想申请外调了。
那些费劲千辛万苦,熬了大半辈子才终于混到中枢,终于进入京城的官员们:“……”
这位传说中的状元之才,脑子没毛病吧?
宗鸿飞听说了,午休时特意拉上贺颂之跑来找颜君齐询问是不是真的。
颜君齐:“当然是真的。”
宗鸿飞:“你不能因为一点儿不好就忽视京城的好处嘛,你看现在成国公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颜君齐苦笑。
成国公的事解决了,可其实又没真正的解决呀。
卢栩发现他们家附近巡逻的官差比从前多了不止一倍。
即便这样,他们家前院还时不时飞进来几块石头,家中有睿王派来的护院都没能缓解。
宗鸿飞不知他们的处境,依旧劝道:“你仔细想想,京城有很多别处没有的好处的。”
他撞撞贺颂之,“是吧?”
贺颂之怅然点头:“你说的对。”
宗鸿飞:“是吧,是吧。”
贺颂之:“待够了一年,我也想外调了。”
宗鸿飞:“……嗯?!你说谁说的对?京城就没有一点儿值得你们留恋的地方吗?”
颜君齐:“能认识你们是我毕生幸事。”
贺颂之闻言笑道:“我也如此。”
宗鸿飞:“……”
他叹气:“颂之我倒是能理解。”
贺家家规严,贺太师在朝一日,他们就永远别想身居要职,越聪明越是困难模式。
没什么本事倒还自在,像贺颂之这样,家里给予的希望越高,就越要打磨他们。
三四十岁前,啥也别想了,好好享受锻炼,不把能力和脾气都磨出来,就慢慢熬吧。
贺颂之面前有这样一座大山,难免压抑,外调去锻炼,说不好反而能将这座大山转变成财富和靠山。
贺太师对愿意去艰苦之地磨炼的子弟,还挺慈爱的,年轻些时候,还经常亲自给族中子弟送行送钱。
贺家历经两朝而不倒,不只是永远能在庙堂担任要职,更因为他们甘居任何职位,发光发力,生生不息。
可颜君齐呢?
宗鸿飞十分不解:“你是图什么呢?”
他家在京中也屹立了五代了,虽然他父辈一代没能混进中枢,但人脉不可小觑。
据家中长辈暗示提点,宗鸿飞早就猜出他们这届中未来可能走得最高的就是颜君齐。
他低声劝道:“不要因为一时不顺心就气馁,你没看出来吗,各部都在暗地里抢你,甚至更上面,懂吗?成国公也好,其他人也好,于你只是一时之困,他们其实不能怎么样你的。你暂且忍一忍,等你熬出头,想找谁报仇就找谁报仇。”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别看现在那群勋爵闹得欢,这场风波结束,一定是我们获胜。”
颜君齐哪会不知道。
他在六部当值,只从吏部和刑部也能窥伺朝局一二,这场看似势均力敌的纷争,其实并不是表面那样。
大岐从建国起就重武轻文,勋爵也多是武官出身,弘安帝为打仗更是频频提拔武官,新贵是建功而得,旧贵手中握着大把的钱粮。
先前为了集中国力到北边打蛮人,弘安帝指望着他们出钱出力,对他们一直怀仁纵容,如今仗都打完了,弘安帝哪能容忍他们继续恃宠而骄。
他早已有意在提升文官的实权与地位,只是如今碍于国情困局,国库没钱,百姓没钱,文官掌权,掌得总有几分虚,勋爵握钱,握的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这局面早晚会扭转。
只需十来年休养生息,等大岐缓过来,局势马上就会翻转。
那群傲慢惯了的勋爵们还没意识到,弘安帝对他们亲厚宽容,不过是弘安帝不想做卸磨杀驴的暴君,为了赈灾、军饷,时不时还要从他们身上薅毛。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遵纪守法,老实听话,在弘安帝眼皮子底下犯命案,就是自己找死了。
可这也注定是一场漫长的博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岐几代下来,勋爵们渗透在方方面面,他们联合起来和文官们对抗,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只靠与皇族沾亲带故这一项,胡搅蛮缠起来,就够上上下下头疼。
这不安乐侯世子要流放,弘安帝还特许他在家侍奉长辈一个月再走吗。
这场漫长的博弈,于他,于卢栩,都是泥沼。
尤其是卢栩,无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他心中的卢栩,是只自在又快活的鸟,外面有大片的荒原等待开拓,何必要收起翅膀在金银窝中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呢?
