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脚刚抬起,就被江堰摁住了后腰,不让他再退。
 江堰说:“你先让我追一下你,行吗?”
 顾商去了正山,江堰则抽空上了趟七楼。
 阳台有五十平,沿着三面一排过去,他看到那些红花酢浆草重新长出了高高的茎,随着天气变暖,有好一些已经开了花。
 它们的花期从三月到十二月,生于低海拔的山地、路旁、荒地或水田中,是一种非常顽强的植物。
 虽然开花的不多,但基数大,江堰很快就摘了一小捧,他从柜子里找到一个玻璃花瓶,将红花酢浆草插进去。
 之后重新回到六楼,放到了饭桌上。
 是的,顾商将楼梯门的密码告诉了他,六个八,只是……他看了眼书房门,仍然是紧闭的。
 或许是ptsd了,江堰连那扇门都不愿太靠近,生怕又误会了什么。
 可他不靠近和门不打开,这是两码事。
 面对他的追求宣言,顾商只沉默了下,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说:“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顾商:“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他摇摇头,说:“不一样,我要你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我要你身边的人都知道。”
 顾商又是沉默。
 他继续说:“你不能再去找别人,只有我,顾商。”
 一句痴心妄想就滚在喉咙里,可话到舌尖,顾商闭上了嘴,只扯了扯嘴角,“你也做到?”
 “对。”江堰说。
 顾商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明星了,你怎么做到?你要为了我公开吗?”
 公开,那江堰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虽说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但归根到底,民众的接受度总没有异性恋高。
 江堰从十八岁开始一直在为了当上明星而努力,七年前甚至为了更红去演了那部电影。
 阶级不是依靠努力就能攀升到的,这是每个人一出生就决定了的事。
 突破阶级难如登天,可江堰做到了。但只要一公开,这么多年积累的名誉和钱财都会瞬间消散。
 不会有人能舍弃。
 一味逃避不是顾商的风格,答案不外乎就在同意和拒绝之间选。
 江堰却阻止了他,“不要急着给我答案,我不会再催促你,等你觉得可以了,再告诉我,好吗。”
 这件事就这么被带过了,顾商最后持默认态度,让江堰松了一口气。
 雪人和咪咪在追逐战,踢倒了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
 就在这时,门铃被敲响,是保安将他的快递拿了上来,他买了一口盅,专门拿来炖汤用的。
 顾商不愿意喝中药,不外乎是苦和难喝,那煲成汤应该会好些。
 江堰将药材和生鸡放进盅里,谨记中医说的要炖六小时左右,吃完晚饭刚好可以喝。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顾商刚踏上电梯,就闻到了一股中药的味道,随着电梯上升,更浓了。
 叮,电梯门打开,迎接他的是扑面而来的药味和江堰的视线。
 江堰现在不用拐杖了,扶着东西能慢吞吞地走,他听到了电梯的声音,提前来到玄关。
 他看着顾商:“你回来了。”
 顾商延迟了几秒,“嗯。”
 是开始追求了么,平常江堰不会特意等在门口。
 不过很快,他就皱起眉头,二话不说道:“我不喝。”
 江堰瘸着靠近,说:“不是药,是汤,甜的。”还放了点枸杞和桂圆肉进去。
 顾商解开领带。“那这股药味是什么?”
 “黄芪和人参,味道会有些甘,但不难喝。”江堰接过他的领带,弄平叠好,挂在衣架上。
 顾商习惯了一回到家先洗澡,他走进浴室一看,浴缸里的水都给他放好了,一摸,恰好是适宜的温度。
 嗯……顾商沉进水里,被一股温热包裹,工作的疲惫都轻了些。
 如果这样算追求的话,好像还不错……
 叩叩,门外传来江堰的声音,“需要按摩吗?”
