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莫急。”程伯言道,“日后只需事后服用避子汤,自无后顾之忧。”
赵眠:“……”他算是明白白榆在房事上的直言不讳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赵栖无语扶额:“我并没有急这个——阿凛,该你了。”
赵凛一八尺男儿躲在赵眠身后瑟瑟发抖:“皇兄,我怕……”
赵眠凉凉训斥:“你就这点胆子?”
赵栖道:“你怕干脆别测了。还是那句话,你不和男人在一起就没这个问题。”
“不行啊父皇,”赵凛欲哭无泪,“我要是心里没底,这辈子都不敢和好兄弟一起喝酒喝醉了。”
赵眠受不了这等优柔寡断,对白榆道:“直接割便是。”
赵凛忙道:“那让小侄子陪我一起。”
赵眠嫌弃地点了点头。匕首轻轻划过赵凛和小皇子的手,小皇子嗷嗷大哭起来,其他人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朱砂告诉他们结果。
——两个都没有变化。
“没、没变橘!”赵凛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能生!”
赵眠也松了口气。看来太子由皇帝自己生的“南靖传统”,在他这一代就可以终止了。
赵凛手舞足蹈,一个人愣是舞出了群熊乱舞的气势。
兴奋过头之际,赵凛还抱起了小皇子,和他一同庆祝:“我们不能生!”
赵眠和赵栖被他烦得不行,异口同声地让他闭嘴。
赵凛还真闭嘴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丢下一句“我先告退”拔腿就跑。
赵栖在他身后问道:“阿凛你去哪?”
“去找好兄弟喝酒!”赵凛的欢呼声响彻天际,“我终于不用躲着他了——”
“回来,”赵眠叫住傻弟弟,“朕有件事要你去办。”
一身轻松的赵凛很乐意为哥哥效劳,转个弯又跑了回来,嘴角几乎翘到了天上:“皇兄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北渊一趟,找到魏枕风,收回他四妃之册宝,将其降为嫔位。”赵眠气势汹汹道,“另外,你告诉他,他若二月初九之前赶不到上京,便永远别来了。”
赵凛有点懵逼,有点高兴:“皇兄你认真的吗?”
皇兄终于想开了,要去父留子了?
“君无戏言。”赵眠冷笑一声,“倘若魏枕风问起朕这半年在上京的近况,你就说朕的日子过得实在太精彩了,朕要亲口告诉才能不失其精华。”
赵眠深知比脑子,傻弟弟断不是魏嫔的对手。若让赵凛一个人去,他少不得要被魏枕风戏弄。因此,他决意派沈不辞和赵凛一同北上。
事不宜迟,赵凛和被他冷落多时的好兄弟喝了一夜的酒,次日便踏上了北上之路。
二月初九是小皇子的满月宴,赵凛要在那之前把魏枕风绑回南靖,时间紧迫,他和沈不辞不分昼夜地赶路,于三日后到达了和北渊接壤的边城。
数日不眠不休,铁打的人都撑不住。两人决定在客栈休息一夜,明日再跨越边境,继续一路向北。
元宵刚过,正值开春之际,边城多是来往于两国之间的商人,人多口杂,而赵凛的汗血宝马价值连城,便是有价亦无市场。沈不辞担心宝马被偷,道:“属下出去为王爷守马。”
“不用不用,追风可有灵性了,”赵凛懒洋洋地朝窗外看去,“陌生人靠近他只会被他一脚……”景王殿下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陡然大变,“追风你干嘛?!你在跟谁走啊!喂──”
沈不辞闻言,立马飞窗而出,只见追风温顺地跟在一黑衣青年身后,理都不理正大声嚷嚷着“偷马啊”的主人。
沈不辞施展轻功追了上去,一手搭上青年的肩膀:“什么人。”
青年的身手极为敏捷,他才出手,前臂就被青年反手握住,随后一把短刀猝不及防地横在了他颈前。他迅速侧身躲开,正欲反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打了,还是打不过。”
沈不辞眼眸微微放大,连忙收手:“王爷?”
