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好,很是顺利。”沉静在悲痛中的四殿下终于正经抬眼看了贾赦一眼。
然后就生出了和贾赦相似的吐槽。
二人仿若革命志士一般,对视了好几秒,若非场合心境不合适,他俩可能还要对“这些年被当做女孩儿的二三事”进行一番交流。
“咳咳。”姚谦舒清咳两声,“二位殿下舟车劳顿,世子还是早些请他们去休息吧。”
贾赦不知怎的有些心虚,让士兵们帮着将京城来的车架引入关城内的守将府,今上和皇后都极其大方,安顺公主已经歇入房中,她的十里红妆尚有一半在关内。
按规矩他是要去给安顺公主请安的,但是某棵树不肯放人。
“别闹。”贾赦瞪着甩不开的牛皮糖,“我就去请个安,马上回来。你要是无聊,自己先摇会儿钱玩。”
“你刚刚和那四殿下含情脉脉对视这么久,我生气了。”姚谦舒挡在他面前,“你都没有这么看过我。”
贾赦望天,“我不是,我没有。你真想多了,我看谁都这样。你快让开!”
姚谦舒依旧不肯让,贾赦如游鱼似贴着他一侧身,眼看就要过去了,谁料姚谦舒忽然抬腿绊他。
贾赦一个踉跄,脚下踩出快得难辨的步法,硬是稳住了,朝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幼稚鬼!”
连墙都不用扶!腻害吧!
姚谦舒动了动手指,转身要跑的贾赦正撞上一堵无形的墙,鼻子都撞扁了,贾赦气个半死,捂着鼻子怒道,“姚谦舒!你讲不讲道理!”
“人才要讲道理,树是不用讲道理的。”姚谦舒抱着手臂,云淡风轻道,“我生气了。”
贾赦认输,“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啊大兄弟。”
“你得亲我一下。”姚谦舒说着说着就声音变低了,眼神偏向别处,不去看贾赦。
青锋敲了几下房门,禀报道,“世子,公主的嫁妆都搬入府中了,四殿下请您过去。”
“知道了!你送些茶点过去,我马上到。”贾赦向前摸了摸,那墙还在,打着商量道,“真别闹了,搞砸了一会儿我爹又得揍我。”
姚谦舒不为所动,“两下。”
第27章
贾赦敲了敲墙,双肩一垮, 眨着眼睛道, “讲点道理嘛, 你先放我出去。”
“三下。”姚谦舒垂下眼,睫毛颤了颤,硬是顶着贾赦的眼神不肯放人, “不然就四下。”
“你别太过分啊。”贾赦怒了, “哪有你这么耍流氓的。”
姚谦舒瞧着人模狗样, 硬是半句人话也不说,“欠着的话要翻倍,你自己考虑清楚。”
外面青锋又来催了一回,“世子,您好了吗?四殿下又问了一回。”
贾赦深吸两口气,“你赢了,翻倍就翻倍,先欠着吧。”
大不了拖着,还不信你能硬来。
“好, 去吧。”姚谦舒缓缓道,“我给你记账,一会儿来签字画押。”
需要钉一个好看的小本本, 然后认真地把贾赦欠他八次么么哒的事情写清楚。
贾赦直接给气得无语凝噎,朝着他一挥拳, 理了理衣服匆匆出去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树!
而那头的小美男四殿下正坐在美人靠上, 神情忧郁, 我见犹怜。
“四殿下。”贾赦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仆从上茶,干脆就自己端来了,“殿下用些茶水,居庸关要比京城热上许多。”
“世子费心了。”四殿下示意他坐到边上,“请世子来,是想问问你,清不清楚北狄的状况?例如风土人情,天气饮食等等。虽在京中听过一些,到底不比世子身在此地来的清楚。”
他时不时看向身后的窗户,天光正好,影影绰绰地透出几个窈窕的身影。
贾赦情知大约不是安顺公主本人,也是她的侍女,略提了嗓门道,“草原很大,一望无际,春季多雨,夏秋多晴日,北狄人放马牧羊,平日饮食也多是牛羊肉,他们的马奶酒殿下喝过吗?和咱们的不太一样。”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告知,但也和京中听闻的差不多,四殿下道,“世子可知道北狄可汗是怎么样的人?”
