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刚准备提步走人,却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压下心中的急切,对曹彬道:“爱卿功勋卓著,令郎曹翰更是青出于蓝,等你们到了京城,朕再好好封赏,定不会薄待了你们。”
曹彬连称不敢,又特地挑了个机灵警敏的将士领着他们过去。
李煜房内,周薇正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给李煜喂药。只是她从小就是大家闺秀,嫁给李煜封了王后后,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做过这等照顾人的精细活儿,李煜又昏迷着,不能自主吞咽,一勺药喂下去,多半勺都洒了出来。
郭守文眼睁睁看着多半碗药喂下去,没几口是真正到李煜肚子里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几步道:“我来吧。”
周薇也正焦急着,听闻此话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把药碗交给了郭守文。
郭守文坐在床边,直接伸出一只手掰住人的下颚,迫使人张开嘴,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就给人灌了下去。
他动作看起来粗鲁,可到底拿捏着分寸,端着药碗的手只是微微倾斜,汤药顺着喉咙下去,既让人喝了药,又不至于让人呛着。
赵匡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身旁的太医看自家主子脸色不对,连忙假意咳嗽了两声,郭守文不经意抬眼,惊得都差点直接摔了药碗,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刚把药碗放下,起身准备行礼,就被赵匡胤微微的摇头给阻止了。
郭守文看着当今天子脸色黑如锅底,心下打了个寒颤,惊悸出了一身的冷汗。
李煜是谁的人,他一直都是清楚的。
太医看这气氛不大对,连忙开口打圆场道:“我等乃御前太医,圣上听闻李公子病重,特派我等前来为公子诊治。御医诊脉,闲杂人等,一律避嫌,诸位就先出去吧。”
周薇蹙眉打量着眼前这个身量高大的男子,实在看不出他哪里像个太医,然而不等她理出个头绪,就被郭守文用眼神示意走了出去。
直到出了房门,周薇才担忧地望向郭守文,道:“那两人,真的都是太医吗?”
郭守文点头,“这是自然,那两名太医,我先前在宫里都见过的,医术高明,让他们为重光诊治,不会有错,夫人这些日子受累了,此刻就放宽心吧。”
周薇忧心忡忡,然而看着紧闭的房门也无法,驻足片刻后便离去了。
房门内,太医正汗如雨下地为李煜诊脉,他感觉自己身边仿佛坐了位活阎王,这活阎王面色铁青,一双眼珠子还死死盯着他的病人,眨都不带眨的,那目光活似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太医觉得,如果不是他正为人看病的话,就冲他这搭在人手腕处的手,赵匡胤都得把他给废了。
太医刚刚收回手,赵匡胤就紧跟着问道:“他如何了?”
“不大好。”太医缓缓摇头道,“郁结于心,血气上涌,偏又全都堵在胸腔,一口气闷着,也难怪他醒不过来。”
赵匡胤在听到那句郁结于心时,心口就疼得狠狠瑟缩了一下,他皱着眉问道:“你只说该怎么治!”
“针灸。”太医毫不迟疑地答道,一双手已熟练地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边消毒边道:“以针刺之,让他把那股子憋闷的气血全都吐出来,再吃几日药,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太医顿了顿,又道,“这病和心境关系更大,要想彻底好了,还是得将养着,少些忧思。”
赵匡胤点点头,见太医拿好了银针,便伸出手搂住李煜的肩膀,手上使力将人带到自己怀里,动作顿了顿,这才解开了人的腰带,将人大半个胸膛露了出来。
那太医虽年轻,行医经验却丰富,下起针来毫不拖泥带水,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扎了好几针。
等到最后一针时,太医脸色凝重了许多,银针缓缓推进,李煜的脸色也愈发苍白。等到针完全扎进去,李煜的脸色又由白转红,最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摊黑血。
赵匡胤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心底一凉,连忙慌张地帮他轻轻拍了拍背,又取了帕子替人擦干净唇角。
太医擦擦额头上的汗,恭敬道:“官家,好了,臣再开些药,过不了两日公子就会醒了。”
赵匡胤点头,过了半晌见人还在磨在这里不走,烦道:“你不去开药煎药,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那太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赶他走,赶紧行礼告退,临出门前又犹豫道:“官家,这屋子……可用叫人来收拾一下?”
