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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赘(无情无错)


“雪儿,你听好!方才田玉英拼死与我纠缠,我一时分心,不曾注意到木儿和周剑云一同用了那早膳,如今他们二人双双中了牵魂散,一个时辰内若无齐王府的玄元神丹,就……丹药只有一丸,他们定是只救周剑云,不救木儿……此时张副将已火速赶往齐王府,我又不能出去,为今只有你,只有你能救我们的木儿!”
表情凝重地一口气说完,邱婉儿粗粗喘着,让自己真假参半的字句更显真实。听者被这些话震得愣了愣,极快调整了情绪,脑中闪过方才木儿沉睡中被抱走的模样和眼前人慌乱不舍的神色,也为最后这一句,不疑有他,
“我明白了。”
话落就要飞身离开,被邱婉儿一把拽住,低声再补上几句:“张副将认得你的,你绝不可暴露身份!我有一计你且试试……”
那头张副将带了两名护卫,飞马疾驰,一路奔向齐王府。这头赵雪娥顺着邱婉儿的指引,正往将军府后巷的部属宅地而去。
周剑云的一干部下,除了已有军功军衔的高级将领拥有府宅,其余等级低些的将士均住在将军府后院对街的一排宅子里。自然,这些宅院属于他周将军个人。
时间紧迫,雪娥快速而精准地寻到目的地,在西侧最末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驻足,敲门……
“赵小姐?”
“一别几日,汪队长竟是这番情状!”
屋内,汪富贵及他的几名部下,皆是熟面孔,是同振威镖局一齐护送邱婉儿母子回京的那一批人。
“不知赵小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汪队长受了五十军棍,脸上病态明显,面对来客倒也披上外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然他的语气态度绝不算好,他的几名手下同样对着雪娥颇有怨愤的神色。
雪娥十分不想废话,可婉儿交代再三,她必不能直截了当表露来意,只耐着性子句句铺垫,将戏演下去:“明日一早,我便率镖局人马启程回凉州。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的。这一路来京多得汪队长及诸位的照应,我镖局才能顺利完成任务……故此,今日冒昧前来向诸位道谢,兼辞别。”
一段话说毕,见他们望自己的眼神略有转变,雪娥再接着道:“先前不知汪队长的住处,我是去了一趟将军府问路,这才得知汪队长受了伤……我回去定叫琴儿再添些伤药补品送来,那丫头和其他人正忙着采买物资,晚些时候该送了礼品来的……”
话说得漂亮得体,且点到即止,听的人舒了心,哪里还对她心存怨怼,甚至激起了几分赞赏,
“赵小姐有心了!想不到我汪富贵犬马半生,没有功反有罪。我挨了那五十军棍不算,这一干下属还个个被降了职……往后我们是再无出头之日了,旁人自是都远着我们,不想赵小姐如此有情有义,实在是江湖儿女真性情,汪某人佩服!”
有情有义的赵雪娥汗颜,到底还是不太有功夫闲扯,就顺着话带出主题,
“汪队长伤得如此重,恐是多日不曾出门,想必不知将军府今日境况罢。”
对方听得一挑眉:“哦?是出了何事么?”
“今日我本也打算去向五夫人与小少爷辞行的,可惜未能如愿。我听将军府的人说,一大早府里就闹得慌,又见他们请大夫,随后又是张副将急急忙忙出府去寻甚么灵丹……看样子似乎是周将军出了状况……”
“甚么状况?”
“具体我也不甚清楚,只听到几个将军府的下人在一旁议论,甚么只余不到一个时辰,甚么张副将去寻疗伤圣药,甚么哪怕二少爷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也能救回来……”
听到这里,汪队长与他的部下们悉数露出不可名状的目光。
说完这些,再观听的众人自以为暗搓搓的反应,赵雪娥心底长长舒一口气,默默叹道:想不到我也有如此好戏。定是与那邱婉儿混得时日长了,近墨者黑!

