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清汤涮香菜)

陆舒继承了陆爸的开朗，但又被骄纵得，多了任性。
“老陆，我又要回来跳主角了。”陆舒弯腰将花束摆在墓前，笑着轻声说了句。
裴知溪也淡笑一下，陆舒以前总爱一口一个“老陆”叫着，舒秀琳会笑陆舒没大没小，陆爸不会说什么，就一口一个“小陆”叫陆舒。
她那时不知多羡慕陆舒，陆舒再任性也能被捧在手心，而自己不管多努力懂事，也没办法多得到一点关怀。
“我有好好照顾妈，也有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带喜欢的人来看你了，你认识她。”陆舒娓娓说着，瞧了眼裴知溪，得意，“是裴知溪先追的我。”
裴知溪想笑，“有吗？”
陆舒在暮光下眯了眯眼，笑得无理取闹，“我说是就是。”
相视而笑。
这是头一回，陆舒怀着轻松的心情来这儿。
以前疲惫，或是崩溃得觉得快扛不下去时，她就跑这边待会儿。躲着舒秀琳偷偷哭会儿。
她会忍不住想着，如果那些事都没发生该多好？
再然后，她又想象她爸教她的乐观。
咬咬牙继续扛下去。
这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爸可想看我跳这支舞了。”陆舒叹了口气无奈说。她低埋下头，盯着地面好一会儿，又喃喃，“就算我再跳他也看不到了。”
裴知溪在一旁，嗓音轻柔：“但他会开心。”
陆舒抬起头，鼻子有些酸涩，她笑：“嗯，他会开心。他最喜欢看我跳舞了。”
风吹着，眼睛更涩了。
陆舒适时躲过头，看向远处。
裴知溪向前一步，托过陆舒脸颊，瞧见她眼圈微红。她不敢想象，陆舒曾经躲着哭过多少次。
陆舒别扭，“这么爱看我哭啊？”
裴知溪：“都过去了。”
陆舒点着头，都过去了。她不再去执着去想，假使当初一切的糟糕都没发生，她现在该是怎样？
生活总是有很多分叉口。不同的路有不同风景，总会碰到新的美好。
比如裴知溪。
裴知溪拉过陆舒，抱住。
陆舒顺势舒服环住腰肢，偏头枕在裴知溪肩上。
裴知溪摸她后脑，安抚着。
拥抱间陆舒更加释怀，她脸颊蹭到裴知溪脖颈，只觉得幸福。
裴知溪问：“回去吗？”
陆舒：“嗯。”
裴知溪低低头，“还不松开我？”
陆舒闷声继续抱紧着，仿佛要把这些年心底渴求的安慰陪伴都抱回来。
硬撑得好辛苦。
裴知溪由她，拥抱更紧密。
“那几年真的挺累的，我都佩服自己能撑下来。”陆舒闷闷说道。第一次这么说出来，说出来莫名轻松了一大截。
裴知溪能想像陆舒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打击，她心疼在陆舒额角亲了亲，轻声细语：“好起来了。”
“嗯。”陆舒不让低落的情绪占据太久，她应该高兴，她现在终于找回了弄丢的自己。
这时有脚步声靠近。
对方开口，声音里带着犹疑：“……溪溪？”
舒秀琳方才远远看见墓碑前的背影，便觉得眼熟，又觉得是自己看错。走近以后，她才发现是裴知溪。
听到耳熟的声音。
陆舒敏感从裴知溪怀里抬起头，心率骤然上升着。
在舒秀琳的目光注视下，裴知溪还算冷静，她轻轻松开了陆舒，下意识拉开些距离。
尔后她笑着打了声招呼：“琳姨……”
舒秀琳才看清裴知溪怀里抱着的是女孩，而且不是别人，正是陆舒。她刚刚还以为，裴知溪是跟个男孩子在一起，毕竟一股亲热劲儿。
她眼皮跳了跳，恍然有些怔。
虽然是两个女孩子，但两个人拥抱的姿势……
依旧有股说不清的暧昧。
舒秀琳凝视着，迟迟不说话。
陆舒隐隐不安。她故作淡定，问：“妈，你怎么来了？”
舒秀琳依然不语，目光徘徊在面前两人身上，她看看裴知溪，又看看陆舒。

一阵突兀而尴尬的沉默。
“妈？”陆舒很快恢复镇定， 笑得自然。尽管刚刚跟裴知溪抱得亲密，应该也不至于看出来什么。
舒秀琳缓了缓，寻思自己都想哪去了？太荒谬。
两个女孩子感情好而已。