 顾商从水底下直起身,道:“正经的不要。”
 江堰推开门走进来,“现在只有正经的。”
 顾商还坐在浴缸里,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从江堰的短裤裤腿伸进去,摸了一把大腿,“你几号?我看你身材还不错,下次来还点你。”
 江堰:“……不提供特殊 服务。”
 顾商扫兴地啧了一声,呆头呆脑的,连角色扮演都不配合。
 等等,如果是江堰的话,可能是压根听不懂,下次教一教好了。
 他浑身赤 裸地趴在理疗床上,被江堰拿来一条干燥地毛巾啪地盖在后腰和tun部上。
 江堰将精油倒在手心上,蹭热涂到小腿。
 以为会落到臀 尖上的顾商心里一阵无语,还他妈真是单纯按摩……?
 江堰昨天刚学的,他两手的四指按住胫骨,大拇指指腹落在小腿肚中间,往下一按。
 “唔,”顾商缩了一下,“好酸。”
 江堰捉住人的脚腕拉回来放好,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上推,直直地抵到膝弯。
 顾商的膝弯也很敏 感,碰一碰就说痒。
 “嘶,太大力了。”顾商侧了一下身,平坦的小腹和柔软的……一闪而过。
 江堰收回视线,按照要求放轻了力度,手下的肌肤油光粼粼的,又滑又白,他打着圈揉,像是要把精油摁进肉里。
 毛巾隆起一个小弧 度,堪堪遮到腿 gen,凹 陷阴影的地方动来动去,毛巾都往腰上滑了一点,好几次让人想一把掀掉。
 合适力度的按摩其实是舒服的,只是两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江堰本意真的只是想让顾商放松一下,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
 顾商首先忍不住了,他翻过身,毛巾啪嗒掉到了地上。他抬手,压过江堰的后脑勺,“张嘴。”
 怎么又变成肉 偿了,江堰拒绝。
 顾商:“给你的追求进度加一。”
 江堰抬眼,瞬间心动了,“真的?”
 反正总进度条多少是顾商说了算,他手掌摁了摁,“快点。”
 阿姨做好最后一道菜了,离开前应当要先同自己的雇主说一声,可听见浴室里的动静,她摇了摇头,走了。
 顾商舒坦了,发 泄才是减缓疲劳的最佳方法,他刚走到饭桌,就被那一抹粉吸引了注意力。
 “嗯?”顾商认出来了这是江堰阳台养的那些小花,但除此之外,他总觉得自己还在哪里见过。
 汤盅已经被阿姨拿出来了,江堰盛了一碗放到顾商面前,“试试?”
 顾商怀着忐忑的心情喝了一口,立马被苦到了,脸刚要皱起便谨记自己的形象,硬生生把皮展开,恢复到面无表情。
 江堰也尝了一口,的确有点太浓了,整个嘴都是甘苦甘苦的,难道是参放多了?他舀了舀,铺满了盅底的参片应水流飞起。
 不多吧?
 第一次炖汤的江堰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顾商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了一碗,毕竟比起黑乎乎的中药,可以忍受太多了。
 顾商夹了一口牛肉,又不经意瞥到了那瓶小粉花,真的有点熟悉……
 “这花叫什么?”他问。
 江堰说:“红花酢浆草。”
 顾商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可能就是在路边哪里看过吧。
 直到他放下碗筷盯着那瓶小粉花发呆,对面的江堰还在添饭,视线里两者的清晰度犹如电影效果一般来回切换。
 突然,脑海里冒出了尘封的一幕,电梯上……千灯湖电梯的墙上,有一阵子,好像粘上过这些花。
 有吗……?
 记忆很模糊了,只记得有过一抹粉,差不多的颜色,差不多的大小……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以为是哪个小孩恶作剧。
 似乎是见他表情不对,江堰问:“怎么了?”
 顾商皱着眉:“你七年前,是不是把这些花放在电梯上了?”
 闻言的那一瞬,江堰的表情比他还要空白,好一会,才道:“你……不知道吗?”