第92章 身亡
纵然这一刻, 周家人与邱婉儿对于一个时辰的感受截然相反。而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事情总有了结。
张副将出发时正当辰时中,如今巳时将半, 所剩时间无几,包括老将军在内悉数到齐的周家众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左右等得着急,老将军又遣了几名侍卫前去接应……焦急漫长的等待中,到最后一炷香时, 在两老阴沉的脸色下, 安静可怕的氛围里突然有人开口, 是周剑云的大嫂秦氏:
“张副将去了这许久,若是顺利, 按理也该回了,眼看时辰快到了,别出了岔子才好!”
周剑辉朝妻子一瞪:“说甚么胡话, 能出甚么岔子!二弟吉人天相, 你少啰嗦。”虽则他与自己这二弟素来不对盘, 可那到底是亲手足,况且当着父母的面,岂能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可那秦氏想是平日里没少受她的妯娌——那侯府千金的奚落, 今日有此一着,免不得要抓住机会挖苦一番,
“吉人天相又怎会被自己妻子下的毒误害?也不知这人下了多重的药, 那灵丹能不能取回一说,取回了能不能对那剧毒起效又是一说了……”
“你住嘴!”
秦氏当众被自己丈夫呵斥, 面色很是难堪,倒也没有侯府千金的跋扈与底气, 不敢再有多的举动,只把声音压低了,最后忍不住嘀咕一句:“那玄元神丹可是贡品,大褚仅此一颗,如此珍贵,齐王岂能说给就给!”
声音再低,安静的屋内众人也都能听见。老夫人的神色徒然紧张起来,先前不曾考虑过,是否会有求不到药的情况!
“老爷!按理说,齐王若是慷慨赠药,这时候张副将早应返回,可眼下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会不会……”
眼瞧着一个时辰将过,老夫人慌了神,抖着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她与秦氏一样,并不知晓周剑云与齐王暗地里的交易,不知齐王欠了周剑云多大的人情,不知情的两人有此想法实属正常。
还未等老将军有所反应,老夫人已扑进内屋,向一筹莫展的郎中再度发问:“大夫,我儿这毒,若是没有那神丹,当真就没救了?”
“是。眼下还剩半炷香的时间,若能拿到那丹药,还有希望。可若……”
大夫再未往下说,老夫人自己补了下去:“拿不到丹药,那齐王算是见死不救,云儿一死,我将军府与他齐王府势必——”
“噗——”
老夫人的话截在一半,侧眼看见床上的儿子口中喷出一滩毒血,大骇。外屋的几人也听见动静,一个个冲进来,入眼便是一片猩红,床上人急促呼吸,却是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极其痛苦。杀伐多年见惯这等场面的周大将军父子,这境况意味着甚么,他们心中有数。
而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是久盼未归的张副将回府了!
众人又惊又喜,抬眼望去,却见他是被方才派去的侍卫搀扶着进门的。
“老将军,老夫人!属下无能!此去未能带回丹药!”
“这……怎么回事?药呢?”望着眼前这伤得不轻,满脸愧色跪倒在地的年轻人,两老的心又再凉了大半截。
顾不上肩头上的箭伤还在冒血,张副将青着脸正要简短述说一遍取药路上所遇的情况,屋内痛苦难耐呼吸不畅的周剑云似是听到了那句“未能带回丹药”,绝望而悔恨地停止了一切挣扎,咽了气。
整座院子很快陷入纷杂喧闹,许多人进进出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毒发暴毙的周剑云身上。此时满心焦虑回到将军府的赵雪娥听闻周剑云已然身亡,趁乱潜回那座院子,欲找邱婉儿碰头,可却迟迟等不到后者从屋里出来,便改了主意先去找木儿。
其实回来这一路只听得周剑云的死讯,赵雪娥就已生疑,倘真如邱婉儿所说,现下时辰已过,毒发身亡的不会只有那一个。
除非……
到得东苑,探得木儿无恙,只是被点了睡穴,压在雪娥心口的甚么东西终于撤下,随后又被另一种甚么堵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吐出那个名字,似要把名字的主人狠狠掐死:
邱——婉——儿——
那边,经历丧子之痛的老夫人哭得难以自抑,秦氏陪在身边,不住的安慰,同样为悲伤笼罩的老将军一面吩咐长子料理其弟后事,一面强撑着精神详问今日令他痛失次子的原委。
而此时的田玉英显然有些崩溃,既然她已承认确有下毒,蓄意或无意,作为害死他儿子的头号元凶她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去的。至于张副将去求取救命灵丹为何无功而返甚至负伤在身,就更值得查问清楚。
令大夫简单为张副将处理了伤口,老将军整理情绪,细细听其汇报。
张副将脸色苍白,语带悲愤,将事情经过述说一遍,胸口处充满了不甘与恨意,
“属下带着两名部下,快马疾驰到了齐王府,确实拿到了玄元神丹。可在回府途中突遇袭击,我等几人中箭倒地,随后伏击的歹徒从四方冲出,趁乱将神丹抢走……我等几人奋力追击,六名歹徒被属下当街斩杀两人,生擒一人,而逃脱的三人带走了神丹!”
