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在活剥人皮。
苏夜历练了这么久,碰上再凶的凶徒,也能从容一笑,想都不想地拔刀应战。可她眼前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范围,让她心头一阵阵作呕。
尤其对方还不是刚刚开始,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受害者。这两个血团正在地上蠕动,还没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死去。他们得经过漫长煎熬,忍受非人痛苦,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青年手中的人是个女子,只被剥掉了一条手臂的皮,便哭的没有力气再哭。苏夜方才听到惨呼声,正是出自她口中。她很可能中了麻药、迷药一类的药物,软瘫在地,全然动弹不得。。
厅中还摆放着腊梅、水仙等盆景,在炭火热气催动下,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那青年嗅着花木香气,仿佛很满意,露出比之前更害羞、更温柔的微笑。
然后,他就看到了掠进后堂的一个身影。
苏夜头一次见到变态杀人犯,难免愣了一愣,扬声叱道:“停手!”
敌人来势奇快,在她叱喝之时,四道刀光已交错而出,铺天盖地地向她斩落。苏夜手中青光一闪,只听一声长而清越的鸣响。青罗刀划出一道浅浅弧线,比女子黛眉还要美丽,看似漫不经心,却同时挡住了这四柄刀。
青年和老人反应更快,竟抛下手头猎物,迅速后退,退向花厅正门,用上前的四刀客作为屏障,将自己牢牢护住。苏夜纵能突破四刀围攻,也难以拦住他们夺路而逃。
这四人实力非同小可,地位更非同一般,虽称不上她的对手,拦一下她却毫无问题。苏夜冷笑一声,声音中尽是不屑之意。青罗刀刀芒陡然暴涨,脱尽秀丽飘逸之气,尽显霸道澎湃,自小溪化作海上怒潮,又与四刀客每人硬碰一招。
他们成名已久,顶着偌大名气,与另外四人合称“八大刀王”,自然不会太过不济,被她一招击败。可无论是长刀、短刀、大刀、小刀,只要与青罗刀刀身相触,立马触电般地震颤起来,令主人手臂发麻,只能急速后退,防止被苏夜追击至死。
八大刀王只来其四,无法发挥最大威力。但四人同行,已足够在京城耀武扬威。此时他们竟同时后退,呈现败象,实在是极为罕见的经历。
那老人蓦地喝道:“刑部六扇门在此办事,来者何人!”
刀芒暴涨暴收,如同从未存在过,转瞬回到苏夜手中。直到此时,他们才看清青罗刀。这柄短刀碧沉晦暗,被她细滑如白玉的手轻轻握着,怎么都看不出方才的犀利暴烈。
她和每人交手一次,心中已有了底,知道四人齐上也是无用。结果老人大叫六扇门在此,使她半信半疑。她心想反正他们逃不掉,便停住刀势,冷笑道:“你们是六扇门的人?我看你们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她一边说,一边随手一掌,拍在那可怜女子的肩膀处,顿时截断她肩臂经脉,让她手臂麻木无力,无法感受任何疼痛麻痒。这本是制住对手的点穴截脉手法,用来止痛止痒,亦有奇效。
她又看了看那两个颤动的血人,暗自叹了口气,射出两缕凌厉指风,彻底封住他们身上重穴,令他们陷入昏迷状态。
老人道:“我是任劳。”
青年似乎羞于开口说话。任劳替他介绍道:“他是任怨。”
苏夜恍然大悟,正等他们继续介绍那四位刀客,却已没了下文。她微微一笑,缓缓道:“虎行雪地梅花五,鹤立霜田竹叶三,原来是你们两位。”
十二连环坞与六扇门素无来往,仅在必要时,为在江南办案的捕快提供方便。但任劳、任怨两人的恶名,绝不下于四大名捕的侠名,听的她恨不得洗洗耳朵。
这两人师出同门,年纪小的任怨是师兄,年纪大的任劳是师弟。他们武功并没什么出奇的,却特别精通折磨拷问人的法子,且天性残忍狠毒,没有半点人性。刑部刑房中,也不知折磨死了多少英雄好汉。偏偏他们深受天子宠信,又得蔡京一党重用,更是刑部老总朱月明的亲信,从未有人扳的倒他们。
他们下手时,随意指使刑部、六扇门、开封府的势力,还从蔡京那里得到诸多援助,足以代表官府。但若按律追究,却会发现他们并无刑部正式职位,号称自己只是朱月明的朋友,谁都管不着他们。
迄今为止,恨他们的人可以绕汴梁城一圈。但他们自知太招人恨,从不独自行动,每次露面,身边必有高人护送随行。别人越憎恨,他们活的就越精神。
苏夜撞上他们,然后得悉他们身份,心中马上动了杀意,却不着急出手,想要摸清那四名刀客的身份。
任劳又道:“你是谁?既然知道我们名号,就该知趣退开,否则治你一个妨碍办案之罪。像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进了天牢,恐怕不怎么好受吧。”
苏夜冷冷一笑,自报家门,“我姓苏,名夜,是个无名小卒。二位可能从未听过我的名字。”
她说话时,仍未停止救人举动,随手一把脉,就发现这满地的人果然中了麻药,急切间也不及问谁是主人,只能挨个按住脉门,以自身内力为其解除药性。
任怨忽然说话了,声音柔而细,“原来你就是苏梦枕苏公子的宝贝师妹。苏公子亲自带人,将你从六分半堂的重围中接走,京城中还有谁不知道呢?”
