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礼茂硬生生被钉在了原地,他脸色铁青地转过身,盯着后山的方向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后山指的便是邯山,最初修建山庄的时候把一部分的山林圈了进来,在山间错落地修了几座带有汤泉的小院。
谢江知知道贺池不爱和人挤在一起,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子。
贺池□□着半身靠在汤泉池边上,虽仍是少年身型,脱掉衣服却显示出身上结实的肌理。
他眉间带着几分烦躁,吴二的到来又让他想起了前两天进宫时和父皇的对话。
“父皇,儿臣不愿娶妻。”
“你性子霸道,寻常的女儿家怕是和你相处不来,依朕看来,苏贵妃说得极是,娶一个才貌双全的男妻,说不得能正正你这性子。”
一名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将一份情报递给贺池。
他抬手接过,手上的水迹瞬间把信纸边缘的墨痕洇开。
信纸上写着云清的生平事迹。
云清,武成伯府嫡长子。景序三年生人,景序七年生母病逝,隔年便因身子不好被送回江南老宅修养,同年其父云肃娶苏贵妃之妹苏婉儿过门,为继室夫人。
在江南长大,颇有才名,去年下场科举一举拿下解元,于今年春入京准备会试,苏婉儿在外提起他时语气颇为亲近,似是关系不错。
贺池摩挲着手里小小的纸条,嗤笑一声。
身负状元之才,却要嫁给他这个纨绔,当真是大手笔。
三月十四,宜安床,宜嫁娶。
云清的脸上还带着大病未愈的苍白,宫中派来的嬷嬷为云清上了粉,又涂了口脂,这才勉强遮住了病容。
因为之前没有先例,云清的喜服便依旧遵循亲王正妃的喜服形制,只是做成了男子的尺寸,嬷嬷给云清梳好头,戴上凤冠,也不由得在心底赞了一声。
她本还有些担心男子着凤冠霞帔会不伦不类,到时候若是在婚礼上出了丑上面怪罪,她也难逃责罚,却没想到云清生得如此标致,穿上女子样式的嫁衣也不违和,反而呈现出一种模糊了男女的美。
云清看着镜子,原主的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连脖子上的小痣都长得分毫不差。若不是细微处还未愈合的伤疤提醒他,他几乎要以为这就是自己的身体。
迎亲队伍还没到,云清抽空在心底再次回忆了一遍书中有关贺池的剧情。
贺池的母族程家是当年跟着皇帝打天下的大功臣,皇帝登基以后,程家女入宫为妃,程将军则是常年驻守边关,多年来立下赫赫战功,程家军威名远扬。
景序十七年冬,延国大举入侵。
程家父子苦战数月,大败敌军,重伤延国王上,可两人最终却没能从那片战场上活着回来。
贺池的母妃因为悲伤过度,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
那年贺池不过十三岁,便接连失去了三名至亲之人。
程家无后,万千奖赏全数加于贺池一身,不仅破例提前封为亲王,皇帝更是因为此事对他极为纵容宠爱。
贺池本就从小调皮捣蛋不爱读书,在这样一味的纵容之下,便越发不可收拾。
文治武功一窍不通,斗鸡走马、蹴鞠马球倒是玩得炉火纯青,性格霸道跋扈,时常和勋贵少爷争勇斗狠,却因为他的身份和背景,在京城里几乎是横着走,从没吃过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思进取、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废物王爷,却在最后山河飘摇之时,在群臣自危朝中无人可用之时,披甲执枪毅然请旨出征。
可朝中有内鬼,军队也四分五裂,他以一人之力怎么抵挡得住大厦将倾?
贺池最终血战而死,甚至连完整的尸身都没能保留。
书中大多是从主角的视角展开故事情节,贺池战死后,两个主角笑谈贺池是不自量力冒进贪功的蠢货。
可在云清剥离主角视角后拼凑出的故事里,这却分明是个铁骨铮铮心怀家国的少年英雄。
一身风骨,比这些汲汲营营的人高贵得多。
门外锣鼓喧天,打断了云清的思绪。
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快步跑进院里,脆脆的嗓音带着喜气。
“大少爷,迎亲队到了!”