陆舒又问一遍：“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舒秀琳摸了摸胳膊， 略显心神不宁， 她淡淡笑说，“刚好路过这边，就顺便来看看。”
路过？陆舒显然不信，墓园的位置这么偏僻，怎么可能刚好路过？
她也不觉得这次跟舒秀琳碰到是偶然。
她直觉，舒秀琳应该瞒着自己，经常独自来这边。
陆舒没戳破什么，简单解释：“我带裴知溪来看看爸。”
舒秀琳点点头，“嗯。”
两人陪舒秀琳又在墓园多待了会儿。
夕阳将身影拉得斜长。
舒秀琳站在墓前，只是沉默，显得木讷又落寞。
陆舒担心舒秀琳的状态。
这么多年， 还是走不出来吧。那么深的感情， 以舒秀琳的性格， 又怎么能轻而易举放下。
可太过于执着过去， 对心理治疗没有好处。
陆舒搂了搂舒秀琳肩膀，小心翼翼地轻声安慰：“舒老师， 要开开心心的。”
舒秀琳吸了口气，回身看向陆舒和裴知溪说道：“回去吧。晚上回家吃饭，溪溪也一起。”
裴知溪笑着应：“嗯。”
回去路上， 陆舒跟舒秀琳说了自己拿下主角名额的事， 舒秀琳大抵是触景伤情了， 并没有陆舒想象中那么开心。
一直到吃晚餐， 舒秀琳情绪都低落。
陆舒看在眼底， 她给舒秀琳夹了夹菜，顺带以轻松的口吻说：“舒老师，下周我有休假，我们出去逛逛吧。”
舒秀琳露出笑：“好啊。”
陆舒：“最近新上映的电影有几部还不错，去看看？”
舒秀琳：“行。”
趁聊天氛围还不错，陆舒又笑着说：“再做一下心理疏导。”
舒秀琳笑容淡了些，送了一口米饭到嘴里，细嚼慢咽着，不做言语。
“许教授要过几个月才回国，不过她说可以找个时间视频聊天。”裴知溪接着陆舒的话说。
许教授就是棠漫介绍的心理医生，颇擅长焦虑抑郁方面的治疗。
“那提前联系一下……”陆舒话还没说完，便被舒秀琳打断了。
“我不用看医生了。”舒秀琳低着脸，眉头微皱，她手指用力掐了下筷子，唇色稍稍发白，“我已经好了，你们不要再担心我。”
陆舒声音放轻缓：“做心理疏导就是解解压，我们一起。”
“我不需要解压。”舒秀琳抬起头，局促笑笑。
“妈……”陆舒无奈。
舒秀琳一直都抗拒接受心理治疗，当初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生病这件事。
直到情绪一次次失控，把陆舒折磨得几近崩溃。
她才勉强配合。
舒秀琳一股气直冲头顶，把手里的碗筷重重搁在桌上，朝陆舒和裴知溪脱口而出：“你们就是觉得我有病！”
裴知溪有被舒秀琳咄咄逼人的这一句惊到，和舒秀琳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模样截然相反。
陆舒同样心惊，每次舒秀琳情绪失控都让她担心，甚至害怕。好在这些年一直都控制得不错。
“没有，”陆舒赶紧安抚，“不是这个意思。”
舒秀琳这时拿起水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她很清楚……
自己不能再“疯”一次了。
正因如此，她分外敏感“看医生”这类的说辞，努力想证明，自己已经能够正常地生活下去。
陆舒默默瞧了眼裴知溪，示意别担心，需要给一点时间让舒秀琳缓缓劲。
跟心理疾病患者相处就是这样。
时刻如履薄冰。
过会儿舒秀琳镇定下来，变得平和。她条理清晰地冷静说道：“我现在真的没问题，你们不用太担心。如果不舒服，妈会告诉你的。”
陆舒暂时不敢再提看心理医生的事，再提可能会引起舒秀琳更大的情绪波动，效果适得其反。
她转移话题：“我们今晚在这边陪你。”
陆舒帮裴知溪做了决定。
她知道，要是自己留在这边，裴知溪肯定会陪她一起。
“不用。”舒秀琳却拒绝了，“我知道你们工作忙，一周回来吃顿饭就行。你不是马上要跳主角了，好好排练不要分心，知道吗？”
“一定好好排练，不让舒老师失望。”陆舒从善如流。
“还要好好吃饭。”
舒秀琳嘱咐，陆舒一跳舞就全身心投入，其他的都顾不上。
