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镝不悦地环着手，风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起冲突。
“算了。我买下来吧。”
风笙付了钱，买下了那盏灯。
走远之后，墨镝忍不住说道：“你不买也不会怎样，这是他们惯用的做法。”
风笙淡淡一笑：“没有啊，我很喜欢这盏灯，就算那个老板不说我也会买的。”
麒麟花灯很少见，又做的如此精致，风笙一直将它拿在手中，没走几步就要看一眼，看来是真的很喜欢。
在河边逛了一会儿，尽头的路边摊飘来一股食物的香气。
“要吃东西吗？我知道有一家馄饨，开了几百年了，味道很好。”
墨镝点了点头。
风笙带他去了河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一张木桌，两把竹椅，一壶清茶。二人坐下，风笙指了指招牌，说道：“你想吃什么？那上面有菜单。”
墨镝看了一眼招牌。
上面有十几样馄饨，什么馅的都有。
“素馄饨。”
风笙愣了一下，然后叫了两碗素馄饨。
另一头的石桥边，司春神正苦恼地看着卡在树上的芙蓉花灯，她刚买来还没玩够，花灯突然被一阵风吹走，飘到了树上。
树下正对着一条河，要是用长杆打下来，花灯一定会掉到水里。
同行的三位神女劝她：“算啦，一盏灯而已，我们去猜灯谜吧，那边的花灯更好看。”
司春神不甘心，说道：“你们先去吧，我再想想怎么弄下来。”
同伴们走后，司春神走下石桥，本想在河边找条船，结果看到对岸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怀疑自己眼花，又走近了看。
真的是风笙。
还有上次在南禺山见过的鬼仙。
司春神立即跑到他们那一桌，拍了一下风笙的肩，“好巧啊，你们也来看灯会。”
“汀兰？”风笙看到她，也十分欣喜。
司春神看着桌上的两碗素馄饨，笑道：“这样才对嘛，都好久没看到你出来了。不过怎么没见到岁岁和时烬啊，你不是经常和他俩一起玩吗？”
风笙干咳了一下，“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啊，她们去猜灯谜了。我的花灯卡在那边的树上，手短够不着。”
“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拿下来。”
风笙匆匆离去。
司春神脸色微妙，去隔壁点了一碗芝麻元宵，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墨镝斜对面。
“怎么回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墨镝像是没听见，没有答话。
“都是自己人就别装了吧。”
司春神等着他开口，把碗里的元宵一个一个戳破，变成了一碗芝麻糊。
那天从南禺山回去之后，司春神就去问过在冥界当差的姐妹，听说玄幽帝君最近一直不在流云殿，都是墨夫人在管事，而且负责保管冥界宝库的鬼使也说墨夫人从里面取过一些东西，是用来保护鬼身、遮蔽日光的衣物和面具。
戴着面具的墨镝又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用膝盖想想也知道。
她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想承认就算了，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司春神一脸严肃，捏住手中的勺子，盯着他，“风笙的状态很不好，他不能再受刺激了。你要是不想……就别再招惹他。”
墨镝紧扣指节，低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最好是这样。司春神还想说什么，风笙拿着芙蓉花灯回来了。
“就是这个，谢谢！”司春神笑着接过，花灯完好，没有损坏。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什么，问你们吃完饭要去哪儿逛，要不要一起。”司春神瞥了一眼墨镝，“墨公子好像不太愿意。”
风笙解释：“我们已经出来很久，准备要回去了。”
“那我去和她们汇合啦，你们慢慢玩。”司春神抱着花灯，和他们挥了挥手。
司春神走后，风笙显得有些局促。
刚才司春神随口一说，不知道墨镝会怎么想。
“还要再逛一会儿吗？”墨镝问。