瑞王府坐落在凤里巷,乘轿到皇宫也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王府占地颇广,修得十分气派,足以窥见主人所受的恩宠。
瑞王大婚,满堂宾客皆是朝中大臣、皇室宗亲,热闹非常。
看着手执牵红缓缓走来的一对新人,众人面上笑得喜气洋洋,心里却各有思量。
贺池身量高挑挺拔,一身亲王冕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足贵气,九旒冕的珠串遮掩了张扬锋利的眉眼,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削薄的嘴唇。
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神色冷漠,不见半分喜色。
众人心下啧啧,天子赐婚还表现得如此抗拒,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敢这么做的。
待看向另一边的云清时,视线中的各种意味顿时变得更加复杂。
惊艳的、好奇的、鄙夷的、戏谑的、甚至是嫉妒的。
在古板正派的人眼里这桩婚事十足的荒唐,可一品亲王妃的权势富贵却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
云清没有在意停留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他穿着女子样式的凤冠霞帔,却不显得娇媚柔弱,面容俊美,行走之间步态从容。
和贺池走在一起,看上去竟像是十分相配的一对璧人。
两人还没走进正堂,一声高昂尖细的通传从大门处传进众人耳中。
“皇上驾到——”
众人均向着大门的方向跪下行礼。喜乐停下,院中便瞬间安静下来。
不多时,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传来。
“众爱卿平身,今日大喜,不必拘礼。”
云清起身看向堂内,身着五爪金龙服的中年男子已经落座主位,他面上带着笑意,却也掩盖不了浑身散发的威严,这便是当今圣上——承安帝贺晋。
大瑜建朝到如今只有二十三年。
前朝皇帝奢靡浪费,苛捐杂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前朝末年,各地相继出现起义军,贺晋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股,他知人善用,吸引了一大批有识之士跟随,最终成功推翻前朝统治称帝。
承安帝今年已经五十一岁,太子因急病去世后,储君之位便一直空悬。
他膝下成年的皇子包括贺池在内有四位,分别是二皇子贺源、四皇子贺澜、六皇子贺泓和八皇子贺池。
因为没有立储,皇子们成年后也没有分封出去,而是都留在了京城建府。
云清目光迅速扫过站在皇帝身边的三个青年,视线在最边上的那位身上凝了一瞬,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平视前方。
二皇子贺源,封号恒,苏贵妃之子,外祖是当朝宰相;六皇子贺泓,封号平,娴妃之子,外祖是开国郡公,两人家世相当,是储君之位的有力争夺人选。
而四皇子贺澜,封号晏,正是原书的主角攻。
“送入洞房——”
喜嬷嬷上前半步,小声提醒云清下一步该做什么,云清收拢思绪,目不斜视地随着嬷嬷往后院的喜房走去。
因为皇上亲临,宾客们脸上五分的假笑立马掺上了十分的热情。
本以为这桩婚事是因为皇上厌弃了贺池,夺了他争储的资格,可现在看来,就连前头的几位王爷大婚皇上也没有亲自入府接受新人参拜,这瑞王的好日子,且还长着。
礼成之后,皇上起驾回宫。
众人恭送完皇上,又纷纷上前恭喜贺池。
恒王贺源看热闹不嫌事大,招呼几位兄弟和勋贵少爷们一起去闹洞房。
贺池讥笑道:“我竟不知二哥还有如此雅兴。”
贺源的眼里满是兴味,说出的话却冠冕堂皇,“你我兄弟一家,八弟成婚本王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贺池冷嗤一声,转身走向后院。
云清坐在喜床上,不由感慨成婚实在是个体力活。
头上的凤冠坠得他脖子酸疼,他刚抬手揉了揉脖子,便被嬷嬷提醒注意仪态。
屋里除了喜嬷嬷还侍立着两个水灵的丫鬟,一个娇媚,一个清纯,各有千秋,是苏婉儿拨给云清的陪嫁丫鬟。
