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轩辕朝历来传统,公主下嫁地方道府改为“宣”姓;
新皇的人选定下后,在继位前,其余皇子要改为“袁”姓,分派地方立伯男子爵,享地方食禄,却无地方三司(地方司徒、司马、司寇)的实权,后代子孙三代为平民,三代后可再入国学考较、纳名捐官。
前三位皇子都已经娶妻开府,各居要职。
四皇子虽履职但为人偏软,至今留居皇子的长定宫殿,而五皇子跟在轩郡王身边。
前三位帝姬已嫁给地方道府重臣,已改轩辕为“宣”姓。
以上八人已与目前的大周朝堂和地方道府关联甚深,私下各有合纵连横,在朝堂互为攀咬、托帮。
余下后面的六皇子轩辕月、七皇子轩辕不羁、八皇子轩辕端,乃至还在启蒙阶段的九、十两位皇子,及最小的刚回跑步的四公主轩辕姬。
这五人若要出头,基本得等前面的局势落定后才有可能。
今日,胡裴被轩辕端邀往长定宫。
长定宫是大周皇子居住的宫殿群落。
若立为太子得住天机宫,两宫均位于金宫正东向。
长定宫群,属于轩辕端的宫殿里,他俯身拜问胡裴,“裴郎。端,诚问一句,如何掩峥嵘锋芒?”
胡裴知道轩辕端有野心。
两人在国子学府初见那时,轩辕端行那样的礼就说明他的目的,平礼结交。
随近年多的相处,轩辕端也在若有若无地展示他的才智、人品,以及目的。
他的野心很明确,便是要那最高的位置。
如若达不成这个目的,待新皇继位,皇子被下放地方,终生不得回京,比之平民还不如。
平民可以参与地方官考,再被选送举荐上京读国子大学,过国学大考后再任职。
但“袁”姓后人三代不得为官,虽说这已经是惯例,但不是所有皇子都可以忍下这个规定。
狄赓帝前,五代轩辕皇所生子嗣不丰,下放地方的袁姓子弟不多,但公主更姓后的宣姓后人极多。
大周轩辕朝的暗地里早已埋下无形的隐患。
胡裴把在守藏室见过的大周地形图,绘制在轩辕端面前,朝他道:“大周从北往南、从东海之滨到西月罗山脚,共划分四十五道府。
每一地道府下辖几乎就有一百三十郡,郡守下设县府,再细分亭、乡组民,这就更是多不计数。”
轩辕端取过他绘制的大图,好奇道:“你怎么可以记下这么多东西?”
胡裴眯眸,转言道:“八殿下,知道过往的皇子都去哪里吗?”
“作为春官世家的胡家最为清楚吧?”轩辕端放下绘图,打趣道。
“大周朝立国于兵儒一道,从祖帝轩辕战借仙人之手在南疆起兵,攻入祭师之乡的东神都,也就是如今的东都。
殿下可知如此广袤的大地,大周为何没有分封王侯,却建立起道府郡守制?”
轩辕端背手于后,漫步至身高及肩的胡裴近处。
“因为祭师制就是以地方祭师为政,再直隶于上等祭师。
倘若,祭师制下的封家被比作政权中心,其下各地祭师就是诸侯王储。
一旦封家倒台,与这些外派的子侄不作为,脱不了干系。”
“不错。兵儒起事,祭师制下的地方黑镰卫一旦兵败如山倒,东都的封家祭师连抵抗之心都不会再有,这就是权放地方的后患。
但是,祭师制下也有一个好处。”胡裴淡笑道。
“是何?旧制竟然还有好处?”轩辕端奇道,探手做请,邀他入席。
“控心之术。
祭师制以信仰控制民心,但凡一人一地方一城池信奉一名祭师,那么祭师对此地就有绝对的控制权,且民政兵权集于一身。”胡裴坐在茶案前,双手接过轩辕端递来的茶碗,轻放在案几。
“大周儒士看出祭师制的优缺,遂而设出道府郡守制,国考捐名为官制。
这些措施里可有帝皇子孙之位?”
