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佑彬这时用一支小银匙在杯壁上轻轻敲击,很快,一个年轻的仆人推着餐车走了出来。
安朗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正犹豫是否要打个招呼,却被郑佑彬引领着朝餐桌走去,而两位主人也都对那位年轻仆人不予理会,安朗也就作罢。
郑顾二人分别坐在餐桌的两头,安朗则坐在另一张也是唯一一张空着的餐椅上,距离郑佑彬更近一些,桌上铺着厚实的华丽桌旗,桌旗正中的细口花瓶里插着他带来的玫瑰花,仆人已经在布餐,他双目无神,动作木讷。
“按照旧俗,吸血鬼新生的这一天是要宴请宾客的,所以我们请了你。”郑佑彬优雅的将餐巾展开。
“不胜荣幸。”安朗道。
而顾明玉从刚才起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此刻才打起精神,郑佑彬先令仆人在三人的杯中斟满清水,然后由他起头,轻呡一口,然后是顾明玉和安朗,当顾明玉的嘴触到杯子边沿时,郑佑彬便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随着清水滑入喉咙,顾明玉的表情变了,仿佛喝进去的不是清水而是硫酸,他攥紧自己的脖子,发出痛苦的干呕。
“他怎么了?!”安朗被吓到了。
“不许吐,咽下去!”郑佑彬喝道。
原来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新生的吸血鬼第一次进水和进食都是大事,代表他重新回到了人世。
顾明玉难耐的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强忍着将杯中的水一点点喝掉,每一口都像是折磨,当杯子里的水被全部喝光后,他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第一次吃东西是这样的。”郑佑彬轻轻吁了口气,语气变得柔和,“好了,让我们来看看今晚的第一道菜。”
随着他这句话,顾明玉的脸色再次变得铁青,喝水都那么痛苦了,吃东西就更是受罪。
郑佑彬看着他轻声道:“吸血鬼是死而复生的‘人’,断食和进食都必须经历,如果不能接受人世间的食物,就不配回到这里。”
这时每人面前都呈上了银质的餐具,一个巨大的圆盘,上面盖着拱形的罩子。
安朗揭开自己面前的罩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七分熟牛排,佐以新鲜的烤番茄和颜色可喜的沙拉,另外还有一小篮面包,安朗喜欢这个,正要开动,瞥见旁边两人的食物,他的食欲瞬间没有了。
郑佑彬和顾明玉面前的食物也是牛排,但是是纯生的,一刀切下去血汁四溅。
顾明玉的脸色也变了,他看向郑佑彬:“这是耍我吗?不是要回归人类的食物吗?那个人类吃的怎么是熟的?”他朝安朗努努下巴。
郑佑彬优雅的举起刀叉,面不改色:“向古老的先祖致敬,我们一向热爱生食和鲜血。”说完,又朝安朗颔首:“请。”说完,从容的切下一小块鲜血淋漓的生肉,举到嘴边。
这回别说顾明玉了,连安朗都想吐。
还好自己不用吃那玩意,安朗低头专注的盯着自己的七分熟,而桌子另一头的动静就没停过,一会是顾明玉发脾气说不吃了,郑佑彬连哄带吓唬的劝,一会是一阵阵的干呕声,还不许吐出来。
啧啧,这哪里是“庆生”,简直是整蛊嘛!
这餐饭吃得格外漫长,等仆人终于无声无息的将餐桌收拾干净时,顾明玉这回看起来倒真的“不像人”了,他潦倒的瘫坐在沙发里,还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嘴。
安朗在他面前坐下:“你还好吗?”
顾明玉虚弱的朝他笑笑:“其实早就有这个觉悟了,之前他就告诉过我。”
安朗点点头,对这事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对方连喝水都呕吐,他连万用金句“多喝热水”都讲不出。
“那接下来,还有什么项目吗?”看看时间,都午夜三点了,大半夜的,两个吸血鬼,他一个人类,怎么看都像恐怖片的前奏。
“还要象征性的猎杀一个人类。”郑佑彬不知何时飘到他身后。
“你妹啊!别突然冒出来——”
“哈哈哈——你不会真的在担心吧?”郑佑彬笑着打开了冰箱,亮出他那一整排的库存:“温湿双控,零度甄鲜。你那点混了不知多少人的血,我们才不稀罕。”
安朗皱眉:“西门子给了你多少钱?”