 顾商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我当时,不是……”江堰神色错愕,有些语无伦次,说到半路,他抿紧嘴唇,肩膀忽然就泄气了,整个垂了下来。
 手掌遮住眼睛,不说话了。
 江堰很难受。
 顾商看得出来,寂静在客厅里蔓延开。
 过了好久,等到饭菜都不冒热烟了,江堰才像是接受了,他低声道:“我当时哪里都联系不上你,也进不去千灯湖,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
 江堰此时的表情不对,顾商见了有些呼吸不畅,像被捏紧了鼻腔。
 “我每天去摘一小捧红花酢浆草,”江堰顿了顿,“给钱让保安帮我粘在电梯上,外边还有一张信封,我在里边道歉,列了所有我能想到我做错的地方。”
 顾商猜到下文了,他不想听了。
 江堰说:“所以你没打开过。”
 “你没有给我看过花的图片,”顾商放轻了呼吸,“我怎么会知道。”
 当时不过是闲聊,他又极为困顿,听了就忘。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江堰握紧了拳头,大口呼吸了几下,“我只是,只是很难受。”
 顾商沉默,他闭了闭眼,微微躬起腰,不知为什么,胃开始痛起来。
 “我粘了三个月,顾商,”江堰喃喃,“每一天。”
 顾商闷声咳了几下,突然有点想吐。
 “直到第96天的时候,”江堰道,“保安和我说里边的信封不见了,我以为是你终于来了趟千灯湖,拿走了。可你看完之后,也没有联系我。”
 顾商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椅子往后挪,发出“滋拉”的尖锐叫声。
 江堰被顾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怎么了?”
 顾商来不及回答,只快步走向洗手间。
 江堰紧随其后,他打着石膏,走得慢,还没靠近洗手间,就听见干呕的声音。
 他心一紧,中途折返去倒了一杯热水。
 怎么回事。
 最近明明都没有犯病,也没有说疼。
 是吃了什么不对的吗?
 顾商把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他扶着马桶,难受得头脑犯晕。
 江堰抚着顾商的后背,肩胛骨硌手,他低声道:“哪里不舒服?”
 顾商摇了摇头,站起来,他接过温水漱口,吐到洗手池里,可下一秒,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滴红径直滴落在水中,血丝散开,最后融于水,消失不见,快到让人以为只是幻觉。
 但紧接着,又是两滴,顾商后知后觉感到鼻下的濡湿和喉咙里的血腥味。
 这血一掉,两个人都愣了。
 江堰瞳孔一缩,先反应了过来,他伸手掐住了顾商的鼻翼,向后上方按压。
 他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好像有点按不紧。
 一点血从缝隙中渗出来。
 顾商明明那么白,可流的血却比常人还要鲜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点血流出来后,顾商的脸色瞬间变苍白了,还带点青。
 顾商鼻血流得不经常,从小到大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胃还翻涌着。
 额头和后颈忽地一凉,是江堰拿冷水在上边拍打着。
 力气不小,拍得他更晕了。
 他听见江堰在打电话,说待会去医院。
 顾商按住了江堰的手,说:“不用,只是流鼻血。”
 是,只是流鼻血而已,江堰知道。
 可这是血,血就代表了受伤,之前顾商胃溃疡和胃炎,他虽也心疼后怕,但见血的这一刻,江堰宛如被铁锤击中,心慌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血能那么触目惊心。
 明明只是流鼻血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可顾商身体那么差,一旦流血就难以止住,万一这是一个征兆呢?万一是哪里出了问题?万一有更严重的病呢?
 他怎么能不害怕。
 “是胃又疼了吗?”江堰第一次着急自己腿瘸了,想把顾商抱出去都做不到。
 他只能把马桶盖放下来,让顾商坐在上边,他站着。
 江堰:“嗯?”
