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他还嘲笑贾天海的悲凉处境,却原来,自己早已是父亲的一个弃子,并不比这人好到哪里去。
尚文志拂袖而去,同一阵线的两人得了独处时机,交换的眼神意见倒没有合作伙伴该有的样子。
“如此打击尚文志,不会有何不妥?”
“怕有不妥,你又何故如此作派?生怕人不知你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的从来不是我。”
邱婉儿话中是如此的厌恶,面上依旧坦坦荡荡。眼前这位可恨的雇主,她一刻都不想看见。
曾凌峰笑了笑不答,改以轻言慢语品头论足:“现下我是无比佩服我自己,当初就说,“芸”字不适合你,“天海”二字,倒是更衬你。”
“只怕在阁下心里,全天下只得尊夫人衬得起“芸”之一字罢。伪君子倒也有柔情一面,叫人意外。”
曾凌峰咬了牙,绷紧腮边肌肉:“你我的交易,芸儿不知分毫。再次警告你,若不安安分分照我吩咐行事,自作聪明搞些小动作……哼,你以为搬了住处你儿子就安全了?”
果然逃不了么,枉她精心布置,满心以为终于安顿好了木儿!
神思转换间,邱婉儿心下已有另副算盘,再面对恶魔般扼住她命门的男人,千般不愿也只能暂且忍下,
“全听公子吩咐。”
“雪姐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选婿这么大的事竟不向人家透露半分,担心芸儿来给你捣乱么?”
眼看着越走越远,看不见谈话的三人,董依芸再按耐不住激动,撒开挽着赵雪娥的手质问起来。后者知她玩笑话,点头承认逗她:“嗯,是啊。”
“讨厌!人家才不会捣乱呢,只会帮姐姐把关。”
董依芸撒一娇复又凑上来圈住胳膊,深含八卦的言语拦也拦不住:“快说吧雪姐姐,你看中哪一位了?长脸高个的贾公子?还是文质彬彬的尚公子?”
赵雪娥扬眉:“听你意思,是更看好尚公子?”
对方吐吐舌头:“也没。只是觉得前者仪容气度已经够不真实了,连个性也坦诚豁达得有些不真实。这世间太过完美的男人啊,是不存在的。”
雪娥侧过脸,对她这一副过来人的论调起了兴致:“你这说法,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是谁老嚷嚷着终于嫁给了心中最完美的男人?再说,贾公子自幼父母双亡,身世凄苦,并不算方方面面都完美。”
“奥……”董依芸像是洞察了惊天秘闻,夸张起来着人直犯鸡皮疙瘩:“原来姐姐早已属意贾公子!”
雪娥俏脸一热,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别瞎说。”
“如是神女有梦,襄王也有心,自然美侣佳眷一双。可惜呀,你若嫁出去,以他贾天海今日的境况,如何给你好日子?就是师父师娘也不会点头的,除非那人愿意委身入赘。”
一语道破,赵雪娥不得不对这小妮子投去难得的赞许:“正如你所说,是要他入赘。”
“啊!那就是定了他了?”
“……”
第14章 别院
尚文志胸中熬着一股煞气,冲到赵夫人跟前讨要解释,得到肯定答复后又去找了赵雪娥,得知佳人已有决断,即便赘婿选的也不是他,连受打击,愤然不甘的他当日便收拾行当返回永州……
于此,四名人选只余贾公子一人。赵夫人再不犹豫,将人请来直奔主题商讨婚事。
“想必你也知尚公子今日已然离府……也怪我们事先未曾明说,闹了不愉快自是有我赵家的责任。如今请贾公子来,是想开门见山。关于与小女这桩亲事,不知贾公子意下如何?”
快言快语的江湖中人罢,邱婉儿发现自己喜欢与赵夫人这等性子的人打交道,她自己不也正是利落果断的?
“这桩亲事,晚辈十分满意。”
“这么说,你愿意入我赵府当赘婿?”
“乐于应允。”
赵夫人大喜,这孩子性子对味,说话做事不张不扬,可就是觉着踏实可靠。问及的此事,但凡其稍作迟疑,她绝不会如此满意。即便他应有迟疑的权利。
邱婉儿做戏很有一套,骗过世人的行动言语及神色态度,好像连同自己也一并骗过,浮于表面的就是来自内心的,一个模样的欣喜,一个模样的诚恳……
当日,赵夫人亲自修书,命人火速送上凉山。
次日收到回信,曰:择日定亲,年内完婚。
至此,大小姐与贾公子的婚事已算板上钉钉。府中人直叹,能同时过得夫人的关,获得老爷的首肯,并入得大小姐的眼,那人绝不能是泛泛之辈了。
“恭喜呀雪姐姐,终于觅得如意郎君!”
