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铺灯火明亮,掌柜眼明眼厉,客人也细致讲究,原都在专心挑选妆品,乍见一名年轻挺拔的俊秀公子步入店内,个个忍不住瞪大了眼直勾勾瞧。
小六子领了命不好不去,胭脂铺里头几乎全是姑娘家,他做不到自家姑爷那般坦然入内,犹疑片刻,一跺脚,朝着街尾跑去。
终于支走那小子,邱婉儿的目的达成一半,在众女或者痴醉或者异样的眼光中,快速挑了一盒品相极佳的上等胭脂,付钱离开。
那举止行动太过潇洒,太过养眼,妙龄少女们叽叽喳喳挽作一团自铺中探头追望出去,只见一道英挺背影在夜色中隐入人群……
可怜的小六子,带着满肚子狐疑从街头跑到街尾,环顾了好几圈,愣是没见着所谓的茶庄,喃喃道:从没见着这条街有开茶庄来着……
念着念着,他忽然心头一跳,一拍脑袋,当即拔腿往回跑,一路风风火火回到原地,却哪里还有他家姑爷的身影!
城北,邱婉儿租住的小院,随着院门打开,不一会儿,孩童欢快惊喜的清脆喊声传来,一声越过一声。
“娘?!唔——爹爹回来啦?!”
“爹爹坏!好久都不回来!”
“要抱抱,木儿要抱抱!”
“爹爹去哪儿了呀?!”
“木儿有听话!有乖乖!可是你都不回来看人家!”
邱婉儿刚进门,小人儿一个猛冲上来抱住大腿,她弯下腰,把孩子揽进怀里狠狠抱了抱,才领着孩子进屋。
夜色已是黑尽,屋外看不清啥,屋里掌了灯,婉儿与李婶打过招呼就拉着儿子细细瞧了,没胖没瘦还算可以。
若是李婶知她心思,指不定多么无语,这才多大会儿日子,能把孩子养成啥样呢她!
也的确,邱婉儿自婚礼过后就未回过城北,距今有十来日,可在她当娘的心里,一日就如一年。
“呐木儿,这是爹爹给你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婉儿抱着孩子坐下来,孩子坐在她腿上,圈住她脖子不住地蹭,她抽手自怀中掏出一件小玩意儿,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这才有空去和边上的人说话。
“李婶,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辛苦了。”
“嗨,辛苦倒不辛苦,只是少爷日日吵着要爹爹,可叫人头疼!说实话,我老婆子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黏爹的男娃,爷您可真有福气!”
婉儿听了只管点头微笑,随即想起某些事,遂问道:“李婶,最近可有甚么人到咱们这儿来?”
李婶摇摇头:“没有啥人。”
婉儿又点头,沉吟了一忽儿,说:“可能再过不久,会有人来,若问起我和木儿的关系,李婶你只管照实说,不用顾忌。”
话毕,在李婶顺从又有些不解的眼神中,掏银子递出去,
“给孩子多买点好吃的,李婶你也买两身衣裳吧,这都入夏了,注意些身体,带孩子辛苦。”
主子给底下人掏银子是天经地义,而主子一句半句的关怀,足以令底下人布满感激与感动。李婶连声道谢,保证一定照顾好小主子,然后默默退出屋去,很懂得做人。
“木儿, 仔细听我说,很快你就能见到新的娘亲了。”
李婶走后,邱婉儿把孩子拉出怀中, 捏着他的小胳膊细细嘱咐,
“若到那时有人问起你娘,你就说不知道。若有人问起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就说从叔父家出来的, 明白吗?”
原本欢欢喜喜的木儿听得这些话, 迷迷瞪瞪不明其意, 歪了脑袋细细瞧着又是爹爹又是娘亲的娘亲,实在闹不明白为啥他要有那么多的娘亲。
而当下他最想知道的, 是娘亲口中的这个新的娘亲,那是个啥样的人儿呀?
“唔……那木儿的新娘亲,有没有娘亲好看?”
“嗯……没有。”
“那……木儿的新娘亲有没有娘亲高?”
“也没有。”
“新娘亲会不会做饭?”
“大概……会一些吧。”
“新娘亲会不会很凶?”
婉儿失笑, 逗他:“这个说不准, 要看木儿乖不乖。”
小人儿急了, 扬声笃定道:“木儿乖的,木儿很乖的!”
