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嬷嬷是傅皇后的人,对姬元煦本就忠心,对未来的太子妃自会悉心教导。更何况芳唯聪慧知礼,尚嬷嬷一见便十分喜欢。又见芳唯处处为太子殿下考虑,更觉这桩婚事实在是良配。傅皇后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她笑着说道:“殿下若知娘娘如此用心,定十分高兴的。教习规矩本就是老奴这趟的差事,谈什么劳累不劳累,是娘娘抬爱了。今日时候不早,咱们便到这里吧,娘娘也请早早歇息。年后启程入国都,路途遥远,娘娘万勿保重身体呀。”
“多谢嬷嬷。”
这些宫里出来的人都被城守安排在驿馆住,每日按时来按时走。原本尚嬷嬷是要和宫女留下贴身伺候太子妃的,只是芳唯怕扰了先生和大哥清净,便叫人都去驿馆安置。何况赵家院子不大,也没那么多地方腾出来给他们。
宫里的人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寒碜的贵人,不过来时大家都被敲打过,也没人敢在背后说什么。
但赵平都毕竟是东宫出来的,他知道宫里人惯会踩高拜低,因此一接到赐婚圣旨,便开始给闺女张罗起嫁妆来。只是他常年守着南平关,这些年又没打仗,手里头也没攒下什么好东西,少不得就有些发愁。
谁知道没过几天便收到家里来信,说是太子殿下使傅家的人送来一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充做太子妃的嫁妆。
赵平都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元煦倒是上心。”李玄度挑了幅字画瞧了瞧:“傅氏底蕴深啊。”
赵珩拿眼觑了觑:“我们自家给芳唯置办的嫁妆有些不够看了。”
“可说呢,谁也没想到陛下突然赐婚啊。”
正说着话,方野从外头回来,一脸喜气的说:“先生,大公子。二公子派人送年货来了,足足两大车呢!”
“呦!”李玄度怪稀奇的,说着就拿了大氅披上出门去瞧热闹,赵珩随后跟了过去。
“这还有二公子的信。”方野道。
信颇有些厚度,赵珩拆开扫了一眼,然后捡着重要的事儿看了看。阿琰每次来信都是如此,恨不得把每天干了什么都写在信上,赵珩都是抽空再细读。
“阿琰听说芳唯被赐婚,准备了些玉石珍宝,免得入国都被人说三道四。”
李玄度探头往箱子里瞅了眼,嘬了嘬嘴道:“阿琰什么时候这么敞亮了,这玉石品相极好,值不少钱呢。”
赵珩就道:“阿琰对家里人一向大方。”他把信收了,寻思起什么似的,同芳唯说:“入国都恐带不了这么多东西。西北苦寒,南平关更没多少油水。若咱们带着这些东西入国都只怕会给人留下话柄,惹人猜疑。我们赵家本就是乡野小民出身,没什么底蕴,捡一些金银俗物和寻常古董字画便是了,余下的东西我们日后找个机会送入国都。只是这样一来要委屈芳唯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芳唯摊摊手:“我本就不是什么国都贵女,旁人爱说便叫他们去说。日子是自个过的,又不是给人家瞧的。”
李玄度就笑:“还是芳唯通透。话虽如此,入了宫该给下人的打赏也不能寒碜了,恩威并施,也别叫人家以为咱们小门小户的好欺负。”
芳唯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还有几分跃跃欲试:“驭人之术我倒是从书中学了不少,先生也点拨过,这次倒是有机会施展拳脚了。”
李玄度点了点她额头:“我倒开始期待了。”
赵珩嘱咐道:“宫里水深,多的是藏奸之辈。芳唯没见过那些污糟东西,凡事要万分小心。回头大哥送你两个人,若在外行走,务必叫她们跟在身边。”
“大哥放心,芳唯会保护好自己的。”
第110章
赵珩说送芳唯两个人也不是随便说的,自云梦回来之后他便开始准备。只是当下门阀四起,各个气势滔天,他这个没什么底蕴的边陲军户就如渺渺茫茫的沙海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没人会在意。
那段日子他与魏擒虎频繁通信,魏擒虎帮他找了个人,那人名唤裴林,和他们一样是东宫暗卫之一。只是裴林不常在东宫走动,他的任务是替殿下培养暗卫,当年东宫事变,裴林尚在深山之中。
