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全天下的巧事都赶在这几天碰了个干净。
江言秋显然也没设想过这种情况,在办公室里看见他的时候,险些怀疑是自己没睡醒,把梦里的内容带入了现实。
余晏并没有看向他,温和得体地与众人打过招呼,又专心与主管聊了些基本情况。江言秋的眼睛却跟长在他身上了一样,从始至终没移开过,还是周围的同事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
简单的介绍过后,众人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准备开会需要用到的东西,只有江言秋一直心神不宁地坐在工位上,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他频频转头看向余晏的办公室,想透过百叶窗去看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但密密的扇叶将它遮挡得严实,一如他未曾参与也无从了解的那三年。
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会议上。
余晏有条不紊地讲述着本次项目的预期方向和注意事项,声音低沉平缓,从容而不失威严,整个会议室的人都不约而同挺直了腰板认真听。
江言秋记着笔记,抬头时眼睛时不时跟余晏的视线对上,又慌乱地错开。
轮到他上去做汇报时他压下心头那些杂乱的思绪,尽力使自己集中精神,却还是在中途不小心卡壳了,尽管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并不影响整体效果,但在余晏抬眸看过来时江言秋还是被那目光压得慌了神。
出于不愿在余晏面前出错的心理,江言秋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把接下来的内容完美阐述完。
会议的尾声,余晏总结了大致内容,给团队下一步的任务做了简略安排。对于各成员的表现,余晏褒贬有度,既点评得一针见血,又不吝于对优秀者给予肯定。
“江言秋的方案做得很好,有创新点又不乏可行性,大家会后可以参照着再思考一下。”
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江言秋有些难以置信,心跳如擂鼓,他猛地抬头看过去,却见余晏已经平淡地接着讲别的内容了,甚至连半分目光都无暇分给他。
眼里亮着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期待转瞬间落了空。他搓着手指又垂眸看回了眼前的木质会议桌。
江言秋私心想向余晏证明自己的能力,纵然没想过会得到他如此干脆的肯定,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却还是按捺不住欣喜,但余晏公事公办的语气和神情又击碎了这份隐秘的喜悦,提醒着他在余晏心里和普通同事毫无区别。
会议散去后团队组建了微信群,方便后续的对接与交流。
江言秋靠在办公椅上,盯着群成员页面那个熟悉的头像看了良久,最终还是动动手指戳进去了。
三年前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就删了联系方式,余晏的微信还是用着之前的头像和昵称,江言秋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对着好友申请的页面斟酌了半天,想着余晏回来后对他的态度,删删减减只敲了最保守客气的一行字发送过去:
“余总好,我是研发部的江言秋。”
办公室里,余晏看着江言秋发送过来的好友申请陷入了沉默。
申请时的留言客气又疏离,上下属的关系被摊得分明。
跟醉酒那天的态度对比鲜明,仿若两人。
余晏将视线移到江言秋的头像上,顿住了。
照片上是两个挨在一起的小雪人,被捏了尖尖的小耳朵,用一条黑色围巾系在一起,呆呆地看着镜头。
雪人是三年前的一个冬夜堆的,大年初一的晚上家家灯火通明,冷清空荡的街道上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地,混杂着星星点点的炮火残余的纸屑。
吃过晚饭后江言秋心血来潮,拉着余晏出门打雪仗,玩累了就安安静静堆起了雪人,比谁堆得更快更好,最后堆着堆着就变成了两只尖耳小狗,江言秋围着两个小雪人转了一圈,眼珠子一动,把出门前余晏刚给他系好的围巾摘下来,动作利落地将两个雪人套在了一起。
还不等余晏开口嗔怪,他已经傻笑着在求表扬:“套上了就分不开了。”
江言秋笑得眉眼弯弯,暖黄的路灯从头顶洒下,在他周身晕开一层柔和的光,长而翘的睫毛像灵动的蝶翼,在光影里覆盖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在阖家团圆,围炉闲坐的夜晚,空荡雪白的街道不再单调冷清,江言秋是独立于雪地里零星红点之外的一抹新的艳色。
余晏看得心底一片柔软,笑着轻声说:“好。”
但是他忘了,天亮了,雪是会化的。
说不清再次看到这张照片是什么心情,但总归不会是眷恋。
余晏眼眸深沉,很快就敛起思绪,懒得去猜想江言秋用这张照片当头像是纯粹出于喜爱还是别有深意。
他动动手指,同意了好友申请。
那边的人似乎是一直在守着消息,刚一加上好友就发来了几个文件,是项目的最新进展以及相关介绍。
之后又官方地发了几句请他过目的话,便没有了下文。
余晏也不多言,只简短回了一句:“收到了,辛苦”,随后便专心看起了文件。
关何觉得江言秋今天有点反常。
具体表现在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一向奉行“踩点上班,准时下班,绝不多耽误一分钟”的人还不动如山地坐在工位上,并且短期内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关何擦擦眼睛,不确定地再看一眼,过了一会儿又看一眼。
江言秋正漫不经心划拉着手机,注意到他频频投过来的视线,有些不解:“你干嘛?”
