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见乐远岑依旧在笑,他骤然生出一股闷气,也不多解释,拿走了一半糖炒栗子。他从未对谁用毒,但是不表示他不精于毒,总能分辨出什么来。
在临走前,他冷冷地说到,“你总有道理。我看有毒的不是糖炒栗子。”
乐远岑看着西门吹雪急促而去的背影,空气里依旧飘散着香甜的味道。过了一会,她缓缓摇头回了房,西门吹雪既是知道有毒,想来就不会去品尝。
**
京城,六扇门。
金九龄确认了一件事,最近风头正盛的上官金虹非常有野心。
上官金虹有着谋得天下第一的心,所以天机老人死了,而兵器谱上的那些人,不是为他所用,就是被他所除去。既然如此,他怎么能不试探一番六扇门的总捕头。
‘蚀骨向南而去,与西门吹雪同行,途径曲安城。’
金九龄将这一消息送了出去,他想上官金虹并不会退却,反而会更有战意。“总捕头,如果此番你有幸活着,那么就要委屈另一个人了,我只能玩一票大的。谁让你我之间,是既生瑜何生亮。”
94.第二十八章
半袋带毒的糖炒栗子, 让乐远岑又重拾起了研究毒理。
医毒不分家,她的医术称不上活死人医白骨, 但也勉勉强强能医好大多江湖人的常见病。
因为不喜欢用毒, 所以没有再过深入毒理, 但是为了缓解西门吹雪突然开始散发出的半米内把人冻僵气场, 总要给他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不然如此情况下两人同行, 那就是给她自己添堵了。
“所以, 熊姥姥的这种毒.药是与蔗糖翻炒后, 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它的气味与栗子炒熟后的香甜气息非常接近, 也就难以怀疑这是毒栗子了。”
乐远岑看着西门吹雪所列出的一张毒方,他对毒理也能称得上精通了。
这些日子,西门吹雪在说起医毒之事时,比闲聊其它的逸闻趣事能更多言三分,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冷淡, 但只要乐远岑愿意就非常擅长顺毛摸, 很能让对方有为人师的愉悦感。
“庄主对毒理的认识如此精深,真让我受益良多, 而别人怕是程门立雪也难得庄主指点。庄主如有什么心愿就尽管说出来, 师父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我是非常愿意得此殊荣。”
马车里, 西门吹雪见乐远岑说得诚恳, 可他还能有什么心愿, 就希望某人能少气他一些就够了,别随便捡半袋带毒的糖炒栗子,让人忧心她是否一不小心吃了下去。
“总捕头,你确定是真心为我解忧?我的记性还算好,记得是谁与我一见面就不遗余力地想要将我气到内伤。”
“这就是不打不相识了,而我知道庄主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乐远岑嬉皮笑脸地说着,她也不是故意要气西门吹雪,当时谁让他赶上了。
西门吹雪本非计较之人,因为他鲜少把人放在心上,大多的人与他都没有什么关联,不是为他剑下亡魂,就是转身既忘的陌生人。偶得陆小凤为友,亦是他常让陆小凤无奈。不过山水有相逢,终也是遇到了让他平添几许喜怒哀乐之人。
西门吹雪还没想到该说什么,前面的山林里就发出了一些声响,从那里冒出了两个人。
一时间,风摇树动,似有惊变。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男人沉稳冷静,徐徐从风中走来,步履却是铿锵有力。行在其后的年轻男人,脸上有三道疤痕,与前面的中年男人构成了一种两人间奇怪又特别的气场。
山林之间,狭路相逢,多半都是来者不善。
乐远岑收起了适才嬉笑之色,看向停在山路上的两人,“如果没有猜错,二位该是上官帮主与荆无命了。乐某尚在休假之中,不理一切公门事物。金钱帮如果遇到了什么冤情,应该不必劳驾上官帮主特意来找我帮忙吧?”
“我从不需要别人帮忙。”上官金虹的语气平淡又傲然,“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为我所用,一种为我所杀。我来此地,只为看你们属于哪一种。初次见面,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西门吹雪握着剑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对于在几个月间忽而扬名于江湖的上官金虹与荆无命,他也有想见一见的打算,但并非在此时此刻,偏偏两人就找上门来了。
“用剑者,从来不为人所用。”西门吹雪说着扫视了一眼荆无命,荆无命的左手剑法已经传遍了江湖,他就像是上官金虹的影子。荆无命的剑再快,在西门吹雪看来已是让剑道沾染了尘埃。
乐远岑有些无奈,人在车中坐,祸从天上来,她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被盛名所累。“我是一名捕快,供职于朝廷,薪资稳定,为何要换一个东家?上官帮主也太看得起我,我这般的小人物也值得你收于麾下吗?”