两人看着云清的动作眼里露出鄙夷,如此不讲礼数,简直丢了云府的脸。今日大婚的排场她俩都看在眼里,瑞王不仅有权有势,而且年轻俊美,两人对云清又羡又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云清把两人的神情收在眼底,苏婉儿打的主意他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送来的这两人几乎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实在是……有些蠢。
门外吵闹声渐近,云清放下手端正坐好。不多时门便被推开,一群年轻的公子热热闹闹地簇拥着贺池进了新房。
看清喜床上端坐的云清后,一群人却突然哑了声。
之前在外面看着便觉惊艳,此时在洞房暖黄的烛光下,大红的帐幔在云清的脸上映照出一片红霞,美得惊心动魄。
众人都见多识广,不少人家中甚至还有男宠,可云清做女子打扮,却美得没有一丝胭脂气,实在难得一见。
喜嬷嬷端着酒上前笑着对云清和贺池道:“王爷王妃,该喝合卺酒了。”
云清从托盘中取了酒杯,抬眼看着贺池。
两人手臂相交,距离瞬间拉近,云清终于得以看清贺池的眉眼,原书中没有具体描写他的外貌,没想到竟是这般出色。
陌生的气息萦绕鼻端,云清仰首饮尽了杯中酒液。
贺池冷着脸,垂着眼没有看云清的眼睛,他不喜胭脂香气,本能地屏住呼吸,却意料之外地只闻到一抹淡淡的冷香。
他抬眼一瞥,便看到了云清脖子上的那粒小痣。
本来藏在层叠的衣领中,因为仰头的动作才得以露出来,仿佛雪白宣纸上的一点墨痕,勾着人想去擦拭干净。
下一瞬云清便喝完酒低下头,所有的景色都藏回了衣领之中。贺池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放开了和云清挽在一起的手臂。
谢江知混在人群中,见礼数已全,喜气洋洋地念了一堆贺词,其余的勋贵子弟也跟着开口道贺。
说是闹洞房,但他们其实也就是跟来看看热闹,贺池这阎王在,谁敢闹他的洞房?
站在最前方的贺源清了清嗓子,笑着称赞道:“八弟真是有福气,听闻八弟妹才高八斗,日后八弟的孩子由弟妹教导,必定大有所为。”
贺源的长相大概是随了母亲,勉强称得上俊逸,却显得有些阴柔,虽带着笑意,但话中的恶意却分明。
贺池和云清皆是男子,若有孩子也只能是妾室所生,就算记在云清名下,也和正统的嫡子不同,之所以众人默认娶了男妻便无缘储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江知等人心惊胆战地看着瞬间沉下脸的贺池,生怕他暴起揍人,冷不防却听见一道清冽好听的男声。
“劳二哥费心,不敢称才高八斗,但王爷的孩子,我自然是会用心教导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句话和缓下来,众人愣了愣才看向云清,新婚之夜,新嫁娘按礼不能和外男说话,可云清是男子,似乎也说不上失礼。
贺源的眼神在云清脸上转了两圈,有些心痒地磨了磨后槽牙,还欲说些什么,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贺澜笑着开了口。
“既是新婚夜,我们兄弟不好过多打扰,四哥便祝八弟和八弟妹百年好合。”
云清抬头看向贺澜,作为原书的主角攻,贺澜的长相自然极为出色,俊美的脸上带着如清风朗月般的笑,当真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贺池顿了一下,颔首道:“多谢四哥。”。
云清也跟着道谢。
待贺泓也说完贺词后,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婚房。
下人们鱼贯退下,卧房中瞬间便只剩下贺池和云清两人。
云清察觉到贺池的视线,抬头看了过去。
贺池的长相本就极具攻击性,隔着九旒冕的珠串,显得愈发难以亲近。
两人隔着珠串对视,贺池冷着脸沉声道:“本王不喜男子,往后你和我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云清愣了愣,看着贺池紧绷的下颌线,勾起嘴角应道:“好。”
贺池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他还想警告几句,却听见云清笑着问道:“那王爷今晚要在这里歇息吗?”
贺池:……
不知羞耻!
云清被瞪了一眼,表情无辜地看着贺池甩袖离开。
门被合上,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再顾不得别的,重重倒向身后的床褥。
终于能休息了。
下一秒,
“疼疼疼!”
