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还在持续。
摩尔斜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还开了免提:“你好,小松暂时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沉默了一两秒,才传出冷冷质问的女声:“你是谁?”
霍绯箴在一旁给她使眼色,用嘴型加手势示意她说“女朋友”。
摩尔才不按她的剧本来,只说:“我是她室友,你又是谁?不着急的话她待会再回你电话。”
对方没有出声,沉默了两秒就挂断了。
然后果然没再打来。
摩尔放下手机出去,浴室里的花洒又打开了。
这通电话让摩尔想起,她离婚的最终导火线。那时她问前夫什么时候回家,却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连对白都一样狗血毫无新意。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站在这个讨人厌的角色位置——即使只是假装。
摩尔不关心刚刚那个人是什么人,也不关心霍绯箴什么时候招惹的,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们已经同住好一段时间了,她已经看惯了她的室友身边时不时冒出一两个不清不楚的女人。
相比之下,她更关心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以为自己会厌恶扮演这样的角色——但没有,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连想起被背叛的经历也没有波澜,平静得就像帮同事接了个工作电话。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厌恶不专一的人,想起抛弃她的人她会生气会难过。可是现在,却突然就平静地接受了过去的意难平。她甚至察觉不到转变是在何时如何发生的。
也许她在不知不觉中看到了很好的示范,她看到了霍绯箴,看到她是如何在纷乱的关系中总能成为游刃有余的那方。
这个人拎得很清——不压抑欲望也从不走心——摩尔不得不承认,她很羡慕。
过了好一阵子,霍绯箴洗完出来了,没再提刚才的电话,擦着头发问她:
“你饿吗?”
“还不饿。”
“我也是,那先不做饭了。”
远处传来闷闷的雷声,似在酝酿一场大雨。
霍绯箴开了罐啤酒,到窗边看看天,又转回来看墙上那幅画着山岩和海的画。
头发还是湿的,还是之前那个全部往后梳的样子,只是比之前又长了一截,倒显得柔了一些。
“我晚上回来时经常看这幅画。”霍绯箴说,“看久了,还是觉得像要被吸进去。”
摩尔很意外。
不止意外作品被持续注视,更意外观看的共鸣程度。
于是她也走过来端详自己的画作,其实她很少回看,她享受的只是创作的过程,如果看多了,可能会忍不住想改,并不是所有作品都会越改越好的。
霍绯箴还是站在那儿,拿着啤酒罐,定定注视墙上的画。
摩尔都还没有告诉霍绯箴,画的这山、这海、这天空以及那些乌鸦,当时都源于什么。
作画这种事情呢,就是一个把内心投映到画布上的过程,作品完成了,内心便赤呈其上。而后来的观看者,就是在看你的心。如果她看懂了,感受到了,那就如同内心剥光了立于她眼前。这是需要勇气的事,会觉得——既欣喜又羞耻。
如果观看者就在身边,感受加倍。
“傍晚的天是红色的,下雨的晚上天也是红色的。”霍绯箴喝了一口啤酒侧头问她,“二选一,你喜欢哪个?”
“看心情。我喜欢层次丰富的颜色,红不要单纯红,黑不要单纯黑。”
就像这画布上的颜色,没有一块是单纯从管里挤出来的颜色,全都是混合及对比出来的。
“你见过黑夜的,风雨中的海吗?”霍绯箴忽然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没有。”
“去看吗?今晚是个好机会。”
“为什么要去看?”
握啤酒罐的手腾出一个指头指着画:
“画出这样的海面的人,应该会喜欢。”
“有毛病。”
天文台挂了黄色暴雨预警,不舒舒服服家里待着去看什么海,当然有毛病——摩尔是这样想的。
有毛病的不止霍绯箴,也包括她自己,因为此刻她正驱车前往海堤。
这个突然、奇怪又有点疯狂的提议竟然被接受了。
摩尔借看后视镜的时候瞥了副驾上的人好几眼,刚刚这个人站在她的画前,勾着嘴角笑,就像在说:跟我去冒险吧,我带你去看不一样的东西。
往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抛进一个破格的引诱,然后她就鬼使神差地说好。
雨已经下起来了,并呈现逐渐加大的势头,夹着风以及阵阵翻滚的闷雷。车头灯照出密密麻麻的雨线,雨刮以最高频率拨开前挡上的雨水。
她们越往海边开,路上的车就越少,当然,这种天气谁会到海边去。
长长的海堤公路倒不是一片漆黑,路灯的亮度不比市区,但还尽忠职守地照亮着雨中的路。
“去哪儿看?”
