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和邻居商量好了,他们两家搭伙,每家收拾两间屋子,明年先干半年试试,若是能行,他们就在院子里添道土墙,把自家住的和给行客住的地方分开,那几间屋子往后就不放别的东西了。
村民问卢栩:“你们明年还来吗?”
卢栩:“来啊!往后年年来!”
村民:“行!这次家里没啥东西了,往后吧,往后你来我给你便宜!”
眼看就到永固县城,卢栩没再耽误功夫,起早贪黑的赶路,擦着十月进了城。
这天天上飘了一阵小雪,才一落地就化了,这么点雪还是让卢栩紧张了一阵子。
他就去给留守永固县处理皮毛的罗江、罗北留了些钱和粮食,连新买的铺子都没看,就马不停蹄往千蛟岭去了。
这次来,千蛟岭的景色大变样。
原本翠绿的山色变黄变红,阔叶的树木开始凋敝,只剩下针叶的松柏还苍翠。
夏天旺盛的草也都枯黄,感官上山道都比上次宽阔了。
这次卢庆谨慎依旧,晚上尤其谨慎,不过,穿过千蛟岭后,两三日他们也没遇到蛮族的牧民。
卢栩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了他们的放牧季,这会儿他们已经将牛羊赶回营地过冬了。
第三日下午,他们遇到了一队巡逻大岐骑兵。
这一小队仅有十人,全都认识卢栩,远远就开始“卢货郎”“卢老板”的喊。
卢栩正手忙脚乱往外掏北境军令牌,待人近了细瞧,一个也不认识!
卢栩仔细在脑海中翻人,确实没印象,“诸位是……?”
“我们是大营的。”
“上次你来大营我们买过你的东西!”
卢栩:“哦!”
那难怪了,卖货那天他光顾着和曹参军、粮官扯皮了。
巡兵看着他这一眼数不过的车队,眼馋的口水都要留出来了,“你们可是要去大营?”
“我们送你们过去吧!”
卢栩:“诸位不用巡逻吗?”
“巡完了!”
卢栩:“……”
他明明瞧见他们才从北边过来,这衣服上尘土都没多少,马蹄子也还挺干净,鬼才信他们巡完了。
“走吧走吧,先去大营吧!”
“参军早在等着你们啦。”
卢栩:“我想先去义山村看看我义兄他们……”
“裘百户吗?我们熟!你们先到大营休息,我们替你去喊。”
“过两日我们送你们去也成!”
卢栩:“……”
巡逻兵们散开围着他们车队,又是引路又是驱赶地把他们往大营方向领。
曹参军和贾粮官可说了,路上遇到观阳商队,二话不说先截回大营!
作者有话要说:
粮官:都到我们地盘儿了,还能让你跑了吗?
卢栩被他们“绑架”到大营,却受到了热情接待。
他们进大营时,从门口到营内,执勤的士兵目光都是热络的、欢迎的、欣喜高兴的。
那眼神,看他活像看个大元宝。
卫兵甚至都没检查,就快速放他们进营地了。
经过上一回的一番洗礼,卢栩下意识地就以为这次粮官是不是又打着赖账的主意?
卢栩猛然就是一激灵。
这次他可带来一百二十车货物,其中有九十车都是粮食。
他路上省吃俭用,给一路的茶棚都没怎么留东西,现在还有八十车都是原装精粮,从出观阳到大营,原封未动。
另外消耗掉的十车,也在青龙城和洪县补上了大麦、荞麦和其他杂粮。
他还一车都没给裘虎和谭石头送呢,大营不会全扣吧?
卢栩看见笑吟吟的粮官,神情异常地警惕、毛骨悚然。活像是看吃人肉吸人血的妖精。
不料,那位粮官看见他,却像见到了亲人似的,一上来就拉住他嘘寒问暖的,肉麻地卢栩直起鸡皮疙瘩,“卢兄弟辛苦了!一别数月,兄弟我甚是想念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卢栩心道,谁是你兄弟,“顺利顺利,托贾兄和李将军的福,都顺利。”
说罢,他还是没忍住吐槽一句,“要是遇到麻烦现在也到不了呀。”
粮官只当没听见,热情不变:“那就好那就好。
随即他眼睛便黏到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车队上了,“这得有上百辆车吧?”