“你放心，有人监督我呢。”陆舒说着，朝裴知溪抛了个眼神。
“琳姨，我会监督她的。”裴知溪也说。
“好。”舒秀琳听着俩人的“一唱一和”，莫名又别扭，弄得像小俩口一样。
接下来的晚餐在安静中度过。
虽然氛围还算和谐，舒秀琳全程平静，但裴知溪却感觉空气中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压抑。
她直观感受到，陆舒的累。
这晚还是被舒秀琳催促着回去了。
晚间回去后，裴知溪洗完澡回到卧室，才一会儿的功夫，便发现陆舒已经蜷在被窝里睡了过去。
脑袋埋在枕头里，露出的半边侧脸，有着肉眼可见的憔悴疲惫。
陆舒这晚睡眠不太好，午夜时醒了一次，她梦到舒秀琳又犯病了，还比以前更歇斯底里——
她睁眼是满目黑暗。
后背隐约蒙了层冷汗。
但身侧被温暖环绕着，裴知溪像被她带跑偏了一样，睡觉也越来越喜欢贴在一起。
陆舒扭头嗅着身畔的香气，再度闭上眼。
只是十几分钟过去。
依旧没睡着。
裴知溪睡眠也不深，没多久，手臂在另一侧摸了空，她即刻醒了过来，发现陆舒不在。
她睡眼惺忪拉开灯。
在床上坐起身，踩着拖鞋往客厅走去。
客厅有着微弱的光，是从阳台透过来的。
裴知溪瞧见陆舒头发随意挽着，穿着吊带裙的背影单薄清瘦，倚靠在阳台边，整个人像嵌入了夜色里。
陆舒有一搭没一搭抽着手中细长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后，她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再深深呼出。
白色烟雾撞向黑暗，又被风瞬间吹散。
裴知溪静默看了会儿，才走去。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陆舒这才回头，裴知溪已向她走近了。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后腰却被深深搂住。
吹着热风，两人体温紧紧融在一起。
陆舒瞧瞧裴知溪，以为是还没睡醒，她知道裴知溪鼻子敏感得很，低声哼：“有烟味。”
说着，她立即掐灭烟。
裴知溪反而抱更紧。
陆舒不再挣开，就让裴知溪抱着，“又把你吵醒了？”她半夜吵醒裴知溪的情形，不止一次。
裴知溪抱着她，不说话。
陆舒追问：“你不觉得烦？”
“不觉得。”裴知溪对上陆舒眼眸，一丝不苟回答，转而又轻声问她：“是不是心里闷？”
陆舒犯烟瘾的时候，心情都糟糕。
瞒不过她的火眼金睛，陆舒抿嘴默认。
“琳姨的情况，我们慢慢来。”裴知溪低声安抚。
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么？什么都能猜到。陆舒扭头傻傻盯着裴知溪，半晌，她小声念着：“虽然我觉得说出口很肉麻……”
裴知溪凝视她，“嗯？”
陆舒嗓音沙哑：“你怎么这么好。”她真切感受到，裴知溪把本就不多的温暖，毫无保留的全都给了自己。
裴知溪笑，该说还得说：“以后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话题转的真快。
陆舒吐槽：“裴知溪，你是不是有浪漫过敏症？”
“我跟你说认真的。”裴知溪继续道，“以后酒也要少喝。”
这些她早就想说陆舒了。
陆舒被裴知溪的一本正经打败了，她还想反驳。
裴知溪在她嘴角吻了下。
陆舒安静，她望着裴知溪，“……好。”
裴知溪看到瞬间变脸的陆舒，勾唇笑。
晚间月光柔美，星星也多，陆舒想要这份浪漫再长一些。她心血来潮跟裴知溪说：“要是以后我犯烟瘾了，你给我糖吃。”
“糖？”裴知溪不知道陆舒又在卖什么关子。
陆舒垂眼直接吻在裴知溪唇上，只是蜻蜓点水浅浅碰了下，没吻深，她怕裴知溪抵触自己嘴里的烟草味。
“这样。”
吻过后，陆舒低声道。