郑佑彬斜倚冰箱门摆了个pose:“也就一两千万吧。”
“行吧,这里结束了那我就撤了。”安朗松了松领带,准备起身。
郑佑彬忙站起来拦住他:“这都半夜了,你怎么撤?留下来住一晚,天亮了我送你回去,二楼的客房早就给你准备出来了。”
安朗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上次回去半天没打到车都冻发烧了,这要再来一次可受不了。
于是在二楼的客房门口,互相道过晚安后,安朗留下来过夜。
郑佑彬和顾明玉也去休息了,偌大的房子登时悄无声息。
安朗独自和衣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着,脑子想的都是今晚的经过,突然他想起那个摆餐的仆人,后来怎么就没见着了呢?听说吸血鬼能控制蝙蝠,那个人该不会是蝙蝠变的吧?
安朗越想越是兴奋。
与此同时,二楼的主卧里。
“为什么?”顾明玉坐在床上,和郑佑彬两相对视:“为什么你说他的味道特别好闻?我闻起来觉得很一般啊,甚至……”
“甚至还有点苦是吗?”郑佑彬接道。
顾明玉点点头:“真没想到,成为真正的吸血鬼是这种感觉,人血的味道这么明显,胜过一切。”
郑佑彬解释道:“我当时说他好闻,一来是为了节目效果,二来……”说到这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说,我想听。”顾明玉向前凑近一些,目光灼灼。
郑佑彬不好意思的拂了拂头发:“咳,那时我一见他就在他身上闻到了Dark的味道,知道他们结了血契,心里不舒服,就故意那样逗他。”
“成天跟只花孔雀一样,到处翘尾巴。”顾明玉狠狠剜他一眼,“所以,你们到底以什么为衡量标准寻找血契的对象?既然他的血液味道并不美味,那为什么Dark还要和他签约?就为了每月50ml并不好喝的鲜血?”
“哦亲爱的,别总是你们我们的,是咱们。”郑佑彬纠正他。
“少废话,说重点。”说着顾明玉朝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俱是耳聪目明的吸血鬼,他们同时察觉到有人在门外。
安朗原本是想打听一下卫生间在哪,以便不时之需,但是走到一扇门外却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听了几句,便心跳如擂鼓。
“肯定不是被血液的味道吸引的,那就是有别的原因吧。毕竟和人类结为血契是件不怎么划算的买卖,例如我,就从来没有那种念头,要服侍一个人类,受他差遣,鞍前马后的,想想就受不了。至于Dark是怎么想的……我猜,就是因为真爱吧?”
顾明玉用口型对郑佑彬道:亲爱的,戏有点过啊。
郑佑彬则竖起食指,两人同时侧耳倾听,果然,门外那人的心跳声变急了。
顾明玉了清清嗓子,道:“那么,如果是因为爱情,他又为什么要狠心离开呢?……”
门外的安朗听到这里,一口气几乎吊在嗓子眼。
郑佑彬接着道:“可能……他有什么隐衷吧?他是一个什么都藏在心底的人,还是要问他本人才行。”
顾明玉的音量提高了一些:“问他本人?呵,无情的吸血鬼啊,对于被抹去记忆人的来说,这就好比一次没有退路的分别,问什么?问你为什么离开我吗?”
“唉……那你那时又为什么总是追着我呢?”郑佑彬的声音低下去。
“大概是因为,还是放不下吧。”
之后就是黏腻的接吻声。
安朗悄然返回客卧。
这回更加睡不着了,他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一再重复着那些画面。
高大的男人衣着笔挺的站在门外,向他微微躬身,“我叫Dark。”
无数个明亮的晨光下,男人在卧室外轻叩房门,餐桌上是精心摆放的鲜花,客厅里总是弥漫着新鲜的水果香气,站在灶台前的男人围着居家围裙朝他微微侧头:“早安,主人,来一杯果汁还是牛奶?”