“去‘六月’不?”
“不想。”
大晚上下着大雨,两个人突然跑到别人店里说看海?这种无聊的举动说出来别人会怎么想?陆哥和小悦绝对会再次误会她们的关系。当然不去。
摩尔在海堤中段找了一个比较靠近海的观景位停车,透过车窗,依稀能远远看到黑夜中涌动的海面,视野不太好。
“你知道有附近条隐秘的小路,能直接开下去沙滩吗?”霍绯箴说。
“我找找看。”
放大导航地图,放到最大都没找到标注。
“换我开。”
“你才刚喝过酒。”
坐在副驾的人指指外面的大雨,表示这种天气哪有人管。
“外面下大雨,我们只有一把伞。”
“换个座位而已,你过来,我过去,就行了。”
正常来说,交换驾驶都是下车,不过现在这天气,在车内换也未尝不可。霍绯箴把座椅往后挪了一大截,腾出一个空间来。
摩尔想了想,解开安全带,先挪了过去。她的家用小车不算宽敞,但副驾留出的空间比预想的要宽裕。她跨过去时转了个身,弯着腰一手勾着车顶拉手,一手撑在中控台上,等腾出位置她才能坐下。
霍绯箴却迟迟没有动身,只看着她笑。
“快过去啊。”
“你忘了把那边的椅子往后挪了。”目光指了一下又滑回来。
“你这是过不去么?”
“以我的腿长,唔……有点难。”
目测了一下距离,前后距离是有点远,正要挪回去调座椅,却又被阻止了。
“我移前一点还是可以的。”
霍绯箴舒坦地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推动椅侧的按钮。电动座椅匀速往前挪,空间慢慢变小了,人也慢慢接近。
还没完,她估摸了一下距离,又再往前挪了一点,离得更近了。然后才解安全带,伸腿跨了过去。
摩尔觉得她是故意的,平常这个人做什么都动作快得很,哪会这么慢条斯理?
第43章 吊桥效应
海堤边确实有一条很小的土路可以把车开下沙滩, 路口很小长着野草,路牌指示被草挡了大半根本看不到。估计是本地工作人员拉器材用的小路,白天都不好发现, 晚上这光线就更难找了,霍绯箴也是绕了两圈才找到。
拐下去之后, 再转个180度的弯才抵达到沙滩。
沙滩上没有灯, 远处的海面也没有灯, 只有两束移动的探照灯一般的光线,表明有一辆车独自开到海水的边缘。
车头正对着大海,远光灯所及之处, 汹涌的海面翻滚着白头浪,浑浊的海水把密密麻麻的雨水全数收下。翻腾间恣意展示着大自然的能量, 分明仅是展示了冰山一角, 已是震撼。
车里两个人并排坐着,默默看眼前的景象。即使在密闭的车里,也能听到海浪的阵阵喧嚣。
摩尔觉得,那海水一定已经冲到前轮了, 甚至已经冲到车底中间, 越过她们所坐的位置。稍稍恍惚就会生出错觉,以为车子还在往海里开。
视野所及都是水, 从天上连到翻滚的海浪, 砸到车顶沿玻璃奔流下。摩尔不禁双手握紧安全带, 凝视这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片刻,她又解了安全带, 全身松懈下来, 靠在椅背上享受这种似要被吞没的毁灭感。
如果,此刻还坐在驾驶座上——她甚至怀疑自己会踩动油门把车开进这浑浊的海浪里!
霍绯箴的声音让她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个人:
“我把车灯关咯?”
“会一片漆黑吗?”