“和四殿下说句大实话,小臣不知。”贾赦道,“先前在宣府发生过一些摩擦,我们派了使臣去,却只到过薛蝉帐外,几位王族和可汗未曾得见。”
四殿下沉默地苦笑了下,长长叹了口气,个中凄楚难以言说,“多谢世子,安顺嫁到北狄之后,若可以,还请世子帮忙照顾她一二,纵是派人探视她几回也好。”
他起身长揖到底,“我在这里多谢了。”
贾赦忙侧身避开,伸手扶住他,“殿下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您同公主是君,公主的安危我等臣子自当放在心上。更不要说公主是为了天.朝才远嫁至此,小臣心中着实佩服公主大义。”
一管柔和的女声隔着窗响起,“哥哥起来罢,何苦为了我折腰,世子是守信之人,安顺信他。”
安顺公主的声音是贾赦平生听过第二好听的,让人由衷地想静心下来细听,是温和的春风,清澈的溪水,不掺半点杂质。
咳咳,第一是姚谦舒。
“公主放心,整个北部大营便是公主的后盾,北狄可汗不敢放肆。”贾赦朝着窗户施了一礼,“到了吉日,小臣会亲自领兵送公主入草原。”
安顺公主轻笑了两声,透着浅浅的羡慕,“难怪昌平姐姐总是提起世子,世子很体贴。”
贾赦满脸懵逼,看看四殿下,大兄弟,这啥情况?
四殿下忙插进来道,“安顺,莫要胡说,没得毁了昌平的名声,八字还没一撇呢。”
两撇都没有啊!
贾赦心中暴走。
“哥哥说的是。”安顺公主怅然道,“她总是这样尊贵,碰不得,摸不得。我就因为并非中宫嫡出,就要被牺牲作棋子吗?”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①。
谁不知道当王昭君委屈,可在家国天下这样的大义面前不能直说啊,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怨恨君父了。
贾赦见安顺公主失言了,又使眼神给四殿下,没想到四殿下比安顺公主还幽怨,“是啊,谁让他们是嫡出呢,庶出的自然比不得。”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②,我大约和哥哥再无相见之日了。哥哥在京城里,遥遥替我上柱清香便是了。”安顺公主带了哭腔,“可怜母妃生我十几年,我竟没办法再尽孝了。”
“安顺你莫要胡说,此去万望珍重,好生过活才不辜负母妃拼死生养我们一场。”四殿下红了眼眶,重重砸了一下柱子。
眼见他们越说越深,贾赦自觉地打断掉四殿下的怨怼,“北狄和咱们还是有些行商来往的,公主不必太过忧心。日后公主若是有信件要给四殿下同昭仪娘娘,可以想法子递给小臣,小臣替公主送去京城。到时候小臣再给公主寻两个这里的厨子送去,女子在草原可以骑马,比在京城中肆意多了,您说不得就喜欢上这里的天高云阔了。”
“世子说得很是。”安顺公主缓过了心情,柔声向贾赦道谢,“多谢世子开解,我心中好受很多,你去忙吧,不用顾忌我们兄妹。”
贾赦舒了口气,笑道,“公主好受就好,小臣也没什么事要忙,这次父亲派小臣来,就是来保护公主和殿下了,但凡有什么要求,只管直接同小臣讲就是。”
窗户里头传来低声细语,安顺公主应了几声,随后同贾赦道,“还请世子将这几个院子都封起来,不要进外人,也好让我出来走动走动,一路都是躲在车里的,觉得有些气闷。”
“是。您的院子后面有几丛白花马蔺开得正好,公主观赏也好,折枝插瓶也不错。”贾赦绞尽脑汁想了个可以供她欣赏的地儿,守将府因为之前尸骨的事,大力地整修了一遍,简直就是掘地三尺,有口气儿的花草全都刨了,就这几丛花还是外头挪过来的。
他又想到一事,提醒道,“如果有女眷求见,公主最好都拒了,说不得有小人想借您的名号做些什么。”
安顺公主道,“这个我懂,断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的,世子去罢,没有别的事了。”
她第二次说这个话了,贾赦也不多客气,告辞离开,才出了公主院门就差点撞上某棵树。
姚谦舒扶住他的肩膀,口气平静,全然无辜,“你走路也太不小心了,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你脸呢?要不是你跟这儿等着堵我,我能撞上吗?”贾赦拍开他的手,“走开,我还有正事。”
“树是没有脸的。你总有忙不完的事。”姚谦舒俨然一个吃醋夫婿醉心工作的家庭妇女,“正事虽然重要,也要劳逸结合。”
贾赦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逸”是个什么内容,“我也不想忙啊,那总不见得都扔给别人,你乖一点。”
比他高半个头的姚先生表示拒绝,“我这个是正当要求,你欠我的,我还没有讨呢。对了,签字画押,不行朝这儿亲一口我也可以接受。”
“我不能接受。”贾赦看着那本金光闪闪的封皮就开始犯晕,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像旁人晕船一样晕了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