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镝：“在里面可试过用法术？”
风笙：“用过，水毒压制，发挥不了最大限度。”
墨镝：“活该。”
风笙气得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云桁满脸黑线：“师父，这不是我说的……”
风笙：“你让他想办法，想不出来就别跟我说话！”
这次，云桁出去的有点久。
“墨先生问，‘幻影’可还带在身上。”
“幻影？我带了。”风笙听到他说幻影，立刻从兵器库中掏出一把弓。
这把弓通体赤红如焰，以上古神树为身，灵蚕丝为弦，名为“幻影”，是八百年多前陸涧送给他的，当时他就是用这把弓，在北斗星天练习箭术。
风笙：“他是想让两个人同时射箭？”
云桁点头称是：“只要在同一时间，射中同一点，以神弓的威力，应该可以破坏禁制。”
第39章 情之所至
山洞外面，墨镝手中也拿着一把玄色的弓，与风笙手中那把外观非常相似，名为“飞光”。
飞光，幻影。
流光飞逝，前尘是一场幻景，未来愿与你如影随行。
可惜风笙并不了解其中的含义。
风笙拉开弓，弓弦上瞬间出现一支灵箭，“弓和箭都有，可是要怎么保证同时放箭？”
一墙之隔，看不到对面的情况，也听不到声音。
“不如让我站在那道墙的中间？”
云桁的想法很简单，他可以自由穿行这道禁制，就可以站在中间同时向两边发出信号。
“不行，你站在那里太危险，不说我们两人的弓箭会造成多大的冲击，禁制若是被破坏，你所站的位置也会爆炸。”
纵使一身钢筋铁骨也会在那一瞬间粉碎。
风笙看了看身后的通道，估算了一番走到转角尽头的时间。从入口走到那里大概要数三十下，云桁也刚好可以走到他身后。
最后两人达成一致，从云桁穿过禁制开始那刻，数到三十，同时向一处放箭。
确定了计划，云桁抬脚走了过去。
“一，二，三……”两人同时拉开弓默数，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
三十下，在此时显得格外漫长。
风笙的手都沁出了一层汗。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两支箭瞬间离弦，破空而出，风笙紧紧盯着箭镞相触的那一瞬，发出耀眼光芒。
闭上眼，他听见了禁制结界的破裂之音。
成功了。
禁制被破，山洞也跟着消失。风笙走出去，看见漫漫细雪，迎着天光，落在两人的视线之间，他伸展了一下手臂，用力吸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以后别乱跑。”墨镝撑开伞，遮住了他头顶飘落下来的雪，天地一片纯净。
“现在想跑也没力气啊，我这次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风笙的脸色比走之前白了很多，步子虚浮，走路都没有声音。
“先别动。”墨镝按住他的手腕，一缕纯净仙气不断输送，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检查的结果很不乐观，墨镝语中有怨气：“你受伤了。”
“水毒而已，清除后过段时间就会好。”
风笙不想告诉他，当时为了降低摩络诃的警惕性，也为了试探真正实力，没有用凤焰护身，被打得半死不说身体里还有残余的水毒，加上刚才又使用了神弓，所以才这么虚弱。
墨镝抓着手给他输送仙气，本应该感到灵台清明才对，可不知怎的，风笙眼前越来越模糊，耳边也嗡鸣嘈杂。
“停一下，我不太舒服。”
感觉到头部一阵撕扯，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逃出来。风笙调动凤焰调理自己的气息，稳下心神。
霎时间，天边黑潮涌动，遮天蔽日。
风笙皱眉，看向上空，“天色怎么突然这么暗？”
墨镝也觉得不太寻常，黑潮汹涌，天地变色，是大妖出世的征兆。
“好强烈的妖气。”
“妖气……糟了，是渐耳！渐耳一直在召集妖魔来救它，之前在禁制之内，声音传不出去，现在禁制解除，积压已久的怨念全爆发出来了。”
“它现在比之前更加强大，召唤的妖魔也会越来越强，先阻止它。”
两人合力封印住渐耳，阻止其继续唤醒世间妖魔，但那些被渐耳召唤而来的大妖，已然蠢蠢欲动。
风笙望着密布的乌云，面带忧色，“看来要让天帝派人尽快清除妖邪，我去一趟神界，你们先回去……”