裴知溪会意，她伸手捧住陆舒脸颊，主动吻过去。
跟以往的吻不一样。
除了甘甜，她还尝到了淡淡的烟草涩味。
裴知溪并不抵触这股烟草味，相反，她细细卷入，就像想替陆舒分担所有的苦涩。
月色下，两人吻得浪漫。
陆舒睁开眸子。
裴知溪温柔问她：“甜吗？”
作者有话说：
我又更新了！
甜甜甜！（亲妈尖叫）我们裴冷冷已经是裴甜甜了～

第79章 Chapter 79
陆舒瞧着裴知溪眉眼， 笑弯的眼睛代表一切，刚刚的亲吻，以及眼下温柔似水的眼神， 都甜到了她心坎。
“裴冰块， ”她懒洋洋调侃，“没想到你还挺会哄人。”
裴知溪笑着不说话，她只是，不想看到陆舒烦闷。
陆舒回转过身，闭着眼舒服抱紧怀里的人，带着满满的依赖。
裴知溪总是及时给她送上的拥抱，要比吸烟解压得多。
跟定心丸似的。
让她安心。
裴知溪安静圈紧陆舒，陆舒太需要被抱了。
意识到自己有点黏过头，陆舒低埋着脸，忽然没头没脑地哼了一句：“离不开你了怎么办啊？”
如果没有裴知溪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振作。
裴知溪听到， 低低反问：“你还打算离开？”
陆舒总是折服裴知溪抓重点的能力。她抬起头， 望着裴知溪一双漂亮的眸子， 抱得死皮赖脸， “除非你不要我。”
裴知溪笑她幼稚。
在阳台上又吹了会儿风。
再回到床上，裴知溪主动拉过陆舒抱着， 耐心等陆舒睡着以后，她才合上眼。
拿下主角后，陆舒更加忙碌， 一门心思扑在《奔月》的复排上。
要么不跳， 要跳就跳到极致。
复排时间还算充裕， 将近三个月。
陆舒忙于排演时， 裴知溪正好开始了下半年的巡演， 全国各地到处飞。
都要演出，又分隔异地，以至于两个多月，两人都没见上面。好在她们都忙碌，能让时间过得稍快些。
《奔月》的正式公演是在十月底，因为是经典舞剧再次搬上舞台，剧院很重视宣传。
剧照和宣传片发布时，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陆舒一组深色系的宣传照，美得太抓眼。
后台化妆间里，裴知溪盯着屏幕里的照片看了许久。
边上化妆师瞧见都觉得稀奇，忍不住搭一句嘴：“裴老师，今天这么开心？”
裴知溪笑了笑，顺手转发了宣传微博，什么文字都没有，只简单发了一个蝴蝶图案。
其他人不明所以。
只有陆舒能看得明白，在她自己都把自己当毛毛虫时，裴知溪却坚定相信，她是会飞回来的蝴蝶。
公演前夕，裴知溪结束了巡演的最后一站，及时回到了海城。
如她所料。
这一晚，陆舒的回归惊艳了所有人。
从陆舒亮相的那一幕开始，就牢牢抓住了全场的目光。有了绚丽光影的加持，台上舞动的身姿，如梦似幻。
行云流水的旋转舞袖，漂亮利落的跳跃翻身，将身体的力量感和柔软度融合演绎到了极致。
她翩跹灵动，像凡尘仙子。
台下，别说景惜看傻了眼，连同为古典舞出身的棠漫也看入神。她原以为见过裴知溪跳舞，就不会再被任何人惊艳到……
舒秀琳默然看湿了眼眶，内疚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陆舒早就回来了。
只有站在舞台中央的陆舒，才是真正自由的。
裴知溪唇边始终扬着，最喜欢的人万众瞩目，最强劲的对手重整旗鼓，不管哪一点，都让她欣喜兴奋。
音乐结束时，听着全体起立的掌声，陆舒望着密密麻麻的观众席，目光坚定，心情欢喜又酸涩。
沉寂三年多。
她终于又回来了，重拾了本就属于她的灯光和掌声。
裴知溪有着同样的酸涩，只有她知道，陆舒为了这一天，悄悄咬牙吃了多少苦。
再多的风光荣耀，陆舒都值得。
陆舒找不到裴知溪身影，只是朝台下笑得灿烂。裴知溪此刻一定也在笑容灿烂望着她。
这次复排演出的效果比预想中更好，清一色的好评。陆舒连跳了几场，一场热度比一场高。
颇有要火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