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这番问剑会在一年之后,但还有一场问剑却近在眼前。他想着喝了一口茶,茶果然是苦的。
在后厨里,朱旬有模有样地擀着面,虽然擀得还不算精细,但也马马虎虎能够入眼了。
“我是大半个月前到的白云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从京城一路赶到了广州城,然后在城里遇到了叶孤鸿。他傻得有些可爱,将我认作了南王世子,就将我带上船一起来到了白云城,让我顺利见到了叶城主。”
乐远岑看着脸上沾着面粉的朱旬,只怕不是叶孤鸿傻,而是朱旬太会演戏了。“师兄看来一点都不着急。”
朱旬没有与平南王世子正面相对,他是在关键时刻逃出了皇宫,颇有一种天大地大的畅快感。何必为了流落民间而悲苦,如此非凡的经历将在史书上记一笔,说起来还有些小骄傲。
“前几天通缉令的消息也传到了白云城,师妹现在也不着急,我又怎么会着急。何况,这一天我等了好久,总算可以名正言顺逃离紫禁城,真想不明白为何有蠢货挤破脑袋要往里面钻。”
“平南王世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身为叶城主的徒弟,既是可以一身武艺行走江湖,又能每天品尝各式美味,还能娶自己想娶的人。”
朱旬后面的这些话说得很轻,连擀面的动作都有些停住了。“我是求之不得那种逍遥自在,唯愿来生不再生在帝王家。”
乐远岑不知能说什么。认真而言,她与朱旬算不得太熟,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每次除了案子之外,也就是谈些不涉朝政的闲话,并不会过于交心。因为君臣之间,亲则生狎,近则不逊。
好在乐远岑常年在京城之外,不必特意费心去把握这种尺度,而她觉得朱旬看似温和,其实有些难以捉摸。
正如此次朱旬是如何一路急速奔至了广州?他长于深宫没有离开过京城,竟是能全然无事地抵达广州,而他平日里又是怎么能偷溜出宫?不过,朱旬不说这些细节,她就不会主动去问。
“师妹,这时候你可以大胆地建议,让我早日选一个接班人,就可以彻底卸下一身重担了。”
朱旬已然又笑了起来,“大哥的孩子也十几岁了,我再熬个七八年也就能轻松快活了。”
此言涉及到皇储之事,乐远岑更是只会笑而不答了。
朱旬尚未到三十,他与先太子之间相差十来岁。先太子留有一子,朱旬却是至今无子。照理来说朱旬不必着急,他还算年轻总会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其中说不定有什么皇室辛秘,不足为外人道。
“这种事师兄该是自有主张,我就不胡乱插嘴了。”
乐远岑说着就将两人擀好的面条放进了大锅里,“有关绣花大盗一事,他是否与平南王世子联手了?师兄已经知道其中的内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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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满楼接到乐远岑所寄来的书信时,陆小凤早就已经对绣花大盗一事开始了调查。这里面最关键的证人就是已死的江重威,而他的血书证词也是关键证据,证明乐远岑是绣花大盗。
从时间与地点上来看,乐远岑向着南边而去,她是有作案的时机。可是少有人知道她身受内伤不能动武,再说都当西门吹雪是摆设会对此毫无察觉吗?
负责调查绣花大盗一案的人是金九龄。
陆小凤带着太多的疑惑跟进了这个案子,查到最后线索指向了红鞋子这个组织,查到其领头人公孙大娘时,她反倒是拿出了一件证物——六扇门总捕头的腰牌。竟是被证实此物不是造假,那更是将真凶的罪名定死在了乐远岑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乐远岑后来寄来的信,让陆小凤撇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指出了剩余的真相。
上官飞燕也曾是红鞋子里的人,所以公孙大娘或是绣花大盗,或与绣花大盗联手布下了这些罪证。为的是给上官飞燕报仇,还有就是报复乐远岑一举破坏了红鞋子接管青衣楼遗财之事。凭着这些罪证,金九龄让皇上迅速签发了通缉令。
陆小凤理顺了这一条线,却陷入了又一个谜团里。
倒退回最初,平南王府总管江重威的死与血书是谁的手笔?是他以死陷害乐远岑,还是有人授意?那会不会是平南王世子,如果是的话,他们又为何要那么做?