轩辕端的心中发寒,喃喃道:“我轩辕家子嗣一直不丰,但也绝不是一脉单传。”
“道府郡守制以四司掌管地方,司徒、司空、司寇、司马各掌民、赋、法、兵四典。
为官人选更是由金都直派官吏担任,再有道府官员择地方各郡守组成以四司为首百司为辅的地方行政。”胡裴见轩辕端颔首,这才笑道,“大周立朝以来,下放地方共有二十五位皇子、四十五位公主。”
“这?”轩辕端不解其意。
“不多不少,四十五处道府各有一位历代或当今的公主。
轩辕血脉已经延绵至整个大周,加之各地额外设立的伯、子、男爵,有名爵却未必真的会没有实权。”胡裴轻扣茶碗,没有饮用,目光流连在那张道府绘图上。
轩辕端猛地站起来,脑子里好似有什么流过,又快得没有抓住。
他疾步蹲身在胡裴脚前,软了往日的身段,“裴郎,你告诉我这里有什么门道。”
“千秋万载,连控心之术的祭师制都无法过千秋历万载,何况以仁心术的帝王分官制。大周二百载余,地方道府各有皇室子孙,养兵待用。
动或不动只在一个时机。”胡裴语出惊人道。
而这些消息,正是他通过春官世家的名头,获得宣、袁两姓在地方的位置,及他遍布全大周的迁徙鸟群传来的信息。
轩辕端倒吸一口冷气,目露震惊。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正是机会,道,“你的意思是地方道府将起夺权?怎么可能呢?”
【若地方道府的宣袁氏族有了反心,那前头几位皇兄就不能再保持暗流缓淌,即将随局势起明面上的争斗。】
“为何不可?
你们都是轩辕子孙,金都也没有规定以长幼定太子位。
圣上的每一位子女都有机会承帝制,全看有无贤名、再是有能力者居之。”
胡裴轻笑着起身,朝轩辕端道,“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金都的风里都是来自远方道府的讯息。
八殿下自己不也说了,掩峥嵘,那不就是一个掩字,再换,就是一个‘等’字。”
“等?”
轩辕端直接坐在光滑如镜面的黑曜地砖上,昂面凝目在胡裴的五官。
他的眼波痒漾,心神却又百转千回。
连手指都屈张后动了动,又快速地拳紧手,按下眼波里的浮躁欲念。
他慢慢地勾起唇角,“与其说等,不如点一把火。
金都还差一把火,可以激起地方道府以乱为名、行入都之实。”
胡裴目光轻跳,垂敛清光。
这大概就是身处高位,为那至高之权,会行不择手段之事。
点明路后,举火把而行得就不再是普通人,而是那有野心的恶鬼厉魂。
轩辕端爬起身,郑重地拜谢胡裴。
他还想留胡裴用膳,但胡裴已经生了去意,便亲送人离开长定宫。
胡裴独身一人漫步在威严堂皇的大金宫廊,心起厌烦之意。
他站在南宫门的登令楼前,回首昂望高耸巍峨的金鳞瓦城楼。
当年的沅芳皇妃就是死在里面。
自己堪堪寻到合适的婴儿附体,也跟着一命呜呼。
这金宫里藏着多少心思,细道起来,恐怕比天上的繁星都要多。
胡阳刚从司士寮里出来,就见那楼台灯火下立一人。
看清是小九后,一扫当值的疲倦,快跑过去:“阿裴。”
胡裴凝目在风华正茂的来人身上,再及他展露的憨厚笑容,勾起唇:“六哥。”
胡阳近前后一把箍在胡裴的肩头,拉他快步向宫外走去。
“你怎么这么晚出来,右拾遗很麻烦吗?说起来,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圣上,哎,有点遗憾。”
“六哥在卿事寮里很累?”
胡裴自是知道他不会转弯的性子。若非此前提点他往晁纲面前转悠得了赏识,恐怕现在人都能直接被困宿在冷寮。
“还好还好。晁大人很赏识我的行事,经常夸我。
不过,胡棠那家伙天天在我面前拿根鞭子转悠,没事还打扰我做事,又给我讲刑房里的事。啧,血腥。”
胡阳说着,拉胡裴上了胡林驾来的马车。
胡裴趁机看进他的眼,垂敛眸光:“六哥,你想调职?”