墨镝站在原地不动，连风笙和他说话都没听见。
“喂，你在想什么呢。”风笙推了他一把。
感应到冰川封印被破坏，墨镝看向沧海之渊的方向，低声道：“海妖神，醒了。”
“什么！”风笙大惊，海妖神？
被镇压在冰川下面的那个海妖神，一具空壳，竟然也能被渐耳唤醒？
不对，若是渐耳唤醒它，必定是要……占为己有！
若真是如此，六界大灾将至。
神界，九重天。
神宫大殿内，天帝一人独坐，愁容满面。因海妖神被唤醒，神界几位擅长冰封之术的上神都被他派往沧海之渊。
经过六界混战的神界今非昔比，绝对禁不起海妖神的再次攻打。
空荡的神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天帝抬眼一看，竟是天后沉雪。
她脸色凝重，径直走到天帝身边，说道：“海妖神已经完全苏醒，封印坚持不了多久。我刚才用六界之镜看过，那些被神族镇压在各处的妖魔，也有醒来的迹象。”
“可是天魔墟的妖魔？”
沉雪眼神微敛，“是。”
天魔墟，是令六界胆寒的存在。
万年以前，大地初分九境，其中有一境名为“阎罗境”。阎罗境崇尚武力，因全民皆研习武道，钻研和编写出许多关于武学的典籍，被后世奉为圭臬。后来九境统一，阎罗境的后裔不愿归顺，带着这些武学隐遁于群山，成立了后来的天魔墟。
天魔墟醉心习武，对六界之事从不主动参与，所以几乎不会再天魔墟以外见到他们。
但总有从里面偷跑出来的，来到人间作乱，被神界镇压。
历代神族都有忠告：天魔墟的妖魔，能不惹就不惹，魔不犯我，我不犯魔。
现在，那些来自天魔墟的妖魔一同被唤醒，难道天魔墟终于掩藏不住自己的野心，准备进攻神界？
若是这些强大妖邪里应外合一起攻上神界，他这个天帝也当到头了。
“神界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对抗他们。”
虽然丧气，却也是实话。神界虽有三位帝君，但他们一个没了军队，一个身在冥界，还有一个在人间不知所踪。
现在真正能上战场的，只有天后。
“让我去吧，当了这么久的天后，也该为神界出一份力。”
沉雪的家族世代在神界为将，战功赫赫，对神界忠心不二，她出生起就被定为下一任天后。沉雪自幼习得一身武艺，有自己的暗卫和军队，领兵打仗不在话下。
“你……”
“不用担心，我的暗卫会留在这里，危机时刻，他们会护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海妖神和天魔墟若真敢进犯神界，我等定拼死一战。”
“我不是这个意思。”天帝听她都给自己安排好了，说不出的自责歉疚，“我这个天帝真是没用，竟然要自己的妻子去上战场。”
沉雪很诧异，她与天帝成亲时就达成一致，只做名分上的夫妻，互相尊敬，私下里天帝也从不会称呼她为“妻子”。
可能是一时口误。
“身为天后，自当履行守护神界职责，还望天帝成全。”
沉雪自知身负的使命，她是神界的神将，也是神界的天后，神界有难，义不容辞。
天帝迟迟没有回答。
沉雪懂他的意思，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会答应。
“天帝陛下，当战则战。”
天帝侧过脸，对上她那双清澈坚毅的眼睛，来自神将的血性，千年来从未熄灭。
最后一个信任他的，也要离他而去了。
“好，你去吧……”
“沉雪领命。”
这时，神宫门外走进一道红如焰火的身影。
“当战则战的可不止天后一人。”
两人同时望向他。
“参见天帝、天后。”
神界有难，风笙的出现，在情理之中，但这场危机非同小可，并不是他一人就可以做到。
沉雪：“鹓雏帝君，据我所知，您手里并没有可用的兵力。天魔墟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来犯，神界也需要提前做好防备，况且还有个海妖神，冰封之术，怕是撑不住多久。”
风笙：“所唤醒的妖魔来自天魔墟不假，但天魔墟并无进犯之意，神界在边境多加布防即可，这段时间，只需要五大世家维护神都安全，禁止百姓出城，镇压各地妖魔一事，还请劳烦天后出兵……”
天帝：“等等，帝君为何这么肯定，妖魔苏醒与天魔墟无关？”
天帝与天后都很疑惑，天魔墟这样强大的存在，即使没有明确敌对关系，也不应该忽视，更何况被唤醒的大妖，都是来自天魔墟的妖魔。
风笙心想，当然无关，因为这是渐耳唤醒的。
但他没这么说，只说是从他的徒弟紫菀那里得知的信息。
