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朗脱口答道:“当然是你的房间。”
Dark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古怪,而不等他开口,埃蒙斯却叫唤起来:“又是这样!我就知道!主人,难道您想让历史重演吗——”
“埃蒙斯!”随着Dark的一声低喝,埃蒙斯的话语戛然而止,“你可以去休息了。”
埃蒙斯的脸涨得通红,他分别朝Dark和安朗各行了一个告别礼,便伴随着叮铃铃的轻响消失在走廊的暗处。
安朗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早就意识到了,Dark提过的那个一百多年前的恋人其实就是自己,只有这样解释得通为什么一来到这里就感觉无比的熟悉,为什么明知自己的鲜血并不美味还要签订契约,Dark了解他,只有付出一些什么,他才敢安心的去享受等价的福利,他才敢毫无顾忌的支使他的“助理”。
他想起了被Dark珍而重之放在抽屉深处的那个小扁盒子,那个被他猜测和那位百年前的恋人有关的东西,现在想来,里面会是什么呢?难道是一小撮骨灰?安朗被自己的想象弄得发毛,不由打了个哆嗦。
Dark注意到,便道:“走吧,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我……我是不是伤害过你?”安朗在房门前停住脚步,“所以你才无法接受我,对吗?我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
从重逢到现在,他们谁也没有提,那就是Dark为什么要消除他的记忆,做出相当于抛弃的行为,安朗觉得现在是时机问一问了,否则这就像在两人之间横了一根巨刺,一动不动不会受伤,但任一方想要向前一步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迟早要面对的,不是吗?
等待他的是长久的沉默,直到D发出一声叹息:“我没有怪过你。”
“但你还是选择了离开。”安朗垂下眼,推开了面前的门。
一踏进房间,熟悉的感觉就像浪潮一样席卷过来,他真的来过这里,在一百多年以前!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要求要住在Dark的房间,但是那时Dark不叫Dark,自己也不叫安朗,那是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总之,那时候的埃蒙斯还是个小小少年,他对自己还没有敌意,反而像只聒噪的麻雀终日围着自己问东问西,熟悉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初到这里的第一晚,埃蒙斯自作主张的给自己生了一个火盆,就是在这间卧室,还把地板烧黑了一块。
安朗朝记忆中的位置走过去,果然,那里的地面留有一块焦黑,他悚然抬起头,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只巨大的火枪。
“为什么……你还放在这里……”
Dark从走进房间就一直沉默,直到此刻才开口:“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安朗惶惶然,他最担心的一幕似乎真的曾发生过,“我……”他抓紧头发,像梳理记忆一般将头发用力向后拢,他后退几步,跌坐到床上。
“那一枪,我还是打出去了,是吗?”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问道。
“……”
安朗抬起头:“疼不疼?”
Dark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克制什么,表情十分的隐忍,但安朗还是看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忽然,他背转过身,然后开始解衣服。
安朗看着他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随着黑色外袍褪下,衬衣解开,Dark白皙的背部暴露出来,这是安朗第一次看到Dark的身体,他的心怦怦狂跳,目不转睛,Dark的皮肤白到透明,即使在光线昏暗的卧室,也能看到细腻的反光,他的肌肉线条并不算丰满,但是纤毫有度,随着上身衣物完全除去,他缓缓转过身来。
“啊……”安朗捂住嘴。
在Dark的胸口,一个黑洞般的伤口赫然嵌在心脏部位,并且以这个伤口为中心,黑色的伤痕像细线一样朝四周蔓延开来,形成巨大的蛛网般的疤痕。
“是……我做的?”安朗的心紧紧皱缩起来,那一枪到底是打出去了,用的是足以杀死吸血鬼的银子弹。
他慢慢走近他,看清了那伤痕,是枪伤,边缘有烧灼的痕迹,幸亏持枪者准头不足,伤口偏离心脏半厘米,但都过去一百多年了,还保留着这样可怖的伤疤,承受者当时该有多痛苦?