 顾商痛得不想说话,该点头的,可最后他抵着江堰的小腹,摇了摇头。
 江堰紧绷得太厉害,顾商觉得自己顶着块铁,顶得头疼,他想了想,还是拍了拍江堰的背,艰难地说了句:“没事。”
 江堰不知是控制不住力道还是怎么样,手更用力了。
 顾商吃痛,唔了一声,鼻翼生疼,呼吸也困难,他示意江堰松手看一看。
 江堰眉间紧皱,他半蹲下来,试探地松开。
 好在,血没有流了。
 顾商躬着腰,几乎整个人都缩起来,他闭着眼,靠着江堰的肩膀。
 江堰体温一年四季都发烫,他把手搓得更热,之后挑开顾商的衣服放在胃上,企图能让顾商好受一点。
 经纪人还有一时半会才能到千灯湖,马桶盖硬邦邦的,不舒服,江堰道:“我抱你出去。”
 他现在两只手空闲下来了,用抱小孩的姿势,江堰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卧推的最高纪录是108kg。而顾商很轻。
 顾商还没忘江堰是个“残疾”人士,就算江堰敢抱,他也不敢让啊。
 其实好很多了,相对于刚刚一下又一下尖锐的痛,现在变成了阵痛,久了就有点麻木。
 顾商站起,自己走了出去。
 江堰跟在后边,他之前买了一箱暖宝宝,就怕顾商哪天胃疼。
 顾商刚坐下,就被江堰抱到腿上,他侧着,左耳枕着江堰的肩膀,后背靠着江堰的手臂。
 这样有东西支撑,比单坐在沙发上舒服,顾商便随他去了。
 江堰把暖宝宝贴到顾商的睡衣上,然后用毯子把顾商裹起来,几乎要包成一个蝉蛹。
 他轻轻揉着顾商的肚子,“这样会好点吗。”
 顾商点了点头,闻着江堰身上的洗衣液味道,他觉得神奇,是怎么做到七年过去,这味道没有变过呢?难道一直用同一个牌子的洗衣液?
 安静了一会,等胃没那么疼了,他开口:“那后来呢?你就没来放花了吗?”
 江堰“嗯”了一声。
 顾商语速很慢,又道:“那封信不是我拿的。”
 江堰还是“嗯”,只是他抱得更紧了,“不说这个了,都过去了。”
 时间抓不住,但人现在他抱住了。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顾商静静感受着,胃部暖暖的,揉得也舒服,轻柔而有规律,江堰手大,张开几乎能拢住他的肚子。
 他一开始因为疼所以闭着眼睛,渐渐的,闻着那股淡淡的洗衣液味,他竟然有点犯困。
 一直到江堰把他喊醒,顾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肚子还被揉着,但他后知后觉,胃好像不疼了。
 江堰说:“车到了,在楼下。”
 顾商看了眼时间,竟然才过去了十五分钟,他直了直身体,真的没感觉了,他说:“不疼了,可以不去了。”
 江堰却斩钉截铁:“不行。”
 大晚上的,顾商并不想出门,他本来也不喜欢去医院,胃来来去去就是那些毛病。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点抗拒,怕查出更大的问题,好像只要不去医院,医生没有确诊,身体就不会有事一样。
 哪轮得到江堰说不行,本就是他做主,他说不去就不……顾商看到了江堰绷着的下颚线。
 江堰说:“我很担心。”
 操,这股酸劲是什么?顾商皱眉,像是从肚子里往心脏涌出无数碳酸饮料的小气泡,又涨又痒。
 半晌,顾商道:“你松手我才能站起来。”
 两人身份都不凡,去的是江堰常去的私人医院。
 之前单单是拍了片,这次江堰为了检查全面准确,说要做个胃镜。
 顾商就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来医院。
 自从一年前做过胃镜之后,他再也不想尝那个滋味。
 江堰:“很快就好了,嗯?”
 顾商无法忍受常规,那样太痛太恶心,所以选择了无痛胃镜。
 此刻麻醉还未完全过去,他迷迷糊糊中只听到“胃没有太大问题”这句话。
 顾商:“我他妈、就说……不用来。”
 半小时后,顾商才完全清醒。
 医生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胃疼的。
 顾商不太想说。
 医生瞪眼,“病情你可得如实说。”
 “七年……”顾商这才不情不愿的,想了想又不对,重逢后已经过了一年,“八年前了。”
 江堰看向他。
 “那天是没吃饭还是怎么了?”
 顾商快速垂了下眼皮:“记不大清了。”
 医生:“这样啊,那……”
 江堰:“说谎。”
 顾商:“……”
 医生开始絮絮叨叨地责备,她才不管你是顾副总还是顾总,在这统一是病人,“诶你怎么还能不如实告知病情呢?这样很不好,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判定?”
 顾商侧头,无言地看着江堰,眼里有杀气。
 江堰不惧,放在顾商后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肩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