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明明问的是对父子……怎么又变父女了……”
小六子听见只是尴尬笑笑,正想着回一句甚么,又听另一名不耐烦的门卫多嘴牢骚:“今儿甚么日子,可真多人找甚么父子母子的!你也问,刚刚出城的人也问……”
收受银子的门卫显然是个领队,手下人闲不住嘴,被他瞪了一眼,小六子专注于自家姑爷与小少爷的行踪,倒没那闲工夫八卦一二。
可是当他翻遍了出城名册,未能找到任何关于“贾天海”的字眼。前后翻过三遍,依然无果,只在其间见到两个熟悉的名字,末了摇着头,与官爷们道谢,带着两名小厮离去,嘴上忍不住直犯嘀咕,
“姑爷想是没有出城,咱们还有机会在城里找着人嘛!话说石护卫这大晚上的出城干啥?还有那个谁……”
不错,石田正是门卫口中打听出城父子的另一人,他前脚才出城门,后脚赵小六便领着人到了。
夜色越加浓郁,月色渐已铺洒。城外官道上,一人一马借着月光,飞驰而去。凉州地带广阔,而南门城郊却是只得一条大道,那对母子既由此出逃,必定仍在此道,或许已踏入某一沿途村镇,或许藏匿于山间林海,但总归,还跑不远。如赵二总管所说,他若疾速追查,有极大机会能把人找回。
即便如此,寻人之举实在艰辛,而此次石田单独行动,并未带其他人,只因他心中已有计较,那对母子……
一个时辰过去,入夜已深,难以在途中发现有用的线索,石田一路并未停歇,只管打马向南寻去。
此时,沿着官道前方,忽现异动,石田放眼望去,火把星点由远及近,火光下,一队人马朝着官道这头快速逼近,与石田迎面错身。
是一支规整有序的先锋小队。
那支队伍径直往凉州城方向去的,石田一面拍马一面细想,那些人以那样的速度,在这个时辰赶路,要么就是特殊任务在身,要么就是他们的主帅跟在后头,也即将入城……
他近日往返于京城与凉州,凭借曾凌峰从廖掌柜处得来的线索,奔走于那对母子的身份密探,终于有所收获的他揣着复杂的心情返程,却突闻自己主子失踪,那个人带着孩子同样下落不明的消息,心中可谓是惊涛骇浪。
好个手段高明,举止惊人的女子!奇女子!
只是啊,这支部队若正是那边的人,是为你们母子而来,你……
想到此处,石田肃然的脸色骤变,马鞭扬起,重重挥下,
“驾——”
那头马有才与郑镖头告假,少不了又挨一顿训,且最终也未得准允,对方只说镖局事多,他拿着工钱不可只想着偷懒,不该三天两头往家跑云云。
如此,马有才不好明目张胆地躲了,暗地里合计,自己该如何隐蔽。好在他的心上人计划周全,待她安全离开后,他小心行事,若是顺利,倒也不会暴露自己。
可他却不知,邱婉儿规划的一切,只为了她和木儿顺利出逃,其余的后顾,均不在她的考虑范围。是以,她看似谨密的计策,在聪明过人的赵雪娥那里,并不牢固。
当夜,赵千金命人前来镖局,强制将他马有才带回了赵府……
“马有才,你好大的胆子!”
“……”
夜近亥时,赵府前院侧厅灯火通明,在场人数却是寥寥,只得赵氏母女与那镖局杂役马有才。
院中有数名护卫把守,厅外如意和琴儿一左一右候命,厅内赵夫人母女又都是赵总镖头的家眷,是振威镖局的东家夫人与少主子,且这位少主子还是个练家子,其武艺据说还不比镖师们差……
马有才思量来回,对自己时下所处的插翅难逃的境况很是认命。幸在他自觉还有几分骨气,顶着满头大汗,与气势汹汹的赵家母女周旋对峙,抵死不松口。
“夫人小姐,小的不知犯了何事!”
“我已派人详查,今日你人在镖局,整日不曾离开,可今日出城的登记名册上,竟有你的名字。”
“小姐冤枉啊,小的的确在镖局忙了整日哪儿也没去,不曾偷懒,怎会跑到城门去呢……兴许是碰巧有同名的人出城罢!”