小家伙太过纯真可爱,邱婉儿二话不说往那小脸蛋吧唧一口,长长叹气。
她叹呀, 每日里紧绷的心弦在此刻终于能稍稍放松,时刻斗智斗勇的心态变为与儿子温馨相处的欢乐开怀。
母子二人笑闹了一阵,邱婉儿才正起脸色, 以最为郑重的语气叮嘱儿子:“木儿你听着,今后不论是谁向你问起你娘我, 都不能透露半个字,绝不能说出我们真实的姓名!从今日起, 你的大名唤做贾长林。”
木儿依旧懵懂,但他大体能听懂娘亲的意思,他又问:“那要是有人问起爹爹呢?爹爹叫啥?”
“爹爹就是我呀,有人问起,你就说你爹是一个高挑英俊,非常疼你爱你的男人,贾天海。”
婉儿的眼神越发深邃,看在木儿眼里就是怎么也弄不懂的内容。他虽认为说谎不好,可这件事似乎有那么些好玩儿,他把娘亲的话都听进去了……
当夜,邱婉儿回到赵府已有些晚了,府中人都已伺候主子准备就寝,东院这厢,男人早已止步,小六子急得在院门口乱转,左等右等,终于见人回来了,赶忙扑上来,
“我的爷!您上哪儿去了?!小的都快急死了!”
婉儿面色淡定,反问他:“小姐可要找我?”
小六子错愕,摇摇头:“没找。就是姑爷您突然人不见了,小的急得不行就赶回来向小姐禀报了。这会儿您回来,小的也就放心了。”
婉儿点点头,心道:还挺沉得住气嘛!
“太晚了,你早些回去歇吧。”
丢下这一句,邱婉儿步入院中,径自回了自己房间,自始至终未曾解释自己为何失踪。
她想,这个时候没有解释的必要。
第二日早起,婉儿被院中的动静吸引注意,打开房门一看,是这院子的主人在练剑。
那日切磋,她只管寻思着如何让自己受一道轻伤,并未关注那令她受伤的人武动起来是何模样。如今作为旁观者,她终于能瞧了个清楚,细看之下,那女子身姿飘逸,一招一式兼具力量感与观赏性……
好一个飒爽女子!
由衷的感叹,发自肺腑的赞赏,等邱婉儿自己反应过来,两掌已拍了数下。
“好精彩的身手!”
又是鼓掌又是称赞,扰了人家雅兴的邱婉儿尤不自知,眼看着对方停下武动,她更是步上前去,将人好一通欣赏,好一通夸赞。
赵雪娥面无表情,扫了扫身前人,收剑入鞘。一旁的琴儿忙迎上来接过,退开时也拿余光瞥一瞥她家姑爷,表情就有些藏不住了。
可恶的姑爷,脸皮真厚!
邱婉儿见状,心下好笑,来不及开腔再说些甚么,赵雪娥越过她直接回房,身影消失的一刻,房门重重合上。
门外人愣住,在原处呆站良久,转身离开。
主屋内,赵雪娥接过琴儿递来的湿帕子净脸,再擦一擦手,到换了衣裳坐下来整理仪容,始终一言不发。
琴儿心知自己主子为何心情不佳,她斗胆提议道:“小姐,今日天气好,要不琴儿去请董小姐,一块儿上街走走?”
赵雪娥扬眉,讽道:“上街走着走着就能失踪,我可不敢去。”
琴儿一噎,暗暗掌自己嘴:个缺心眼儿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可恶的姑爷,昨夜出门溜达,溜着溜着溜进了胭脂铺,转眼人就不见了,回来时已是极晚,也不知上了哪儿干了啥,偏偏第二日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直教人想揍!
而且而且,据小六子汇报,姑爷将他支走后在那铺里大喇喇挑了一盒不便宜的脂粉!随后大喇喇地离开!
这可都是在场几名女子亲眼所见,亲口所证!
琴儿其实深有八卦联想之心,可她不敢当着自家主子的面说出来,她不敢说:难不成姑爷在外头有人了?!