是的,他都记起来了,他还记得自己曾傻呆呆的问他:“为什么是我?”
男人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你的味道特别好闻,您美味的鲜血令我无法抗拒。”
但是——
但是不是那样的!
原来自己并不美味,那为什么,为什么——
安朗决定找到Dark,问一个答案,但是要如何找到一个主动失联的吸血鬼呢?
这个问题没有难到安朗,他想起那个疯娘们,哦不,郑佑彬的死鬼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只要在这里放血,他就闻不到了。”
那么逆推的话,就是只要在那个符阵以外的地方放血,Dark就会闻得到?顾明玉不也说了吗,对血族而言,人类鲜血的味道特别明显,何况他俩还是血契的关系。
虽然并没有十分懂,但是血契关系似乎挺亲密的?
但问题是,他俩签的一年的契约现在解除了吗?要是自己这边放了血,对方却已经感应不到了,那不是得不偿失?而且自己的血现在也不纯了,混了别人的,是否变得比原来还难喝,没准Dark根本辨不出自己的味道了呢?想到这里安朗就一阵子堵心,原来引以为傲的筹码,原来根本一文不名啊。
就冲这一条,他也得问出个子丑演卯不可!
特地空出了一整天的时间,也给小王放了一天的假,把门锁好,把窗户打开,自己搬个小墩放在浴缸旁,Ipad支在前面,安朗决定在卫生间放血,之所以选择这里,主要是为了方便事后清理。
一般的方法是割腕,血流的比较猛,但也比较危险,又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没有个定量,到底要出多少血才能吸引来契约的另一方,安朗决定先保守一点,先割在手肘上,选择这个位置一来不会伤及生命,二来万一没成功,穿个长袖衣服也好遮掩。
他用的纳米陶瓷刀,巨锋利,一刀下去就见了血,真他妈疼……鲜血顺着洁白的浴缸内壁一滴滴流下去,他松了口气,用看剧来打发时间,然而不到五分钟,血就不怎么冒了,伤口居然快凝结了,这可不行,这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就算那家伙会瞬移也会飞,但没准一时没闻出来是自己呢?这不是混了别人的血么,总得给他点时间甄别吧。
安朗咬咬牙,又是一刀下去,伤上加伤,血很快又冒出来,疼痛感也没有先前那么剧烈了,安朗这回不再看剧了,而是凝神倾听窗外的动静。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安朗一惊,心想会是他吗?我要去开门吗?但万一不是呢?我这一胳膊血的,万一不是他,就搞出大事情了啊,再说,这沥沥拉拉的走出去,不得血溅一路啊……没等他做好决定,手机也响起来,八成敲门的和打电话的是同一个人,但是手机忘在卧室了,他也不能确定,不过照这个做派来看,应该是快递,敲门没人应,就打电话,打电话再没人应,应该就把东西放门外,这个思路没毛病!
铃声终于停下来,不等安朗松口气,门锁被拧开了,这个人居然有钥匙!
“安朗——!你没事吧?我听见你手机响了,我进来了啊——!”
是正龙!失策!
安朗这才想起来,在剧组时他就把备用钥匙给了正龙一把,让他再回国就别住酒店了,来自己这落脚就行。
“正龙我……”不等安朗提示,正龙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然后一眼瞅见打开的浴室门里的情形,他表情迅速变了:“卧槽?!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安朗连忙大叫:“你镇定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是有原因的!你看我还在追剧呢!你见谁自杀前这么有求生欲——”
听到这话,正龙看了一眼地上的Ipad,又看看安朗流血的部位,这才相信对方并不是在割腕。
“你给我解释。”正龙手里紧攥着手机,眼看都拨出两个9了。
“我……”安朗迟疑的站起身,“我就想用这种方法……”
他有点为难,他记得正龙是知道Dark的存在的,但是既然自己都被消除了记忆,那么对方肯定也一样,那他现在要怎么解释呢?
“你不会是想用这种方法找D先生吧?”正龙脱口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安朗瞬间变了脸色,他瞪着正龙,一字一顿道:“你居然记得?”