“等眼睛习惯了就不会。”
关了车灯, 熄了火,连仪表盘的灯都关了,只留下雨刮器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
车里顿时一片寂静。不对,并不寂静,充斥在这小小空间的,是大雨砸在车顶如咚咚鼓点,以及海浪叠荡的阵阵低鸣。夹在其中虚弱但节奏均匀的,是雨刮摆动的机械声响。
“好像在世界尽头。”摩尔说了一句。
“嗯。”霍绯箴应了一个字。
待眼睛慢慢习惯了黑暗,又能依稀看到涌动的白头浪了。远处黑得深沉的是海,昏暗中略略透亮的是天。
城市的灯光很霸道,即使在郊区在这样的雨夜,依然能看到近处的云层被映亮。间或,厚重的云层会突然亮起一块,带出撕裂夜空的冷白闪电,有时是一道,有时五六道齐下,没多久,就是隆隆雷声。
摩尔问带她来这里的人:
“你见过这种澎湃?”
“见过,更凶猛的。”
“在哪?”
“在船上。”
“可怕吗?”
“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说给我听。”
霍绯箴就把曾在海上遇到台风的些许片段说给她听,都很久以前的事了。
“……既恐惧,又兴奋,无关紧要的事都不见了。”
听到的人笑了说:“听起来,真好。”
“可不是么。”
她们之间观点一致的事情可不多。
好一阵子,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一个双手搁在方向盘上,一个放松地坐在副驾,寂静之处也是一种交谈。
接连几道明亮闪电依次闪过,雷声响起的间隔变短了,说明雷又近了一些。密闭的空间变得闷热,车窗上渐渐起了水雾。
“哎。”霍绯箴打破沉默,“如果此刻我们将死在这里,你选被闪电击中,还是被海水吞没?”
唔……的确像是两个雷雨夜跑来海边的有毛病的人会谈论的话题。
“听起来都挺有意思,都想要。”
“贪心的成年人。”
“我的意思是随机。”
又一道闪电掠过,正好能看到对方的眼睛,三秒不到雷声炸响,声音之大简直能让人心窝都随之紧缩。
甚至叫人觉着,也许下一道雷电,又也许再下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但迟早会击中这辆孤独的小车。
霍绯箴还在继续这场假设:“假设,随机的死亡来临前只能做一件事,你会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摩尔看着海面思索,“那么一点时间,只有两个人,也只够接个吻了吧。”
哦?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假设。
雨点和海浪声吵闹得很,车里空气愈发闷热。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挪了挪,两人往中间探身侧头。等到下一道闪电照亮时,嘴唇与嘴唇的距离已是仅余两三厘米。短暂而强烈的亮光之中,半垂的睫毛不自觉地微小而迅速地抖动了一下。
就在微张的双唇即将触碰之时,隆隆雷声如期炸响。摩尔睁开半闭的双眼,忽然笑了。并拢指尖往霍绯箴嘴角轻巧一拨,让她的嘴巴稍稍错开了原本的方向,连脸都没有碰着。
落了个空。
“想什么呢?明天可是发工资的日子,我还想活着。”
霍绯箴无奈申诉:“是你提议接吻的诶。”
“那能叫提议吗?是假设。”人退回去,靠上椅背重新坐好,嘴角挂着得逞的微笑。
霍绯箴没吱声,非常不满地摊手,然后转回去看海。玻璃上的水雾越来越重,都快看不清外面了。
刚刚就该果断一点!只发呆了那么0.1秒,现在机会已经跑远了!
“不高兴了?”都明知还故问。
霍绯箴抬手用拇指抹过下唇:“被骗过去有点不爽,我以为你来真的。”
“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跟你做这种事。”
这话说得,像提议来看海的人早有预谋似的。哪有那么多预谋,不就是气氛刚好而已吗?
未免越描越黑,霍绯箴干脆不吱声,面无表情看着前方。
摩尔微笑里还是带着得意:“吊桥效应刺激不?”