他们向往的,一直都是观阳那般的生机勃勃。
宗鸿飞推心置腹:“只要熬过这一时,你的未来必是前途无量。”
颜君齐失笑,摇头道:“我曾经想过在我们县城当一个小吏员。”
宗鸿飞:“嗯?”
贺颂之也茫然看他:“吏员?”
颜君齐:“人活一世,所求不同,我求的不过是做个充实有用的人,能居于高位固然好,我一直向往着,但这不是我心中最渴求的。只要有用,编书也罢,当个小吏员也罢,其实对我没什么区别。”
宗鸿飞:“那怎么一样!”
颜君齐只笑不答,“人总要取舍,我不愿意熬日子。”
更何况,他家栩哥在这儿不开心。
比起黄金万千,平步青云,他更愿意看他家栩哥像在观阳那般,无拘无束,一往无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溜了。
宗探花:那你梦想到底是什么?
小颜:看快乐的傻鸟蹦蹦跳跳。
半日过去,连弘安帝都知道颜君齐想申请外调了。
弘安帝冷哼一声,叫内侍去把颜君齐的折子拿来,看完哼一声扔到桌子上,“他倒是机灵,惹出这么多事,这会儿想跑了?外调什么,朕看满大岐把他放哪儿都屈才,叫他去大理寺算了。不然就刑部!去御史台!!他不是喜欢查案喜欢弹劾吗,让他查让他弹!”
范孝哪不知道他是说气话,劝诫道:“不可,他年纪轻轻又无背景,得罪了这么多人,已难以自处,若再将他安排去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不小心惹了人都没人保他。”
弘安帝:“不小心惹了人?我看他根本不怕!你数数他都干了什么,还有他那个什么心上人,弹劾你,找京兆府去青楼抓人,印书鼓动读书人闹国公府,还有那个梅孟希,写什么话本弄得满城风雨,我看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范孝替他们讲公道话:“说来也不是他们的错,如果不是安乐侯世子犯错在前,成国公咄咄逼人,他们想闹腾也闹不出花。若他们遇事只敢闷头吃亏,陛下你又要嫌弃他们了。”
弘安帝:“哼!”
范孝:“陛下惜才,便当多多耐心些,锻炼也需循序渐进,当年您对臣和太师,可是很有耐心的,怎么如今就要将年轻人往虎口送呢?”
弘安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他也只是说说气话而已。
弘安帝叹气:“朕听说日日有人往他家宅子扔石头?”
范孝:“不止呢,要不是那家小子机灵,闹不好命都没了。”
卢栩刚买了马车走大道,他们原本爱走的那条小路上就有人蹲着等着教训他们了,没蹲来卢栩、颜君齐,把隔壁偷懒走小巷的管事差点儿打死。
后来卢栩找睿王借人看家,才看了一天就逮住两个砸门的,一个翻墙往他家扔死老鼠的。
再后来,接连有人被削了爵位,更是朝着卢家来。前脚有沉冤得雪的百姓往卢家门前送了果子、点心、鸡鸭鱼肉,后脚就有人往里面下毒了。
也不知是不是卢栩一家运气好,点心被下毒那天,刚好有人往他家送了只鸡。对方怕他们不收,敲敲门放下鸡就跑,结果鸡笼子没关好,鸡跑出来吃了点心,睿王派去的仆人听见动静出来,恰好看见那只鸡抽搐死亡。
吓得仆人赶紧报给睿王,自此什么都不敢往回拿,见到有人来送东西,能劝走的劝走,劝不走的通通扔掉。
睿王还找了东城和北城的巡防,加派人手到他家宅子附近巡逻。
卢栩至今都不知道他这京城最火评书、话本主人公原型,其实有好多人感激着。
他天不亮出门,天黑才回家,每天忙来忙去,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还和睿王调侃过,京中的勋贵们还是有点儿素质的,这么久了只往他家扔石头。
是谁恨不得他死,睿王心里大致有数。
对方不敢对剥了他们爵位的弘安帝不满,只敢逮着卢栩这没权没势的小人物发泄。
困兽之斗,穷寇莫追。
睿王不想再给这场风波添油加醋,什么都没告诉卢栩,而是私下去找了范孝,借范孝亲兵暗中每天悄悄跟着卢栩,暗中保护他,保护卢舟和颜君齐。
连和他私交最好的承平伯一家,范孝都派人盯着了。
卢栩每天忙着东跑西跑,都不知道他身边跟着除了皇室暗卫外,最厉害的护卫。
范孝叹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陛下把他们放出京避避风头也好。”
弘安帝:“京城尚有人敢动手,他们到了外面,还能有命在?”