这个时候,马有才生就的一副尖细嗓音,配上他那身自带的无赖气质,颇有些与人耍烂挑衅的错觉,气得赵雪娥柳眉倒竖,气得赵夫人眉头微皱。
“好个牙尖嘴利的混账!若那只是同名也就罢了,偏偏是贾天海做的登记,是他的字迹!”
“怎么可能!”马有才激动起来,他不相信那人会傻到在出城登记上留下字迹。同时又庆幸,自己为助她逃亡顺利,坚持把户契给了她,却不想还真在今日就派上用场。
“怎么不可能?马有才,你与贾天海勾结,助他出城逃走,是也不是?”
“冤枉!小的冤枉!姑爷是啥样的人,小的不敢高攀,怎会与她勾结!她出城不出城,小的压根儿就不知道!”
对方还在抵赖,雪娥气煞,脸色阴沉得可怕,也理智得可怕,一字一句,一步一步,剥开马有才的真面目,戳穿他不堪一击的谎言,
“那么你的户契何在?何不现在拿出来以证清白?”
无赖样的马有才也不好对付:“小姐,那么重要的东西,小的怎么会带在身上到处跑,自然是留在家中的……”
“住口!你还敢扯谎狡辩!马有才,在将你捉拿审问之前,我已派人查探得清清楚楚,你近日行迹可疑,与贾天海有过接触,且专程回家取了户契,而这东西,如今不在你身,也不在镖局,却被贾天海用以通关出城……你还不坦白招来!”
小女子也有大气势,马有才被喝得冷汗直流,依然坚守信念,誓为自己的心上人强筑起护城壁垒。而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口如瓶,为那人拖延时间。
“小姐,夫人,我马有才对天发誓,和姑爷只见过匆匆几面,与她毫无关系,怎会牺牲这么多去助她逃跑呢!小的那户契……定是哪日不当心丢了,给她捡去用了,我自己都不知……”
他的意思,就是吃定赵雪娥手上无凭无据,一切线索都只是推断。
其实不然,赵雪娥所言至此,除去那句“字迹出自贾天海”是为诓骗,其余的都有相当把握。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意。”
未发一言的赵夫人听到这里,开始配合女儿进入下一步,证据确凿的审问。
片刻,如意领着一名陌生男子进来,马有才原本那一脸的不服顷刻变了几变,咬紧牙偏开头,假装不认识。
“马有才,此人你可认识?”
“……”
被问的人不吭声,赵夫人嗤笑一声,看向那名男子:“你说。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那男子得话,望了望身旁丧气不已的马有才,扯开嗓门如实道来:“赵夫人,我叫王广,认识马瘸子好几年了,经常与他混在一块儿。”
赵夫人有些头疼,与女儿交换眼神,示意那人:“说重点。”
“是是!前几日,这马瘸子突然找到我,说给我一两银子,让我帮他带一包袱的东西去典当。我瞅着那包袱里头全是好货色,没多想就答应了……谁知这瘸子出尔反尔,事成之后只给我丢了二钱碎银子……”
马有才脸色开始转黑,赵夫人母女听着也是无语:“够了,继续说重点。”
“我就气啊!就想这小子平白无故哪儿来那么多贵重物什去换钱,说不定是他偷来的。你们不知,我俩以前常常一块儿去郊外偷果子的……这次他干了票大的不带我,还坑骗我!知道他最近在振威镖局找了差事,我就想那些赃物八成就是出自镖局,要么就是赵府的,所以就自己过来问,没想到还真是赵府遭贼丢了东西……嘿嘿!赵夫人,像我王广这么正气的人,还轻易帮助您捉到了窃贼,您可得好好谢我!”
此人话毕,厅内几人都已是阴沉脸色,尤其马有才,那样子仿佛要把供述他罪行的王广大卸八块。
至于王广最后那句,赵夫人虽十分不爽,还是吩咐如意,后者领会主子的意思,带了人下去。
于此,赵夫人也不想再说甚么了,坐上首座去,由自己女儿安排。
赵雪娥长长叹气,饮了口茶,绕在心间的疑问终于有出口的机会,她盯住神色灰败的人,厉声质问,
“马有才,盗取我赵府财物一案,你已无可抵赖。而以你的行动身手及对我府上的熟悉,断不可能一己成功,除非是有内应。说,你与贾天海到底是甚么关系?你为何与他勾结,助他窃取赵府财物,助他逃离凉州?他入赘我赵家的目的,他身负的秘密,你可知晓?”