风笙惊讶地看着他。
“走吧。”
墨镝走到他旁边，帮他拿上麒麟灯。走在路上，风笙后知后觉地发现，墨镝握住了他的手腕。
风笙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腕被牢牢抓住，想抽收回手。
墨镝转过头与他对视，风笙紧张地避开他的眼。
“你、你不用拉着我，我自己会走……”
见他的耳羽红得很不自然，在发丝下一起一伏，墨镝松开了手腕，正当风笙吐了一口气，墨镝的手滑到他的手心，扣住了他的五指。
“……！”
风笙整个人僵住，手心都是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被紧扣住的五指，呼吸一乱。
怎么会这样？
自从断了情根之后，他再也没有对什么人有过悸动的感觉，即使前段时间发情期，也没有对珀光产生过这种无法克制的欲念。
身体和理智同时失去了控制。
他一定是疯了。
第16章 斩妖（二）
四重天传来消息，伏妖塔被来历不明的雷击中，塔身有了缝隙，那日趁守卫轮换之时，被镇守的妖魔从里面逃窜出来。
时烬一直在查这件事，为何妖魔从四重天逃出来之后，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直直奔向风笙的南禺山？
还有那道来历不明的雷……
风笙也听说了这件事，来到伏妖塔。
塔身正在修缮，塔中的妖魔已经被转移到其他镇妖塔之中。
时烬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风笙，风笙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
说出来的话，时烬一定会想办法把那只渐耳取出，杜绝后患。不说的话，又不忍心时烬蒙在鼓里。
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时烬查到了那道雷的来历。
是雷公豢养的奔雷兽，那天夜里突然失了意识，疯魔一般到处跑，一直跑到四重天附近，朝着伏妖塔吐了一道雷。
雷公已经写了罪状，准备带着那头犯错的奔雷兽去和天帝请罪，只是那奔雷兽还在疯癫状态中，不好调教，怕在天帝面前失礼，所以迟迟没有带去。
风笙心里一惊，奔雷兽失控，也是渐耳的手笔？
“帝君，我先去看看，失陪。”
“等等，我也去。”
风笙觉得事有蹊跷，若是真的和他所想的一样，渐耳不但能让妖魔听命于他，还能让神兽暴走，再这样下去，神界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时烬有些意外，但还是自觉跟在了风笙后面。
奔雷兽被几根粗锁链牢牢锁住，不停地嚎叫，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
司春神见到前来的两人，挥了挥手。
除了在神女峰和九天神木，居然在这里见到司春神。
风笙问了来意，司春神说：“雷公说他家的奔雷兽生病了，让我来看看。但我看着不像，一见我就咬人，应该是中了什么妖术。”
时烬道：“中了妖术倒还好办，就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意欲何为。奔雷兽法力低微，就算中了妖术也翻不起什么浪。”
风笙心虚地搔了一下眼角。
司春神也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奔雷兽除了放几道雷，能有什么用……不对，伏妖塔是它弄坏的吧，看来还是挺厉害的。”
司春神的话突然提醒时烬。
伏妖塔是什么地方？关押妖魔的神塔，固若金汤，就算是妖族的军队来攻打，也要几天几夜才能闯进去。
一头奔雷兽居然能将伏妖塔打出裂痕？雷公知道了都自愧不如。
“这应该不是妖术，而是被魔化了。”
时烬笃定，奔雷兽若只是中了妖术，只会发疯发狂，而如果是被魔化，还要比以前强得多。
能将神兽魔化的，又会是谁？
风笙在一旁听着，迟迟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时烬推测奔雷兽被魔化。
“汀兰，你去将奔雷兽的魔气净化，然后和雷公一起去向天帝汇报清楚。时烬，你过来一下。”
司春神愉快地答应，时烬则跟着风笙到了另一处安静的地方。
“帝君有何事吩咐？”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柳叶渡抓住的那只渐耳？”