“吊桥效应”是什么霍绯箴还是知道的。不就是把对环境的恐惧引起的生理唤醒同时归因为对眼前人的异常唤醒。闪电那么近,雷声那么响,闷在海边唯一的一辆小车里,任谁都会心跳和呼吸异常的啊。
“打雷比吊桥刺激……算你会玩。”
霍绯箴用的是不以为意的语气,好强行挽回一些面子。说真的,她从没被这样耍过,实在很失面子。
紧接着她就迅速换话题:“哎,除雾在哪?”
玻璃上一片朦朦胧胧还看什么海。关了面板灯根本找不着按钮的位置。
这反应有点像死要面子的汤力。跳上桌子失败掉下来时,它就会立马走开两步舔爪子,非要假装它根本没打算跳桌子。
“回去吧。”车主直接开灯,摁下除雾键,时间显示已经晚上十点了,“这里空旷,雷近了是真的危险。”
车灯亮起,倒车,调头,原路返回。
雨势一直不见减弱,云层还在聚集,雷鸣不断。路况不好,霍绯箴懒洋洋搭着方向盘慢慢开。
等红灯时,摩尔问:
“真的不高兴?”
“有点。”
“上回说好了啊,我们不合适。”
“接个吻而已,又不是要怎样。”霍绯箴抬手比了个小距离,“就差那么一点,吊着胃口很难受的好吗?”
倒是直白得很。
摩尔就笑了:“多大点事,你都不爽了一个小时了。”
“四十分钟。”
“行吧,现在补给你,这事就过了?”
霍绯箴扭头看人,两个人都没动。交通灯由红转绿,她就放了手刹也笑了说:
“算了,我又不缺。没事,过了吧。”
回到小区,雨还是很大,从停车的地方到楼下,短短一段距离就算打伞也不是很顶事,每人各淋湿一半。
提着滴滴答答的雨伞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却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年轻女人,脚边还放着小行李箱,大晚上也不知道是找哪一户的。
摩尔多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擦身而过时,那女人展开笑容叫她后面的人:“小松!”
咦?居然是找自己这一户的?
霍绯箴看到来人却没笑:
“你怎么在这儿?”
“我去店里找你,他们说你休假,我就过来了。”
“你不上班吗?”
“我休了长假,上飞机前就跟你说了啊。”
“哦,祝你旅途愉快。”
“小松,我们互删了三次联络都能再碰上,你不觉得是缘分吗?何不再给大家一次机会?”
“我不觉得。”
“我在这阴暗的楼道里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又饿又累的!”
摩尔心想,这楼道不阴暗啊,只是感应灯有时不太好使。
那边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回去吧。”
“今晚我哪都不去,就在你这里!”
“不行。”
几乎没见过霍绯箴对人这么无情,对方带着行李来找她,外面下着大雨,她却一口回绝。
摩尔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太合适,就跟那两个隔了一米远的人说:“我先进屋,你们慢慢聊。”
第44章 马天尼的味道
突然来了个带行李的女人, 气氛剑拔弩张的。一时间也不好说霍绯箴到底什么立场,所以大门只关了一道,隐约还能听到外面说话的内容, 大意无非是一个想重修旧好另一个不愿意。
五分钟过去了,门外的拉扯还没结束, 似乎还愈演愈烈。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 如果不是外面下着大雨, 摩尔真想让她俩下楼到外面慢慢吵。大晚上在她家门前拉扯,万一被邻居看到多不像话。
又忍受了一分钟,摩尔开门提醒:“两位请注意音量好吗?我可不想邻居出来看戏。”
摩尔的语气和表情倒是颇有震慑力, 另外两人都停顿了争吵。她以前在居委见习过,这种场面没少见, 大部分争吵都会没完没了, 要不别介入,要介入就及早镇住。
相似小说推荐
-
这样的反派一手一个(亦七) [穿越重生] 《这样的反派一手一个》全集 作者:亦七【完结】寒武纪年vip 2023-06-19完结文案:沈舟络一朝心脏病...
-
得了绝症后我肆无忌惮(青山怜月) [近代现代] 《得了绝症后我肆无忌惮》全集 作者:青山怜月【完结】书耽VIP 2023-06-20完结文案: 绝症后我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