第62章 追兵
凉州城南下的偏径小道上, 一路奔逃不息的邱婉儿母子,竟险逢另一重困境,自顾逃命不暇的婉儿哪里知晓, 自己的计策轻易败露,那费心无悔助她脱逃的马有才,已然被赵府扣押,赵家千金正对她与木儿的去向, 对她身负的疑团种种, 循循审问。
自见那队令她惶恐不安的军中人马已过去一个时辰有余, 天色早已黑尽,也有星点月光穿过林间树影洒落, 为他们母子提供一丝光源。眼下境况,邱婉儿万不敢带着儿子贸然赶路前往城镇驿站或是任何人烟聚集之地,更不可能调头回凉州自投罗网, 唯有隐于林间暂歇一晚, 思考对策。
只是苦了木儿, 这可怜的孩子。
“儿子,咱们今夜要在这野外呆一宿,天一亮就出发。来喝点儿水。”邱婉儿抱着歉意,安抚孩子。
孩子是多么乖巧懂事, 饮了水,小手搓搓眼皮,糯糯撒娇道:“唔……木儿要娘抱着睡。”
小家伙的确困意颇浓, 婉儿心疼得紧,靠上车壁坐了个稳当, 才将孩子搂进怀里,轻轻拍着, 柔柔哄着,直到孩子入眠,直到心事重重的她自己也撑不住疲累困顿,逐渐睡去。
似是才过了小片刻,又恍如在梦境中穿梭了太久,邱婉儿惊醒于一阵响动。她蓦然睁眼,将孩子圈紧,警惕而小心地,撩开马车窗帘,几丝暗弱光线霎时挤进来,已是黎明时分。
而方才那异动,她侧耳分辨过,是蛇鼠鸟兽的可能多过是前后追兵。舒一口气,看看天色,或许可再眯半个时辰而后出发。
这一眯就是大半个时辰,此时天色也已渐亮,邱婉儿再次猛然睁眼,有别于之前“窸窣”之声的异动再度传来,这一回,婉儿感到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四面袭来,激得她汗毛倒竖。
瞬息间,危机感强势包围,婉儿的气息开始不平静,相应的,孩子也被这不平常的氛围逼醒,懵懂茫然不知窗外事。
“木儿,你呆在马车里,千万别出声。”
干涩的声音压得极为低沉,婉儿安顿好木儿,抄起佩剑迅速窜出马车。同一刻,马车四周跳出几个人,逼近婉儿的安全防守范围。看他们的架势,个个身手不凡,而为首的一人,婉儿循着微弱光线仔细瞧了,算是一张熟脸。
“姑爷,老爷有请,请随我等回去。”
邱婉儿心惊,暗叹赵家人动作如此之迅速,目光环过一圈,落在眼前说话人的脸上,对方不容抗辩的态度,令她大为苦恼,而当前凭她一己之力还要护着木儿,若是出手,毫无胜算。
左右思考着应对之策,婉儿未有动作,也不应答,那神态倒叫对方众人觉得她临危不乱,镇定自如。可不论她有多少招数,这一遭,他们势必要将人带回去的,是以并不多费口舌,从一开始的探步合围,到一声指令展开攻势。
邱婉儿挥剑起势对抗,却苦于以寡敌众,始终处于下风。而对方几人似乎顾忌着伤她性命,竟不下狠招,轮番围上来,意在耗她体力。
看穿这一点,婉儿也未轻松多少,数个回合,招式尽数用毕,矫健的身姿逐渐现出狼狈,艰难地与这几人苦战。这时候,马车里的木儿无疑失去了保护,那首领趁着大人深陷纠缠,纵身一跃跳上马车,掀开车帘,一把将小人儿夹起。
“爹爹!”
婉儿心一沉,急怒:“放开他!”
“哼,你与这孩子,谁都逃不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赵总管,你若敢伤及我儿,休怪我手段狠绝——”
双方还未进入胶着对峙的局面,邱婉儿分心牵挂着儿子,动作更加艰难,眼看就要落败,一闪身的功夫,眼前出现一个蒙面人加入战斗,一掌击退两名打手。
“来者何人?竟敢搅我赵府之事!”