云清一下子弹起身,掀开被褥看到了满床的桂圆红枣花生。
次日,两人一早去皇宫参拜,回来后云清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专属他一人,放的都是他从武成伯府带来的东西,他屏退下人,抽了张宣纸铺开,提笔将原书的剧情和人物再次梳理了一遍。
原书是一本纯爱虐恋文,主角攻便是昨日见过的四皇子贺澜。
贺澜的娘亲是宫里的丫鬟,被临幸后抬了答应,她生得美,皇帝很是宠爱了一段时日,风光无限。只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她便被当时的苏妃设计陷害打入冷宫。
贺澜从出生起便在冷宫,直到后来他娘亲因病去世,他才被放出冷宫,有了自己的宫殿。
但是没人护着他,连宫人都可以肆意欺凌他,他依然过得十分艰难。
慢慢长大后,贺澜便开始抓住一切的机会往上爬,积攒自己的势力。
成年后,他成功封了王,领了差事。他礼贤下士,吸引了不少寒门子弟追随,在家世远不如其余两位皇子的情况下,竟也不动声色地积攒了不少势力。
他和娘亲在冷宫艰难生活时,内心便埋下了渴望权利的种子,表面温润如玉,内心却扭曲偏执,只想拿到至高无上的皇位,把那些曾欺凌他和娘亲的人都踩在脚下。
主角受沈时予原名杜岚,从小受尽宠爱,杜家本是世家,因为暗中相助前朝皇子,在杜岚十岁那年败露后引来了灭顶之灾。
前朝势力被拔除,皇子被杀死,杜家也一朝倾覆,只有杜岚背着一家几百口人命活了下来。
原书的时间线是三年后开始的。
景序二十六年,萍州水患,晏王贺澜奉命南下赈灾,和在地方磨练的沈时予相遇。
两人从相互试探,到齐心办差,最后历经生死,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隐秘的爱意。
两人身份悬殊,又各自背负了许多秘密,在短暂又疯狂的欢愉后,便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沈时予留在萍州,贺澜办完差事回京。
贺澜的差事办得漂亮,回京后得到了嘉赏,势力更上一层楼。
一年后沈时予因考核成绩优秀调回京城,和贺澜重逢。
两人都有意压抑,却抵不过爱意重燃。
沈时予背负着一家几百口人的血债,外表活泼纯善,背地里却早已被仇恨腐蚀,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活着只为了报仇。
贺澜是他黯淡无光的生命里唯一称得上美好的意外。
只是京城不是萍州,贺澜府中有妻妾子嗣,两人中间隔着皇位、家仇,相爱却不敢坦诚,只能纠缠不清,虐身虐心。
后来贺澜被陷害入狱,彻底失了继位的可能,沈时予舍命相救,也换来了贺澜的真心。
贺澜恍然回头,觉得自己大梦一场,唯一不能失去的便是这份真情。
他对皇帝本就心怀恨意,放下对皇位的执念后,便和沈时予一起联系上了北边的延国,引狼入室,将王朝覆灭。
最后两人亲手杀了皇帝和苏贵妃报仇,放下权势,携手归隐。
这几日云清一直在思考破局之法,他本想从原书主角的身上入手去阻止后续的剧情展开,可他一无权势,二无人手,而且还有隐藏在朝中的延国奸细存在,这个方法实在太过被动。
而且延国入侵是未来必然会发生的,就算没有内奸,延国也不会放弃侵略的意图。就算这个方法成功了,也只能减缓战争的脚步,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
昨日在王府看到几个均已成年的皇子,他突然便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与其留在京中处处掣肘,不如和贺池一起远遁封地,搞建设,屯兵马,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乱世。
可前世贺池便请封过数次,皇帝也没有答应,或许是为了展示对贺池的无上恩宠以安将士们的心,或许是为了放烟雾弹,总之直到最后,贺池仍在京中蹉跎。
要出京,必须得打破现在的局面创造机会。
云清取来朱笔,在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圈出了几个人名。
他凝神把纸上的内容默念了一遍,最后拿来火盆,将宣纸投了进去。
火舌舔舐墨痕,跳跃在云清沉静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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