“记得。帝君以身犯险，用凤焰炼化此物。”
风笙缓缓道：“渐耳并不能被我的凤焰炼化，它一直被封在我的眼睛里。”
时烬很惊讶，他以为渐耳已经消失了，谁知竟然还“活着”，不安道：“怎么会这样……帝君，一定会有其他办法，我去请示天帝……”
风笙制止了他，说道：“那天夜里的妖魔，是这只渐耳召来的。你暂时不要告诉天帝，免得让他担心。”
“是。”
时烬应下，但立刻没有离开，他在等风笙接下来的指令。
风笙看着他，又道：“渐耳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用再查了。”
时烬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问：“帝君打算怎么处理？”
又是这种问题……
风笙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转身便要走。
时烬在他身后，有些着急。
“那些妖魔都是冲着你来的。”
闻言，风笙随手召出一朵凤焰，分向五指，指尖发出强大的灵压，升向天空，凤焰化作赤霞，笼罩住整个四重天。
他站在那里，似笑非笑。
红发如焰，貌若春雪。
时烬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你是觉得，我对付不了它们？还需要找其他帮手，是吗？”
鹓雏风笙，父亲是凤族的凤君，母亲是鹓雏的圣女。
论道行，六界之中难有敌手。
论辈分，是最早的神界主位神之一。
从鸿濛血洗中杀出来的鹓雏帝君，怎么会把区区妖魔放在眼里。
时烬自知僭越，垂首道：“不是的……”
风笙没有看他，收回了凤焰。
“伏妖塔那边，你去忙吧。”
伏妖塔被破坏，天帝派炎神监工，七日内完成修缮，工匠们不敢延误。在修缮期间，时烬请求天帝下令，在神界管辖地域内，一旦出现妖魔，需立即通报，不得隐瞒。
风笙站在红枫院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有事？”墨镝刚从外面散步回来。
“嗯，进去说。”
墨镝没有动作，就站在那儿看着他，风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推开门先进去了。
自从上元灯会那天之后，风笙一直恍惚，做什么事情都没办法专心。
始终想不明白，墨镝为什么突然做出那种行为，不可思议。
这段时间风笙也不敢去找他，一直到四重天伏妖塔出了事，他觉得有必要找墨镝商量一下。
“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是关于渐耳的事……”
墨镝明显很诧异，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地上，看不清表情。风笙没有察觉到他失落的眼神，把四重天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你在听我说话吗？”
风笙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听了。”墨镝闷闷道。
“怎么办……好像比我预计的还要麻烦。”风笙陷入苦恼。
“你把它取出来。”
见风笙摇头，墨镝又说：“你不取出来我没办法查出它的弱点，难不成下个月你想召一堆妖魔陪你赴宴？”
风笙想起来，赏花宴那日，也是暗月。
暂时也没别的办法。
“那我取出来了。”
再过十日，又到暗月，墨镝必须找到一种可行的办法，让渐耳停止召唤妖魔。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静室，不眠不休地将所学的鬼术一一在渐耳身上尝试，在暗月前一日，终于成功切断了渐耳对外界的联系。
风笙整整一个晚上一直守在静室外，不敢走神，直到天亮，妖魔也没有出现。
成功了！
墨镝从静室走出来，两人相视一笑。
更值得高兴的是，墨镝发现了这只渐耳的弱点——对外界的声音很敏感。
准确来说，它害怕难听的声音。
“难听的声音？”
“对，越难听越好。”
风笙想到的是乐器，但他对乐器只是略知一二，不知道有什么乐器比较容易奏出难听的音色，于是去找了司夏神。
司夏神是个擅长工器制造的神女，对制造乐器也了解不少。
“什么乐器音色最难听？帝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世间乐器音色各异，都能演奏出美妙的曲子，不然怎么能叫乐器呢。”