“咳。”正龙尴尬的左看右看。
安朗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大声道:“为什么你居然记得?!凭什么!!”
正龙被他吼得讷讷的,还没意识到他无意中打翻了一整坛老陈醋。
“D先生让我照看你,但是不许我多嘴……你是怎么想起来的?我就知道,他当时那样,肯定能力打折扣了……”
安朗想起前些日子正龙一直在剧组陪伴自己,以及分别前的欲言又止,难道这都是Dark的授意吗?这么说最后一个接触到Dark的人是正龙,他为了让他照看自己才没有除去他的记忆,不过也有可能是……
“你说Dark那时什么样?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也不管会不会弄脏房子了,安朗抓着正龙来到客厅,手忙脚乱的将门窗都关死。
“就是……唉,我从哪说起呢,就从,我那天刚下飞机说起吧。”
“我在机场碰到了他,他正在找你,很着急的样子,说收到你发的地址定位是在机场——”
原本正龙要陪Dark一起去找安朗,但是后者认为此行凶险,他怕照顾不过来,便给了正龙一个地址,让他在那里等待,那是一个靠近医院的小旅馆。
天亮时,Dark回来了,带着人事不省并且一身是血的安朗,Dark的脸色也很难看,据说已经把弄伤安朗的人解决了,但是他也受了重创,但他却一刻都没有休息,把安朗放到床上就又出去了,当时正龙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安朗看起来很不好,不应该赶紧送去医院或者留下照顾他吗?天大亮时Dark才回来,他弄来了好多血袋,天晓得他是怎么搞到的,然后就指挥正龙一起帮忙给安朗输血,但在给安朗擦洗身体换衣服时却把他支开,坚持自己一个人来,那个时候,Dark的情况比安朗也好不了多少,但是吸血鬼不是永生的吗?应该没有大碍吧。
“后来呢?”
“后来,你在旅馆的房间里昏睡了整整六天,血都输完了,伤口也愈合了,你还是不醒,我说要不还是送医院吧,我怕你出事,但是D先生说,你醒不来不是因为伤口,而是他的原因,他对你使用了蛊惑,所以你才会昏迷那么久,等你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正龙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以为他紧接着也会对我使那个什么蛊惑,但是他说,要留着我照顾你,要守到你完全恢复正常,他说他从没试过给人做这种程度的蛊惑,他怕你醒来后出问题……我当时觉得他还挺关心你的,可那为什么还要消除你的记忆呢……”
“我也不知道啊……”安朗默然,又冷哼一声:“怕我出问题?若真的出现问题,你留在这又能做什么呢?”
“不是的,他当时也在的,他是确保你没问题才走的。”
安朗抬起头:“他当时也在?”
“在的,他还每天都给你床头放一朵玫瑰的。他不让我说。”正龙低下头。
后来,后来就是安朗每天都在纷杳的梦境里醒来,脑中装的都是Dark为他衔续的记忆,那些似真似幻的片段像一根根沉入海底的针,时不时翻搅出来刺他一下。
“他伤得……重吗?”安朗忽然问道。
郑佑彬也提到Dark应该是受了伤,可还是大费周章的救他,对他使用蛊惑,而且听起来,他还陪了自己很久,只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正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看不出来,我觉得……也许是内伤?”他的目光落在安朗的手臂上,伤口早已凝结,但是看起来却狰狞得很,“你先关心自己吧,我给你处理一下,医药箱放哪了?”说着,他在屋里搜寻起来,同时嘴里还不闲着:“你说说你,干嘛要割自己啊,就算他不要你了,你也不能自残啊,傻不傻?”
安朗无语,谁自残了,谁不要谁了?这话说的,真是槽多无口。
为了不让自己沦为傻叉,他还是解释了一下:“不懂不要乱说,我这么做正是因为我要亲自问问他,你不知道召唤一个吸血鬼的方法就是用鲜血吗?我和他是有契约的,我……”
正龙提着药箱走过来,听到这就打断他:“谁不懂了?现在什么年代了?召唤一个吸血鬼的方法难道不是打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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