“嗯?”胡阳稍愣,嘿嘿笑道,“果然瞒不过小九。
我现在虽然过得舒坦了,但是俸银低,上交公房后余下孝敬点娘亲,再来又给音辞买东西……这……
其实,这要怪三哥实在太嚣张,而且我觉得审讯很有意思。”
胡裴轻叹口气。
大周的俸银说实话真得不高。
以五官宗伯为例,一年俸禄一百二十五两白银,月平均收入也就十两出头。
虽然胡府当官的人多,但其余官位基本都是士一大夫级别,月奉连五两都不到。
而府里的开销已经极简,签契侍从、侍女本就不多。
但是儒礼之邦,花在交际上就是一大笔。
官场同僚、先生夫子那,光是生孩子、讨媳妇的随份子、回礼就是一大出入。
年节里晁纲送一大堆奇珍,胡府回出去得却是货真价实的白银打的首饰礼品。
得了的奇珍又不能拿去置换成银,一不小心被送礼的人发现还只是个笑话。
往日清贵的名声没了才是要命的事。
再有请客吃饭一道上的开销。
胡云深已经很节俭、不朋党不结交,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公职。
但是余下当官的小辈们要活动,他们一月四两多的俸禄,一顿饭就能去了。
这日子还怎么过?不得从公中拿以前上交的份额来补缺。
再有置办衣物一块。
夫人、老爷们平日穿得算不得上好绫罗,但是普通绸缎衣服的费用也不低。
便是这样,几位子侄若未成亲,倒是将将够府里的花销,但是娶妻生子后添得不止是妻、还有连带的侍从侍女,哪里又真够用?
前几代胡府子嗣不丰,倒是没把这问题显现出来。
但是这一代不一样了。
胡府穷,则思变。
这才有季暮云变卖嫁妆置办铺面,再有三房居衡夫人跟上脚步,而胡芸翎喜商厌学,专注在商道上的情况。
这对于金都本地人的胡府其实算很不错了。
地方举荐上来后过国考纳银捐名当官的弟子们才是真惨。
光是在金都租房一项,就够普通官员受得了,再加上面这些内容,妥妥地欠债一党。
这般计较下来,朝中不免会出现贪污腐败、收人孝敬的现象。
毕竟人都爱享受,而享受就要花银子。
胡裴敛尽思绪,颔首道,“为人伸冤,惩治恶徒,确实是极为人心爽快的事。”
朝局将起风云,司寇寮也不会是个好去处,到时候多得是冤魂入狱、不得申报。
胡阳陪胡裴一路,却没从胡裴处听来更好的解决方法。
他人憨直又不傻,经胡裴指点到了晁纲门下才不过安稳半年,这会又想跳别的寮所……确实影响不好。
“小九,你是觉得司寇寮不好吗?”
“六哥,司寇大人是三哥岳丈,六哥是二房人。
即使你入司寇寮,也越不过三哥。你想想。”胡裴淡色道。
胡阳不是不知道跳槽会有的影响,根源也不是在换岗,而是胡府本身的家底不厚,无法与六嫂用银自由上达成平衡。
毕竟,当年福寿楼一盘寿喜糕的价格就不低。何况,如今已嫁为人妻的梵音辞,花哨会更大,瞧瞧六哥腰间的玉饰质地就知道了。
女人用银,不一定花在自己身上,可能给男人用,但都是要花出去。
女为悦己者容,妻为君者计。
胡裴瞧他还在纠结,便道:“与其好奇司寇寮的刑房事务,不如在晁纲手下好好学。你已不用毛遂自荐,但是出锋必有应,这样才能得到晁纲这种人的赏识,才能在司士寮里立足站稳,再扎根往上。”
胡阳闷闷地应了声,挣扎的面容在擦黑的晚间不容辨明,想来还是为换岗、银子的事纠心。
胡裴倒是眼力好,一眼透彻他的心思,心里轻叹,直言道:“六哥,晁纲其人聪慧,但心有计较,所以不会太喜欢比他聪慧的下属。
六哥性子忠厚实诚,在他手下积累经验,定能出锋。”
他顿了顿,认真地道,“六嫂当年是国学女子里有名的才女,这般的女子为何看中六哥?”