“属下得了消息赶回国都的时候,东宫的血已经流干了……”裴林冷硬的脸有些动容,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
“这些年属下带着手底下的人四处打探当年东宫臣属,想集结有识之士替殿下正名。奈何东宫之事太过惨烈,无人愿意同东宫再有牵扯。甚至有人倒戈背叛,属下着了他的道,险些被朝廷抓到。那之后属下便隐匿深山,多年不敢轻出。只想着留存实力,他日再寻机会。”
当年的事赵珩听赵平都说过,听魏擒虎说过,如今又听裴林说。
赵平都告诉他这些的时候,他还在为活着而挣扎,不知哪天就入了土。那些事大人物的事儿离他很远很远,他也并不在意。
魏擒虎同他说起的时候,他游历了半个大周,又有玄度从旁教导,便能理解隐太子当年的宏图志向和他的难处,也能理解赵平都、魏擒虎等人这些年的坚持。
当裴林再说起这件事时,赵珩的心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平静了。虽然他从未见过他的生父隐太子,但好像能感受到他所经历的一切。尤其在经历家国骤变,天下大动之后,他便再也不能独自抽身了。
也许因为他身上流着隐太子的血,即便没有那天命气蕴的灌溉,但深埋于骨的种子依旧会破土而出。他见不得君主孱弱,见不得国破家亡,更见不得百姓流离失所,山河大地遍地焦土。
“……元煦已经着手拟定新的法令,只要新法令实施,人们总会记起隐太子来。”赵珩说道。
大月山雪雾茫茫,他眯起眼,透过这厚重的雾气窥见一点天光。
“我知道,你们都想替隐太子平反弑君谋反之罪。现如今我也是这样想,忠魂不该被污蔑。但眼下并不是好时机。”
裴林拱手道:“小殿下说的是。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而且大周狼烟四起,虽姬昊并非明主,但这毕竟是殿下耗尽心力守护的大周。富国强民一直是殿下的宏愿,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赵珩点了点头:“我曾在大月山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里有我们留下的防御工事。山中虽有野兽,但狼群已被驯化,并不会伤人。你们在这里很安全。只是要辛苦你继续守着深山老林,帮我练兵了。”
裴林忙道:“只要能让天下安定,属下做这些并不算什么。只是不知小殿下有何打算。听小殿下言语之间对当今太子颇为赞誉,小殿下是想扶太子上位么?”
赵珩就道:“姬昊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他也曾真心敬服过隐太子。我听元煦说,他小的时候姬昊还常常给他讲隐太子的事,耳濡目染之下,他对隐太子变法也生了几分兴趣。后又跟随宋镜敛先生学习,于隐太子法令也有了更深的见解。只是没想到姬昊登基后,虽嘴上说着延续隐太子法令,但却以朝局不稳为由推拖着,到后来更是不许人再提此事。元煦对他颇感失望。”
“国都又是权力漩涡的中心,他身为皇长子,难免不被卷进去。便拜了玄度为师,跟着我们四处游历,积蓄力量。如若是为发扬隐太子的思想,元煦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也会是一个圣明的君主。何况他本就是大周嫡出的皇长子,正位东宫,未来承继大统乃顺理成章之事。大周也不会因此而发生动荡。支持元煦并没有什么不好。若未来他登位,我们想翻隐太子旧案也更容易。”
裴林抿了下唇,纠结一瞬,还是说道:“但人总会变的。当他登上权利的顶峰,还会记得当年的初心么?靠他人总归不如靠自己的。”
赵珩垂下眼眸,碎发掠过高挺的鼻梁,他笑道:“未来的事谁知道呢,我们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玄度说这万事万物并非停滞不前,而是一直在变化着。机遇也会在千变万化中不停更迭。我们要做的是积累足够的力量,不管未来如何变化,我们都能在这纷乱的世道中存活下来。”
一阵冷冽的风吹来,伴着声声狼嚎。雾气之中,银毫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赵珩蹲下身子喊了一声:“银毫!”