“疼吗?”
“不疼了。”
“对不起……”安朗捂住嘴,弯下腰,无声的哭起来。
“都过去了。”Dark从身后环抱住他,“没事的,过去了。”
“所以你才选择离开的是吗?因为我曾这样伤害过你?”
“不是的,我不怕疼,我是怕……我怕你后悔,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后悔的样子——”
安朗堵住他的唇,一番唇齿交融后,他轻声问:“我后悔了?”
“你说呢?”
“那你把我变成吸血鬼了吗?”
“没有,”Dark低头用鼻尖顶着安朗的鼻尖,彼此气息缠卷着:“我还没来得及向你展露身份,你就动手了。”
“我那么狠心的吗?”安朗挑眉,狎昵的挨着Dark的脸颊磨蹭:“你给我讲讲,我想知道。”
Dark挑眉:“不是说都想起来了吗?”
“上辈子的事,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上辈子?”Dark的表情有些古怪。
“难道不对吗?”
Dark沉默了一会,像是在考虑什么,但在这时,埃蒙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宵夜准备好了,主人。”
安朗这才意识到自己赶到罗马尼亚后还没吃过东西,现在喝Dark终于重逢了,肚子也空旷得厉害,这时便适时的叫唤起来。
Dark微微一笑,将地上的衣服捡起,一件一件的穿上,邀请安朗共用宵夜。
他本以为会在餐厅见到正龙,但是没有,他疑惑的看向埃蒙斯,后者坦然的直视他:“他已经睡了。”
因为回忆起来的那些片段,安朗对埃蒙斯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毕竟对方的汉语还是自己教的,相反,他还有点喜欢这个忠心耿耿的仆从。
于是他点点头,也没再追根究底。
他此刻最挂心的,还是那些没能完全找回的记忆,包括令Dark保持沉默的部分,以及……刚才在卧室没来得及问,和原来相比卧室只有一个变化,就是原本床旁的空地上只有一个棺材,现在却多了一具。通体漆黑的那具是Dark的,另外一具棺盖上精心雕琢了玫瑰花藤,每一根叶片都纤毫毕现,并且光滑如新,仿佛常被抚摸擦拭似的,那么多出来的这具棺材是谁的?
第70章 永远(正文完)
用过宵夜,安朗便要发作,回到Dark的卧室,他指着那两口棺材问道:“一具是你的,还有一具是谁的?”
Dark忍笑看着他,却不正面回答:“你先把事情都想起来再说吧。比如你击杀我之后发生了什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第一次杀人,不,杀死魔物之后是怎么善后的?身在异国他乡言语不通,又是怎么生活的?这些,难道你都不想知道?”
安朗怔住:“这些……很重要吗?”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些的确很重要,但是对安朗来说,那是上辈子的事啊,死亡不就代表一切已经终结了吗上辈子他杀了人,怎么善后,又是如何生活,这些……真的重要吗?
Dark看看他,又看看地上并排摆放的两具棺材,神色肃穆:“原来我也以为不重要,但是现在我不想对你有一点隐瞒,毕竟你已经回忆起了一部分。”
安朗在床头坐下,双手托腮:“已经这么晚了,我们真的要讨论这种严肃的话题吗?”
“我没和你开玩笑。”
“好吧,好吧。”安朗举手投降,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吸血鬼,“那你先告诉我这个雕花棺材是怎么回事。”
Dark静静的望着他,安朗被他盯得发毛,突然福至心灵:“你不会想说……那棺材,是我的吧?”
Dark矜持的点了点下巴:“不然呢?”