那赵总镖头身边的大总管岂是泛泛之辈,只那蒙面人出手的几招便能断出,此人身手了得,当即更是把木儿锁紧在自己怀中,以保证必胜筹码。
“……”
蒙面人毫无应答,闷声打得精彩,很快把围在婉儿四周的人牵制住。婉儿趁此空隙,飞身跳上马车,剑指赵大总管,怒目相对,威势逼人,
“放下我孩儿!”
“哼!”赵大抱着孩子一跃而起,借着婉儿顾忌孩子不敢剑锋相追的时机,退至护卫圈:“姑爷,你对不起赵家在先,我等奉命拿你,断不能白走这一遭。你若良心尚存念向悔改,就弃械投降随我们回去!可你若执迷不悟拼死相抗,我们也奉陪到底!”
赵总管的话气势也足够强,他怀中的木儿扁了嘴,小小的他几时经历过这等场面,被陌生人卡在怀中动弹不得,看着自己娘亲为了自己,与人苦苦相斗,心里急得怕得不知不觉就淌下泪来,嚎啕声当即传开。
孩子的哭声听得邱婉儿心口揪成一团,可又怎肯投降,蓄势再战。蒙面人看出她的意图,知她还欲逼上前去把小小人质救出来,可惜凭他们二人势单力薄,久战必然不利,再想到这母子二人即将可能面临的处境,咬咬牙,扔下一枚烟雾弹……
烟雾迷眼,邱婉儿在这片茫白中被人拉走,动作之快,她来不及反应。荒山野路疾速飞了许久,远远离了官道,蒙面人才带着她双双落地。
“好了,他们暂时追不上来。”
“你为何救我?”
邱婉儿言辞不见感激,对于这位出手相助的蒙面人,她是三两眼就已心中有数,不是石田还能有谁?
果然,男人摘下面巾,正是石田那张熟悉的脸,挂着复杂的神情。
婉儿觉得讽刺,不禁叹声:“呵!怎么一个个动作如此之快!难不成那马有才竟如此不中用,连一日都扛不过?”
“并非马有才不堪,是你太过自负。”
石田的语调平静,话里却是略带遗憾。邱婉儿不解,眼神询问究竟。
“你太小看了赵氏一门。赵总镖头老谋深算运筹帷幄,赵夫人持家有道手腕高端,赵小姐则冰雪聪明,行事亦颇有其父母的风范,纵使你计划周全,顺利逃了出来,也难顾及后续……”
邱婉儿不屑:“我只关心我们母子俩如何顺利出逃,从未考虑过我们离开后,其他人会如何。赵家人再聪明,也与我无关了。至于你家主子……若你想从我这里探得一分他的消息,那就有劳先助我救出木儿。”
见她如此,石田忍不住叹气,情绪比往日丰富太多:“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我们都中了赵总镖头的计,不论是你我,还是我家公子。”
“你说甚么?!”
石田再叹一口气,三两句点醒她:“你以为振威镖局大当家是甚么行事草率的人,招婿一举怎会马虎?你以为你假天海的身份那么好隐瞒?”
经他一提,邱婉儿也觉有理,心头突突跳起来:“这么说,赵洪威技高一筹,识破我们谎言之后没有打草惊蛇,反而将计就计?”
“应该说,在我们计划争夺赵氏家业之前,他就已做好部署,等着我家主子步入陷阱。”
“陷阱?可笑!真是一对儿好师徒。老狐狸教出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存有异心,老狐狸早有洞察,大小狐狸各自排了好大一出戏,偏偏小狐狸自作聪明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哈哈哈哈哈!”
“……”
婉儿笑毕,还是那句话:“石大哥,我们再做一笔交易,你帮我救回木儿,助我们母子安全出逃,我便告诉你曾凌峰的下落,如何?”
石田望着她,脸色无尽的复杂,半晌,吐出自己的观点,
“我认为,木儿在赵府,比你带着他东躲西藏要来得安全。”
婉儿闻言,眸光倏然转厉,在旁人看来,那眼神中含满了警惕与不客气:“甚么意思?”
她骤然的竖起的防备,她周身笼罩的不悦气势,足以令平常人心悸。而石田从始至终只是定定看着她,眉心夹起两道难以捉摸的细纹,
“镇南军统帅回京述职,已整装北上,现今途径凉州,今日就要入城了,邱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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