半年不见的北渊王爷面带笑容地站在他面前:“是我──赵眠还好吗。”
皇命在身,沈不辞不能回答魏枕风的问题。他注意到魏枕风的步伐不像过去那般有力,沉声道:“王爷又受伤了?”
魏枕风挑了挑眉,道:“请不要说‘又’,说得本王经常受伤似的。”
姗姗来迟的赵凛看到“偷马贼”竟是他小侄子亲爹,大吃一惊:“魏枕风?你怎么在这?”
答案这么明显的问题亏景王殿下能问得出来。
魏枕风漫不经心道:“我来这逛街。”
赵凛:“???”
沈不辞在赵凛耳畔低声提醒:“北恒王在反讽,他是要去上京见陛下。”
赵凛简直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反讽的啊!”
魏枕风笑了一下,问:“你哥还好吗。”
赵凛时刻谨记皇兄的命令,道:“无可奉告。”
接连两次得不到答案,魏枕风心下一沉,皱起了眉:“赵眠到底怎么了,你们会在此处,难道不是因为他让你们去北渊找我?”
赵凛硬气道:“说了无可奉告,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
魏枕风关心则乱,冷静下来后,上下打量了赵凛两眼就放心了:“多谢告知。”
赵凛满头雾水:“我告知了啥?”
“赵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不会是这个模样。”
赵凛有被嘲讽到,一阵沉默后,忍不住道:“有件事你到了上京早晚会知道,我提前告诉你也无妨。魏枕风,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在上京流传的传言?”
魏枕风干脆道:“没有。”
“我皇兄封妃了!”赵凛大惊小怪道,“是一个来自民间的妃子,皇兄很喜欢他!”
魏枕风看着他:“哦。”
“你这什么反应?”赵凛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你都不吃醋的吗?”
“恕我直言,景王殿下,你脑子和你哥的真是两个极端,”魏枕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南靖的景王殿下,“你看不出那个民间妃子说的是我吗?”
赵凛:“……”
他真的很讨厌和父亲皇兄以外的聪明人说话。
不过没关系,刚才的话不过是牛刀小试,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
赵凛一副看好戏的神色,道:“那我若说那位妃子不仅深受我皇兄的宠爱,还为我皇兄诞育了一位皇子,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第86章
沈不辞犹豫着要不要阻止景王殿下向北恒王透露太多有关陛下的消息,但殿下也没说错,陛下有意将小皇子的诞生昭告天下,普天共庆之。他们离开上京时,上京的老百姓已经知晓了“民间宠妃诞育皇子”一事,此事想必不日就会传遍九州,北恒王迟早要知道。
另外,不仅是景王殿下,他也有些好奇,北恒王为此会作何反应。
他见证了陛下和北恒王成年后相遇,相知,相许的全过程。在他看来,北恒王外表放纵不拘,任性恣情,实则内心是个极为冷静的人。
他谈笑风生,嬉笑怒骂,真正情绪失控的时候却少之又少。在这一点上,一向追求成熟稳重的陛下与之相比都稍逊一筹。
陛下曾如此评价过北恒王:“魏枕风彻底被激怒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而此时,这位北渊实际的掌权者离被彻底激怒的状态还十分遥远。他只是微微一怔,露出困惑的表情:“嗯?”
赵凛见魏枕风终于不再是那副游刃有余,完全控场的语气,心里冒出一种奇怪的爽感。他并不讨厌魏枕风,但他就是喜欢看魏枕风为他皇兄神魂颠倒,不能自持的模样。
因为,他见过皇兄为魏枕风的失魂落魄和无法自控,他希望魏枕风能回报以他皇兄同等的爱意。或者说,他希望魏枕风是陷得更深的那个。
赵凛毫不心虚地陈述着事实:“我皇兄当父皇了,我当皇叔了。”
魏枕风依旧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眼中流动着对赵凛不加掩饰的怀疑:“我看上去很好骗?”
赵凛道:“不信你问沈不辞啊。”
魏枕风看向沈不辞。沈不辞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枕风还是那么冷静。赵凛想起他皇兄当着他的面,不顾仪态投入魏枕风怀中的场面,胸口一阵憋闷。
完了,难道他皇兄才是陷得更深的那个?