“可知道是甚么人干的?生擒的那个呢?”
“属下已查看过两具尸首,擒获的歹徒也已摘了面巾看过,几人都属镇南军旗下的保卫队,相信此事定是他们队长汪富贵主谋。”
老将军听闻,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张副将脸上又现愤恨,将自己的猜测说来:“汪富贵此前因办事不力,被将军罚了五十军棍,其部下一同被降了职……他们想是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泄愤!”
“砰——”
桌上的茶壶被老将军扫落在地,只见他阴沉着脸喘了尝尝一口,随后下令,
“辉儿,你即刻带人去追捕汪富贵及其同党,设法追回玄元神丹,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周剑辉应声,抱拳退去。
一切进展都朝着预设的方向,一步一步铺开,邱婉儿心内暗爽。随着周剑云的遗体被移送至将军府灵堂安置,众人也都一一离开,这座小院的喧闹瞬间落幕,除了还是那几名侍卫守着,似乎所有人都把这里遗忘了,把她遗忘了。
同样没有人顾上的,还有那害死周剑云的始作俑者。
田玉英被老将军安排了人看守,独自一人关在房里,连她的贴身侍婢也不让跟着。事实上,老将军夫妇平日里也并不太看不得上这个儿媳,实在是她的某些作为,与她的身份极不相配,堂堂侯府千金不贤不惠,倒学那些妒妇成日在后宅兴风作浪,闹得合府不宁。
及至今日,因为此女变本加厉做出这等恶毒卑劣的行径,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两老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后悔当年不该支持儿子娶这个女人进门!
失去孩子的父母纵然悲痛悔恨,而那被他们痛恨着的凶手,又何尝不悔?
田玉英的思绪仿佛已停止了,停在大夫宣布周剑云死讯的那一刻。
虽然这些年,那人待自己越发不耐,因为桓儿的事,两人关系几乎决裂。绝望到尽头的自己也曾想过,杀了邱婉儿后,大不了再与他同归于尽……
可当真正经历那些场面,自己亲手下的毒药被那人误食,害他饱受苦楚,最终连一句遗言也未留下,吐血身亡……
自己的心里竟全然没有报复的快意,充斥心间的满是恐惧,懊悔,与歉意。
到这一刻,她依然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残忍的事实——那个给了她所有冰冷与失望的丈夫,阴差阳错间,被自己害死了。
想必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实,再没有比她更凄凉崩溃的人!
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自己更是背负了杀夫之名,莫说这个家,这世上恐已再无她田玉英的立足之地……
这日子不过也罢!
不活也罢!
闹了一早上,邱婉儿有些精神疲乏,左右等不到雪娥回来,自己便窝到床上歇了一阵。直至午间,午饭都送来了,还未等来赵雪娥,先等来的,却是另一道消息——田玉英自缢身亡。
邱婉儿才刚执起筷子的手不自觉一抖,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眼看着送饭的小丫头。后者被瞧得脸红,一面心道眼前这位夫人绝色,一面暗叹其命运坎坷,无端没了丈夫不说,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听说今日那有毒的饭菜,就是送给她的……想到此,小姑娘怜惜之情一时泛滥,不由得再把听来的消息详说一通,
“是同奴婢关系最好的春儿姐前去送饭时发现的。他们开门进去时,人已经断气了……”
婉儿搁下筷子,问:“现下外头是甚么境况?”