关何比他还不解:“是你干嘛呢?平时下班最积极的就是你,在公司多呆一秒跟要你命似的,今天怎么回事,转性啦?”
“彼此彼此,你不也没走?”江言秋闷声呛回去。
关何今年二十七,是个资深游戏宅,下了班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赶回家抱着他的动漫和游戏过。江言秋的工位和他相邻,两人经常是前后脚紧挨着下班,坚决不愿多加一分钟的班,又都对游戏的话题感兴趣,平日里聊得多了就熟稔起来。
“我那是有正当理由的,”关何斜睨他一眼,下一秒气势又弱下来,蔫巴巴的,“哥们最近被催婚了,我妈天天念叨着相亲,不想那么早回去受摧残。”
江言秋闻言嗤笑一声,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被狠狠瞪了一眼,“你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江言秋摸摸鼻子,大言不惭:“里面那位不还没走呢,老板不走,员工哪有走的道理?”
关何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着他,整个办公室,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除了他关何,大概就是眼前这位了。
两个平日里下班最积极的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直到江言秋余光瞥见办公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余晏手臂搭着西装外套,低着头单手回消息,一路走向门口,江言秋见状忙拿了东西跟上去,急匆匆地跟关何道别。
关何一脸不屑:“假模假样。”
下一秒——
翘着二郎腿的人也坐不下去了,边风风火火起身收拾东西,边发出不满的控诉:“走那么急干嘛,也不等等我!”
江言秋在看到电梯口站着的那抹身影时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走上前去,在余晏的身边站住了,跟着一起等电梯。
余晏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江言秋斟酌着措辞,他的脑子乱糟糟,想问的事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又像是被刹住了一样滚回肚子里。
还没等他想好一个合适的开场,电梯已经到了,余晏抬步进去,江言秋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封闭狭窄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江言秋开口的勇气,好多想法在脑子里滚了一遭,江言秋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上余晏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时却只愣愣问了一句:“你……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但这确实是他见到余晏之后最迫切想知道的,于是只能强撑着等回答。
余晏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转过身来看着江言秋,瞳仁幽深,像化不开的墨,“你想要我说什么?”
江言秋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掐着掌心把话说完整:“三年前,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余晏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话里的意思,几乎要被气笑,“江言秋,你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问出这句话的?”
他的眼神像淬了冰,平静而没什么温度,江言秋只能从里面望见无措的自己,他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却不敢再问下去,生怕余晏下一秒生气了就干脆不理他了。
电梯在四楼停下,维修工人推着施工器材挤进来,本就狭小的空间一下子被填满,两人往后退了几步让到角落里。
距离被缩得很短,彼此的气息近在咫尺。身体紧挨着,心思却如弱水之隔,如何也不能相通。
一时之间电梯里只剩两个工人的交谈声,江言秋垂头盯着地板,闷声嘀咕:“不是说会给我机会想清楚的吗?”
他说得小声,又被交谈声掩盖着,自以为余晏听不到,不想走出电梯的时候余晏突然留下一句:“我给过了,早在三年前就给过了,你也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宕机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江言秋就听见自己急急地辩解:“我没有,那不算!”
回应他的只有余晏越走越远的背影。
进入秋天后白昼慢慢缩短,窗外夜色浓重,昏暗的客厅里没有开灯,江言秋曲着腿,双臂环在膝盖上,蜷坐在沙发一角,呆呆地盯着虚空的某处出神,安静的屋子里只剩时钟走动发出的咔嗒声。
黑暗的环境里蓦地亮起一道模糊突兀的光又很快黯淡下去,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江言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人给他发消息,动作迟钝地低头看了一眼。
消息是徐澄发过来的,隔着屏幕江言秋都能从文字里看出那人的雀跃和激动。
——秋秋,我加上那个兼职调酒师的微信了!
——说起来,他好像还算你的学弟,你大学是不是也是这个学校的来着?
江言秋眯着眼睛看了眼徐澄发来的学校,发现还真是他的大学母校。
确认的话刚发送出去,徐澄又炮弹似的连发了好几条,都是跟那个学弟有关的事,末了还邀请江言秋明晚下班后去绿岛玩。
——我们乐队明晚会过去驻唱,严末刚好也有兼职,你一起过来玩嘛,我还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呢,你跟他一定会聊得来的。
江言秋之前认识的很多酒肉朋友早在三年前就散得差不多了,徐澄是他这三年间在一次泡吧的时候偶然认识的,为人热情大方,玩得也很开,但待江言秋却是实打实的好,一来二往之下两人也逐渐熟稔起来,成了相谈甚欢的朋友。
徐澄大学时候学的是设计专业,毕业后跟几个朋友成立了一家小型的工作室,工作时间相对社畜来说很自由。他生性爱玩,又喜欢音乐,大学的时候就跟其他人张罗着组建了一支小乐队,偶尔会在绿岛酒吧驻唱。
严末是绿岛新招进来的兼职调酒师,江言秋对他印象不深,徐澄却前前后后跟他念叨了不止一次,眼下见徐澄能有新的进展,江言秋自然是替他开心的,但对于泡吧,他却没什么心情,草草地想了个托词拒绝了。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满心满眼都是关于余晏的事,一面想自己三年前的所作所为,一面想余晏如今对他的态度,懊恼又不得章法。
徐澄也察觉到了他今晚的兴致缺缺,忙问他怎么了。
江言秋想了想,轻轻敲下几个字:
——他回来了。
关于余晏的事,徐澄是知道一点的,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他认真地听完两人重逢之后发生的事,有些恨铁不成钢。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人没回来的时候你天天想,现在人每天就在你眼前,你还不追是等着别人先下手吗?