“我……”安朗不知道该怎么抒发此刻的感受了,换哪个大活人在青春正好的年华看到为自己准备的棺材感觉都不会太好,他绕着那口棺材快步走了几圈,满心的不可置信,“我的棺材,我的棺材?我……”
“不想进去试试吗?”Dark满怀希望的看着他,活像他展示的只是一件新裙子,在邀请恋人穿起来转一圈。
“我……”安朗愕然的看向他,他突然懂了——难怪Dark死活都要他继续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尤其是杀完“怪物”之后的事情——是啊,这个棺材当然是自己的,他杀了城堡的主人,难道还能全身而退?八成在Dark中弹后自己也玩完了,所以才有这么一具棺材,所以这棺材才被时常抚摸,锃亮如新——想到这,他打了个激灵。
Dark非要他想明白所有的事,应该是怕自己找他寻仇——虽然是自己先动的手,但是恐怕最后死了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那Dark可小看他了,他可不是那种冤冤相报没完没了的人,何况还是前世的事。
想明白后,他抬起一只脚:“躺就躺嘛,谁还没躺过棺材。”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改口道:“反正迟早都要躺的。”
他大老远跑来这里,可不能在一具棺材面前认怂。
安朗踏进那口雕花棺材里,然后缓缓躺了下去。棺材里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也并不冰凉,相反四壁还有点温温的,棺材底部也不是纯粹坚硬的,居然配有柔韧的垫子,因为也是黑色,所以从外面看不太出来,安朗躺下去就觉得很舒适,比他睡过的任何一张床垫都要舒服,颈椎、脊椎、无一处不妥帖,简直像为他量身打定做的。
“感觉如何呢?”Dark的面孔突然从头顶探过来,他一手搭在棺材边沿,白皙的手指衬在黑色壁板上分外鲜明。
安朗忽然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仿佛不久前他才从这个角度注视过Dark。
“我……”他张开嘴,却忽然失语。
纷杳的记忆呼啸而来,下一刻他站在地上,手里握着那把沉重的火枪,子弹已经上膛,是他从吟游旅人那用一方古玉换来的银子弹,传说可以消灭恶魔的利器,他的胸膛蓄满愚蠢的怀疑和愤怒。
枪声响起的同时,巨大的硝烟味道席卷了他,他嚎啕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却其实是在欺骗我?!
“为什么……咳咳!!”被子弹射中胸膛的魔鬼脸色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他想像往常一样挤出一个微笑,但可能因为实在太痛苦,笑得一点都不好看。
安朗知道自己成功了,可以解脱了。
这个自称戴先生的魔鬼,出现在自己最不堪的时候,他风度翩跹又博学多才,他在乱世中护着他,带他远渡重洋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这里没有好看的景色,没有可口的食物,甚至连语言都晦涩难懂,但是这里远离了战乱和灾祸,最重要的是,有戴先生陪着他,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可以把这当做世外桃源好好的生活下去。
戴先生既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救赎,是支撑他在经历重重苦难后还能坚强活下去的依凭,也是他全部的爱……但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没有什么桃花源,有的,只是恶魔的城池!
“假的,都是假的——你为什么……”他的胸口大力起伏着,既因为第一次杀人,又因为恐惧,幸亏他发现了,他亲眼在地下室看到了棺材,小埃蒙斯笑嘻嘻的坐在上面说,这是主人特地为他准备的!他还亲眼看到熟悉的居民一个个梦游般走进来,浑然不觉疼痛的割开手臂,任凭鲜血汩汩流出……
原来他以为的爱人是一个魔鬼。
“为什么……因为,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啊……”极度虚弱的男子躺在地上,伤口像蛛网般蔓延开来,经过的地方都冒着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因为想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他接近我,爱护我,带我躲避灾祸,回到家乡,是为了永远和我在一起……
不为我的血肉,也不为我的灵魂,只是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只是这样啊。
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好像是小埃蒙斯闯进来了,因为他听到他哭嚎的声音。
再后来,他拿出贴肉藏着的银匕首,将刀尖转向自己。
“安朗——安朗?”Dark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过了多久,安朗才睁开双眼,他一时难以分清现实和虚幻,他迷茫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低声呢喃道:“想,永远在一起啊……”
“安朗,你还好吗?”Dark俯下身。
安朗看看四周,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棺材里,刚才看到的画面好像只在一息之间,还好,都过去了。
他抬手搂住Dark的脖颈,令他紧紧贴着自己,把他的侧脸抵在自己的胸口,他低声说:“我看到了,我打中了你,我还问你为什么……你说,只是想和我永远在一起,我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自杀了,对不对?”