卢栩:“一百二十辆!”
粮官发亮:“那有多少车是粮食?”
卢栩:“五十车麦子,三十车米,十车荞麦大麦和杂粮。”
粮官眼睛更亮了,嘴巴咧地也更大了,“卢兄弟实在是守信之人呀!”
卢栩:“不敢辜负将军信任,全速赶来的。”
粮官满意点头,往车队中张望,“我瞧着全是骡车?”
卢栩:“可不是么,要是牛这会儿就到不了了。”
粮官点点头,忽然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対。
卢栩又重复一遍:“要是牛这会儿就到不了了。”
粮官:“……你借走那些牛呢?”
卢栩商量道:“要不,我用粮食和骡子抵?”
粮官:“……”
这会儿换卢栩热情了,他一把抓住粮官,无视他那肉疼的表情,推心置腹道:“我也是为了早日把粮食送来呀,你看我这一路过来,紧赶慢赶的,屁股都快给我颠成八瓣了。”
粮官表情逐渐狰狞。
卢栩:“若是用牛车,别说大营了,这会儿我能不能到青龙城都两说呢。你看着天气,我瞧着要下雪,要是大雪封了山路……“
卢栩一拍腿,痛心道:“这么多粮食靠我自己吃,得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粮官:“……”
卢栩沉痛道:“那我就只能去找贺大哥帮我处理了呀……”
粮官:“……”
他心道快别提你的贺大哥了!
就是他们骁骑军仗着驻扎青龙城,先抢光了好粮食,等他们将军赶过去时,朝廷发那点儿粮食就剩下些豆子和荞麦了。
瞧给他吃的,他本来体质就寒,顿顿荞麦都快吃虚了!
想到他们北境军今年冬天能吃上几顿白面馒头几碗米,全看能从卢栩手上截下多少,粮官拧着鼻子硬是挤出个笑。
大度道:“事急从权,卢兄弟处事灵敏多变,考虑周全,当真是……当真……年少有为!”
卢栩:“过奖过奖。”
粮官:“这次用骡子就用骡子吧,下次把牛送回来就成。”
卢栩:“……”
他给粮官出主意:“你们守着蛮人,找蛮人买嘛!”
粮官:“蛮子的牛又不会犁地!”
卢栩:“多教教嘛!”
粮官气啊,这是教教就能会的吗?
两人讨价还价。
粮官:“我多卖你点羊!”
卢栩:“我还是更想要牛。”
粮官:“粮食全给你换成羊!”
卢栩:“那春耕完我把牛拉回来。”
粮官:“……”
卢栩:“你瞪我我也不能大冬天的把牛从观阳给你扛过来,怎么都赶不上春耕的,我用完就送回来!”
粮官咬牙:“二十头,一头不能少!”
卢栩:“我都没细瞧,你借我的都是耕牛吗?”
粮官:“除了那两头母牛,其他的都是耕牛!”
从蛮人那边弄来的公牛他们早宰了吃了,还轮得到卢栩借?
商量完牛的事,他们谈判进入下一节。
卢栩无论如何要给裘虎留十车麦子十车米,粮官死活不同意,最多只给他三车米三车麦加四车杂粮凑十车过去。
卢栩要换三百只羊,粮官不同意,最多只给二百,卢栩要到羊圈一头头挑,粮官还是不同意,要他们给卢栩挑。
两人你来我往吵得口干舌燥。
卢庆见他们一时半会儿吵不完,看看天色,问道:“你们谁管领我们去卖货?”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全望向粮官。
可粮官正和卢栩忙着砍价。
粮官:“二百一!”
卢栩:“二百九!”
粮官:“二百一十一!最多就这么多只,我们还要吃肉!”
卢栩:“二百八十九!少一只我都得亏本儿!”
粮官:“二百二十二!”
卢栩:“二百八十八!”
士兵:“……”
卢庆:“……”
卢庆看看天色,问道:“有别人能做主吗?”
士兵:“请稍等,我们去找大人。”
片刻后,士兵领着一个戎装中年过来,中年看见卢庆先叫道:“先锋官?!”
卢庆:“邵安?你调到北境军了?”
中年笑道:“是呀!听说你回乡去了,你这是?”