苏夜道:“我和你说话时,若你不特意提到我师兄,我会非常感激。”
她顿了顿,口气陡然转为严肃冷厉,“今天你们做下这事,堪称人神共愤。无论你们是不是六扇门的人,我都管定了。我先废了你们武功,再将你们送去神侯府,请诸葛神侯定夺。”
任劳露齿一笑,却没露出任何牙齿,嘶哑着声音道:“这里死了人,我们奉命追查办案。办案过程中,稍微用点小小手段,又犯了哪条律法?你敢对我们动手,就会变成朝廷钦犯,连带你师兄的金风细雨楼都要吃挂落。”
苏夜笑道:“我并非金风细雨楼的人。就算你要株连九族,也没有株连师门上下的道理。何况,我成为钦犯前,你们两位先得死于非命,这么一算,我可没亏本。”
第四十五章
满厅倒地的人中,没一个武功值得一提。任劳任怨这次出来,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请了四位刀王同行。然而,办事办到一半,苏夜忽然出现,使得他们无所适从,均在犹豫继续硬顶,还是看在苏梦枕的面子上,对她客气些。
任怨忽道:“你怎会进入这座宅院,难道你认识这家人?”
“不认识。”
“哦?”
“你们太猖狂,血腥味太浓,我过路时闻到了,就进来打抱不平。”
苏夜打穴解穴,只需轻轻一掌,惟因药力有些麻烦,所以以内力驱毒时,所需时间稍微长些。任怨盯着她,明知她半蹲在那里,全身都是破绽,却不敢上前一步。
直到此时,他仍未露出异样神情。任劳年老,却不如他这么沉得住气,冷笑道:“你信口胡说什么,这地方与外面隔着一个园子,你从哪儿闻到血腥?”
“你们问,我就回答,你们信不信,与我无关,”苏夜又松开一人手腕,示意她去照料那受了伤的女人,“你们若不信我说的话,为何还要问我?”
旁边一名刀客冷然道:“你仗着苏梦枕的势力,得罪办案公差,强行与六扇门结仇,不怕后患无穷?”
苏夜笑道:“我说我代表我自己,你们用师兄压我低头。我提到师兄,又成了我仗着他的势。师兄若在此地,你们早已死于非命,还有机会和我说话?”
这几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纷纷露出笑容。笑容里有不屑,有讥讽,有傲慢,唯独没有认同。任劳依然冷笑,然后缓缓道:“果然是个天真的小女孩。你今天断条胳膊断条腿,不知苏梦枕可会为你认真计较。”
“我也不知道啊,不如试试看吧。但你们两个今天死在这里,朱刑总会不会打上金风细雨楼,公然捉拿我呢?”
苏夜杀意已浓,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恰好驱走一名老者身上的药力,觉得他不会武功,但奇经八脉均受重伤,竟已受过极为惨烈的折磨,不由微微一愣,只听这老人低声道:“多谢。”
任怨道:“这里死了一名六扇门的捕头,我们誓要追究到底。凶手必然是这家的人,所以我们才刑求拷问。”
其实他们二人出去办事,一向手到擒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向任何人解释任何内情。但苏夜一刀逼退四刀王,令他暗自吃惊,不由自主改变了态度。
那老人怒斥道:“你们若要破案,那就破呀!为什么先问我家放着金银财宝的密室如何开启!为什么我说都说了,你们还要下这种毒手!我又如何知道杀死廖捕头的凶手是谁!我本来就要报官,你们却……”
任怨不答,只柔声细气地说:“我已很久没有见过敢当众得罪朱老总和刑部的人。苏女侠,我最后劝你一句,你初入京师,还什么都不懂,不如速速离去,回家请教苏梦枕,问问他刑部刑总朱月明是何等人物,你该不该这么对待我兄弟二人。”