魏枕风沉思片刻,问:“赵眠是领养或者过继了一个皇子?”
他此前和赵眠提过孩子的事,每次一提赵眠就怒而拔剑,一边追着他砍一边强调自己不能怀,于是他才说他们日后可以从宗室里过继孩子。
赵眠刚登基不久,有一个皇子能证明他后继有人,有利于江山的稳固。
一定是这样,没有别的可能。
赵凛张了张嘴,想告诉魏枕风小皇子是他皇兄亲生的,沈不辞却开口阻止了他:“是与不是,王爷大可回到上京亲自问陛下。”
魏枕风的口吻变得有些烦躁:“你没长嘴吗,为何不能现在告诉我。”
沈不辞道:“陛下口谕,这半年发生的事,他想亲口告诉王爷。”
魏枕风沉默着,脸上情绪难辨。良晌,他忽而一笑,像没事人一样:“行,本王到时候当面问他。”说着,朝客栈的方向走去,“本王要去吃点东西,想一起的话跟上。”
赵凛僵在原地,不敢相信:“魏枕风竟然还笑得出来?还有心情吃饭?”
沈不辞看着魏枕风的背影,道:“因为北恒王相信陛下,不相信王爷。”
赵凛郁闷不已。魏枕风是聪明,可皇兄也很聪明啊。皇兄的心情全然被魏枕风握在手中,魏枕风倒好,听到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能这么淡定,心态比峨眉山还稳。
魏枕风此去上京,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带着季崇等人。一行人路过客栈时,魏枕风认出追风马,推测赵凛就在附近,这才有了刚刚的那一出。
等在原地的季崇见王爷神色不太对劲,问:“王爷没找到景王殿下么?”
魏枕风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赵眠有小皇子了?”
季崇大为震骇,脱口而出:“谁生的?”
魏枕风慢声道:“说是一个民间的妃子。”
季崇震骇过后,赶紧安慰自家王爷:“靖帝对王爷的情谊有目共睹,绝非虚情假意,属下以为,靖帝一定有他的苦衷。”
魏枕风眯起眼睛:“所以,你认为此事是真的?”
季崇一头雾水:“这事不是王爷和属下说的么,难道不是真的?”
魏枕风道:“我在问你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季崇谨慎地斟酌着措词:“王爷,他是南靖的天子,天子岂能无后?若他为了江山社稷的千秋万代与女子生子,属下认为……不是不能理解。”
魏枕风敛去眸华,眼中一片阴霾:“为了江山社稷么。”
他很清楚,在赵眠心中,江山社稷永远排第一位,赵眠愿意为南靖做任何事,他最多只能排到第二。
任何事……包括牺牲他?
但南靖皇室和其他两国不一样。赵眠的父皇要求他一世一双人,难道对自己的儿子就没这个要求了?
冷静一想,整件事处处透露着疑点,他不会相信。
可他心已经乱到没办法继续保持冷静了。
自去年元宵分别,整整一年,他和赵眠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回更是半年未见,时间足够改变太多的事。
赵眠乃一国之君,只要他想,南靖所有的美人都是他的。
帝王的身份注定了赵眠无法被一人独有,可他却理所当然地觉得赵眠是他一个人的。
现在想想,他是不是太自信了一些。
魏枕风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快要脱离他的控制了。长大后,他的情绪仅仅失控过两次,一次是得知母妃去世的真相,还有一次便是在南宫山,他以为赵眠要杀了他。
他必须尽快见到赵眠,听赵眠亲口说出事情的真相。否则,哪怕知道生子一事极可能是子虚乌有,他也做不到从容以对。
魏枕风做出决定:“即刻出发前往上京。”
季崇迟疑道:“可是王爷您的伤……您不是说,陛下如果看到你又受伤了,一定会骂你吗。”
“骂就骂吧。”魏枕风低声道,“本王被他骂得还少么。”
魏枕风等人收拾好,走出客栈时迎面瞧见赵凛和沈不辞。赵凛见他们手中拿着包袱,问魏枕风:“你不是说要吃饭吗?”