风笙来拜访司夏神的时候，她正在工房里锯木头，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休息，她把工房搬到离神女峰主殿很远的位置。
“是我冒昧了，我只是想找一种发出难听声音的工具。”
司夏神举起她手中的锯子说道：“要说声音，这世上应该没有比锯木头的声音更难听了。”
风笙也有同感。
可是……总不能每次暗月他都拿把锯子锯木头吧。
司夏神看了看锯子，又看了看被她锯到一半的木头，陷入思考。
“或许我可以试试把这种声音复刻出来。”
她在工房里找了几根琴弦，又找了一把弓，用琴弦替换了弓弦，剩余的琴弦则绑在一把刚制好的空荡古琴上。
司夏神一手拿弓一手稳住仅有几根弦的古琴，轻轻一拉——
立刻发出让两人耳膜炸裂的尖锐之音。
司夏神赶紧停手，她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比拉锯子还要难听百倍。
“帝君，这声音……成吗？”
风笙激动地拿过她手里的弓拉了几下，说道：“就是这个。要是再小一些就好了。”
这个难不倒司夏神，她可以把古琴和弓的大小再作调整，方便风笙使用。
隔日，司夏神把新制的“拉弦琴”送到风笙手中。
有了这个“乐器”，渐耳应该不会再作乱了。
只等着春分那天。
拿到拉线琴，风笙立即叫了墨镝一起试验。在拉线琴的“魔音灌耳”下，渐耳的灵体居然开始颤抖。
然后听见它发出很惨烈的声音。
墨镝捂住耳朵，这声音如果多听几次，他应该会比渐耳消失得更快。
赏花宴前一日，珀光居然来找风笙。
风笙感到很意外，他以为缘笺的作用消失了，怎么现在看上去不是这样。
“有什么事吗？”
珀光眨着琥珀色的眼睛，“明日在神女峰赏花，帝君也会来吧？”
风笙点点头：“会的。”
“我可以坐在帝君旁边吗？”
“诶？赏花宴没那么多规矩，你想坐在哪儿都可以啊。”
司春神宴请神界好友，在春分这日来神女峰赏花。
众所周知，司春神白汀兰，四季神女之首，鸿濛时期的白兰草仙，钻研花草万年，在神界种出奇花异草无数，她举办的赏花宴，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司春神邀请了月宫的主位神，但月娇奴始终不愿出月宫，便由月下仙子和小红鸾仙代她赴宴，四方神君与神女峰交好，也在邀请之列，司冬神借司春□□号邀请了风笙，也给财神、炎神也下了请帖。
赏花宴请的人不多，但要准备的东西不少。
四位神女分工，司春神准备茶具、茶叶和伴手礼，司夏神负责场地布置，司秋神准备瓜果点心和甜汤菜品，司冬神最清闲，接待客人。
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场雨，山中流水潺潺鸟雀轻啼百花齐绽，花香比酒还醉人。
司冬神早早解除神女峰的门禁，最早来的是青龙和玄武两位神君。
“怎么只有你们，朱雀不来吗？”
青龙神君：“他被禁足了你不知道？”
司冬神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我以为他只是在闭关。”
四方神府是神界存放神兵利器的地方，朱雀神君居然把他洞府里的武器都私自卖掉了，事发后又向天帝请罪，被禁足两百年，现在还没放出来。
司冬神叹了口气，只有找个时间去探视一下自作自受的朱雀。
玄武一大早瞌睡还没醒就被青龙拉过来了，司冬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铁王八终于出壳啦？先坐一下，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司冬神去一趟厨房的工夫，月下仙子和小红鸾仙也到了。小红鸾仙本来应该称为红鸾仙子，她是南寰帝君从凡间带到神界来的，南寰帝君一直叫她小红鸾，所以大家也都叫她小红鸾。
小红鸾仙是第一次来参加赏花宴，又激动又紧张：“师姐，就这么几个位置，我们坐哪啊？”
月下仙子道：“除了首位，你随便坐哪儿都行。”
赏花宴，重在赏花，处处都是好景，没人在意坐在哪儿。
青龙神君见她们在找座位，便起身走过去，“月宫的位置在那边，我带你们去。”
“麻烦青龙神君了。”
两人找到位子坐下，月下仙子笑着问他：“怎么没见到司冬神？”
“她去厨房了。你们要吃什么，我去拿。”
“两碗甜汤，谢谢。”
这时，司冬神已经提着食盒过来了，青龙神君立刻走过去接她手里的食盒，“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