董依芸闻讯,第一个赶到赵府,由衷为好姐妹高兴。
“你呀,甚么消息都瞒不过你。”赵雪娥笑话她八卦,自己却也是松一口气,虽说她不大愿意深究为何而松的这口气。
“呐,姐姐今日心情甚好嘛!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不见我那未来姐夫呢?”
小妮子没大没小起来实令人头疼,雪娥睨她,敛起眉来笑斥:“我这婚事才有眉目,毕竟还未定亲,你这张嘴也不怕失礼。”
那妮子赶忙闭了嘴,赔礼又赔笑,撸袖子帮着侍弄她雪姐姐爱极的几株松苗。寒天雪地里两名俏丽女子笑笑闹闹,倒别有一番趣味。
自西院而来的未来姑爷,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旁人瞧不见她的眼底,隐隐竟藏了几分欣羡。
两名俏女子感知来自某方向的视线,侧过脸时,某人已呆愣愣站了良久,欣赏美景美人的心思被戳破,假作正经赔个不是,
“惊扰二位雅兴,在下失礼了。”
“贾公子言重了。”
二女停了忙活,同样欣赏起眼前的美景美人。他可真是,直逼美貌女子的观赏性,周遭的雪景松苗,都成了陪衬。
反被观赏的贾公子心下微微起毛,反应则是落落大方,入住赵府这几日,被围观的次数已几乎超出她低调作风的极限,为今之计,只有躲。
“其实天海是想来与赵小姐打声招呼,赵伯母已有安排,天海明日会搬去别院住下,待到……呵呵,这几日多有叨扰。”
此言一出,赵雪娥略略一愣,最终只是点点头,收回目光示意一脸意味深长的董依芸莫要在当事人跟前失礼失言。后者很识眼色,默默笑去不敢搭话。
“贾公子有任何需要,尽可吩咐小六子。”
“费心了。”
贾公子确是打声招呼便离开,留下两位佳人再添谈资。
“唉,闹不懂师娘是怎么想的,明明姐姐你与贾公子还需多多培养感情,这么早就叫人搬去住别院,得隔多少日你二人才能见上一面了。”
赵雪娥不想与她争这个,淡淡一笑不说话。一旁的琴儿那面上神情倒像是有话:还不是因为你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你的好夫君不着紧,我们赵府也得帮你顾着些名声!
自然,只是心里话。
“雪姐姐,芸儿多句嘴,你可别不放在心上,贾公子那样的男子做未来夫婿,换做我,是极不踏实的。不是说他人不老实,是我总觉得,他人看似豁达,可有时候又透着股神秘,姐姐不觉得么?”
这小妮子,脑袋瓜还挺机灵!