范孝:“放到勋爵们插不进手的地方便是了。”
大岐不是刚得了超大一块儿穷不拉几,蛮人乱跑,喝风吃土,没勋贵愿意去的地盘吗?
弘安帝摇头直笑,“贺太师又找你说什么了?老狐狸!自己不来找朕说,非要你说!”
范孝:“承业在那儿,他总要避嫌嘛。”
弘安帝:“他要避嫌,你不用避嫌?”
范孝无所谓一笑:“我又不怕这个。”
弘安帝手指扣着桌面嗤笑一声,“朕还道睿王给那姓卢的小子要什么皇商,他怎么愿意替睿王做说客,原来是给儿子要好处。”
把卢栩弄过去,皇商的便利,不就是西北和贺承业的便利吗?
亏他还以为贺太师见睿王管私库不易,铁树开花愿意帮回忙呢。
哼,他就知道,他家的私库,关贺太师什么事?!贺太师才不会管他家私库是不是只剩砖头了呢。
弘安帝一拍桌子,叫内侍:“去内阁把贺太师给朕叫来!”
另一边,睿王也听说了颜君齐要外调出京的消息。
他倒是不愁颜君齐到底该往哪儿调,他比较愁卢栩跑了谁替他开店。
睿王听完消息马上就扔下私库账本,跑回家逮卢栩了。
他不知道卢栩其实早把主意打到他封地上了。
睿王是幺子,先帝还在时就给他选好了封地位置。
睿王封地面积不大,位置却极好,那叫一个安稳,那叫一个平宁,那叫一个湖光山色世外桃源。
细数周边,全是富饶之地,简直是卢栩梦想之选。
而且,距离京城还不算远!
往南去也方便。
快马往返,路上跑快点儿,不到一个月就能往返京城,卢栩想好了,若是颜君齐能到那儿任职,他就将卢舟留在京城。
到时他把他们的房子租出去或者卖掉,让卢舟到睿王府借住,若是可以,将来等姜濯成年到外面建府,他还想把卢舟塞去姜濯的府中住。
有他们罩着,又有弘安帝亲点皇孙伴读的身份,卢舟与世无争的读书,想必也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这样,他就能两头跑,一边让卢舟继续跟着姜濯享受大岐最好的师资,一边能和君齐远离是非,还能顺便帮睿王打理两地的生意。
那里虽然离京城不算太远,但有睿王在,想来那群勋贵们也不敢追到封地去找他麻烦。
卢栩想的美滋滋的,就等睿王下朝回来,问睿王能不能走个后门推荐君齐去他封地任职了。
不用多大官,当个小县令就行!
皇帝钦点的传胪,出身翰林院,当个县令资格够够的,他们君齐还特别能干,这买卖不亏啊!
将来卢舟考完了,要是也能考上进士,也托睿王弄到附近去,他就更美滋滋了,给睿王打一辈子工,当个外聘管家都行。
卢栩准备好了为皇家私库发光发热,心情好转,耐心地教徒弟做了大半天的蛋糕。
睿王急匆匆跑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他们正往刚定做好的大转台上摆足有半人高的五层蛋糕。
睿王:“……”
没见过,这超大的东西是什么?!
卢栩解释:“三天后开张我打算用这个寿糕做开幕礼,我们提前先试做一下。”
不过到时要做的是七层,他们演示用的是五层。
睿王是郡王,要避开象征君王的九,最多就能做七层,不然按照卢栩的审美喜好,肯定是有多高堆多好,争取一鸣惊人,一次到位,一个广告打出去,震惊整个京城。
睿王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都是用你卖五两银子一块儿那种点心堆的?!”
这摆出去,御史还不参他个奢靡成性,作风不端?
卢栩:“只有外面一层是五两一块的那种,里面是一两一块儿那种胚子。”
睿王:“……”
那御史也得参死他!
睿王:“你打算卖多少钱呀?”
卢栩:“不卖钱,到场的免费吃。”
睿王眼睛猛地瞪大,什么?!
卢栩没发现一直慷慨大方的睿王竟然心疼了,拉着他站到转台后,给睿王演示:“到了吉时,您就站在这儿切寿糕,然后派发给来宾。”
睿王忍不住又打量了一遍这巨大的蛋糕,惊恐道:“本王切?”
卢栩:“当然您主要是切第一刀,什么时候累了不想切了,叫小潜切就行了。”
小潜就是他新收的小徒弟关潜,这次做蛋糕的主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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