此想不是不可能。细细数来,他贾公子到凉州已有数月,生得那副姿容,有多少个狐媚子巴巴勾引都不奇怪。
赵雪娥不理身旁的大丫鬟思绪翻飞,她心中藏着更多的事,现今不住回想着那夜,那个人口口声声的坦白,又将昨夜小六子上报的消息一一细忖,仿佛有了些眉目,实则又想不出甚么来。
于是,她并未作何行动,依旧吩咐了小六子,将那人任何的风吹草动悉数回禀。
除此之外,她还在等,等赵二从京城传回来的消息……
可惜一连数日过去,小六子未再探得有价值的东西,那个人不是时常在屋里闷着,就是去给娘亲请安,再多的,便是去镖局与郝掌柜熟悉日常事务,并无其余举动。
也即是说,那个人见了娘亲,见了郝掌柜,见了师兄甚至见了镖局一干人,就是不来见她!
贾天海,你甚么意思?
振威镖局前庭,邱婉儿正与郝掌柜及一众得了闲围上来的镖师说话,忽的耳根一抖。
“姑爷家中是做啥买卖的,怎的这些事一点就透?”
“对呀,姑爷看着确实也不像做生意的!”
“初初见着姑爷时,我还以为是哪位风流倜傥的王孙公子呢!”
“……”
年轻的镖师们其实大多对大小姐的婚配对象抱有些许敌意,尤其婚礼那日他们见其被众长辈拉着灌酒的样子,心里大为畅快。可自从近几日他来镖局报到,谦和有礼时又风趣开朗的性子,很快博得他们的好感。
若说性格讨喜也就罢了,偏此人还聪敏智慧,大掌柜带他在身边,大事琐事教授下来,比带谁都轻松,私下里止不住的夸:此子不凡,假以时日,其手腕能力绝对不输同样的青年精英,他们的二当家。
如此,镖局众人都对这位新姑爷顿起敬意,一来二往混得熟一些了,吹捧起来不带牙酸的。
邱婉儿就觉得,自己牙酸。不但牙酸,耳根也酸。
这群人太浮夸了,她勉强适应着,都是为了生存。闲聊话毕,众人各自散了,邱婉儿终于空出来,想去偏厅倒杯水。水还未喝上,有人进来给她添堵。
“近日在镖局混得不错嘛,我的好妹夫。”
“不及师兄在外风生水起。”
邱婉儿继续喝水,不打算与这人客道,亦不会与其撕破脸奋力相拼,她眼下还没有那个能力。
曾凌峰朗声笑一笑,甩衣摆坐下来,盯了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女人,低低警告,
“今次就且饶了你,往后若再敢擅作主张,休怪我无情。”
话音才落,厅外又有人来,是送茶的小厮,曾凌峰话锋转得极快,换成一副关怀语气:“妹夫与师妹相处得如何?可莫要慢待了我那心气不低的师妹,否则有你苦头吃的,哈哈哈!”
婉儿才不搭这个腔,她把话头转回到对方身上:“好着呢。说起来,师兄该多陪陪师嫂才是,在外拉多少买卖都不比在自己家中舒坦,师兄说是不是?”
“好,多谢妹夫提醒。”
意思已表达,曾凌峰起身出了厅,忙他忙不完的事情去了。厅内沉默下来,为邱婉儿倒茶的小厮幽幽开口,
“难不成……就是他?是他逼迫的你?”
婉儿抬眼看看他,不应答不反驳,算是默认。这下,马有才眼中泛出愤意,紧接着又贪恋地注视着眼前翩翩公子模样的女子,说:“我会帮你的!”
避开那道柔情目光,婉儿摇摇头:“不必。你不要掺和进来,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那要到甚么时候?你还要和大小姐做夫妻到甚么时候?”
马有才现出激动,婚礼那日他在赵府,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仪的女人,在所有人的见证与祝福下,同另一名女子拜堂成亲。即便知道那是假的,是她被迫的,他仍旧难掩妒意。
因为这个人,与那赵千金,该死的般配!
邱婉儿诧异着看向他,明白过来,心下一阵嗤笑:我不与她赵雪娥做夫妻,难道就会与你马有才做夫妻了?你能给我甚么?
“马大哥,你安心过你的日子吧,我的事我自有分寸。还有,曾凌峰或是赵家的几位主子,都不是你能惹的,莫要因为我而一时冲动,犯下大祸。”
马有才被劝,恢复理智,转身向厅外瞧了瞧,又问:“那……我能不能去看看木儿?”
一记冷冽的眼刀划过,邱婉儿不自觉泄出的凌厉气势,一瞬中把人笼罩在寒意之下。
对方缩了缩,仿佛听见她无声的警告:莫要多管闲事,失了分寸!