赵雪娥也是个聪慧的,如何感觉不出来。她不想提的就是,自己仿佛正是被那股子神秘感所吸引,那人越是看不透,她越是想去了解。如今只是浅浅交往,若要深知,来日方长嘛。
于是,她一如常态,似某人日前那般,气定神闲作答:“这是好事,若是个一看即透的人,该多么无趣。”
董依芸:“……”
翌日,西院宾客作别赵府主人,随从一人,婢女两名,一行人径直去了赵府早早为未来姑爷备下的北街别院,位落城东,上接城北,不属闹市,亦不深居僻巷。
妙,正合某人心意。
这座别院是普通的二进院落格局,配有一名管家,一名厨娘,另有两名护院的家丁。贾公子住进北房正屋,两侧耳房一间书房一间浴房,空出的两间也做了杂物房,下人们统统住后罩房,给这位未来新主子留足空间。
邱婉儿冒充贾天海入赵家的这几日,小六子被指派跟在身边随侍。那是个勤劳肯干话不多的愣头小子,谨遵上头的吩咐,恨不能寸步不离成日跟在她身后,为人相当实诚。
婉儿头疼就头疼这一点,她摸不准这小六子真正效忠的主子是谁。不论是谁,她终归要打起精神时刻提防。
简单的行装归置妥当,邱婉儿将众人招来。望着站成一排毕恭毕敬的下人,婉儿不禁恍惚。前不久,她还在为生计奔波,处处碰壁。如今短短半月余,她已成了赵府座上宾,既定的赵大千金未来夫婿。
“今日贾某得赵家款待,自然不会苛待赵府中人。你等各司其职,恪守乃业,就是对贾某最大的尊敬。”
众人闻之,对这位年纪轻轻派头十足的贾公子愈发恭敬,不需奉承,规矩不多要求也不多的主子,最得侍从喜爱。
“是。”
是夜,别院主子早早就寝,众仆忙完手头活计也都一一回屋睡去,两名护院家丁最后巡视一遍前堂后院,终于耐不住刺骨寒风,也溜回去歇了。
深夜,北房主屋的侧窗悄然打开,一道黑影闪出,“嗖”一声跳上院墙,再纵身一跃,潜入浓郁夜色,隐盾无踪。
“呜……唔……娘……娘……”
“少爷乖,不哭了不哭了,乖乖睡昂,睡醒了爹娘就回来了……”
“呜……我不要爹,我要娘……呜……”
城北某座小宅院,主屋灯火昏暗,隐约传来孩童啼哭声与大人哄逗声。
邱婉儿心中一揪,一个纵身跳入院中,三两下摘除夜行衣,裹进包袱,再顾不上仪容,快步上前推门入屋。
“木儿!”
“呜……娘!”
“爷!”
三人三道声,且惊且喜。
北风呼啸着随人影灌入屋内,婉儿回身先将门合上,床上的小人儿已挣开李婶,“咚”一声跳下床,向门口这头扑过来。
邱婉儿忙迎上去将小人儿抱起,看他哭成花猫的小脸蛋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一道鼻涕,委委屈屈扁着嘴的模样,心疼又好笑。
“木儿,大半夜的不乖乖睡觉哭甚么?”
“唔!”木儿抽抽噎噎停不下来,狠心的娘亲说他不乖,不乐意地吸吸鼻子,嘟嘟囔囔控诉道:“娘不要木儿了!”
婉儿瞥瞥迎上来给孩子擦脸的李婶,佯装不悦拍拍儿子的屁股:“娘不要你,不是还有爹么?方才是谁说不要爹只要娘的?哼,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嗯……爹也不要木儿!爹爹好久都不回来,木儿好想你!”
可算圆回来了,邱婉儿暗暗舒气,示意李婶先下去,自己再哄哄孩子。
屋里炭盆燃得旺,窗口也有一条细缝透气,婉儿满意,抱着儿子大步回到床前,要把儿子丢回被窝,岂奈孩子死死圈住她脖子愣是不撒手,只好两人一同躺上去,拉上被子掖好。
“木儿,娘不是不要你,只是这些日子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不能回来。你不是答应过娘要乖乖吃饭睡觉听李婆婆的话,怎的说话不算数?”
“木儿有乖乖听话,是娘没有回来陪木儿,是娘说话不算数,哼!”
木儿又不乐意,赌起气来松开手翻个身,不要理这个不讲理的人。
婉儿叹口气,几日未见,她也着实想念儿子,否则也不会寒天深夜里冒着暴露的危险偷溜回来看望,本想一解思念再图个安心,谁料这孩子并不如自己想象般坚强,教她满怀愧疚,也生了及早计划之心。
那些都是后话,眼下哄好娃娃才是第一要事。
“好啦,是娘不对,娘给木儿道歉,木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嗯!”
娘亲的软语轻哄许久未闻,木儿哪里能抵挡,不消片刻就弃械投降,翻身钻回娘亲的怀里,那是久违的温暖之地。
“娘今夜陪着木儿,天亮之前就要离开,过几日再回来看你,好不好?”
半晌扭捏:“好。”
“娘以后就是爹,木儿切记再不能喊错了,好不好?”
“好!”
“那爹再给木儿找个娘,好不好?”
“好——嗯?”
