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的人捂着屁股的,拎着裤子的皆有,瞧着似是都被他鼓舞起了士气,也不管之前是如何心里不平衡的,呼声足有震天响,“是!!”
贾赦默默将那些浑水摸鱼或是不以为然的人脸记下来,在他的演说结束之后,大部分被打的也不愤恨也不难过,反而又羞愧又激动,恨不能立马扛个枪去挑了北狄人老家。
荣国公刚到大营,就下狠手罚了不守规矩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地传遍了整个大营。
听见那大嗓门了么,那是荣国府世子正在教训他们。
贾代善并未下令处罚那些军官,只是静静看了他们一盏茶功夫,直把人看得浑身冷汗,这才淡淡道,“从前你们怎么做的,我不会再追究,现在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了。”这群人恨不能还是跪着缓缓,在荣国公不怒自威的眼神里,腿都软了。
“我不想看到有刺头,听清楚了?”贾代善这次不等他们作答,便把人全轰出去了。
他将东西南北四营分别交给四个副将,留了两个在居庸关,剩下的恰好一一对应,“暂时不惹事就行,把人全整治服了再打散了重新收编,到时候我上折子请陛下赐名。”
贾代善这个人也有个毛病,他喜好给军队取名字,认为那样可以让将士们有归属感。
贾赦不知是被遗传到还是幼年耳濡目染,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他门前池塘里的鱼和姚谦舒的本体也都有了名字。
从姚谦舒来看,名字等于归属感是说得通的。
一通布置交接,尚且剩个先锋营没人领,贾代善就想到亲儿子了,见青锋守在门边,问了句道,“世子还没回来?”
“爹!我回来了。”贾赦耳聪目明,门外就听见了,笑嘻嘻一掀帐子,随意看了看这临时的主帐,“爹你就住这个啊,总得搭个屋子罢。”
李副将笑道,“世子这就不知道了,在这草原上,屋子可是没有帐子好用,你住了便就知道了。”
口气类似于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了。
贾代善本来还想给贾赦细细解释,便见这倒霉催的孩子怀里鼓鼓的,冒着点儿绿,心口一梗,愣是把话噎回去了,“去收拾你的帐子,要种就好好种,也不怕搁衣服里闷死了。”
当然了,枯死也很好。
姚谦舒感受到他无时不在的恶意,默默地飘了片银叶子下来。
一旁不明就里的几个副将还在笑,“人家养宠物都揣个猫儿狗儿的,世子倒是别致,抱棵树。这树会不会开花结果?”
贾赦一本正经道,“树怎么了,我这个可是棵摇钱树,掉片叶子都是真金白银。”
说着把刚刚那片银叶子从衣服里掏出来送给李副将,“拿着玩儿,不要和我客气。”
李副将压根不信,“世子这诳人还挺配套,有金的没有?”
“没有。”贾赦道,我们家摇钱现在心情可能不太好,只会摇银的。
贾代善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好把话题从这树上挪开,“赦儿觉得这些人如何?”
贾赦不等他叫,自己寻了块毯子坐,“祖父要是知道这支军队被糟践成这样,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但瞧着还有些血性,爹你可以的。”
“你明日去挑人,找些那些擅长骑射的,将千越军扩编成十队。”贾代善显是有了主意,“或者你觉得你能管得住,再多一些也可以。千越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现今我把它交给你了,怎么样?”
在北部大营里,只有千越军才是贾家父子的亲兵,最值得依靠的。
如果千越有个几千上万,贾赦打架都不用费脑子,就和柳妃叛乱时候的龙武军一样,用碾压的就行。
可千越只有八队两百人,虽个顶个的精英配骏马,可真遇到大规模步兵也难论断生死。
“你让我想一想。”贾赦并未一口答应,垂下眼思量了半晌后道,“马呢?有人就得有马,无马不成千越。”
贾代善摊开一卷公文,点了点某处,“我看过了,多的马,一匹也没有,且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贾赦皱着脸不说话。
妈的,还是不是亲爹了,在这儿地界就是有钱也没处买马啊。
宝宝心里苦。
贾代善八风不动,示意他小孩子可以退下慢慢想,大人又要谈正事了。
结果还是没谈成,贾小朋友才刚把姚谦舒找了个小角落安置好,贾代善就命人把他喊回去了。
“赦儿,你去帮忙找一找人。”贾代善将手里的令牌给他看,“北部大营的规矩是每五日会派出一队侦骑巡视周边,观察北狄动向。这次的侦骑已经七日未归了,你记好这令牌,他们每人身上都会有一块。”
第25章
贾赦扫了两眼, 点头说记住了,又道,“直接把这个给我做对比不就好了。”
贾代善却翻手将令牌匿下来了,“你这点脑子都没有?记个样子还不够?”