小丫头对这位好看的夫人好感过甚,是知无不言:“老爷下令府里人不许对外乱传,我们这些下人只敢私下议论,别的就不知道了。”
邱婉儿点点头,让人退下了。
田玉英自尽一事,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作为害死周剑云的第一凶手,除了自尽,似乎没有更适合的方式能令她自己释然,令周家所有人释然。
邱婉儿很快便理顺了心情,开始进食。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进来的人是等了许久不见人影的赵雪娥。婉儿正要开口,对方先噎她一句:“怎么如此放心这桌食物,不怕还有人下毒?”

“雪儿, 你回来了。”
邱婉儿眼中先是浮现一丝喜意,随后意识到那话里的意思,及说话人的语气和脸色, 是许久不见的寒意逼人,一如从前般令她心颤。
可如今,这张脸上传递出的内容,似是多了一层甚么。
“你倒是闲适, 仿佛这府里一日间死的两个人与你全无关系。”
赵雪娥关上门, 一步一步欺身靠过来, 在邱婉儿面前两步停住,眼神自始至终不曾移开, 那里头的锐利也不曾有所消减,甚至更添了些狠辣。
邱婉儿忽地起了警惕,又是一贯的淡定神情:“雪儿都知道了。有些事, 我……”
“你无需解释。”赵雪娥死死盯住她:“我甚么都明白了。你布了好大一个局, 而这个局里, 我只是一枚棋子。不,所有人,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棋子,包括木儿。”
事已至此, 邱婉儿心知再多辩解也已徒劳,自己做的事,所有后果都可预料, 都可承担。只是如今事了,看着对向自己的这双眼, 同田玉英对周剑云那般,那股寒彻了心的痛恨与失望, 如出一辙。
勾起她心底一丝慌乱。
“雪儿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离开这里,都是为了我们——”
“你是为了你自己!”
雪娥再次打断她的话,心中愤慨倾口而出:“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狠起来连自己儿子都能利用……你的心是铜墙铁壁,没有人能凿开哪怕一道小口!”
“雪儿!”
“你最善于操纵人心,从一开始就设下陷阱,一步一步激怒田玉英,诱使其出手,然后利用木儿引周剑云服食毒药,再诓骗于我,利用我去找汪富贵拖延时间,间接害死周剑云……而那田玉英自尽,不知是否你意料之中的结局。”
句句中的,邱婉儿辩无可辩,半张着口说不上一句话。
赵雪娥红了眼,继续痛陈:“听说周剑云还未到时辰就吐血身亡,只因一句‘拿不到丹药’?
嗬!于一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能掐灭他最后一丝生机的莫过于此。而对于卖子求荣的周剑云,断他最后一丝希望,惹他急怒攻心的,莫过于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却换不回齐王举手之劳的相救……”
赤红着眼的雪娥一边说,一边逼近婉儿,语气里尽是嘲讽,
“邱婉儿,你杀人不够,还要诛心!如此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十足的恶魔!我早该看透你的!”
早有心理准备的邱婉儿受下这一番连珠带炮的斥责,脸有愧意,也伴着自嘲,轻飘飘出口一句话,算是对所有罪状的伏认,
“不错,我生性凉薄,睚眦必报,谁与我加难,我必双倍还之。他们有今日的下场,盖因他们不够狠。起码对我,他们太不果断。”
“那我呢?!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
赵雪娥极力忍住要出手杀人的冲动,过往无数次的失望悲伤与愤怒委屈,积聚到今日,俨然已成为蓄势已久最凶狠的武器,只消一句话,即刻爆发。
“我邱婉儿心硬如铁,他人施恩或是善待,不会有所触动。我上天入地,只为自己。”
换言之:你待我再好,再情真意切,也不过是我一枚棋子。
这句话后,邱婉儿从赵雪娥眼中读出几分疯狂,当即心头一凛,尚不及过多反应,房门被敲响,来人传话老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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