第15章 放浪
赵家上下对大小姐的婚事十分上心,镖局生意自有曾凌峰这个二把手看顾,赵夫人也就全心投入女儿的婚事筹备。当下,她手里攥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亲自招待了城中有名的某算命先生。
“赵夫人,鄙人已合过二位新人的八字,如在年内完婚,不妨选在二月初二纳吉,三月之后的五月初三为正日子迎亲,大吉。”
“三月后,有些紧迫呢,不过好在是男方入赘,婚礼简约些许亦可行……”
彼时,均不在场的两位新人,一位在书房焚香作画,一位在庭轩赏雪品茗,双双过得惬意悠然。
赵府东院书房,桌案香炉袅袅芬芳,赵雪娥立于案前,凝神聚气,纸上走笔,利落收笔时,一副寒雪青松图完成得苍劲传神。
作画人正满意间,侍女琴儿推门而入,递来一张纸:“小姐,夫人传话过来,这是合小姐与贾公子生辰八字后定下的婚期,请小姐过目。”
雪娥淡然的神情现出其余色彩,搁下笔接过来细看,浅浅嘀咕:“娘亲是怕贾公子跑了怎的,定亲三月之后完婚,何苦如此匆忙……”
“小姐,夫人有言,贾公子入赘赵家,婚礼不事铺张,新郎官人已身在凉州,诸事方便,三月筹备足矣。”
雪娥点点头,毕竟是终身大事,她未做好准备也是正常,可这吉日,她无任何理由反对的。
“知道了,你去回话,一切听从娘亲安排。”
“是。”
琴儿转身要退去,雪娥又叫住她,目光落到桌案上的一碟糕点,吩咐道:“今日的如意糕做得不错,你差人速去厨房再取两碟,送去别院。”
“是,小姐。”
赵府别院,邱婉儿身披裘袍,负手立于庭前,庭中雪落簌簌,茫白一片尽是美景。身后小六子缩成一团,婢女奉了热茶上来,瞪他一记。
“公子,这是夫人前日派人送来的庐山云雾,请用。”
公子侧首接茶时扫过两人,莞尔:“觉着冷就进去烤火吧,我在赏雪,不必陪着。”
小婢女恭敬退去,小六子则摇摇头:“小的还是陪着公子吧。”
他的公子早已收回视线,细细品茶赏雪,并不再说话。
一盏茶毕,雪势已稍缓,院前出现一道人影,手里提了一只菜盒,远远传来呼声:“贾公子,夫人命小的前来捎信。”
庭前人招招手,将人迎进厅来。
“贾公子,夫人已为公子与小姐合过八字,选下黄道吉日,公子请看。”来人将菜盒递给婢女,顾不上冻僵的手,掏了信纸出来。
婉儿接过来,示意另一名婢女倒水,自顾展信阅览,只一看,竟生出与赵雪娥同一想法。
“嗯,劳烦回去禀明夫人,这婚期贾某并无异议,由她定夺便是。”
那小厮点头应下,想起任务还不算完成,又说:“公子,那盒子里是两碟点心,小姐特意命小人送来,热乎着的,公子请慢用,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
“且慢。”邱婉儿闻言心念一动,眉尖轻扬,道:“你且在此喝杯热水稍事歇息,我去去就回。”说着,人已转身踏出厅门,快步向书房走去。
振威镖局在凉州城内颇负盛名,邱婉儿最初意识到这点时,是曾凌峰与董家小姐大婚那日。不论今后如何,眼下,她是振威镖局一把手的未来女婿,镖局的生意即便轮不到她插手,也该她知之一二罢。挑个日子,去镖局露个脸,顺带与赵小姐联络联络感情,对方断没有理由拒绝的。
于是,赵大小姐收到捎回来的未来夫婿亲笔书信。笔锋锐劲的那人,约她出了正月雪少时出门走一走,去逛逛街,去饮饮茶,或是去镖局认认人,略作参观。
除去师兄与芸儿的婚礼,以及年关前后那几次出门,自己已几乎在府中闷了一个寒冬,再深居简出也该出门走走了,既然郎君主动提议,岂有不应的道理……
赵雪娥想着,手已不自觉执了笔,“二月初七府中来接”,两行秀字,落款学着那人,只留一字:雪。
笔收,雪娥再细细瞅了瞅她未来夫婿的那个“海”,唇边漾出笑意尤不自觉。
正月下旬,开春的雪落得不再频繁,晴朗天气日渐多起来,短短十来日,有人熬着过,有人盼着过,有人转眼过。
二月初二,赵府千金赵雪娥与京城人士贾天海正式立下婚约,婚期同日公布,定于同年五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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