天魔墟的掌管者们都是一群自视甚高的武痴，单拎出来，一个比一个能打，但聚在一起，就谁也不服谁。都忙着追求至高的武学，哪有空研究打仗？也正因如此，天魔墟内一盘散沙，只要神界的边防守卫不松懈，就无需担忧。
“请天帝继续派人施加冰封之术拖延住海妖神，我自有办法彻底消灭它。”
南禺山的密室内。
一连几天，风笙都在尝试将渐耳融入自己。
渐耳是连神火也消灭不了的特殊灵体，又有自己的意识，不愿听从风笙，既然如此，只能化为己用。
他要使用渐耳的能力，召唤驱使世间所有的妖魔，去对抗海妖神。
但要顺利驱使，必须拥有比它们更强大的妖魔之力，风笙决定放弃所有的神族修为，在成功融合渐耳之后，己身转化为魔。
紫菀在天魔墟时，从宫中搜罗来一株肉灵芝。肉灵芝从魔气集中之地生长，将灵芝液涂在伤口处，会自动感染他的血液，慢慢变成魔族。
“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风笙调动凤焰中的神火，以身为炉。融合渐耳之外，还要扛住渐耳对他神智的摧残，每一次感觉到快要失去意识，他就用神火灼烧来使自己清醒。成了魔，更不能被渐耳夺取神智。
在他划伤掌心，拿起肉灵芝时，密室大门被一股强力打开，一道黑影躲过他手里的肉灵芝，将他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你放开我！还差一点，我就成功了……”
墨镝没有说话，死死钳住他的双手，将风笙眼睛里的那一团灵体强行抽了出来。
风笙刚经历过神火的熔炼，尚未恢复体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墨镝抽走渐耳。
“为什么。”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风笙不能成魔，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成魔之后，就会被驱逐出神界，与神族永远对立。
“这是我的事，你凭什么管我！”风笙怒不可遏，抬手召出凤焰，却被鬼气瞬间打散，他惊讶地发现，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围绕在墨镝身上。
“就当我多管闲事。”定住风笙的几处关窍，他收回鬼气，“风笙，我是来道别的。”
“你又要……”
“我修炼了鬼身。”
所有的怒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无措。
鬼身……那就意味着……
他再也不能离开冥界了。
“海妖神交给我。神界需要你，风笙，你不能成魔。”
墨镝的身形被鬼气包裹住，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燃尽，无影无踪。
第40章 一往而深
风笙紧紧攥着双拳，凤焰混乱地冲破定住他的关窍，有几处肌肤甚至破裂开，鲜血直流。他冲出门去，却被守在外面的两个徒弟拦下。
墨镝走之前留下一道很强的结界，由两个人控制，让风笙暂时无法离开南禺山。
看着风笙手臂上的血，紫菀担忧道：“师父，您受伤了？”
风笙惨白着脸摇了摇头：“无碍。”
云桁：“可您现在需要休息。”
风笙：“是他让你们守在这的？”
紫菀和云桁面面相觑，点头道：“是。”
风笙：“他还说了什么？”
云桁：“墨先生说，让你现在不要去找他，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他了。
紫菀：“师父，师爹怎么突然走了啊？”
风笙垂目，眼角泛红，“我们吵架了，他生我的气，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道歉。你们现在可以让我出去了吗？”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这样。
结界消失，但两个徒弟不放心风笙的身体状况，非要跟着。
风笙展开双翼，化作鹓雏真身直冲云霄，飞向冥界入口。
幽冥十八城接到命令，立刻关闭所有城门，届时冥界的入口也将封闭，与外界永远隔绝。
冥界的长生树，已经全部挪到了汤谷向阳处，封锁冥界之后，再也用不到了。
墨镝独自呆坐在阴阳之门前，温暖的日光落在颀长的身形上，他用手接住，看着那道光。