胡阳心里一跳,真停下脚步。
他想起院子里似水娇妻的音辞,呐呐道:“她比我聪慧,很多事一点就透,可是我……一来官位低微,配不上他。二来我连赚的银都没有七妹多,要七妹替我买珠钗送她嫂子……我……”
胡裴了然。问题还不一定是出在梵音辞身上,恐怕是六哥单纯的心里作祟。
“官位这事必须得等,一个萝卜一个坑。
待有人让出来,你才能上。
往日里你准备充足,迟早有机会。
若是为银钱……你有现成的助力不正是七姐么,如今她意气风发,正是你入股投份子的最佳时机啊。”
胡阳的脸瞬间便秘色,扶额叹道:“你当我不想呢?音辞原本和八妹玩得好,这会嫁给我转头和七妹腻腻歪歪,把嫁妆的田产、铺面都投了油嘴滑舌的七妹……唯有我……”
胡裴没想到胡阳后宅是这般情形,一时忍俊不禁。
他耸肩膀憋笑,差点就溢出唇口。
真是傻人有傻福,这般的傻哥哥有这般的妹妹,还娶了这般好的妻子护着他,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反倒把自己衬得像是一个傻子,在认真得帮他解决问题。
胡阳不知道哪里惹到胡裴,小九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回府里。
他心里是听了胡裴的话,知道晁纲为人不错,只是觉得别扭。
养家糊口的任务摊到音辞身上,挣名声的活给自己。然而,这名声吧,自己也没能挣出来。
心里不得劲又郁闷的胡阳转道,绕过前大街的胡府,往后小街的胡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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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周是道府郡守制,不同于诸侯制度,也不同于地方郡守制,类似于现代和古代结合,偏向现代省市镇乡的划分。
2.大周还是帝王制。不过,为了不发生皇子叛乱,就把皇子和公主下方地方生活,不得使用“轩辕”姓氏,而是改用“女宣、男袁”的姓氏。
3.但是,前几代身为皇子、公主,下放到地方,再不能享受真皇子公主的荣耀,那些宣袁经几代人的发展还是有些想法,很多都已经暗暗筹备,有了反心。
狄赓三十三年末,金都发生一件大事。
一直跟在三皇子后面的七皇子轩辕不羁,无召闯宫,跪在朝堂,叩言:“父皇,这是我在三哥军账里发现。
三哥顾念兄弟手足,不把这份远方来的信笺递交,他是念及兄友。
但是信中言明,若再迟,二哥的兵马就要临近秦连长墙,攻打风华道府的寒雪关,到时候直入金都。金都恐有危啊。”
狄赓帝看着手上这份奏报,以及信笺内容,犹是不敢相信。
信上是二皇子轩辕北勾连远在西北的三圣道府,蓄养兵马、意图谋反的暗察信。
愤怒的狄赓帝瞪向已经跪地的三皇子轩辕玄,再及叩首在地瑟瑟发抖的二皇子轩辕北,“你……你们……说说,老七说得是真吗?这是怎么回事?”
天子一怒,百官惊惧。
举朝跪下,叩请狄赓帝息怒。
三皇子轩辕玄的耳里充斥一句句兄友弟恭,目光凝在背刺的毫不手软的七弟身上。
恨得心里淌过一阵激愤、怒火交加的热流。
若真是亲兄,大可明着来问,何必如此无召上朝,当众人面来这一出。
往日跟在身后的尾巴,竟也会玩一手一箭双雕的把戏。
轩辕玄思虑如潮,压下急怒过后心里反倒一松。
他是有底牌的皇子,不像大哥、二弟、四弟。
而且,一直以来当做真正对手得也不是这几位皇子,而是跟在东都轩郡王后面的五皇子。
现在,首先要把自己摘出去。
他直言道:“父皇,这只是一封探信,未获得实际证据。若贸然递呈,引起如今这番难以讲明的情况,举朝哗变。
儿臣但凡有确凿证据,定在第一时间递送父皇,请父皇圣裁。”
轩辕北狠狠地瞪向轩辕玄,再及面色紧张的轩辕不羁,喊道:“父皇,儿子冤枉,儿子从未有谋反之心。老七他少不更事,胡乱攀咬我和三弟,无召入朝,简直是……胡闹。”
“胡闹?”狄赓帝怒而站起,把手里的察信砸过去,“朕看你才胡闹,三年前让你去三圣道府祭祖,你倒是真祭祖了。学开国帝王从三圣城起兵直入金都吗?
你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安排下?”
“父皇,三弟都说证据不全,父皇岂可偏信?儿子无辜。”轩辕北脸色骤变,再忍不住咬牙气哭,“父皇,儿子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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