当日邱婉儿回到赵府, 赵夫人将她与赵雪娥叫来,一同吃了晚饭。
饭桌上赵雪娥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缓和,邱婉儿知道她只是在母亲跟前做做样子, 于是也就默默配合着对方。
“天儿,镖局的事务熟悉得怎样了?有没有难处?若有不懂的要和峰儿他们多多商量。”
赵夫人见女儿女婿关系缓和,心下稍宽慰,饭后关心女婿两句。
“没有什么难处的, 镖局里大掌柜和其余人都待天儿极好, 多谢娘关心。”
“嗯。”赵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放了她们二人回院。
没了赵夫人在场,赵雪娥对自己这夫婿恢复近日来的冷漠态度。在一切还未水落石出之前, 她不能对这人有好脸色。
邱婉儿自知在赵家小姐这里已是个毫无情义的骗子形象,多日来她努力营造的也就是这个形象。她要让这个女人心思混乱,左右难安。
眼下这情况, 显然收效不错。
那么, 下一步就是亲手打破这个形象, 令其更加大乱阵脚,不知所措。
“雪儿,我……”
回院的路上,两人本是一前一后隔了两步远, 邱婉儿突然凑上前去与赵雪娥说话,对方立即加快步速将她甩开。
婉儿并不放弃,对方甩开几步, 她就跟上几步,如此反复一路回到东院, 最后径直跟进了屋。
“你进来作何?出去。”
赵雪娥端起厉色要将人赶走,她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如此厚脸皮。
“雪儿, 我有话对你说,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雪娥看过来:“赔甚么礼?”
“我……”
邱婉儿支吾着,自怀中掏出一样物件,递出去,不好意思道,
“我送不起什么贵重的礼品,那日逛街瞧见这个不错,就买下来……拖了几日,如今终于鼓起勇气送你。雪儿,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可见你近来一直心情沉郁,饮食不振,我很心疼。”
所谓的赔礼,那礼竟是一盒胭脂。赵雪娥定睛看去时不由心中一震,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边上的琴儿也见了,心内霎时涌出千句百句想说的。
未等她们说或不说,也不管收礼的人愿不愿接,送礼那个递了半天,最终抓起对方的手,一把将礼物塞进去,转身离开。
“……”
“小姐?”
小姐未有反应。
“小姐?这胭脂……原来是买了送给您的……”是咱们错怪了他。
“……”
小姐还是未有反应。
雪娥攥着手里这盒子,回想起方才那人笨拙忸怩的样子,又觉好笑,又觉无语。当然,她平静的思绪果然如婉儿所料那般,乱了。
暗暗叹口气,心间又问:贾天海,你甚么意思?
当晚,邱婉儿美美睡了一觉,次日早起梳洗吃过早点后,领着小六子去了镖局。那被她搅乱心境的赵雪娥比较惨,一夜未得好眠,清早醒来时得知扰自己心神的人已然出门,空落落的心情无处去说。
幸好今日董依芸过府,陪她打发时间。
“雪姐姐,最近你和姐夫怎么样了?可是和好如初了?”
两姐妹难得静静对坐饮茶,自在闲谈,聊些甚么不好,偏要聊那个人,赵雪娥不想接话。董依芸一看便知,这夫妻俩还在别扭。
“不是吧,都过去多少日了,你还在气?还是说他未曾向你低头认错?”
赵雪娥将茶杯搁下,放眼望向满庭艳丽的鲜花,轻轻启唇:“认错是认了,还赔了礼。只是除了这些,再无其余举动了。”
“那是姐姐你未表态,你未表明自己是否已经原谅他吧!男人嘛,要面子。你不给人家好脸色,人家才不会上赶着黏上来的。”
侍候在侧的琴儿心下暗道: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面薄,您是不知,那个人脸皮厚着哩!
雪娥不想再聊那人,生怕自己忍不住将那个秘密说出来,是而将话头拐个弯牵了回去:“芸儿是不是也与师兄闹脾气了?往日也不见你说这些刻薄的话。”
问到点上了,董依芸长长一叹,她今日就是来求安慰的。
“不知怎的了,最近峰哥哥心情躁躁,我也不知怎的了,也是老觉得烦躁,他白日出门晚上回府,也不知道多陪陪我……每回说他就是信誓旦旦,应着应着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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