江言秋捻着手指打字:要追的。可是我之前做得太过分了,他现在估计都不想看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最终颓丧地得出结论:一定是三年前他把余晏推得太远了,才会让一向守承诺的人在说完会给他机会后又一声不吭地收回,离开得那么决绝。
徐澄:要我说啊,有怨有恨才意味着有挂念,你不要管他现在是什么态度,先死缠烂打把人哄回来再说呀,等人真的对着你平静无波了,那才是真的玩完咯。
江言秋对着聊天框沉思,他想着徐澄说的主动创造机会,眼珠子转了又转,最终翻开通讯列表,拨出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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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短小的一章
江言秋是个很注重生活享受的人,从饮食起居到穿衣打扮,事事讲究精致完美,然而此刻却头一次对着衣橱犯起了愁。
各式各样的衣服看得他眼花缭乱,他左挑右选,始终没能找出一套满意的,只能对着那一堆衣服干瞪眼。
最后眼看着跟齐沅约好的时间快到了,他干脆挑了最简单的一套穿搭,自暴自弃地安慰自己余晏从前就不喜欢他穿得花里胡哨的,这样正好。
走出门后又开始后悔,止不住想万一余晏现在换口味了喜欢张扬一点的呢?
齐沅的车缓缓开进江言秋所在的小区,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双手抄着衣兜的人绕着原地不断踱步转圈 ,时不时还踹一脚什么也没有的水泥地面,看上去十分懊恼纠结的样子。
齐沅被他孩子气的行为逗笑,无奈地摇摇头,把车停靠在路边。
那头的人注意到车子的靠近,抬眼看到车内的齐沅时瞬间换了副表情,三两步跑过来钻进了副驾驶,先前的一脸苦大仇深早已烟消云散,栗色的脑袋凑过来,左右晃了晃,圆润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沅看。
齐沅被看得一头雾水,莫名从那双眼里读出了一丝丝期待的意味,于是更加懵了。
他不确定地挤出一个音节询问:“嗯?”
几乎在同一秒,江言秋脸上本就不多的希冀破灭了,他耷拉下头,认命般地系好安全带:“没事,你开车吧。”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觉得不甘心,纳闷地小声吐槽:“溪茵姐怎么会看上你这块木头。”
齐沅没听清,只当他又在琢磨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便任由他去了。
又过了会儿,江言秋清清嗓子喊了声:“哥。”
齐沅应声:“怎么了?”
“你觉得我这样穿可以吗?”
齐沅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想也不想:“可以啊,很好看。”
“那你刚刚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江言秋幽怨地瞪他,“现在还连看都不看我。”
“啊,”齐沅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举止是什么意思,憋着笑好声好气回答,“哥这不开车呢,不好分心。”
前面是一个红绿灯路口,齐沅熄了火,趁着等绿灯的功夫转过头认真打量了一下江言秋。
眼前的人今天只简单套了件宽松的兜帽卫衣,下身搭一条休闲款的直筒工装裤,栗色头发没有特意做造型,细碎的刘海柔顺地搭在前额,看上去显得很乖巧,将张扬的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本就长得显小,此刻加上这么一身休闲的穿搭,更加干净稚嫩得如同尚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
齐沅对上他巴巴望过来的眼睛,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如实夸道:“很帅,很乖。”
他观察着面前人的神色,灵机一动,又补了一句:“余晏应该会喜欢。”
江言秋迟疑着问:“真的?”
“嗯,”齐沅认真郑重地点头,“哄人要有哄人的态度,你多示示弱,他看了就心软了。”
江言秋这才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笑了,认真地说:“好。”
齐沅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约好的是一家中式餐厅,齐沅提前订了一个小隔间,带着江言秋进去的时候余晏已经提前到了。
听见开门的声响,余晏起身,跟齐沅打了个招呼,在看到他身后的江言秋时愣了愣。
他事先并不知道江言秋也会来。
齐沅跟他是高中时的好友,大学考入同一所学校,但齐沅在大二的时候听从齐父的安排出国学习,在国外待了快三年才回来接手齐家的事业,这几年间两人一直保有联系。
三年未见,听说他回平市后齐沅便提议出来约个饭,余晏也爽快应邀,却没想到江言秋也跟着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对于从小带着长大的邻家哥哥,江言秋一向是很亲近依赖的,从前便喜欢撵在齐沅后边围着他转,今天跟着来倒也正常。
同样怔愣的还有江言秋。
尽管来之前已经准备了很多话术,但在对上余晏眼神的一刻全都功亏一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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