银毫低低叫着,加快了脚步,临到近前猛地往前一扑,毛茸茸的脑袋在赵珩怀里拱了拱。身后的幼崽也跟着凑了过来,依偎在赵珩腿边。
赵珩摸了摸幼崽的头:“银毫也老啦,银毫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裴林看了一大一小两头狼,想起赵平都说的关于小殿下的事儿。他身负巫族禁术,日夜备受煎熬,少年人身上看不见半分蓬勃之气,有的只是行将就木的腐朽死气。可如今的小殿下文韬武略,样样都好。哪怕他以边陲小民自居,但运筹帷幄的气度常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裴林慈爱的看着赵珩,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柔了下来:“小殿下说的对。”
赵珩逗了会儿狼,起身对裴林说:“我这次进山是想问你要两个人。芳唯要入东宫了,我想给她身边留些得用的人。”
“小殿下放心,属下会安排妥当的。对了,此次送嫁,小殿下可要一同去国都?”
赵珩点了头:“要去的,我的身份毕竟还是赵家的长子。阿琰在秦阳抽不开身,阿琮经历一番变故虽沉稳了些,但到底心思单纯,他自个去我也不放心。何况玄度还要同元曜见上一见,无论如何我都得去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裴林道:“小殿下一向稳重。不过小殿下若入国都,还请允许属下多安排些护卫,恐怕路上不太平。”
赵珩倒是没什么,只道:“有劳你费心安排了。”
这个年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立春时候。西北的积雪尚未开始消融,寒风依旧刺骨。
曹木匠趁着冬闲将马车做了一番改良,这辆走遍大周南北的车便又启程了。
三月间,国都春意渐浓,只是比起上次来时更显萧瑟。
“方今天下大乱,各地关口盘查严谨。门阀圈地立国,在城池之间设了界碑,不许百姓随意走动。门阀之间也为争抢地盘而相互攻伐,年轻力壮的青年多被征了兵,家家户户日子都不过好呀。”李玄度也只能叹息。
赵珩道:“元煦信中说变法初期颇为顺利,想来慢慢会好起来的。”
李玄度睨他一眼:“赵大公子这张嘴倒也能说好话了,越来越会安慰人了。”
赵珩:……
他把李玄度拉回来,将马车窗合上,道:“春风凉,少吹风。”
国都城来往的百姓倒是不少,但他们是迎太子妃的队伍,城门将官早早便得了将令,大开城门迎太子妃入城。
陛下给太子选了个边陲小城出身的太子妃,这事儿在局势紧俏的国都城也算天大的八卦。因此今日街面上的人空前的多,都等着看太子妃的送嫁队伍,少不得便有些闲言碎语。
不过也有人说赵都督守边关,治军甚严,待百姓也宽厚。又有当初萧裕贪墨互市银钱做比,便觉得赵家人虽贫寒,但人品贵重。
不过这些人说了什么芳唯倒是不在意的,在驿馆休整之后便要进宫面圣。听说尚嬷嬷早已将尺寸报给了宫里,这会儿婚服已经做好了。吉日定在三月二十八,也没剩几天了。她得抓紧时间熟悉宫中各贵族之家的女眷,往后往来后宅,多得是麻烦事儿。
“娘娘倒是心宽。”
尚嬷嬷给芳唯准备了名册,将国都各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理了理。芳唯一边看一边答道:“若总是在意别人说什么,那活着多累呀。再说,我是太子妃,她们就算心里看不起我,面上还不是要对我恭恭敬敬的。就算言语上讥讽,我难道还怕她们不成。论打架骂街我可没输过。”
那侍女扑哧一乐:“娘娘说话可真有趣儿。”
裴林给芳唯挑了四个暗卫,其中有位女子,颇懂医术,人也算活泼,和芳唯性情相投,便留在身边伺候。芳唯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束云。
“嗨,我们小地方出身,说话糙。”
束云就道:“娘娘读过的书不少,比那些只知伤春悲秋的贵女们强了不知多少呢。”
芳唯道:“国都文风盛,也是有不少才女的。我当初来国都的时候常去翰林学宫读书,还认识一位好朋友。只是当时未曾表露身份,不知她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若是国都贵女,想必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束云道。