赵匡胤看着在自己怀里苍白着脸的人,摆了摆手,“不用。”
直到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赵匡胤才狠狠地将人勒进自己怀里,脸庞不住地磨蹭人的头发。
一代枭雄,眼眶就这么渐渐红了。
他实在是太想太想他了,想到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想到药石罔医,衣带渐宽。
二十年啊,赵匡胤颤抖着想。
他做梦都盼着与他重逢,盼着再亲眼看他一眼。
年少时的情愫,他本以为会随着时光渐渐流逝,随着枯燥无味的军旅生活日益消磨,可恰恰相反,那份朦胧的记忆,反倒像刻进他脑海似的,时不时就要跑出来折磨他一番。
赵匡胤紧紧抱着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勉强平复了下来,下了床打开屋子里的橱柜,翻出了人备用的单子棉被衣物,轻车熟路地为他换好,李煜人事不省,随便他怎么摆弄也说不出话来,看得赵匡胤心底一片柔软。
赵匡胤将一切都整理好,才脱了外袍翻身上床,搂着人让人躺在自己怀里,近乎痴迷地一寸一寸抚摸他、亲吻他。
上天待我不薄。赵匡胤叼住人肩膀上依旧细嫩的皮肉,含在嘴里边吮边想。
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良多,往后到了汴梁,我定不让你再多受半分屈辱。
从此以后,都有我宠着你护着你,疼着你哄着你,如果……如果你对我再无他意,我也会默默地守着你,护你一世安康喜乐。
赵匡胤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地疼,他甚至不敢想象,李煜清醒后,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他由衷地惧怕。
吻着吻着,赵匡胤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他身下早已坚硬如铁,却因为隔着两层布料而始终得不到满足。
赵匡胤深吸一口气,掰过人的脸来狠狠地吻上了李煜的嘴唇。
李煜刚吐了血,此刻口中一片血腥味,赵匡胤也浑不在意,舌头在人口腔内舔了个遍,直吻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将人放开。
赵匡胤难耐地滚了滚喉结,一双眼通红着,满满都是欲火。他解了衣带,将物事抵在人腿间,进进出出地缓缓摩擦着。
“阿煜,”赵匡胤轻声叫他,“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二十年,相思成灰。
赵匡胤抱紧了人,让他整个人都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一边动作一边隔着人的亵衣轻轻亲吻,不过一会儿便泄了出来。
他剧烈喘息着,半响才平复下来,看着身旁人孱弱颤抖的背影,突然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畜生!”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次日,李煜醒来的时候,赵匡胤正端着碗给他喂药。他先吹两口,再自己尝一尝,等确认不烫了才肯撬开人牙关慢慢喂进去。
赵匡胤看人悠悠睁开了眼睛,赶紧放下了碗,喜道:“你醒了?”
李煜没搭腔,他刚刚醒过来,意识尚昏昏沉沉的,一时间竟辨不清年月,浑身上下也没丁点儿力气,只觉一身骨头都散了架,一双眼半睁半闭,盯着虚无的一点暗自发呆。
他不说话,赵匡胤也不敢开口,一双手一会儿放腿上,一会儿又放身侧,感觉放哪儿都不合适,放哪儿都觉得别扭。
此时此刻,赵匡胤活像个监狱里等待审判的犯人。
李煜缓了一会儿,眼睛里渐渐有了些光亮,他挣扎着起身,赵匡胤连忙小心翼翼地去扶他,却立马被李煜指使道:“咳……笔……纸……咳咳……”
赵匡胤看人咳成这样还嚷嚷着要纸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劝人好好休息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赵匡胤依言替他拿了纸笔过来,又磨好了墨,将饱蘸墨汁的毛笔递到了李煜还在微微颤抖着的手上。
李煜大病未愈,腕力虚浮,他心里又急迫,写出的字潦草得很,即便如此,整幅书法写下来,依旧是风骨嶙峋,矫若游龙。
他到底尚在病中,写着写着,星星点点的血沫子就被咳了出来,李煜苍白着脸,一边咳着血一边写,凄美得动人心魄。
赵匡胤在一旁看得心里难受,刚想劝人别写了,眼角余光瞥见人写的诗句,瞬间就僵住了。
那是首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赵匡胤被这词里的哀痛悲怨骇得后退了两步,绝望地闭了闭眼,心说你合该恨我。
李煜力气不多,一首词写完,虚脱地直接扔了笔,往床上一倒,又要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