“吃完了。”魏枕风漫不经心道,“先走一步。”
赵凛惊道:“你还要去哪?你得跟我们去上京见我皇兄啊!”
魏枕风扫了赵凛一眼,淡道:“你和本王多废一句话,本王见他就要多晚一时,懂吗。”
赵凛察觉到了魏枕风的异样,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急了啊。”
魏枕风微微一笑:“没有。”
“王爷请留步。”沈不辞看向季崇肩上背着的包袱,“不知我南靖四妃之一的册宝现下是否在王爷身边。”
魏枕风脸色微变:“你这是何意。”
沈不辞道:“陛下有旨,收回王爷四妃之册宝,降为嫔位。”
魏枕风眼中乍现出一道锋利的寒芒,一字一句道:“‘陛下有旨’?”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这个。”赵凛道,“我可以证明,这是我皇兄的原话。”
魏枕风脸色阴沉得可怕,怒火瞬间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赵凛和魏枕风自幼相识,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不辞要的不是南靖妃位的册宝,而是北渊天子的玉玺。
而沈不辞则认为,哪怕陛下要的真的是北渊的玉玺,魏枕风都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魏枕风笑了,声线已然带上了冰冷的怒意:“若本王想抗旨呢。”
沈不辞道:“那属下只能得罪王爷了。”
话落,沈不辞猛不防地朝魏枕风袭去。一旁的季崇急道:“王爷小心!”
魏枕风显得十分不耐烦,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打斗不但没意义还在浪费他的时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不辞不明白魏枕风为何不躲。就在他的剑马上要击中魏枕风时,一道寒光闪过,沈不辞的动作出现片刻的凝滞,堪堪在魏枕风面前停了下来。
两人相对而立,沈不辞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被刀锋划过的浅痕,道:“原来,王爷并非打不过我。”
魏枕风收起短刀,言简意赅:“以命相博,皆可一战。”
沈不辞若有所思:“如此说来,王爷之前从未和我认真交手过么。”
“你是赵眠的人,本王为何要同你认真。”
“那现在王爷又为何要同我认真?”
魏枕风冷嘲道:“赵眠既给了我名分,便是我的人。现在后悔想要收回去,未免太天真了。”
赵凛出声提醒:“你还是有名分的,嫔位也是一宫之主来着。”
魏枕风没有理赵凛,他翻身上马,握紧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赵眠究竟是何用意,本王会亲自问他。你们最好祈求那个孩子并非赵眠亲生,本王没你们想的那么宽宏大量。”
第87章
魏枕风一骑绝尘,赵凛和沈不辞想追都追不上。好在他们知道魏枕风要去的是上京,只要他们顺着前往上京最快的路返回,最后一定能追上魏枕风。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两人抄近道时不幸遭遇大雪封路,耽误了些时日。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月初九,小皇子满月的这天回到了上京。
赵眠早已将小皇子的诞生昭告天下,整座上京城都在庆贺小皇子的满月。城内处处花攒锦簇,教坊艺人歌舞不绝,仿佛又多过了一个上元节。
最为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当属小皇子的生母之谜。不过从城门口到宫门口的功夫,赵凛就听说了好几个版本。
“可靠消息,小皇子的生母是一个歌姬,因为身份卑微,皇上无法带入宫中,所以一直养在燕和园。”
“哪啊,小皇子的生母明明是一位纵情天下的女侠客,是她自己向往自由不愿入宫的。”
“我咋听说小皇子的生母是大漠的亡国公主来着,皇上和她隔着亡国之仇,两人相爱不能相守……”
“等等,亡西夏的不是北渊吗?”
上京的老百姓真的太会说了。若魏枕风此刻就在上京,肯定也听得到这些谣言——不知魏枕风人还好不好。
赵凛这次北行,既没有把魏枕风带回上京,也没有收回四妃的册宝,他知道他一定会被皇兄骂死。可他即便是死了,也不想错过小侄子的满月宴。谁想他和沈不辞好不容易赶到了太华门门口,竟生生被禁军拦了下来。
赵凛惊呆了,指着自己的脸道:“你们看清楚,是我啊!”
禁军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你是景王殿下?”
赵凛怪讶道:“我是我是,你们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