卢庆朝卢栩那边示意,“我侄子。”
邵安错愕,随即笑起来:“观阳的卢老板原来是你侄子!那咱们……”
卢庆:“先去卖东西吧,我看他们一时半刻也聊不完。”
邵安舔舔唇,有点不好意思,参军派粮官砍价,他也不好插手,好在卢庆似乎也没有要替侄子出头的打算,邵安朝粮官招呼一声,带卢庆和商队往营地方向走。
他们走在前,卢栩和粮官跟在后,边走边谈,一只一只的砍价。
见前面都卖起来了,几个军医也看完药材只等和卢栩交换,粮官也不打算再拖下去,狠狠心道:“二百五!二百五十只总行了吧!”
不料卢栩一听这数字反应突然激烈:“不行!要么二百五十一,要么二百四十九!二百五绝対不可能!”
粮官:???
什么毛病?
“那就二百四十九!”
粮官派人去挑羊,卢栩狂朝人家喊:“要肥的!要肥的!”
粮官想想省了一只羊,也大方道:“给他挑肥的!”
反正他们也是从蛮人那儿挑的,若有瘦的,还能换。
户部卡了他们的饷银,上头意思是蛮人交的珍宝金银送到京城,牲口他们就自己留着吃吧。
原本这些羊要往青龙城送一批的,既然青龙城扣了他们的好粮,羊,他们将军也不打算给了。
一来二去便宜了卢栩,若不是将军扣了要给青龙城的羊,粮官还真舍不得拿这么多换粮食。
看来要趁着下雪前抓紧再去打一次猎,冬天猎物难找啊……
他正想着,忽然瞧见卢庆掀开防雨的席子,露出一车的酒坛子。
粮官赶忙道:“酒不能卖!酒留下!”
他们冬天在外巡逻可少不了用酒。
卢栩警惕道:“那二百四十九只羊换的可没有酒!”
粮官:“我再给你换行吗?”
卢栩笑笑:“除了羊,我还想再要点儿别的。”
粮官:“……”
最终,卢栩扣下五车米、五车小麦、三车杂粮给裘虎,用其他的粮食加两车半的酒,四车棉花,两车布匹,一车药材,和一些杂货,一个烧烤架,一大箱调料,换了三百只羊,一仓同上次差不多的皮毛兽角兽骨,半车北境的药草。
因为没及时还牛,他还得留下二十只骡子补偿北境军空缺的运力。
他们还在北境军的营地卖了两天的杂货,又从军户手上换到些干货、皮毛。
卢栩抽空和营地大厨交流一番心得,教他们串羊肉串烤羊肉串,一边教一边吃,自己没少一只羊,还吃了个痛快。
一场交易皆大欢喜,第二天李修还抽空见了卢栩,继续和他定明年的粮食,还夸了他弄出来的羊肉串,卢栩很高兴,既然这位李将军没有要收回令牌的意思,那就等同于这条大腿抱稳了!
卢栩不要钱的说了一箩筐好话,带上三百只羊快乐的向裘虎他们的营地出发。
带着羊,他们走在北境草原更像只肥羊,以防他们路上会招惹到仇视大岐的蛮人,或者引来狼群,大营特意调了一支五十人的骑兵精锐护送他们。
卢栩看过羊,吃过羊,放养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趟。
那些咩咩叫的羊根本不听话。
让往东,它们往西,让往南,他们往北,他们整个商队都傻眼,谁也不会放羊。
没办法,骑兵又返回接了两个军营专管牲口的小兵,总算有惊无险把羊赶到裘虎的营地。
原本只有两天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三天才到。
到了裘虎大营,卢栩总算能睡个踏实的好觉,把羊和货物全甩给谭石头,饭都没吃就跑去谭石头家闷头补觉了。
三天没睡好,他走路都发飘。
谭石头扔给他两床新拆洗过的被子,往床头端一壶热水放一个馒头,扔下卢栩就跑。
他们友谊也只能让他做这么多了,他得赶紧带人卸货去!不赶快藏一点儿,一会儿张百户就带人来抢了。
谭石头家门都没出,已经吆喝起来,满村子喊人。
时隔两个多月,义山村又感受到了过节一样的欢乐情绪。
卢栩呼呼睡大觉的时候,羊入圈,粮入库,谭石头带着人手将货车拉到校场。
朔北寒风也不能阻挡大伙抢购的热情,张家屯和附近军户村的村民们闻讯而来,加入抢棉花的队伍中。
皮毛好是好,可他们大岐人还是喜欢盖棉被睡觉啊!