“天底下只能有一个手握重权之人。从前是谁不重要,今后只会是我。”
上官金虹毫不掩饰对于权力的渴望,即便他出生江湖,但凭什么不能做天下至高之人,一切挡路的就都要铲除。“总捕头,难道不是听命于万人之上的那一人。”
乐远岑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上官金虹,是她低估了对方的野心。她不会嘲笑上官金虹有此野心,因为人都会各种不同的**,也会滋生出不同的野心。上官金虹仅用了数月就席卷江湖,他起码不是眼高于顶,而确实有这份能力。
“上官帮主弄错了一件事,我接任总捕头一职,不代表我听命于谁。对我而言,捕快是一种有趣的职业,我与大老板之间相处愉快,所以我愿意从事这份工作。我从不会听命于谁,即便是生死有命,但不到魂飞魄散,我与天意之间也是不灭不休。”
这就是谈崩了。
那么还有什么能多说的,一言不合,直接开打就行了。
西门吹雪却是挡住了乐远岑再向前一步的动作,“你刚刚才说了,师父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我希望你在车里等着就好。”
“可是……”乐远岑看到了西门吹雪坚决的眼神,而其中似乎什么都没有,没有半分关切,也没有半分担忧,却让人感觉到了冰山积雪透出了本不该有的暖意。
当下的情况,二对二也不见得公平,但是如果上官金虹选择二对一,她就是内伤未愈,也不可能只让西门吹雪一个人出剑。
乐远岑只能瞥了一眼始终沉默的荆无命,转而看向上官金虹,“想来以上官帮主之能,在你动手之时并不需要多一个帮手。”
上官金虹桀骜地一笑就对身后的荆无命挥了挥手,“人可以一个一个杀。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好,那就好。”乐远岑说着从马车中取出了她串鱼用的剑,将它递到了西门吹雪面前。“西门,我可以听你一次,但也希望你能听我一次。”
上官金虹的独门兵器龙凤环材质特殊,可以吸住各种铁制兵器,不管一柄剑再怎么锋利,只要它是铁打的就会受到龙凤环的影响。
如果上官金虹的实力不够高,那么西门吹雪尚且能以快剑一战,但现在上官金虹的武功并不弱于西门吹雪,如此对于用铁剑的人是非常不利。
西门吹雪只见过一次乐远岑出剑,是在那夜扫落飞燕针之时,当时他们离得有些远,而乐远岑出剑收剑的速度很快,他没有仔细看过这把渗出杀意的剑究竟是什么样子。
朱旬是一个很有趣的皇帝,他收藏的那把利剑,并非是铁打的,而是以木头制成,其锋利与坚硬的程度从未逊色于铁剑。乐远岑将其带出皇宫,已经证明了木剑是可以杀人的。
“你说过,你不喜欢太多的好运。我想用这把剑,是让你以实力而战。”
乐远岑没有把握让西门吹雪换一把剑,人是要有些坚持,但不必要的坚持就有些迂腐了。因此,她只能多说几句,希望西门吹雪可以用这把木剑,起码能谋得多一些的公平。“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待到某日,无剑无我,早已不必去问有或没有。其实手里握不握剑,握的是哪一把剑并不重要,所以,你不试一下它?”
西门吹雪本该连考虑都不必考虑地说不,可是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没能说不。乐远岑的话很有道理,她总是占了理,让他反驳不了,也难以轻易地拒绝。
何况当下一战,他不仅是生出了必胜之心,而是他必须赢了,他们才能安全地离开。
西门吹雪终是接过了剑,将他的那把剑暂且交于了乐远岑,他从未将剑交给过另一个人手中,所以他只会赢,赢了就拿回自己的剑。
当上官金虹看到西门吹雪拔出的剑,他难免一笑,这居然是一把木剑。
没错,所有的铁制兵器都会被龙凤环影响,但难道以为用一把木剑就能赢过他?
山道之中,两个人都动了。
上官金虹的武功并不阴狠诡险,他手握着天下至险的兵器,却是练成了一身非常稳的功夫,这才是他行至武林巅峰之处。
那对龙凤环,已经是看不见的环。它在上官金虹的手中,更在它的心里,所以就无所不在,无处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