人做事总有目的,是什么让平南王府与绣花大盗达成了目标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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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各取所需。金九龄与平南王世子各有目的,一个嫉恨你,另一个窥觊皇位。我猜金九龄夜闯平南王府去刺瞎江重威的眼睛,他在那个过程里发现了平南王世子谋反的证据。
由于叶城主不再插手谋反一事,平南王世子就另择帮手,金九龄能够有出入皇宫的正当理由,加之有我身边的太监做内应,他们能顺利地开展狸猫换皇帝。”
在午饭过后,朱旬与乐远岑去了海滩上遛食,他把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两人选的时间都不错,只是我的运气好,逃过了一劫。这要多谢师妹,那日恰逢你第三本画册问世,我偷偷出宫去买书了,顺便把最宝贵的那个盒子一起带走了,待到发现事情不妥,就直接离开京城直奔广州了。”
“最宝贵的盒子?”乐远岑见朱旬的神色似是认真似是玩笑,她忽然想到了那个装春宫图的木盒。“师兄,你该是把玉玺与虎符都带出来了吧?”
“玉玺平时也不能藏在盒子里。是我的私印与虎符,有这两样起码能保住我们的安全。”朱旬笑着弯腰捞了一把沙子,“你说会有人想到它们与春宫图放在一起吗?”
朱旬没去等乐远岑的回答,他脱掉了鞋袜又卷起了裤腿,先一步朝着海边走去,“在海边穿鞋绝对多余,这样光着脚感受细沙的抚摸,才能好好享受碧海蓝天的温柔。你也可以试一试,不必太过拘束。”
这般做派确实不合一般的规矩,但乐远岑从不是一个恪守陈规的人。既是已经来到了海边,就要好好享受这里的怡人风光,当然是怎么畅快怎么来。
白云城就像是世外桃源,很适合休闲度假。
乐远岑也脱了鞋袜,走在空旷的沙滩上感受栩栩海风,不时捡一些沙滩上的贝壳,听着远方海面上海鸥的叫声,还有一阵阵海浪的起伏声。如此美景,她在海滩上可以静静地呆上一整个下午。
朱旬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走了一段路就在沙滩与海浪的交界处停了下来,让海浪一波一波没过了脚面,脚趾感受着海浪来了又去。
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朱旬望向海与天的交接处,神色平和,嘴角带笑,眼里尽是柔情。
夕阳落下之际,西门吹雪来到海滩边,先是看到了两双鞋子,再是看到了分散在两边自顾自玩的两人,一个躺在沙滩上,一个在一旁堆沙子。
他走向了躺着的乐远岑,目光在她不着鞋袜的脚上停留了一会,语气淡淡地说,“你不冷吗?”
“庄主,你在开玩笑吗?且不说白云城的气温怡人,我的伤已经好了,怎么可能因此感到冷。”
乐远岑看着西门吹雪,不穿鞋袜是不合规矩,但她从来没有乖乖听话过,“来海滩就要放松一些,庄主不试一试让沙粒穿过脚指缝的感觉?其实真的很不错。”
西门吹雪没有答话,沉默就是他给出的答案了,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反倒是朱旬作为皇帝是有够不守陈规。
既然在此遇到了朱旬,那么休假也该到头了,毕竟不能让南王世子那只狸猫在龙椅上呆得太久,而她也要去找金九龄算这笔账。
乐远岑自问来没排挤过同僚,金九龄真地脑子有病,不顺心就演上这样一出,也该让他立即伏法。
“看来庄主不是来享受的,那就是来与我定下约战的日子了。依照天上的云层变化,最近的天气应该都算晴朗。我也不能在白云城多呆,不如明日好好休息。后天午后,我们就比剑,你看如何?”
西门吹雪却是说到,“我只会杀人的剑法,你确信你会赢?”
“我能肯定的是,我不会死。”乐远岑说着又闭目躺在了沙滩上,“你说了剑贵于诚,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
西门吹雪看着仰躺着享受落日余晖的乐远岑,他仍未能明确答应定在后天比剑,而是转身离开了。在沙滩上留下的一串脚印,可以看得出西门吹雪的每一步走得都很缓慢,似是不愿就轻易走完这一段路。
等西门吹雪的身影消失不见,天色已经昏暗了。
朱旬拍散了堆起的沙堡,又等一个浪头打来,模糊了他在沙地上写的两个字。他这才走向了准备离去的乐远岑,“师妹要与西门庄主比剑?”
乐远岑点了点头,“师兄请放心,我不会死的,能够把你安全地送回紫禁城。”
“我不是来劝你不要比剑,只要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开心就好。我希望你能过得精彩。”朱旬说着浅浅笑了笑,他穿好了鞋外就朝城主府的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