Dark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和安朗拉开了一点距离,以便能看清对方的表情:“有一点不对。”
“哪里不对?”
“你没能自杀。”
安朗诧异的盯着Dark。
Dark接着说道:“你没有死,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一直是你,一直都是你,安朗。”
安朗看着他,慢慢坐起身:“我不明白。”
“幸好暗夜公爵及时赶回,他对你使用了‘安眠’,原本没打算让你睡那么久的,但是局势一直动荡,到处都是战乱和灾祸。我想送你回到你的家乡,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被打中那一枪后,虽然没有正中心房,但那毕竟是银子弹,Dark痛苦难耐,一根手指都抬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安朗企图自杀,幸好公爵及时赶到,在Dark的恳请下他第一时间阻止了安朗,并对他使用了“安眠”。
每个吸血鬼的能力都不一样,就像Dark擅长蛊惑,善于自己编织的内容替代对方原本的记忆,几乎以假乱真,而暗夜公爵擅长的则是安眠,真正意义上的安眠,被施法者得享一场好眠。
安朗一睡就是百年。
安朗像在听天方夜谭,好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前几年我才把你唤醒,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我对你施用了蛊惑。”Dark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我怕你还恨我,我想给你一段全新的生命,让你在这太平盛世重活一回。”
“于是我把你塞进了福利院,刚好有个男孩抑郁症发作,自杀了,他的年龄和你一般大,我便替换了福利院里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以为你就是安朗。”
“你本名姓符,名瑬夕,京城人士,父亲当时是掌管典仪的六品小官,因为得罪了一方富绅,被诬入狱,你和你的母亲被判流刑……我遇到你时,你的母亲本身体弱多病,在途中就过世了,你企图自戕。”
“符瑬夕,安朗……”安朗低下头,慢慢消化着听到的内容,原来……那些儿时记忆并不属于自己,那个坚强的男孩不是我,是真正的安朗,那个敢于用餐刀抗议羞辱的八岁男孩安朗,他后来自杀了……亲生父母亡故的经过倒没有太触动到他,反而是那个陌生男孩的经历令安朗默然,那些悲伤的,孤独的,光辉的,勇敢的,他自以为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经历,原来都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韩绪暗恋的也是那个人吧?
“既然让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为什么又要来找我呢?”安朗喃喃问道。
“因为……”
这回不等Dark说完,安朗就示意他不必说了,自己已经明白了。
当然是因为发现他重新活一回却还是混得不怎么样,忍不住又出现了呗。
自己还真是废物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Dark忽然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安朗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我现在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你是安朗,也是符瑬夕。”Dark走上前,用力揽住他的肩膀:“你就是你,我再一次选择出现在你面前,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也重新活一回,我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所以我这次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身份,不想再从欺瞒开始。”
安朗无味的笑笑:“可是你还是抛弃我了。在发现我爱上你之后。”
“那是因为我胆怯了,当我看到你躺在血泊里时我害怕了,我高估了自己,居然没能保护好你。”他从身后用力抱住安朗,把鼻尖埋进对方的颈窝里,声音暗哑:“对不起,我不该擅作主张。但是我怕,怕你醒来会怪我,会恨我,更怕你不怪我,仍执意要和我在一起……如果你将来后悔了,该怎么办……我怕看到你恨我的样子……”
“……”安朗低下头,眼前是对方紧扣在他胸前的双手,他叹了口气,忽然道:“你的那个扁盒子,还在吗?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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