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他抬眼去看太阳，却看到云层中，忽然飞跃而出一道红色的影子。
越来越近。
他看清了，是一只红色的鹓雏，比太阳还耀眼。
鹓雏展翅落到地上，变成了人形，朝他走去。
“对不起，那件事没和你商量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吗？”
墨镝没有和他对视，而是在面前立下一道禁入的法术，转身快步走向阴阳之门。
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又会忍不住。
风笙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不带一丝犹豫地走向冥界，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他不明白，自己错不至此，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半跪在地上，他感觉到有一口气堵在胸腔出不来。
很痛，很难受。
世间常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欲绝的心情？
撕心，裂肺，断肠……
都不够。
远远不够。
大门轰然关闭，风笙浑身抖了一下，仿佛坠进了冰窟。
紫菀和云桁很快跟了上来，看到风笙难过至极的表情，心头不是滋味，劝道：“师父，我们回去吧。”
风笙摇头，他站起身，理了一下衣袖，召出火焰长鞭，然后沉着脸走向阴阳之门。
“陸涧！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浑身燃起火光的风笙，红着双目站在大门前，长鞭触及冥界幽暗的影子，打了个圈儿转了回来。
两个徒弟傻了眼，师父一向好脾气，就算生气也不会骂人。
有生之年居然听到师父骂人……
不过，他们知道了一条重要信息，原来墨镝就是那个出了名不好相处的神界三帝君之一，玄幽帝君陸涧。现在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别的不说，单让师父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发火，实在太过分了。
紫菀变出一把画扇，在一旁呼呼扇风：“师父，你冷静一下，我们去帮你问。”
云桁看到师妹的眼色，点点头，忙上前叩门，道：“玄幽帝君，虽然不知道你和师父有什么过节，但现在大家都在这里，有什么事我们就当面说清楚，就此了结，以后各不相干。”
陸涧靠在门后，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麒麟皮已经开始变化了。
再修炼几日，他就会变成真正的鬼身，永远不能离开冥界。
他和风笙真的要用这种理由结束吗？
“风笙。”陸涧的声音从里面沉沉传来，“就此别过。”
风笙不甘心，伸手触及冰冷的石门，几乎要崩溃：“我要用什么理由，你才肯出来？我只是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八百年了，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陸涧，我不想一个人……”
陸涧忍着悲痛，迫使自己声音平静：“我的鬼身快修成了，再往前一步，就是灰飞烟灭。风笙，对不起。”
“鬼身？……”风笙想起了什么，连忙说：“你不离开冥界没关系，我也可以修炼成鬼身，和你一样永远不出去。大不了，我同你一道魂飞魄散。”
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考虑其他事了，神界、九重天、海妖神……通通和他无关，没有陸涧，这些都没有意义。
陸涧怔在原地，对他来说，风笙是太阳，太阳就应该在天上照耀万物，不会独属于他一个人。而他只是阴暗之地的泥沼，存在与否都无所谓，得到过太阳的温暖，已经足够了，不能奢求更多。
但是“太阳”不这么想，即便失去了他们曾经的记忆，兜兜转转，还是会选择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