从中午卖到下午,从下午卖到天黑,等卢栩一觉睡醒,连在附近收草的伦兰人都闻讯跑来采购了。
卢栩揉揉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屋子,再看看校场方向明晃晃的火把,一时都有些分不清这是天黑了还是天刚亮。
作者有话要说:
粮官看卢栩,眼中都是馒头、米饭、面条!两眼迸发饥饿的光芒。
卢栩:妈耶,要吃人了!害怕!
卢栩睡迷糊了,校场上抢购的人却还清醒着。
巡防回来的张百户说什么都不许谭石头把酒重新运回去。
张百户带头起哄:“就半车,你还都运回去,你那屁大点的小破铺子能装下这么多酒么?在这儿卖得了!”
谭石头:“怎么放不下了?我才挖了地窖!”
张百户:“你那地窖不是都装粮食了?你说你,弄那么多吃得完么?哎哎,裘虎!快来管管你兄弟,怎么有酒还不卖了!”
裘虎从大营入口方向疾步而来,板着的脸道:“伦兰人来了!”
张百户一怔,连忙道:“快快快!快拉走!”
他怎么忘了伦兰人这几天就在营地附近收草料呢!
他们可没少带钱啊!
他也不和谭石头抢了,还连忙让人把才抢下车的酒坛子重新搬上去,趁着伦兰人还没进来,赶紧把酒拉走。
留在谭石头的杂货铺,就是贵点,好歹往后还能买着,让伦兰人买走了,那买都没地方买了。
见伦兰人已经在大营门口喊他们了,张百户忙道:“妈的,他们怎么跟闻到腥味儿的猫似的,我去拦拦,你们赶紧啊!”
他小跑过去,朝为首的伦兰人喊道:“天都黑了,你们不赶紧扎营休息,怎么跑这儿来了?”
伦兰人:“……”
他们心中骂,你前几天喊我们来大营收草料的时候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这还要从前些天忙秋收说起。
军户们头一年在北境种田没经验,开春种早了,一场倒春寒冻死不少苗,他们赶紧补种,不料北境的夏秋短冬天长,到了秋收,还有一部分庄稼没长熟。
眼看是歉收了,裘虎和张百户去找负责他们这一带的沈千户,问他能不能找牧民过来收草料。
反正牧民也是要储草过冬的,他们附近的伦兰部和卫宿部牛羊都不少,没长成的庄稼人不能吃,牛羊可以吃嘛!
卫宿部和他们相处不多,关系不好不坏,但伦兰部还是比较识时务的。
沈千户想了想,让他们试试。
裘虎、张百户带着谭石头找过去,和正忙着打草的伦兰人一拍即合。
吃什么不是吃,大岐人愿意把秸秆整齐捆好卖给他们,他们也能省不少事呢!
他们迁移过来也才一年多,对现在生活的这片土地也还谈不上十分熟悉,多做储备总比草料吃完,牛羊饿死冻死划算。
于是,伦兰人带着钱赶着车过来收草料了。
他们有钱,伦兰人本就爱做买卖,加上从前蛮人没少从大岐掠夺,战败后虽然交不少金银给大岐,但他们手上还有不是。
并且,他们伦兰人和很多蛮族部落一样,自己是不爱用钱做买卖的,他们更喜欢公平的以物易物。
用钱换草料,他们认为很划算。
草能给牛羊吃,金银只能做首饰和盘子。
平时大岐营地附近是不许他们放牧的,没牛羊啃食,大岐人也不割,营地附近的草十分旺盛,他们驻扎在大营外,一边向军户们买草料,还能一边在营地附近打草。
伦兰人觉得这个生意又划算不少。
这天他们像往常一样正在打草,远远就感到地面的震动了。
长年生长在草原,他们甚至通过感受地面颤抖就能猜出来的是牛是羊,是马还是车,数量又有多少。
果然,没多久卢栩的车队、羊群就到了。
那么多人,那么多车,那么多羊,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过来的,他们哪能发现不了?
伦兰人腹诽着,他们已经很客气了,一直等到约好的收草料的时间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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