芳唯点了点头,长叹一声,继续低头看名册去了。
第111章
赵珩将汤婆子重新换了热水递给李玄度,又替他拢了拢大氅:“国都春日虽比西北暖和,但仍有些湿冷,你身子受不住寒,莫在外头久坐。”
李玄度捧着汤婆子笑眯起眼:“凡事有阿珩照应,我这身子骨愈发硬朗了。多呆会儿也不妨事儿,顺便等等元曜。”
赵珩在翰林学宫附近租了个小院,本来就是图个清净,但架不住国都贵族耳目众多。打听到他们是从武威城来的,当今太子妃的娘家人,便总有些烦人的苍蝇在外头闹眼睛。
有些只是单纯凑热闹,有些则是想提早通过赵家人跟东宫搭上关系。赵珩吩咐方野,守好大门,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那些人苦等几日,见实在走不通,这两日便不常过来了,门口也终于安静不少。
李玄度惬意的品了品茶:“这几日熬过去,后头也不见得有人来了。诺大国都,日日都有新鲜事儿,慢慢儿的人就忘了。等那时咱们便能出去走走,赏一赏国都的风景。”
赵琮拄着下巴叹气:“国都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大姐嫁进东宫就好比羊入虎穴,总叫人不放心。我姐还没正式成婚呢,底下官员便日日巴望着,就等着寻个时机往东宫塞女人。这叫什么事儿啊!我赵家的闺女难不成要给他们这么作践?”
说到这儿,赵琮突然就生气了,哐的一声怒捶桌子:“要是元煦师兄敢对不起大姐,我管他是太子还是天王老子,定不叫他好过!”
“……我说我怎么总是打喷嚏,合着是阿琮在背后骂我呢。”姬家兄弟俩跟着方野进了二门,姬元煦点着赵琮笑骂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
背后说人被抓包,赵琮脸色一红,梗着脖子道:“人心难测,我说说还不行了。再说国都处处算计,便是元煦师兄不想也总有人逼着你的。不然大姐在武威城好端端的,怎突然就被赐婚了?”
姬元煦眸光一敛:“是我对不住芳唯。”
“行了,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天下四分五裂,姬昊惦记西北,芳唯的婚事无论如何都由不得我们做主。嫁给元煦已是万幸了。”赵珩说道。
姬元煦感激的瞥了眼赵珩,这人真是难得说句人话。
“……不过话说回来,我赵家就这么一个闺女,谁若敢待她不好,仔细我扒了他的皮。”
姬元煦:……
姬元曜知道这是嫂子的娘家人给大哥立威呢,忍不住拿肩膀撞了撞他:“任重道远啊大哥。”
姬元煦暗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姬元曜闷笑一声,提着礼物上前给李玄度行了一礼,道:“许久不见先生,不知先生身体安好?”
李玄度笑道:“好好好。”
“这是上好的湄江翠片,先生爱品茶,元曜特意寻了来孝敬先生的。”
李玄度笑意更深了:“元曜坐下,为师替你瞧一瞧脉象。”
姬元曜笑着应声,将手臂往脉枕上一搭。李玄度苍白的手指搭上手腕,闭目凝神,就连姬元煦也跟着紧张起来。
半响过后,李玄度收回手,道:“身体底子倒是愈发强了,且巫骨已成,只是巫力攒聚慢了些。”
姬元曜自己也知道,不由赧然:“自回国都后,外事扰人,总难静下心来修行。”
李玄度点点头:“俗世如此。”
赵珩眉头拧着:“甄世尧还没放弃扶你上位?”
姬元曜道:“那倒也不是,只是大哥被立为储君,有些暗地里的事情不好出面,便由我来接手。我游历回来之后并未对外宣称身体痊愈,外祖父知道我的情况,仍像从前一样派大夫前来为我诊病。但私底下的动作倒不像过去那样频繁了,像是准备随时要放弃我一样。”
“不过据我对外祖父的了解,他不会轻易罢手。近来外祖父在朝中低调了许多,表面看来是势力大不如前,但我总觉得外祖父在筹谋什么……”
“确实。”姬元煦接过话头继续说道:“甄世尧最近行事和以往大相径庭,整个人愈发深沉起来。我打听到他府上新添了门客,甄世尧对其十分倚重。也许他行事转变同此人有关。只是打探许久都不曾得知这人的底细,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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