“哦。”贾赦要求道,“这草原这么大的地方, 你给我拨两个认识路的, 我走丢了可怎么办。”
“就是你丢了, 你的马也不会丢。”贾代善连人也不肯给他, “去吧,等你回来吃晚饭。”
贾赦暗骂一句假的爹, 也不和他多纠缠了,出帐打了个短长相间的呼哨, 千越军的暗号呼哨花样很不少,而这个哨声表示五队集合待命。
须臾功夫, 他面前就站了一群小伙伴。
“世子,人齐了。”五队队长回禀道。
“去牵马。”贾赦痞里痞气地将剑抗在肩膀上,一笑道,“咱们去草原走一走。”
入目是无穷的翠绿,仿佛纵马一路向前,就能寻到天地的边界,这群有任务在身的青少年愣是搞成了春游一样的心境。
贾赦将寻人的事说了,五队的小伙伴们咋舌道, “这地方大得没边, 找几个人可难, 咱们也是头一遭来。”
“要有只鹰就好了。”贾赦道,又觉得姚谦舒在也不错,还能隔空辨认死人活人。
“世子,鹰!你看!”青锋指着天上逐渐靠近的猛禽道。
那鹰在他们盘旋两圈,张着翅膀朝贾赦扑来,它羽毛极其刚健,带起一小阵风。
贾赦向后一倒,避开第一击,随后这只来势凶猛的大鸟便被千越射成了筛子。
千越军们一声欢呼,七嘴八舌道,“我还没吃过鹰呢!烤起来不知道怎么样!”
“做个叫花鹰!”
因为距离近,弓的力道更大,四面过来的箭相互抵消力道,反而将鹰钉在了原处,“啪嗒”掉在贾赦身上。
贾赦从马背上坐直了,把死鹰拎起来给他们看,好笑道,“就这和刺猬似的,怎么吃啊?我都说了要是有只鹰,你们倒是留活口给我啊!”
“他射的!”
“不是我!青刃射的!”
贾赦无奈,“你们也不怕射到我,要是惊了小白马,踩都踩死我。”
“不会的!”
“就是啊!世子这么厉害!”
“我是说小白这么厉害,不会被惊的。”
贾赦被他们吵得头疼,抬手把血淋淋的死鹰糊在五队长脸上,“你看看你带的人!”
他一身血,五队长一脸血,造型仿佛是经历了殊死搏斗过一样。
倒是青刃在一旁查看了死鹰后道,“这鹰像是谁豢养的,世子看,它脚踝上有银环。也许是谁放出来狩猎的。”
贾赦拨弄着银环,发现上面刻着古怪的图案和文字,皱起眉道,“这鹰的主人可能是北狄人,我也不太认识这两个字,依稀是个什么王。大家都注意警戒,不要闹了。”
于是队形从松散的一团变作箭头形状的两列,贾赦在最前,五队长在最后戒备。
约莫从大营往北小半个时辰,一无所获,贾赦看着日渐西斜,不欲往前,“咱们往西,然后折回去,今日找不到,只能等明天了。咱们在这里连强龙都算不上,不能留在外面过夜。”
千越军都表示服从命令,但是贾赦的小白马却有不同意见,贾赦一扯缰绳,让它往西,它直接拒绝,并且拐弯向东边飞奔而去。
“世子!西在这边啊!”五队长吼道,“这边!”
被自己马儿挟持的贾赦心很累,回喊道,“你们跟上!快跟上!”
千越军的坐骑属于河曲马①,每匹都是气质威悍的大长腿,但是在草原上就没有北狄的马行动便捷。北狄人驯养出来的马匹四肢粗短但坚实有力,最适合在草原上奔走。
一行人里只有贾赦的小白马没有受到新地形的影响,它本就脚力非凡,渐渐就把后头人落下了。
贾赦本以为它是找到了人,结果发现,找到的又是死人。
一处小溪流旁,躺着足有十几具尸首,悉数穿着北部大营的军服,他们腰际挂着的令牌,和贾代善给他看的一模一样。
他们死前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战的,手臂膝盖都是箭支,甚至有一人是自尽的。
“世子这……”五队长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就是国公爷命咱们找的人?”
“是。”贾赦心头燃起一把火,说不上是烦躁还是怨恨,咬着牙骂了句娘,“得他们都带回去。”
当这十几个兄弟被安放在北部大营门口的时候,沉默和死寂蔓延了整个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